“妈咪,你别说了,我才不照顾他呢。要去你自己去。”
季琪一脸嫌恶地双臂交抱胸前。
“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柏杰是你的未婚夫,你不去照雇他,难道要由别的女人去?”张芸斥责女儿,不免也感叹自己的确太骄宠她了,如今才由得她无理取闹。
“那有什么关系?反正他都失明了,我才不要一个瞎子当我老公呢!”手琪拔下订婚戒指。“妈咪,我要解除婚约,你将戒指退回柏家吧。”
“你胡说什么?!这门亲事是你死去的父亲跟亲家公订下的,你自己也同意,怎么可以说退就退,这教咱们季家的脸要往哪里放?”张芸真没想到女儿居然如此任性。简直把婚姻当成儿戏!
“面子会比得上我的幸福重要吗?妈咪,难道你真忍心看女儿一辈子伴著一个瞎子?”光想到旁人的侧目,还有亲友的嘲笑,季琪就无法忍受。
“柏杰只是暂时失明,医生说过,动手术就能够恢复视力。”张芸紧蹙起眉头。
“妈咪,你别傻了,那是柏家编来骗你的。我在医院听到医生分析柏杰的伤势,他说柏杰的眼睛即使动了手术,复明机率还是很渺茫,根本可以说他已经完全瞎了。”幸好她去看柏杰时,无意间听到了这一段话,否则她一辈子的幸福就葬送在一个瞎子手里了。
“就算这是真的,你也不能够退婚。别忘了你跟柏杰是正式订婚,而且过几个月你们就要结婚了,这时候你退婚,别人会说我们季家无情无义。”张芸捺著性子说著,希望能够开导女儿。
“别人如果知道柏杰已经是一个瞎子,同情我都来不及了,又怎么忍心批评我?妈咪,不管你说什么,反正这桩婚事我是退定了,你阻止我也没有用的!”季琪骄纵地昂著下巴。
张芸怒气冲冲,一巴掌扫过女儿的脸颊。“你……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不懂事的女儿!”
季琪愣了好半晌。
“你……你打我?!从小到大你没打过我一下,如今竟为了一个外人打我!”季琪抚著还热烫的脸颊,压抑著汹涌而来的愤恨瞪向张芸。
“小琪……”张芸惊觉自己竟出手打了女儿,心绪烦乱又后悔地伸出手。
“别碰我!我恨你,我恨你!”季琪一步步退向门口,然后旋身跑了出去。
“小琪!”张芸追出去想把女儿喊回来,然而只见一辆红色跑车狂驰出大门,她只能无奈地叹口气。
这往后她拿什么脸去见柏家人?
张芸一方面担心开快车出去的女儿,一方面又忧心柏家人知道这件事后的反应,心情霎时跌落谷底。
如果柏杰没有发生车祸,如今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
柏、季两家是世交,彼此门户也相当,三年前季允罹患癌症,临终之前与生死至交柏又龙订下儿女的亲事,只待季琪完成学业后就归国结婚。
上个月季琪才由英国回来与柏杰订婚,打算在近几个月内举行婚礼,未料,柏杰却在此时发生车祸,不但有失明之虞,同时也给柏、季两家过从甚密的友谊关系带来考验。
季如韵已年近六旬,是季允的姊姊,早年丧夫。她的丈夫留给她丰厚的?业,两人却无一子,或因如此,她特别疼爱惟一的侄女季琪,就连季琪留学英国,她也不放心跟著去照顾。
现在这位威严的富孀稳坐在季家的大厅,并带著兴师问罪的眼神瞅著张芸。
“大姊。”张芸敬畏地唤了一声。
“嗯。”当年若非季允独排?议非娶张芸?妻不可,以张家那平凡的家世哪配得上季家。季如韵从以前就瞧不起这位弟妹。
想当年季家立足商界叱吒风云,除柏家外,还真没人比得上。
“我听小琪说,你打了她?”季如韵停顿了一会儿才以不悦的语气询问。
