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金色光芒刚从云层里爬升,柔和的光线带着凉凉的雾气。
她踮起脚尖,从外头悄悄推开一扇窗户,两手奋力地攀进屋子里。
“咳、咳……”里头灰尘好重,空气很差,她应该戴口罩来的。
她一翻进来就赶紧掩住口鼻,轻轻把窗户关上。
这时间不知道大胡起来了没?可不能让他听到声音。
她不去新生入学,不要去读国中,她要继续在家自学,有大胡教她就可以了。
她转身,看着这间储藏室。
这里她“相”很久了,因为堆栈很多家具和杂物,感觉“安安静静”的,永远没有人会进来打扰,她想把这里当成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秘密基地。
里头堆放的物品还真多,有茶几、大木桌、九格柜、画框、衣柜、一堆杂物,听大胡说这里的东西都是他父母生前留下的。
大胡是个惜物的人,但看着这些东西恐怕很感伤吧,所以里头才会卡了一层灰尘,大胡是怕睹物思人,所以始终关着这道门不曾进来。
躲在这里很安全,应该不会被大胡发现。
她不喜欢念书,也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她不想去学校,希望大胡和女乃女乃都找不到她。
慢慢习惯里头的空气,她放下手来,看着靠墙边两个老旧的铁柜,突然灵机一动,一抹笑容浮上嘴角。
铁柜里头,上下层都放满杂志、书籍和卷宗,她立刻动手清空柜子下层一块角落,把书籍、卷宗都搬出来藏到茶几底下。
如果大胡找进来,她就躲进铁柜里,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小乔?……小乔!”大胡的声音!一定是女乃女乃打电话过来了。
她一愕,心跳加快,细瘦的两只手搬着重重的一迭书立住不动,仔细听大胡的声音……
“小乔,你在哪里?──小乔!”
声音愈来愈近耶,糟了,他会不会找进来?
她赶紧加坑诏作,把最后一迭书从柜子里搬出来。
“小乔,你出来!”
大胡往这里来了──
快!
坑阢起来!
心脏差点跳出来,她一急跑太快,怀里的书摔落好几本,啪地一声卷起好多灰尘──
“咳、咳……”
她赶紧捡一捡都藏到茶几下,跑到铁柜里躲起来。
正要伸手拉门,突然发现外头掉落一张纸片,她赶紧顺手捡进来,把门拉上!
喀……
“小乔?”
她关住一片黑暗的同时,大胡推门进来,把她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抱住膝盖缩在小小的空间里动也不敢动。
懊加在,她动作够快,不然就被大胡逮到了。
“小乔,你在里面吗?”
她偷偷吐气,幸亏大胡没发现她,嘻嘻。
“小乔……你躲在哪里?回答。”
“在柜子里……呜!”她猛捂住嘴巴,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阿呆,现在又不是上课,她干嘛真的回答!
“哈哈……柜子里吗?”
外面传来大胡低沉温润的笑声,不久铁柜的门被拉开,一下子拉开了光线──
“……你使诈。”她扁嘴看见大胡蹲在铁柜外面,转开视线瞪着阳光速写出的他的侧影。
“女乃女乃在等你,快出来吧。”
“我不要上学。”
“小乔,你不去上国中,就不能留在小镇陪女乃女乃,你不是已经答应你的父母了吗?”
“反正只要你和女乃女乃不说,我爸妈不会知道。”她不理大胡温柔的劝说,整个人缩在柜子里低下头,目光落在刚才顺手捡进来的纸片……不是纸片,原来是一张照片。
“他们不知道,你也不能言而无信啊。”
“他们也都出尔反尔,无所──”嘴巴还开着,她看着照片,突然忘了声音。
照片中是一个看起来年纪和她差不多的男孩,他穿着宽松的白色背心、米色短裤,站在瀑布溪河中,双手泼起水花四溅,阳光落在他脸上,他笑得好灿烂,一口白牙好闪,笑眯的眼神好……好迷人……好帅!
这是谁?
突然心跳好快,一瞬间感觉到血液疯狂地往脸上冲,她看得忘神,开开的嘴巴分泌唾液差点滴下来,她赶紧吞下口水,把照片推向大胡急忙问他:“他是谁?”
