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冷的冬天还未过,春花已经开得人眼花撩乱。然而,春天还未到,这是一个乱象。
就像,她无端端被卷入了一场巴她无关的“你追我跑”的感情游戏里,她平静的小窝完全变了样,一切都无法控制。
卑要从半个月前说起,那天下着大雨的早晨,赫连安带着保镖冲来她这里找万薄吧,甚至误会她要“抢她的男人”。
万薄吧为了要赫连安死心,甚至把话说绝了。但收场呢?
万薄吧最后还是拿赫连安哭天喊地的眼泪没辙,好不容易扮起的黑脸,一下子就垮掉了。他到底还是带惯“白脸”面具的人。
最终是回到原点,他还是把赫连安当作妹妹呵护,而赫连安依旧把自己当作他的未婚妻,紧抓着他不放。
总之,万薄吧最后是把赫连安带走了。
本来一切到这里都结束了,本不关她的事,问题是出在隔天──
罢连安又来了。
她指挥着几名保镖从车上搬下几箱行李,全拖进她屋里,看得她顿时傻眼!
“……做什么?”
“我想,既然你邀请我来住,那我就不客气了。以后请多多指教,绿墨姊姊。”
罢连安不知道在想什么?放着豪华饭店下住,跑来她这里窝!
本来她心想,她也许住蚌几天自己待不下去就走人了,毕竟万薄吧也不在这里。似乎万薄吧也这么想,所以在劝阻不了她以后,他不曾再来过。
但是现在,她已经住了半个月,完全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
这里,是她的家吧?
她不是走错地方吧……
她甚至不知道该把车子停在哪?
景观灯被大量使用,几乎把黑夜变成了白天。
天上的月光,点点繁星,都在眼前这一片点缀的光亮里幽暗了下来。
原来的那片空地呢?竹围篱呢?菜园,平房……一切都变了样!
竹围篱被拆了,空地盖起了一排停车场,地上铺满红砖瓦,庭院植满绿色草皮,两旁花团锦簇,几间平房重新粉刷、装潢,完全变身成豪华民宿般的华丽──她的菜,她种的菜呢?
她只是去上班,只不过今天晚了点下班……菜园呢?
“绿墨姊姊,你回来了。你看看,趁你上班时间,我把家里重新整理过,你喜欢吗?”大眼睛里满载着一份期待,写明了这是特地为她安排的惊喜,等着看她欢喜和感动的表情。
林绿墨望着她,表情有些呆滞。她是一点惊喜也没有,惊讶和错愕倒是满满在心,冲击到她整个脑袋化作一片空白。
菜苗,肯定是被拔光了。
……她能说什么?
望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她现在多少能够体会万薄吧拿她莫可奈何的心情了。
况且她生气又如何?她所种植的有机菜只有她当是宝,赫连安并不了解,她把这里改造,肯定也是费了一番功夫。她生气,只是多一个人伤心而已。
不变,应万变。她早已习惯处变不惊,情绪很快的一下子就过,她走进客厅,已经不讶异屋内变得更多,所使用的……大概都是高级家具。
她的目光从一套白色的高级沙发缓缓拉回,“安,我还没问过你,你为什么要来我这里住?”
绝美的脸儿正欣喜地一起看着她布置完成的客厅,忽然被问起,大眼睛眨了眨,转回来望着一张面无表情、平凡又安静的脸孔。
“绿墨姊姊,你不喜欢吗?”
“谢谢你。”要她说喜欢这样的“惊喜”,她还真的说不出口。
罢连安望着她,缓缓低下头,泫然欲泣,“薄吧他不肯接受我,但是却三更半夜来找你,我很想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林绿墨一怔,顿时无言以对。她也想知道为什么……明明不关她的事,她却一再被牵扯进去。
“绿墨姊姊,我跟你住了这半个月,我相信你真的只是把他当朋友。你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也是一名非常专业用心的厨师,所以我能了解薄吧他想网罗你的决心。”她凝视着她,灵动着一双大眼睛。
林绿墨只是狐疑地望着,感觉她还有后话。
丙然,赫连安说了,“绿墨姊姊,薄吧他是一个很好的老板,你考虑看看为他工作好吗?”
原来,赫连安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讨好万薄吧啊。唉……
车声,掩去了她的叹息。赫连安一听到熟悉的车声,立刻就往外奔。
“薄吧,你好慢,我等你好久!”
万薄吧下车,整个人都傻了,脸色甚至比林绿墨还难看!
“安,你叫我来看的,就是这个……全是你做的?”