“大姊,我打小琪是有原因的。”张芸朝倚在季如韵身边的季琪瞥了一眼,既心安她平安回来,又痛心她不知反省,甚至一状告到季如韵面前。
“小琪都二十三岁了,又不是听不懂话的小阿子,有什么事情不能用讲的!”季如韵刻薄且语带嘲讽。
“大姊,柏杰最近出了车祸,我是希望小琪能够去照顾他──”
“小琪又不是护士,哪懂得照顾病人。”季如韵当然已经听过季琪的说辞,她要张芸说明,无非是想驳斥她的话,令她难堪。
“但小琪是柏杰的未婚妻,这种时候柏杰最需要她的支持──”
“他的伤势很严重吗?”季如韵又打断她的话。
张芸犹豫了一下,才解释,“柏杰的脑部受到撞击,凝聚了血块压迫到视觉神经,有短暂失明的现象。”
“只是短暂吗?”季如韵抓住张芸有所保留的语气逼问。
“这……我听怡真说,动手术会有复明的机会。”
李怡真是柏杰的母亲,是位非常温柔亲切的女性,所以张芸和她很谈得来。
“姑姑,我妈咪被他们骗了,我亲耳听到医生说──”季琪急著辩驳,季如韵拍拍她的手安抚她。
“只是有机会复明,就不知道这机会有多大,万一手术失败,你难道要我这惟一的宝贝侄女去嫁给一个瞎子?”季如韵紧盯著张芸,等著她怎么给她交代。
“大姊,你也知道这件婚事是季允作的主,而且小琪自己也同意了,如今总不能因为柏杰有可能永久失明而悔婚呀!”张芸万般无奈,她何尝不希望女儿嫁得幸福?
当时这门亲事季如韵也举双手赞成,她同意的原因是当年与季家并驾齐驱的柏家,如今企业体遍及世界各地,早已凌驾在季家之上,而柏杰又是柏家单传后脉,将来非但可继承柏家全部事业,本身还是个极有前途的商业人才,而且相貌堂堂,仪表非凡,季琪能配到这样的丈夫,她这姑姑也算是沾了光。
“季允都已经去世三年了,你现在还把他搬出来,是想压我不成?”季如韵不悦地睇睨张芸。
“大姊,我没有这个意思,你别误会。”张芸急忙澄清。
“姑姑,我妈咪一直很尊敬你的。”季琪找来季如韵,目的只是想退掉与柏家订下的婚事,并不希望季如韵和张芸反目。她或许生气母亲打她一巴掌,气头上说了恨母亲的话,但气过就算了,她还是相当敬爱母亲的。
“傻丫头,姑姑只是开玩笑,瞧你紧张的。”到底人家是母女,季如韵是何等精明的人,自然深谙见风转舵的道理。她还不想失去这位侄女的尊敬。
张芸松了口气,女儿肯为她说话,给了她很大的安慰。
“咱们季家与柏家的交情向来不错,在这种时候去退婚,人家会说我们落井下石,在道义上的确是咱们理亏。”季如韵也不希望听到外面批评季家的不是。
“姑姑,你说要帮我──”季琪诧异极了,以为季如韵不帮她了。
“别急。”季如韵瞥了她一眼,教她安心,然后才睨向张芸,“你说柏杰要动手术,我看,就等他动完手术以后再来决定是不是要退婚。如果柏杰当真失明了,他们柏家还有良心的话,也不忍心要咱们小琪去服侍一个瞎子一辈子。”
毕竟柏家这样的好人家不好找,轻易放弃了未免可惜。季如韵倒是真心祈祷柏杰能够重见光明。
“好吧,我可以等柏杰动完手术,可是我才不要去照顾他。”光想到她的未婚夫会变成一个瞎子,她就觉得好丢脸。
没有错,她对柏杰可以算是一见钟情,他伟岸的体格、不苟言笑的酷劲,还有那张勾魂慑魄的俊容全部吸引她,尤其教她著迷的是他那双漆黑的眼眸,那炯炯的目光,闪烁著深邃而神秘的气息,只消对她投视一瞥,要她剖心挖肺她都愿意。可是如今他瞎了,一对没有焦距的眸子连带变得笨拙的举止,将完全破坏她心目中对他的那份完美印象,见了他,只怕自己对他的欣赏会完全转?厌恶。
“傻孩子,柏家又不是请不起特护,轮得到你来照顾吗?