她不掩饰满脸兴奋痴迷,心情比见到偶像明星还疯狂,因为她知道大胡不会笑她,大胡是唯一不会让她生怯畏缩的人,所以她什么话都跟大胡说──
“我……我喜欢他!大胡,他是谁?”
大胡,其实叫胡智红,但大家都习惯叫他大胡子,因为他不修边幅的落腮胡和刘海遮去大半张脸,出门都戴着咖啡色镜片的眼镜,整张脸只看到一把大胡子。
他是她在家自学的老师,但她不喜欢老师,所以也没把大胡子当成老师,一直都叫他大胡。
对她而言,他不是老师,不是亲人,不是朋友,不是长辈,他就是“大胡”。
照片里的男孩太耀眼,太光亮了,照得她晕茫茫、眼前都是星星在飞舞,她兴奋的光彩眼神,看不见大胡深邃眼底闪过的愕然,等不到他的答复,她急忙站起来,却来不及催促他快说,她一时太兴奋忘记自己缩在柜子里,直到“砰”地一声,她两眼里的星星在脑袋里冒……
“小乔!”
“呜……好痛……”
大胡,他是谁?
为了他,她可以去上学。
只要能见到他,要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大胡,他是谁呢?
温柔镇小乔珍女乃
她叫乔小乔,上头有两个哥哥,大哥乔民毅,二哥乔民扬,他们的名字都很好听,只有她的名字听起来像是随便取的,所以从小她就很怀疑她不是父母生的,不然就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孩子。
惫好她姓乔,如果姓牛或姓羊,被叫成“牛小牛”或“羊小羊”,她一辈子都不要出门了。
她的父母在大城市里做生意,她出生那年爸、妈生意忙,没空照顾她,她一满月就被丢到乡下交给女乃女乃带。
这一住就二十年了。
“乔,我先回去换衣服。”
“哦。”
她看他一眼,低头继续包饭团。
他叫阳雅璱,还在念大学,和她是三年的国中同学,他的人缘很好,所以绰号很多,有“小璱王子”、“阿瑟王”、“阿舍仔”、“社长”等等,他平常都在外地念书,现在放暑假,来她这里当学徒,今天开始学做粉圆就流一身汗,衣服全湿了。
他父亲叫阳光,母亲在镇上开了一家“阳光面包坊”,生意很好,所以也有人叫他“面包王子”。
“三杯珍女乃,两个饭团。”
“好。”
今天是假日,大家都睡得比较晚,一大早客人零零星星,她趁空档先把饭团包起来,免得过会儿客人一窝蜂,她又忙不过来。
她这家小店铺是女乃女乃的,在小巷子和大马路口的转角处,屋子旁边有一棵很老的莲雾树,树下有吊床。
这里的小巷子进去有一家“平家鲜活馄饨面”,是镇上最有名的,她经常去买。
“好了。”
“多少钱?”
“珍女乃一杯三十五,饭团一个二十,一共一百四十五元。”
女乃女乃以前靠这店铺卖八宝冰把爸爸养大,后来爸爸在外地赚钱了,每个月都会给女乃女乃生活费,老冰店又没落,女乃女乃也忙着照顾她,就把店收起来了。
“两杯珍女乃。”
“好。”
她的铺子很简单,摊子和里外三张桌子、几张椅子都是女乃女乃以前卖八宝冰时留下的,她喜欢这里的古早味,所以没有做改变,只在屋檐下挂上“小乔珍女乃”的招牌。
这块招牌是大胡用一块大木头去刻出来的,刻成椭圆形,连“小乔珍女乃”四个字也都是大胡一刀、一刀费工雕刻,他还在上面打两个洞,用粗麻绳穿过去,帮她挂在屋檐下,路口经过就看得到,看起来就像一块价值不菲的艺术品,把她的小店衬托得更有味道。
她其实只卖珍女乃,饭团材料都是齐女乃女乃准备的。
以前齐女乃女乃在这铺子外面摆摊子卖饭团,去年体力不支,没法出来卖了,但她老人家也需要生活费,所以她就顺便帮齐女乃女乃卖饭团。
“好了,七十元。找你三十。”
她的声音太细,音量又不大,有时候人多口杂,客人都听不到她的声音,她就会心跳加快,脸涨红,忍不住紧张。
所以最初她提出她要开店卖珍女乃时,女乃女乃和大胡都很惊讶,看着她一副眼珠子快掉下来的表情,还帮忙她卖了好一阵子。
她也知道她的个性不适合开店,直到现在,她都还是不好意思和客人面对面,总是埋头调珍女乃、包饭团,只有听到熟悉的声音才会抬起头来。
而她当初之所以想要“独当一面”,其实“动机不良”,不过无心插柳却有今天的小小成就,也要多亏阿璱的“煽动”,所以现在不得已只好收他当学徒。
“小乔,帮我包六杯珍女乃,六个饭团。”
“好……”她听到清晰的咬字,甜美的声音,立刻认出人来,“晴姊早──”
“早安,小乔。”
往常假日,晴姊偶尔会带着她儿子过来,但今天她的身边不见小飞,她抬头和她打招呼却猛然愣住了。
眼前,这位笑容甜美、有一对傲人的胸部,武功很好的晴晴姊,是程小飞的妈,是大胡“求婚”的人,但现在她身边……
“喂,小妹妹,你别把口水滴到女乃茶里,恶心死了,谁敢喝啊!”