“对!我帮绿墨姊姊把这里全部翻新了,就只差没把房子拆掉而已,其实给我更多时间,我──”
“菜园呢?绿墨种的那些菜呢?”
“菜?菜买就有了呀,以后我叫汤克翰去买,不必绿墨姊姊种得那么辛苦。”
万薄吧紧紧皱着眉头,一股火气聚集在心头!
“绿墨呢?”
“……她在屋里参……观。”心跳了一下,得意喜悦的笑容缓缓垮下。她看不到万薄吧的满意,得不到他的赞赏,却看见他前所未有的怒容,吓傻了她!
“安,我墙上那幅画呢?”林绿墨忽然走出客厅,问得有些急切。
罢连安一颗心思完全在万薄吧身上,眼光也只随着他转,当他目光紧紧锁住林绿墨,她的心猛一跳,随着他转移了焦点……
“画……是那幅很旧的水墨画?工人施工的时候不小心弄破,我把它丢了。”她转回目光,凝视着万薄吧,看见他脸上细微的转变……为什么他会忽然用一种复杂的表情看着林绿墨?她再次转向林绿墨……
她怔怔地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杯?……是因为那幅画的关系,所以他们两人全变了?
“绿墨,抱歉……”
为什么薄吧要道歉?因为她丢了那幅画?但如果那是那么重要的画,为什么他看起来反而没有刚才那样的怒气?
“我做错了吗?”她终于忍不住问。
林绿墨仿佛这才回神,淡淡望她一眼,“没什么,丢了就算了。”
“我赔你一幅。”万薄吧瞅着她,别具深意地说。
“不用了。”她一口回绝了他,垂着眼无法把焦距对上他。要说她不会因赫连安今天所做的一切迁怒他,老实说她真的没那么大的度量,或者在那幅画没被毁了之前,她的理智还能够提醒她,这不是他的错,是她自己让赫连安留下的,她要不喜欢,大可以把赫连安赶走,今天就不会发生这一切……要不是看在万薄吧这个朋友的份上,她根本就不用蹚进这浑水!连最喜欢的画都毁了──
心口鼓着恼和怒,她现在没有办法平静的面对这两人。车钥匙还握在手上……
“绿墨,我会尽快把这里恢复,还有你的菜──”万薄吧说到一半,和她错身而过。他马上转身,“你去哪里?”
“我出去走走,你陪安吧。”林绿墨头也不回,坐上她的白色休旅车,很快的踩油门加速离去!
“绿墨──”万薄吧心口跳了好几下,她的车速看得他心惊胆跳!巴他不同,她一向不开快车,忽然飙速,太危险了!
“薄吧,我做错了吗?绿墨姊生气了是不是?”赫连安心慌了起来,“我、我只是想帮你,我以为这么做她会高兴,我想说服她来当你的厨师,我不想被你当成困扰……”
“安!”万薄吧制止了她再说下去。他望着她,叹口气,“……你冷静点。”
“……薄吧,你不要赶我走。”
“……你住在这里会给绿墨添麻烦,搬回饭店去吧。”他深深揽眉。无论他说什么,都无法让她放弃他。结果不理她的下场,是她把绿墨的家搞得天翻地覆……连一向冷静的绿墨也生气了,这下……
他望着赫连安眼泪瞬间滚落,无言的只有叹息。没有解决他和安的事情之前,他内心里属于感情的那一块纵然已经汹涌澎湃到他难以压抑了,他也不能让它爆发……
“拜托你,搬回饭店去。”
罢连安一怔,全身莫名冰冷……难道薄吧他──
哔……哔哔──
砰!
蚌然一声巨响在山谷里回荡开来,那似乎是车子撞上山壁的声音!
万薄吧听见碰撞声,随着瞬间跃入脑海里那抹身影,一张脸色霎时变白──
“绿墨!”