我要到英国去办点事,你陪我这孤零零的老太婆一起去,不会不愿意吧?”季如韵瞅著季琪,嘴角微微扬起。
“好啊,姑姑,我陪你去。”季琪美丽的眸子乍放光芒。
季如韵给她找了一个很好的借口离开台湾。
“大姊……”张芸顿感为难,“小琪这时候出国,不太好吧?”柏家人会怎么想?
“怎么,你不愿意让她陪我这老太婆吗?”季如韵马上板起面孔。
“当然不是,大姊,我只是觉得这对柏家不好交代。”张芸小心翼翼地补充。
季如韵冷哼一声。“小琪到英国念书,是我陪著她去的,现在我有事情,让她陪我走一趟,难道还要经过柏家人的同意不成?小琪都还没进他们家的门呢,就得看他们的脸色了?”
“大姊,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柏杰受伤这期间──”
“总之,我是一定要小琪陪我到英国去,柏家人如果问起来,你就说是原来就决定好的行程,更改不了。如果你担心柏家人的反应,那干脆由我们请特护代替小琪去照顾柏杰,这么一来他们总没话说了吧?”季如韵态度强硬,根本没有张芸作主的份。
“姑姑,你好聪明,我怎么早没想到呢。”季琪立即附和。
“你呀,不但粗心,还是个被骄宠惯了的千金大小姐,要照顾病人,人家特护可比你专业多了。”季如韵明著骂季琪,暗地里可都是在帮她。
说到照顾,柏家上上下下那么多人,柏杰哪轮得到她女儿服侍,她之所以要小琪过去,是要小琪给柏杰精神上的安慰,毕竟小琪是他的未婚妻。唉,女儿如果懂事点就好了。张芸暗叹著气。
“对了,语皙不是在当特别护士吗?就请她来照顾柏杰,妈咪,你说好不好?”季琪突然想到大她一岁的表姊,她和孙语皙倒是感情不错的表姊妹。
“但是语皙有她的工作,突然要麻烦她,似乎不太好。”
张芸真的不希望为了季琪的事,打扰到孙语皙的生活。
“同样是特护的工作,她帮帮表妹的忙,怎么能说是麻烦她,我们又不是让她做白工,甚至还可以多付她一倍的薪水,我看她高兴都来不及了。”季如韵只见过孙语皙一面,早已忘了她长什么样子,倒是记得她是张芸姊姊的女儿,跟张家一样,都只是个小户人家。
“大姊,语皙不是儿钱眼开的女孩子。”张芸一直知道季如韵对她的轻视,相对的,也瞧不起她娘家的亲戚。她无法容忍季如韵讥嘲她的亲人。
“当我失言好了。小琪,你去收拾一下,到姑姑家住,明天就陪姑姑去英国。”季如韵达到了此趟来的目的,根本也懒得再多看张芸一眼。
“好。”季琪开心地跑上楼,又突然回头,“妈咪,我顺便打电话给语皙,让她过来好不好?”
张芸迟疑了一下,接触到季如韵射过来凌厉的眼神,无力地点点头。
她能说不好吗?自从季允过世后,她在季如韵面前是一点地位也没有了。
其实她可以不必怕季如韵,季允的父母早逝,如今在季家是她当家,季允把名下所有的?业,包括季氏企业总裁的头衔,全都过继给她,在季家,季如韵已经算是嫁出去的外人。张芸之所以一直让著她,只因为她是季允的姊姊,她保留了对她的尊敬。
***
孙语皙接到季琪的电话,隔天就到季家来了。
她到季家来的次数,用指头都可以数得出来,并不是张芸对她不好或者不欢迎她,只是季家的深宅大院让她却步。她并不喜欢有高攀人家的感觉,即使是自己的阿姨也一样。
“语皙,你好久没来了吧?上个月小琪订婚,你妈妈说你在医院走不开,小琪很失望呢。”张芸拉著她坐下来,又吩咐佣人端点心、泡茶出来招待客人。
她一直很喜欢语皙,她只比季琪大一岁,却懂事又善解人意,如果小琪有语皙的一半好,她这做母亲的就很安慰了。
“阿姨,真是很抱歉,小琪订婚那天,我看护的病人发生了一些事,所以不能过来。不过她结婚当天我一定提早来帮忙。”孙语皙承诺道。
张芸僵了一下,收起笑容。
“小琪打电话给你,没有告诉你原因吧?”她叹了口气。
孙语皙摇摇头,“小琪说你有急事找我。”
张芸沉重的脸色,孙语皙看在眼里也明白不是好事,但愿有她帮得上忙的地方。
“语皙……小琪的未婚夫出了车祸,现在人在医院里。”
她真是不好意思向语皙开口。
“难怪没有看到小琪,她去照顾他了吧?伤得严不严重?”孙语皙立刻关心地询问。
“没有外伤,但是撞到头部,影响到视觉神经。”张芸瞥她一眼,“小琪……和她的姑姑到英国去办点事。语皙,我请你来,是想麻烦你代小琪去照顾柏杰。”
“我去?!”孙语皙著实想不到会被派到这样的差事,更教她狐疑的是,季琪怎么忍心丢下受伤的未婚夫跑到英国去?有什么重要的事比得上自己的未婚夫受伤住院?
