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数日,韩千音密切注意着白竞澐的行动,生怕他偷偷甩开她,自行回白家探病。
可他的行程规划实在规矩得要命,跟以往没什么不同,谈点生意、交际应酬,其他时候,都乖乖待在办公室当他的太平总经理。
至今韩千音还是觉得不敢相信,白竞澐这种人?!瞧他瘫在沙发上的那副懒散样,有谁会相信,他竟会跟黑道老大有血缘关系?
可事实就摆在眼前,而且白竞澐那晚难得显露的沉重表情,也深深印在她的脑海中。
这日,韩千音照例在秘书室帮忙,又端了杯咖啡送到总经理办公室,才将咖啡摆好,便见白竞澐拿出了好几份文件夹。
“请帮我拿给苏秘书,这些东西吩咐她用急件寄出去。”
“喔!”
矮千音将文件夹拿在手上,走到秘书室要交给苏秘书时,却看见她正在埋头苦干,处理着一堆又一堆的公文,根本没时间休息。
“芯琳姐,白大哥说这些要送急件……”
看苏芯琳已经忙成这样,自己却又拿一堆东西给她,虽然罪魁祸首是她的顶头上司,但韩千音还是感到愧疚不已。
“急件?”
苏芯琳惨叫一声,赶忙拿了文件夹随手翻翻。
“奇怪,这些文件不是过几天再送就好了吗?怎么偏挑在最忙的时候要我送去?手上的事都做不完了……”
矮千音看她如此,同情心大起,她便凑近苏秘书,露出可爱的微笑。
“不然这样吧,芯琳姐,妳告诉我怎么处理,我帮妳送。”
“真的可以吗?”
苏芯琳眼睛一亮,但随即又想起韩千音的身分。
“可是,妳是总经理的……让妳帮我做事,这样好像不太好……”
“没关系啦!”韩千音笑笑的为她打气。
当保镳的这段日子以来,白竞澐身旁根本可以用“风平浪静”来形容,既然没事她也放心不少,帮其他人做做事,有何不可?
而且就只离开这么一下,白竞澐也不会出事吧!
“那就拜托妳了。”
苏芯琳万分感激,连忙跟她解说处理方式,又把快递的电话交给她,好让她联络快递员工。
记住所有步骤后,韩千音便抱着一堆文件出门去。
哪知她前脚刚走,白竞澐后脚便踏出了办公室门口。
他走到苏芯琳身旁,居高临下地望着忙碌中的秘书。
“音音呢?是不是出去了?”
苏芯琳吓得马上抬头,还以为自己让韩千音帮忙做事的事情曝光,总经理要责怪她,吓得只得拚命道歉:“总经理,很抱歉,我不是故意要让她……”
白竞澐打断她的话,笑吟吟说:“不要紧,我只想知道音音是不是离开了?”
苏芯琳微微一怔。“呃,是……”
“那就好。”
白竞澐呵呵笑了两声,套上自己的西装外套,拿了车钥匙就准备离开。见他要走,苏芯琳连忙关切问道:“白总,您要去哪?”
她还很少见过白竞澐在上班时间擅离岗位呢!
“天机不可泄漏。”他笑笑的瞥了这尽责的秘书一眼。
事实上是他根本懒得说。白竞澐故作神秘的摇摇手,转身人就离开了办公室。
他就是知道苏芯琳现在一定很忙,所以才利用这个时机,塞别的事情给她做,让她忙到焦头烂额;然后,直肠子又热心助人的韩千音,一定会把事情揽过来做。
这就是他心中盘算的大好计谋!
要不然韩千音成天跟前跟后,就差他上厕所不跟,叫他怎么回去看爷爷?而带着她嘛,白竞澐又实在不放心。
玄帮目前内部的情况,他尚不能掌握清楚,又怎能带着心爱的音音去冒险?
他,绝对不愿意让音音受到任何伤害。
等韩千音将事情办完回来,已是半个小时后的事了。
将收据交给苏芯琳后,她不自觉地一直转头望向总经理办公室大门,想确定里头的人有没有动静。
苏芯琳像无头苍蝇似忙着,但当她发现到韩千音的怪异举止时,好奇的问道:“音音,妳在看什么?”