“咏禾!”
晴姊一声低斥和瞪眼,她听到这个男人叫“咏禾”。
她太惊讶掉了下巴,眼睛难以从这个高大俊挺,很酷地戴着一副银色墨镜,穿得很帅气的男人身上移开。
她当然看得傻了,这个男人在大热天里紧贴在晴姊身边,在这个小乡镇里还“伸出魔手”勒在晴姊腰上,完全无视她这个纯朴小乡民害羞的眼光──而她整个脑袋里轰轰地想着晴姊的身边……怎么不是大胡?
“干嘛?我有说错吗?你看她开着嘴巴口水都快滴下来了。”
“那是你吓到人家了!……离我远一点啦,这里是乡下。”
“笑话!我搂我女人碍着谁?小妹妹,珍女乃到底卖不卖?”
她慢慢回神,更默默红了脸,这男人讲话好嚣张,她还是头一回见到有男人能靠晴姊这么贴近却没被她摔出去……
她猛然察觉墨镜底下那双眼睛很不耐烦在瞪她的样子,赶紧点点头,低头调珍女乃。这男的好凶哦,吓死她了!
“小乔,抱歉吓到你了,你别怕,其实他是我老板,他叫孙咏禾,他只是脾气和个性都很差,人没那么坏,是正当的生意人。”
本来她只是小小唉怕,一听晴姊当着这个凶巴巴男人的面说他个性很差,她马上捏出一把冷汗,虽然晴姊有武功,但她最怕看见人打架,尤其是在她店里打起来怎么办──
“我只是你老板?我是你孩子的爸,你老公!”
她饱受惊吓之余,只听到他朝晴姊大吼和抱怨,一手把晴姊搂得更紧,也不顾引起周围客人侧目。
她所害怕的“大打出手”没看见,却听到令她惊愕到整个人呆掉的话!他说他是……晴姊──孩子的爸、老公?
她差点就把手里的牛女乃打翻了,再次张大嘴巴……她听小飞说过有关他父亲的事情……这么说,这个男人就是晴姊的初恋情人、小飞的爸爸?
“喂,小妹妹,你的嘴巴又开了!……混帐,我不想喝了!”
“咏禾!”
她赶紧闭上嘴巴,滚烫得脸都热红了,羞得好想找地洞钻。
“小乔,他嘴巴坏,爱开玩笑,你别当真。”
她什么话也不敢说,更说不出口,赶紧把六杯珍女乃调好,抽塑料袋装起饭团和珍女乃,低着头递出去──
她不懂,她真的不懂,为什么晴姊舍弃大胡那么好的男人,却爱这个好大男人的男人,难道真的“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吗?……那大胡怎么办?