“小琪认为你有两年的特护经验,比较懂得照顾病人,而且你是她的表姊,她说把柏杰交给你照顾她才能安心。语皙,你一向细心又能干,我也觉得你比小琪适合去照顾柏杰,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你的工作?”张芸尽量?季琪说好话,毕竟是自己的女儿。
“我正打算休长假,工作上倒是没有冲突。”只是她准备出国散心的计划泡汤了。
“这么说,你是愿意了?”张芸欣喜地亮起眼睛。
孙语皙点点头。她想不出可以拒绝的理由,照顾病人正好是她的专长,而且病人又是表妹的未婚夫,她又正好有空。
***
“所以你就答应下来了?”秦世帆翻起白眼,夸张地做出被她打败的表情,也不管断。可惜他戴著墨镜,无法看见他的眼睛,真想把他的墨镜拿下来。
仔细看过他后,她突然觉得仿佛失落了什么,闷闷的心莫名地揪疼。
这个男人是她表妹的未婚夫,论外型,他们……是很相配。孙语皙做下结论。
她的胆子很大,从来不曾有人敢盯著他,拿他当物品一样的打量,即使“失明”这段时间也不曾有过,她是头一个。托了墨镜的福,他可以毫无忌惮的审视这个有著柔弱外表却相当有个性的女人。
她穿著一件无袖的连身洋装,脚底踩著两条细带交叉的平底凉鞋,脚趾相当好看。他背著光,盯著沐浴在阳光下的她白皙的水色凝肌,她的下巴微尖,优美的唇型仿佛随时弯著,水灵灵的黑睥仿佛随时笑著,小巧的鼻梁柔若无骨似的,神韵温柔而优雅。不过她太瘦了,手臂纤细,腰肢好似随时有折断之危,胸部也不是挺丰满。她看起来真的相当柔弱。
这种类型的女人轻易就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她身边一定有不少等著保护她的男人吧?
柏杰突然眉头聚拢,“随便你,你想留下来就请自便,不过楼上是禁地,以后不准再上来。楼下有两间和室,你随便选一间。”
他绕过她,才踏出一步,孙语皙就连忙搁下酒杯,主动扶著他的手臂。
“我住哪儿都无所谓,不过除非你现在就下楼,而且从此不上来,否则我可以告诉你,我不可能遵守你的‘命令’,而你也无法限制我的行动。你现在要去哪儿?”她把自己当作他的眼睛,准备为他领路。
如果他当真瞎了,或许就真的无法限制她的行动。她也是以为如此才大言不惭,敢不把他这个大男人放在眼里,他是应该原谅她的“无知”的,可惜他不准备这么做。
“我想应该让你知道……不听话的后果。”
他低哑的嗓音夹著一丝危险的邪气,孙语皙才狐疑他想干什么,都还来不及参透,扶在他手臂的手就被他的大掌盖住,然后下一刻她便被拉进一副坚实的胸膛里,唇瓣同时被毫不保留的掠夺了。
孙语皙惊愕极了,她的下巴被两只不容抗议的手指夹住并且挑高,一双受了惊吓的翦水瞳眸圆瞪著,无措的手足在怔了半晌后才记得应该挣扎。
“唔……放──”孙语皙使尽全力却依然推不开他似钢铁般的手臂,张开的唇舌非但形成不了吓阻的语句,反而被直捣得更彻底。孙语皙二度受到惊吓,再一次怔忡。
柏杰并不想吓坏她,只是他没料到她居然毫无经验,对他来说家常便饭的接吻竟是她的第一次。她的生涩和慌乱反应让他立刻就了解到这一点。
他没有马上放开她,为了弥补已经造成的错误,他把强硬的警告转?温柔的缠绵。他的大掌滑下她纤细的腰,紧紧夹握地下颚的手指转?亲匿的抚揉,湿热的舌尖像活跃在键盘上的高手般优雅地滑过一排贝齿,奏出柔情蜜意的乐章……孙语皙忘了该推拒、该反抗,满心的骇意无形中被抚平,不知不觉垂下眼睑,任他攫取一池蜜液……他是应该放开她的,毕竟目前还不该和任何女人牵扯不清……想是一回事,终究大脑和心有段距离,他的大脑下达了放开她的命令,他的心却觉得弃之可惜。