矮千音小脸蓦地一红。糟糕!被芯琳姐看见了!
呃……不过……她也的确对白竞澐产生了非分之想就是了。
“我、我只是在想,白大哥他成天坐在办公室里,八成也觉得很无趣。”
她随便找个话题搪塞,却招来一个意想不到的回答。
“这妳不用担心,白总刚刚已经出门啰!”
闻言,韩千音那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差点滚落地。
“他去哪?!”
苏芯琳摇头笑着。“我不知道,他没说。”她忆起总经理临走前那诡异的淡淡笑容,嘴中硬挤出一个连她都不太认可的答案。
“大概……是去散心。”
才怪、才怪!
矮千音在心里尖叫:这一切都是预谋!
哪会这么刚好,她才出门,白竞澐人就跑了?!
矮千音将事情从头到尾回想一遍,更加确定这全是白竞澐的阴谋。
竟然这么大费周章地将她支开,他八成就是要趁此机会回白家去。
斑,这么刺激的事,怎么能让他独享!再说,朋友就是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上刀山、下火海她也要跟着去!
“他走了多久?”韩千音豪气干云的将桌子一拍,大剌剌地问道。
苏芯琳瞧她一脸杀气,不禁有些怯生生。
“呃……妳离开后约十分钟,白总就出门了,走了大概二十分钟吧!”
“我知道了!”
矮千音二话不说,抓起自己的包包,以冲百米般的速度跑出大楼,招了辆计程车便直往WavesPub的方向前去。
现在还是下午时间,Wavespub这种地方当然还未开始营业。
矮千音在门口抓到一个正在清扫的小弟,开门见山直接逼问豪叔的去向。
然而对方却怎么样也不肯透露,就在她跟小弟僵持不下的时候,一个令她安心的低沉声音却从后方传来。
“韩小姐,请问您来这里有什么事?”
矮千音回头,惊喜地发现豪叔站在她身后,正用高深莫测的表情盯着她看。
“豪叔,我想请您告诉我白家的地址。”
闻言,豪叔脸上的浓眉微蹙,眼神严厉地扫过小弟一眼,对方便识相的马上溜走。把不相关的人支开之后,他还是不放心的对韩千音低声说道:“这里不方便说话,请跟我过来。”
他领着她走进尚未开始营业的店里,转头仍不忘将门紧紧掩上。然后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动作表情都是慢条斯理的一派从容。
“韩小姐,喝杯水好吗?”
矮千音真是气得想翻白眼,为什么和白竞澐有关的人,每个人都像慢郎中拖牛车似的,就算山洪爆发他们照样都可以慢吞吞!
她这急惊风遇上了慢郎中,简直气到快要吐血!
“我不需要喝水,您只要告诉我白家在哪,好吗?”韩千音着急的不得了。
袄叔的指节轻轻敲叩着桌面,叩叩的声音更是让韩千音烦躁不堪。
“不是我不想说……但这事情实在非同小可。除非妳先告诉我,妳去白家做什么?”
“你家的孙少爷回去看他爷爷,所以我也要去!”
“哦?”豪叔声调上扬,她的话引起了他的兴趣。“为什么?”
为什么?韩千音心头一窒。
她该怎么回答?说她是白竞澐的贴身保镳,所以……才这么担心他的安危?
听起来很合理,也很有敬业精神,可惜,这种烂理由,她用膝盖想都知道是在自欺欺人!
她担心他,但这绝不是因为工作上的委托,而是--她喜欢上白竞澐了。
因为喜欢,所以在乎他,连带他的心情、他的一举一动,都成为她生活中关切的重心。
由于领悟了这一点,韩千音的表情转而变得坚定。
“我担心白竞澐一个人去白家会发生危险,所以我要随时在身旁保护他!”