罢连安一愣,僵在那儿,看着他迅速冲进黑色休旅车里,用不顾一切的速度冲出去,而他只是听见一声巨响传来而已……
“薄吧……原来你爱绿墨姊姊……”
摆夜里,一辆红色跑车撞上山壁,车虽然毁了,车上一对情侣只受轻伤,不幸中的大幸。
但是,因为这对情侣在车上发生争执,让车子在山路上蛇行而引发车祸,被牵累的人却没如此幸运了。
白色休旅车为了闪避对方来车,方向盘一个过度转弯,整辆车翻下山谷二十多公尺深,车上驾驶当场辫迷。
在救难队和警察来到之前,听说有个人开着一辆黑色休旅车赶到,不顾自身危险攀爬下山谷,等到他把驾驶座里的人拉出来,自己也伤痕累累了。
“绿墨……绿墨──”
那天晚上的声音,回荡了整个山谷,那是一种近乎绝望,近似哭泣,充满懊悔的呼喊……
听说,从山谷下用担架吊起来的女人,全身就像浸在血中,惨况令人不忍目睹。
即使车祸经过一个月了,当天晚上听闻声响赶过去的住抱们提起这件事,都仍然心惊胆跳。
绑来知道那出事的女驾驶是芸姬十方的大厨。至今,那家餐厅的厨师仍然由大厨的助手负责掌厨,听说口味就没像过去那么令人垂涎了。
一个月后的今天,芸姬十方贴出了应征厨师的红纸条。
不知道那位大厨如今怎么样了?
医院外面种子一棵树,高度刚好到二楼窗口,两个礼拜来她每天就盯着那棵树看,像着了迷似的。
一条命,是从鬼门关前抢回来了,但似乎是有些抢救不及,害她落掉了魂魄。
“我问过医院的护士,她们说那是山樱花,可能再过两个礼拜就会开花了。不过那时你已经出院了。”不管她是不是听进了他的话,他每天总是会来这里,每天总是坐在床沿的椅子,看着她,和她说话。
她没有半点反应,在医院里住了一个多月,整个人显得更清瘦,皮肤也变白了。他仔细地看着她的脸,左边脸颊的伤口已经淡了,右眼下的伤痕还未痊愈,这些都只是外伤。
一个多月前,她胸口肋骨严重骨折,脑部遭受撞击,还有手……
“你想看樱花吗?已经快到樱花季了,等你出院,我陪你去赏樱好不好?”他轻触她的手。
她一怔,眼底一个闪动。
他凝视着她,屏息等待她反应。
她又是面无表情,任由他把她的手握着了,她就像毫无知觉般,动也不动。
“绿墨……下个礼拜你可以出院休养。我跟林师傅商量过,为了你方便回诊,以后还需要长时间复健做考量,我的公寓在医院附近,你先住到我那里好吗?”昏昏沉沉了两个多个礼拜,期间辗转醒来,掉着泪又昏过去,直到三个礼拜前她才真正清醒过来,不久知道自己的情况以后,她就不言不语了。
她摇头,表示不愿意。
他握紧了她的手,镜片下一双眼神坚决,语气却相当温柔,“你知道林师傅非常担心你,你看他每天下班还得过来照顾你。绿墨,我们不可能让你一个人住在山上,而你难道忍心他一把年纪还为了你长途奔波?”
时间,陷入很长的沉默。
他知道他正戳着她的痛处,但不这么做,她也不肯接受他的提议,而他无论如何都想要照顾她。
外头一股清风拂面,他几乎要以为她压根没有听进他的话了……
“不用,我住师傅那里。”她的声音因为长时间没有使用,一开口就干涩沙哑得几不可闻。
但她开口了!万薄吧眼里闪着激动的痕迹,努力压下胸口一阵剧烈起伏,嘴角却难掩喜悦的抖动,更紧的握住她的手的同时马上又放开她,怕自己在无法控制的情绪下,弄疼了她……
他深吸了口气,努力做出平稳的声音,“林师傅住处离医院太远,你来回不方便。绿墨,你以前也收留过我,这次让我帮你。”
她缓缓转过头来,平静无波的眼神对上他。
“绿墨……”两个礼拜来,她终于肯正视他,他喜悦得掩不住笑开来。
“你……不要来了。”
一句话,毁掉他的笑容!他全身一阵僵硬,许久才问:“为什么?”
她肯开口了,却叫他不要再来?
“你很清楚,我手废了,厨师的命也断了,我没有将来,对你没有用处。”她面无表情,口气更是冷如刀锋。
他咬着牙,吞忍下一口血腥的气味,强忍着满心的疼痛,故作轻松道:“你的手没有废,只是没有办法像过去一样灵活使用。等开始复建以后,可以和正常人没有两样……”他狐疑地看着她缓缓转过头去。
她要做什么?
她扯掉固定带,用一股意志力,颤动着右手去抓床边柜上的茶杯──
“绿墨!”
砰!
别说抓了,她根本连手臂都还抬不起来,只是碰掉了一杯水,玻璃杯滚落摔裂!