这个热情的吻烧灼了孙语皙的思绪,也令她全身沸腾难以自主。柏杰终于让这一吻结束了,他在将孙语皙吻得昏天暗地后抬起头,放开她的娇躯。
突然被释放,孙语皙差点软弱地跌坐在地板,及时攀住了他的手臂支撑自己。
待背弃她的理智渐渐回来,她依然灼热的唇瓣提醒她做了什么后,她霎时羞得无地自容,像烫著手般迅速逃开了和他的接触。
“你……你太过份……”孙语皙紧抿著唇瓣,成串的眼泪滑过通红的脸颊,落在抖颤的玉指。
太过份,太过份了!他怎么能毫不在意的强吻她?他怎么可以对她做这种事?他已经有未婚妻,对像还是她的表妹,他怎能……柏杰缓缓曲起手指,犹豫一会儿后,紧握成拳。
“你想离开的话,随时请便。”他闭起眼睛,以盲者的举止模索回房。
孙语皙盯著他摔上的门好半晌,眼泪持续滑落。
她要离开,立刻离开这里!孙语皙作下决定便马上跑下楼,拿起沙发上的行李很快走出别墅,然后开车上路。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用手背拭去。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哭了。不过是被吻了嘛,有什么好哭的,人家又不是了你,有必要哭得唏哩哗啦吗?孙语皙在心里暗骂自己不争气。
季琪知道柏杰的视力恢复的机率极低吗?不管是不是知道,她都应该在柏杰动手术之前待在他身边──如果她爱他的话。
为什么……偏偏他要是表妹的未婚夫呢?孙语皙止不住的眼泪再度模糊了前方的路。
他强吻她,是希望她知难而退吧?她的确被吓坏了。
***
在窗口站了好一会儿后,柏杰转过身,将墨镜丢到床上,重重地坐落椅子上。
不过是见了人家一面,他居然为她的离去感到烦躁。柏杰痛恨这种感觉。
饼去从来不曾有女人闯进的心扉,孙语皙就像拥有万能钥匙一样,轻易就走进来,而在他还来不及发现她的进入,她已经像过境旅客般匆忙离开了。
彬许、如果,她留下来了,相处几天后,他对她的特别感觉会自动消失,他会发现她其实也跟其他女人一样平凡无奇,那么他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烦躁……柏杰神色一下子转?深沉。她已经走了,再做无益的遐想有什么用?浪费时间!
柏杰骤然打断思绪,扭开音响,浪漫调乐音流泄整栋别墅,而他像无事人般,重新沐浴在阳光下,享受难得的优闲生活。
近几年来,他已从父亲手中接管不少事业,柏又龙有意在几年后将整个事业集团交给他,所以打出社会以来,他几乎没有一天真正休息过。
这一次的“车祸”,正好可以为忙碌的生活取得较长的假期。
***
在楼下就可以听到震天响的音乐,她不知道原来他有虐待自己的倾向。孙语皙盯著在落地窗前睡著的男人,走过去把音量调小。
柏杰立刻就张开眼睛发现她。
“你没走?”他由躺椅里坐起来,眸底掠过一抹喜怒难辨的光芒,在孙语皙回过身时,凝视她的焦距迅速变得没有定位。
“我以为你睡著了。”孙语皙保持了一段距离,没有靠近他。
她不是故意要答非所问,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又折回来。
其实她大可以干脆的离开,毕竟她来过,是他不接受,在阿姨、表妹面前都可以交代得过去,柏家知道自己儿子的情形,相信也能够谅解。况且柏杰需要的是季琪,他的未婚妻,不是她。
她这护士的角色,任何人都可以担任,尤其凭柏家的财力,要请上百个都没问题。
那么,她回来干什么?这一刻她又犹豫了。她是不是错了?