她有点莫名的怨气,轻轻咬着唇,心情很复杂,却在这时候看见一只大手伸过来,把一千元大钞放桌上,从她手中提走塑料袋……她缓缓抬起头,有点愕然地看到……
以为会对晴姊“颐指气使”,看起来只用“鼻子”做事的大男人,竟然是他提重物。
真看不出来这个“大男人”也有体贴和绅士的一面,就像晴姊说的“人没那么坏”。
她呆呆看着那张千元大钞猛回神,想起要找钱,赶紧加坑诏作找钱给他。
不过这个大男人一手提着袋子,一手紧搂着晴姊也没放开的意思,那她钱……她看到这时候两手空空的晴姊好像跟他事先说好了似的伸手接过零钱,往他口袋里放──
她看得莫名心跳加速,由衷地羡慕起来。
懊有默契,好亲密又自然的动作,他们应该很恩爱,她好希望也……
“小乔,那我们先走了,我们要去大胡子家吃早餐。”
“好……”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晴姊最后那句话慢慢飘进耳里,她瞪大眼睛,止不住心脏狂跳,后知后觉地想到──
晴姊跟她的初恋情人复合,那、那她……
也有希望了!
不到一天的时间,晴姊带大帅哥回来住的消息传遍整个小区,然后大家都知道,大胡失恋了。
嘻嘻,大胡失恋了……
唔,不对、不对,她没有这么高兴。
她赶紧掩住嘴,停顿一会儿,内心有小小的内疚爬升,但不久她又看看整条路上没人,不自觉嘴角又上扬,这回连眼睛都在笑。
她脚步轻快地边走边跳,路边尽是被夕阳照红的花田,美不胜收。
眼前粉橘色的太阳花看起来有淡红色的错觉,就像上了妆的女孩,经过妆点瞬间妩媚迷人。
她忽然想到,也许她应该学化妆,弥补先天条件的不足,但回头一想,晴晴姊从来不化妆,大胡一样喜欢她……嘻嘻,省起来不用学。
其实今年她过了一个悲伤凄惨的新年,就在去年底大胡和晴姊两家人一块儿出游,回来后程妈妈到她家跟女乃女乃说了一个让她被雷打到死的消息──程妈妈说大胡喜欢晴姊,这回去玩跟晴姊告白,而且求婚了!
她当场失恋,差点大哭出来,好不容易才忍回房间去哭。
从那以后,她就不再去大胡家了。
直到最近大胡手烫伤,她踌躇了大半天,终于还是因为担心跑去看他,她却看到晴姊请假照顾他,正在喂他吃饭,她再次被雷狠狠的给打死了。
亲眼见到他们“亲密的一幕”,她真的以为晴姊也喜欢上大胡,她这几天看到饭就吞咽不下,本来准备要死心了,没想到一切都是“误会一场”……嘻嘻嘻。
早上晴姊说他们要一起去大胡家吃早餐,可见得晴姊跟大胡之间是“清清白白”的,一点事也没有,嘻……唔,不能笑,不能笑。
她用手紧紧捂着嘴,睁着黑溜溜圆滚的眼睛瞧向不远处那片红红的屋顶。
她和大胡住在同一条路上,只隔两个路口,走一下子就到了。
大胡的家,在大胡搬回来后重新整修过,他把红屋顶搭白墙面,周围筑了波浪形的矮围墙,最矮的地方小阿子都跨得进去,开放式的庭园没有装设大门,穿过小碎石步道,两旁绿色草皮、树雕、荷花池,凉亭,里头还有一座小型的儿童游憩区,是为了鞍盖的,停车场在另一头,有一条专门车道。
鞍是大胡的儿子,就单名一个鞍字,今年十岁。
鞍是混血儿,白皮肤透红,发色褐中带金,眼睛跟大胡很像,不知道他母亲是不是外国人,不过看鞍的外表,大胡的前妻绝对是一位有白种人血统的大美人。
她听说白色代表纯洁,红色代表热情,看着这栋白墙配红瓦的房子,她其实很难想象会是大胡的设计。
大胡在镇上的形象很好,大家都说他行止温润谦和,举手投足充满教养,乐于助人,与世无争,无欲无求,像神仙一样。
所以她想说不定大胡其实是闷骚型,白色墙面象征他给人的感觉,而红色屋顶则隐喻他深藏内心的真性情,带有热情、澎湃激烈的一面……
那么将来有一天,大胡也会用热情来追求她吗?