“你想喝水我帮你,又何必……”他接触到她冷淡无波的眼神。她并不是要喝水。
“对专业厨师而言,这只手是废了。”她脸色白,甚至连开口说话都疼痛,但她硬是试给他看,她如今连拿一杯水的力气都没有。
“别乱来,你伤口还没好。”
“医生已经说得很明白,即使好了再做复建,以后这只手也没有多少力气,就像打乱的拼图一样,拼得再完整,它永远都不会像一张图没有痕迹。……我是专业厨师,我不是家庭主妇,我需要一双有力、灵活的手。这只手不行……等于废了。”
“最重要的是你命保住了!”她根本不知道她跟死神搏斗的时候,他向上天乞求了什么……即使是一尊破碎的女圭女圭他也要──他只要她活下来!
现在,她活着了。
而且,复原得比他想像还要好,起码她能走,能开口……虽然她把厨师的位置看得比她的命还重要,但那又如何?他只要她活下来就够了。
她沉默,瞥他一眼,“我不是抱怨给你听,只是要你明白我的情况而已。你不需要再来医院。”
“你的情况……我是今天才知道吗?在你昏迷不醒的时候,你在手术室里抢救的时候,我都在……一直都在。”他深邃的目光牢牢盯着她。
她一怔,幽暗不见光的心仿佛微微触动了一下,狐疑地望他一眼,目光又飘向南外。
“你不需要这么做。”
难道就一定要他有所目的,她才肯接受吗?即使是朋友对她的帮助也不行……她一定就要跟他分得这么清楚?
如果只是朋友的关怀她都无法消受……看来,她现在是更不可能接受他的感情了……现在被她知道他爱上她的话,恐怕她会立刻就把他赶出病房,强硬的列为拒绝往来户。
“……我当然有理由。绿墨,你是林师傅的宝贝,只有把你安顿好,他才能安心为我工作。你当帮我的忙也好,当作我帮你让林师傅放心也罢,先听我的安排好吗?”这是一个让她没有负担,不需要背负人情压力的说法,只要她愿意接受他的照顾,被她误会也无所谓了。
她没有任何表情的眼光凝视着窗外那棵树的顶瑞。
他却从窗户的玻璃看见她眼底里隐隐浮动的情绪……她没有开口说话,是因为她在生气,她气自己陷入必须要依靠别人的窘境,她气现在这种无法自己作主的情况!
他的心抽疼,凝视着玻璃上那双眼睛浮现从未有过的脆弱,他紧紧握着拳头,才能克制想紧紧抱住她的冲动。
“如果……你没有意见,我们就这样说定了。”他咬着牙,嘴角勾出一抹笑来。
空气里,除了飘着一股浓浓的刺鼻药水味,再也没有半点声音。他低头看见她的手微微颤抖,赶紧撇开头去。
懊半晌,听见她的声音……
“安呢?”
他望着她脸上淡淡的顾虑,终于才松了口气。这表示她放弃坚持了吧?
“我跟她完全说清楚了,她在接受以后就回欧洲去了。她托我告诉你,祝你早日康复……她同时向你道歉,如果不是她的缘故,你就不会发生这场车祸……”应该说是他造成今天的这一切,他不该把赫连安留在她那里……
“跟她没有关系。”她淡淡一句话带过了,至今连车祸两个字都不想听,不愿再回想!
他也看得出来,虽然她很清楚情况,知道自己不可能复原得完整,但她整个人都还笼罩在车祸的阴影之中,就像一双脚始终踩不到地,像是一场梦,一场噩梦,内心始终无法接受已经发生的事实……她从醒来到现在,甚至一滴眼泪都没掉过。
门,轻悄悄的被推开来。
林大鬃提着亲自炖煮的食物过来,看见万薄吧在病房内,就像把他看作病床上吊挂的点滴瓶一样理所当然。
“绿墨,看看我今天煮了什么,肯定都是你爱吃的。”他提着一大包,背着身子开始在茶几上摆开来。
她望着他一头白发,弓着身子忙碌。她嘴唇动了几下,才缓缓开口,“叔叔……我想吃清粥。”
那大熊般的背影好半晌就僵在那儿动也不动,等重新有了反应,就连忙拿碗拿筷,拚命点头。
“有、有……我有准备,我当然知道你爱吃……我有准备!”
“林师傅,我来帮你。”万薄吧笑着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瞧他,光是听见她的声音,就高兴得手都不听使唤了。
林绿墨望着他们,想着万薄吧说的话,想起她九岁就被叔叔带大,他为了她甚至未娶,现在她又给他添麻烦,让他如此担心……
“叔叔,我想出院以后,暂时住薄吧那里,他的公寓离医院比较近,方便我回诊……怎么样?”
两个男人回过头来望着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连连点头──她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