饼去她不是没有碰过脾气差、拒绝她照顾的病人,她哪一次因为这一点而退缩了?为什么这一次要想这么多?如果把他当作一般的病人,她是会留下来的。
孙语皙一下子陷入混乱的思绪当中,她不知道自己是因为那一吻而退却,还是不受到重视才犹豫不决。
她似乎没有发现,只因为柏杰短短的一句问话,就动荡到她整颗心了。
她的踌躇与不安一一收进柏杰眼底。
“我渴了,帮我倒杯水,顺便把我的眼镜拿过来。”柏杰以鲁莽的方式撞进她的思维。
孙语皙拉回心神,看向他的视线多了一道光彩。
“好……好。”她一下子心花怒放了,所有的疑虑全部消除。
他会要她“帮忙”,就代表接受了她。孙语皙因为这一点而笑逐?开,而她自己并不知道。
现在,他可以有时间证明,她只是引起他的一时兴趣,而非真正进驻他的心。
***
这座度假别墅在平常时候就有请人管理,是附近的居民,柏家一旦有人来度假,只要知会一声,三餐自然会有人送过来,一点都不需要亲自动手。
孙语皙这时候才感到真正的无事可做。平常她这个特护必须帮病人打针,服侍病人吃药,注意病人的健康状况,但是柏杰,他说不吃药、不打针,甚至不必她“跟前跟后”。
她坚持找他的医生谈一谈,柏杰在听了她三个小时的叨念,一个下午的“陪伴”后,终于决定解放自己,把余翊的电话号码给了她。
而这位柏杰的主治医生余翊给她的建议是:随便他。
这位余医生甚至没有鼓励他动手术的意思,言下之意仿佛是准备放弃他了。这教孙语皙非常气愤,有他这样的医生,也难怪柏杰不愿动手术!
想到这件事,孙语皙又忍不住动了气。
“你再考虑看看好吗?我可以介绍更好的医生给你。”她一再建议他换医生。
“不必了。”柏杰已经不耐烦,没有吼她是因为会破坏修养。
这个女人当真缠功一流。她有办法在你耳边“自言自语”
到你甘愿无条件答应她的任何要求,只要她闭嘴。再不然,她会以温柔的态度,非常殷勤的伺候你到你不举白朴诩不行。余翊的电话号码,她就是这样要来的。
不过换医生,他是怎么也不会妥协的,就算她献身也不行。
没得商量!他的表情这么写著。孙语皙蹙起柳眉,知道这一次是说不动了,不过她不会放弃,她已经准备联络秦世帆,他虽然不是这方面的医生,不过他在医界交游广阔,一定可以帮她介绍一位好医生。
她暂时还不打算告诉柏杰。
“那好吧,我算是多管闲事了。”孙语皙耸耸肩,突然盯著他,冷不防伸手去摘下他的墨镜。
“你干什么?”柏杰皱起眉头。
这个女人真是危险!
“为什么要戴墨镜?你的眼睛并没有改变,整天戴著多不舒服。”孙语皙盯著一双漆黑的眼眸,那依然炯炯却只闪著冰冷的光芒,竟令她心悸了。
别人的眼里,他戴墨镜是为了“遮丑”,每个到医院去探病的人都带著一脸同情,刻意避过这层掩饰不谈,只有孙语皙,基于舒适的实际考量,直接就帮他褪去。
什么不忍心、小心翼翼、怕伤害他,种种的顾虑对她来说都变成多余。她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她怎么能够在柔似水做的娇躯内同时具备了坚毅、纤细、温柔和善解人意?
“把眼镜给我。”柏杰伸出乎。没有墨镜当掩护,他如何能够自在的观察人又不被发现?