想着、想着她就红了脸,偷偷带着这份美丽的梦想,像只快乐的小鸟儿一样拍着轻快的翅膀飞进庭院。
她一踏进来,突然就停住了……
夕阳余晖洒落在一个高大男人的侧影上,他满脸胡须,刘海垂额,穿着短裤一身休闲,左手包着纱布,右手拉水管在给草皮浇水。
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大胡家,即使住得近,偶尔碰到面,她还是故意低头不看他。
上次来看他,则是担心他的伤,跑进屋里却听到他和晴姊在餐厅吃饭的声音,一进去又撞见两人“亲密”的举动,她差点快哭出来了,更一眼都没瞥他,匆匆和晴姊打过招呼就跑回去了……
所以到现在,他们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正面说过话了。
是不是因为这样,大胡看起来有点陌生……
她站在那儿,看大胡把水洒过来,慢慢转头看到她。
夕阳染红了白色鹅卵石,胡智红慢慢拉起目光,看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健康步道上……
他定睛看着,静静看着她一会儿,眼神有些恍惚,直到看见夕阳在她背后拉了一条长长的影子垂落步道旁,一道红光照耀在她脸上,他才确信她立体而真实地站在那儿。
“……小乔?”他想起这张秀气细致的脸蛋,总是用这双圆滚滚黑溜溜的眼睛直看着他,偶尔会对他皱起小小直挺的鼻子,不高兴的时候就嘟起红润饱满的小嘴,最常绑着一条马尾晃呀晃的,穿着短裙露出一双纤细修长的腿……真的是小乔。
他把水关掉走近她,却看她手里抓着一把花,她两手摆在身侧,花束垂落在她腿边,他有些好奇地看着──
“给你!”小乔突然拿起花来,伸直手臂推到他面前,用轻细的声音很快地说:“上次两手空空来看你,女乃女乃说我没礼貌,探病没带礼物,所以这次带花来给你。”
他一只手包着纱布,一只手拿水管,就先放下水管接过那束花。
“谢谢……”他低头一看,一把大胡子抖动,忍不住惫是笑了。
她带来的花用红色塑料绳扎捆,是一束红色剑兰,看起来像是她一时找不到适合“探病”的礼物,顺手从家里带出来的。
小乔看着他,看他还会笑,不像有失恋悲伤落寞的心情。真不愧是大胡,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还是一贯的从容优雅,想当初她听到他跟晴姊求婚的消息,她抱着棉被哭了好几天,还跟着阿璱连续去看了好几场电影,才无法像他如此平静。
……难得她还特别准备一堆话要来安慰他的,现在应该都派不上用场了。
“鞍呢?”她左右看看,忍不住惫是瞥向他左手的纱布上。听说他会被热开水烫伤,都是因为要保护小飞,但是也没感动到晴姊,他喜欢的人还是琵琶别抱了。
“去小飞家吃饭。小乔……”
“大胡……”
两人同时出口,同时看向对方的眼睛,又同时住口。
大胡只是望着她笑。
她却被他深邃温柔的眼眸电得脑袋响起噼哩啪啦的声音,轰地烫红脸。
“早上……晴姊来买早餐,她说要过来找你一起吃……珍女乃好喝吗?”听到自己最后吐出来的那句话,一瞬间她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她并不是要问他这个!
“很好喝,你已经是煮红茶和粉圆的高手了。”他笑着称赞,深邃的眼底若有所思,声音略一停顿接着随口问道:“听乔女乃女乃说,最近雅璱也去帮忙?”
“……对啊!”她眨眼望着他,喉咙都开了还是问不出口。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对话,过去的熟悉变得生疏,连一句简单的关心竟都说不出来了。
“看来你现在的生意很好,也需要请工读生了……恭喜你升格当老板。”
她听他宽慰的声音很“与有荣焉”,但掩在一把胡子底下的表情真有笑容吗?不知道是他背光的关系,还是她的错觉,他深邃的眼神看起来好幽暗……果然失恋还是有影响吧?
呜,她心里受伤了,他就那么喜欢晴姊吗?
“我哪请得起工读生,现在材料都涨价,成本很高的。还不是阿璱看那么多人排队买珍女乃,他以为很有赚头,就想趁这个暑假学会煮珍女乃,以后课余在学校附近卖,叫我教他。”她低下头,看见他脚边的水管,就顺手拿起来帮忙浇水。
这片草皮以前经常是她在浇水,都固定在早上时间,他说对草皮比较好。今天早上他有“客人”来……所以他是“太震惊”忘记给草皮浇水,还是纯粹没空呢?
“雅璱去帮忙只是学做珍女乃吗?”
听他随口问,她却马上精神来了,立刻就对他抱怨:“是啊!可是他真不适合进厨房,他已经打翻好几罐牛女乃,还把红茶煮过头。今天做粉圆,他满身大汗,手忙脚乱,一直喊累,我说他是大少爷,他还不高兴呢。他本来就是大少爷啊!”
她两眼盯着经过水滋润的草皮很快又变得青翠有活力,偷偷地笑着想到如果她是草皮的话,那大胡就是她的水了。
这段时间她没有水的滋润,都快枯死了呢……她终于鼓起勇气,忍住窃喜的心情,转头问他:“大胡,晴姊有对象了耶……你怎么办?”
要跟她凑成一对吗?她偷偷在心里补一句,默默脸红。
夕阳转瞬落下,天色一下子变暗,她看不清大胡的表情,过了会儿只听到他说:“天黑了,你该回去了。”
她不是小阿子了,为什么天黑就叫她回家……
上扬的心情突然变得低落,胸口闷闷地低头瞪着水管,她一动也不动。
“小乔,可以了,把水关掉。”
她瞪着一直流出的水,水龙头有开关,可以关掉水,但她对他的感情却找不到可以关掉的开关,即使在知道他喜欢的人是晴姊后,对他的感情还是一直流、一直流,不停从眼睛流出来……
她咬着唇,突然拿起水管喷他!
“小乔,别胡闹……”
“大胡,我喜欢你!”
啪……
叭──
庭院的景观灯在天色暗下后自动亮起,大胡举起没有受伤的那只手阻挡喷来的水柱。
“小乔,别浪费水,快关掉。”
她的心脏跳得好快、好快,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告白……老天爷是故意跟她作对吗?
──这时候马路上是谁开车过去还按喇叭,是跟她有仇吗?呜呜。
一瞬间灯亮起,她看大胡不变的表情,显然她讨厌的太轻太细的声音是被那声喇叭盖过去了。
她低头关掉水龙头,沮丧地恼了起来。
“……臭大胡!”
“为什么骂我?”
看他一头雾水,她更闷,高高提起勇气想再说一次,但没了水柱的声音,四周太安静,她嘴巴张开就是吐不出来,只好又骂他一句:“大胡是猪头!”
“你是猪头妹。”大胡摇头笑了起来,一副拿她没辙的表情。
“……我才不是猪头的妹妹。”她声音干干的好哀怨,只能在心底想,大胡是猪头的话,她就要当猪头太。
“好了,快回去吧。”他模模她的头顶,拍了她一下。
“大胡……你衣服都湿了耶,绷带也湿了。”她抿嘴吞口水,黑溜溜的眼睛点亮光芒,声音很“充满”地说:“我、我帮你换。”
“你少恶作剧就不错了,快回去。”他弹她的额头,一点不领情。
“……哼,臭大胡。”她转身走了两步,忽然又回头,喜笑道:“我明天再来看你!”
她跑跳着回去。
他凝视着她高兴的背影,站在庭院好一会儿,直到她消失在很远的路口,他才缓缓握着那只受伤的手,转身走进屋里。
“女乃女乃,我回来了,肚子好饿。”
她和女乃女乃住在一栋有院子的两层楼透天厝里,在漆黑的庭院外头就闻到卤肉香,跑进屋里看见女乃女乃已经在客厅看电视吃饭了。
“呜,女乃女乃你没等我吃饭。”她赶紧跑进厨房去添饭、夹菜。
“你还说,出去不说一声,我还以为你跟阿璱出去吃饭了。”
女乃女乃比她高,身材微胖,喜欢穿颜色鲜艳的衣服,还烫染了一头短短的红棕色卷发,说话时嗓门很大,她发现她没有一个地方像女乃女乃,也许她真的是外头抱回来养的。
她端着碗出来,坐到对面的藤椅里,跟女乃女乃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饭。
“小乔,供桌上的花呢?”女乃女乃突然问她。
“我拿走了。”她看着广告说。
“你拿花做什么?”乔女乃女乃想到她的傻孙女老是会做出让她意外的事,不知道她这回又哪根筋不对劲。
“我拿去送给大胡了。”小乔神采飞扬笑着说。
乔女乃女乃一口饭差点喷出来,“你拿供奉神明的花去送大胡子做什么?你这个傻孩子,真没礼貌。”
“我拿去“探病”啊。神明花放在供桌上有神明的“保佑”,送给大胡就可以保佑大胡伤快点好,这样不对吗?”她看着女乃女乃问。
乔女乃女乃语塞,看着她的傻孙女,好像也很难说她错……只好摇摇头说:“幸好大胡子人好没跟你计较。”
“要计较什么?大胡还谢谢我呢。”她笑容满面,眼睛发光。
乔女乃女乃看孙女一脸很乐的表情,“喜事”全写在脸上,反倒看得她有点混乱了,模不着头绪只好问她说:“你很久没去找大胡子了,怎么大胡子一失恋你就跑去找他,还这么高兴?你不是已经有阿璱了吗?”