她的体贴与美意,被一句冰冷的命令给原封不动的退回来了。
孙语皙沉默半晌,才将墨镜递还给他。
柏杰重新戴上墨镜,这才把焦距对准一张娇?凝视。
她正无声地叹息,脸上有著失望与受伤。
“你饿不饿?周妈妈应该快送午饭来了,我下去看看。”
孙语皙依然是那副愉悦的语气,并没有把心情表现出来。
柏杰顿时觉得自己像个罪人,没来由地伸出手捉住她。
“你需要什么吗?”孙语皙回头亲切地询问。被他捉住的手腕逐渐释出电流,僵著全身。
她以为他会放开她,但他没有。
其实,柏杰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自己冰冷的语气伤害到她而道歉吗?那这两天以来,他恐怕已经欠了她上百句“对不起”了。再说,他的生活哲学里也没有“对不起”这三个字。
那为什么还握著不放?柏杰对自己始终连不著大脑的行径,真是越来越无法解释了。
“扶我下去。”他的语气显得粗暴,似乎在为什么事生气。
“你想下楼去?”孙语皙两眼乍放光芒,遗忘了两人接触的不自然感,笑得比阳光还灿烂。
柏杰是不下楼的,他也不让她扶,两天以来他一直只待在楼上,对她“到外面走走”的建议始终拒绝采纳。
柏杰由木雕椅里站起身,以行动代替回答。
孙语皙主动当他的眼睛,牵著他的手走下楼。
“你想不想出去走走?外面的天气很好哦。”她小心翼翼地领他步下阶梯,走得比柏杰还紧张。
柏杰始终盯著她低垂的认真的容颜,脸上的肌肉线条越绷越紧,心虚和内疚正以缓慢的速度爬升并且扩散。
他讨厌演戏,却不得不!
“不要!”他已经后悔在她的视线下走下楼。
“外面的溪水很清澈呢,只要走几步,再下几个阶梯就到了,你不想去泡泡水吗?”孙语皙怀柔、劝诱并进。
“不想!”这个女人到底懂不懂得“死心”这两个字怎么写啊?
孙语皙带领他在客厅靠窗的沙发坐下来,才准备再说服他,就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了。
“语皙啊,是我啦,快来开门。”一位中年妇人扯著洪亮的嗓子叫道。
“是周妈妈,我去开门。”孙语皙告诉柏杰,然后跑向大门拉开门,“周妈妈,请进──好大一包,是什么东西啊?”
“百香果啦,昨天你说喜欢吃,我就多摘了些来,很甜
哪。”胖胖的中年妇人举了举手上的大袋子,笑得很豪爽。
“太棒了!谢谢周妈妈。”孙语皙露出欣喜的笑容,接过那袋百香果,又想帮忙提过木制餐盒。
“不用、不用,这太重了,我来提就好。”周妈妈看她柔柔弱弱的,心疼她。
孙语皙早习惯了这副外表惹来的怜惜,她知道这时候多说也没用,只好让开身子,由著她提进来。
“周妈妈,你坐会儿,我去拿钱给你。”孙语皙把百香果放到桌上。
“拿什么钱?”周妈妈看见一身黑的柏杰也在,愣了一下才回孙语皙那句没头没脑的话。
柏家她比较熟的也只有柏夫人,一向是柏夫人或者柏家的总管和她联络。她知道这一次柏夫人的儿子来这儿是为了休养,孙语皙是他们请来的护士。
听说他眼睛失明了,真可怜,看起来那么帅的一个人,竟然……周妈妈摇摇头。
“你拿来这么多百香果,可不能不收钱呀。”孙语皙边说边往她的房间走。
“傻丫头,那么一点水果收什么钱?”周妈妈上前拉她回来,才把餐盒搁在桌上,又盯著柏杰瞧了一眼。
“你不收钱,我就不好意思收下了。”孙语皙瞧了柏杰一眼,他似乎没有和人家打招呼的意思,她也不好自作主张,毕竟他才是这儿的主人。
“都是自己种的,你尽避收下。”周妈妈心不在焉地摆摆手。
“那……谢谢你了,周妈妈,改天我请你吃饭好了。”孙语皙不好再推辞,又不好意思平白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