“我有阿璱什么?”她一边扒饭,一边看着女乃女乃,眼里很“干净”,完全没遐想。
“你跟阿璱已经是一对了。”乔女乃女乃皱起眉头。
乔小乔一口饭从嘴里掉下来,表情“凄惨”地哀哀叫道:“我跟他才不是一对呢!”
“不是?阿璱一放暑假,你们从早到晚都黏在一起,还不是一对是什么?”乔女乃女乃看孙女的薄脸皮很红,更是狐疑。
“那是他太笨手笨脚了,连红茶的种类也不懂,到现在粉圆都还不会做,是他每天缠着我问东问西,霸占我的时间,我只是教他做珍女乃!”她紧紧皱起眉头解释,仔细看着女乃女乃的表情,看她点点头,总算了解她和阿璱只是“师徒关系”,她才嘟着嘴继续吃饭。
没想到女乃女乃竟然误会她跟阿璱是一对……
她只吃一口,突然吞咽不下,想起刚才大胡也问起阳雅璱,是不是连大胡也误会她跟阿璱在一起了?……真不安。
“女乃女乃,你也跟大胡说我跟阿璱是一对吗?你怎么跟大胡说的?”她赶紧问。
“是啊,我怎么知道你没跟阿璱在交往。前几天……就是大胡子烫伤那天,我拿珍女乃去给小鞍喝,就顺口说阿璱最近都来帮忙,看你跟阿璱两人整天腻在一起,小两口这么恩爱,就让我想到你死去的爷爷。以前我家种花,你爷爷也都来帮忙,不久我就嫁给他了。我还以为过不久我就要抱曾孙了呢。”乔女乃女乃忽然想起来,那天下午,她就听说大胡子烫伤了。
“呜,大胡一定误会了。女乃女乃你要去跟大胡解释清楚,还我的清白。”
“不要,要说你自己去说。你啊,只是为了一张照片就喜欢上人家,你也真是傻。”
“女乃女乃你常说傻人有傻福啊。”她一想到大胡又“恢复单身”,忍不住又心情开朗。
没关系,等明天再告诉大胡,她跟阿璱一点关系也没有……她比较想跟他“扯上关系”,嘻。
“看你一脸傻笑,大胡子才刚失恋哩。”
“嘻嘻……女乃女乃,我想到了,明天我要告诉大胡,面对“错误的恋情”,他应该赶快再另外找一个。”想想她就脸红。
“到“外头”另外再找一个吗?”乔女乃女乃不忘泼她冷水。
“呜……那改成“从身边找一个”好了。”多谢女乃女乃提醒。
“大胡子“身边”女房客那么多,那些女孩子就算不喜欢他的大胡子,也很喜欢他的钱。如果他听进你的建议,那的确是很快可以从“身边”再找一个。”
“女乃女乃──”对哦,她都忘记大胡是有一栋公寓大楼在出租的有钱包租公,那栋公寓大楼在镇上的精华地段,银行和医院都在附近,里面住有很多单身的女医生、美丽护士、女行员,有时候会叫大胡去修电视、修冷气、修家具,如果她叫大胡从身边选,搞不好以后大胡又被叫去“修出问题”来,那她又没指望了,呜。
“随便你啦,你喜欢就去追。你搞清楚你是喜欢照片还是喜欢人比较重要,胡里胡涂的。”乔女乃女乃拿着碗站起来。
她看着女乃女乃走进厨房的背影,眼里一团雾煞煞,听不懂女乃女乃在说什么……
“不都是大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