袄叔一听,颇有兴味的露出一丝微笑。
“妳以为,孙少爷会需要妳的保护吗?别忘了,他好歹也是我们帮主的孙子,会有很多人护着他的。”再说,他也相信孙少爷不是这么无能的人。
“他不要也得要,这事得由我决定,不是他来决定!”她一扬首,显然对豪叔的话语无动于衷。“再说,你们玄帮派系众多,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存心陷害他?”
听完这番话,豪叔先是有些惊讶,接着居然大笑了起来。
本来是个威严至极的大男人,突然间笑得形象全无,顿时令韩千音目瞪口呆。
袄叔一边狂笑一边拍桌。“好,孙少爷看上的女人果然有意思。他不想要妳也会逼到他要,很好,有骨气!我喜欢!”
谁要你喜欢?韩千音皱眉。
“喂,我先说,你喜欢我也没用……”
袄叔笑得迸泪,还不忘调侃她:“哦?因为妳喜欢的人是孙少爷是吧?”
美丽的小脸剎那间变得通红,粉女敕的小嘴撇了撇,她羞得咕哝。
“谁说的?”她才不要厚脸皮的承认!
妳明明就是这个意思……
这话豪叔只敢放在心里说,面前的小泵娘脸皮这么薄,说得太坦白只怕会把她吓跑。
“好,我告诉妳地址。”
“谢啦!”豪叔的爽快豪迈,顿时也令韩千音松了一口气。
白氏祖厝
午后时光,虽然屋外阳光普照,但仍有徐徐凉风吹拂而过,带来阵阵清凉的气息,完全不需要靠空调来维持室内凉爽。
白竞澐坐在床边,静静看着躺在床上、面容枯瘦的老人。
上次见到爷爷,是在他二十四岁那年,父亲简单隆重的葬礼上。
他无声无息的来,不带任何随从,以免惊动丧者家属,仅以一个近乎陌生的身分前来致意。
当他看着亲生儿子的遗照时,脸上那强忍悲痛的表情,实在让白竞澐永难忘记。
那时的他,虽然六十有余,但身体依然健壮硬朗,不像现在,干干瘦瘦全然像个小老头。
“竞澐……”
白丰祥喃喃的低声喊他,白竞澐连忙凑上前去。
“怎么了,爷爷?”
“倒点水给我……”白丰祥喘着气说道。
白竞澐倒了一杆温热开水,并将白丰祥扶起,体贴地在他身后放了垫子,好让爷爷能舒服的靠着。
将水杯凑到白丰样面前,喂着他一口口喝下。老人那一双混浊的眼睛,始终看着他,不曾移开。
等到一杯水喂完,白竞澐将水杯拿开,本想让白丰祥重新躺下,他却摇着头拒绝,那双盯着孙子的眼神好似有千言万语要诉说。
“竞澐,你坐下。我有话想跟你说。”
他依言坐回床边,默默听着爷爷的一字一句。
“竞澐,你真的跟你爸一样,不愿意接手掌管玄帮吗?”
白竞澐默然以对,只能低下头。他不愿意欺骗老人,可也无法说出残酷的拒绝话语。
白丰祥看出他的意思,只能叹息作罢。
“唉……罢了,我也不愿意逼迫你,当初让你父亲离开,我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至少他这一生过得很快乐,那也就足够了。”
说到这,白丰祥咳了两声后,才又强打起精神。
“我之前原想把玄帮事务交给你堂叔管理,可是……他最近的作为真是越来越过分。还以为我病着,他就可以瞒天过海。像他这么耐不住性子的人,做什么事都大张旗鼓的,我想不知道都难。
卖毒品的人,到最后自己也会沾染上毒瘾,尤其像你堂叔这样意志不坚的人就更容易出事。只怕到最后,他会把玄帮卖了用来换取毒品。”
听白丰祥说出这么一大段话,白竞澐才深深明了,原来所有事情,白丰祥都看在眼里、听在耳里,而不是像其他人所以为的,只能躺在床上苟延残喘。
“我真的想将玄帮交付给你。”白丰样语带忧伤的说道。
“可你不愿意,我也不能勉强。但是交给白启信,我更不能放心。竞澐,好孩子,我希望,你能够帮我一个忙,就当是同情我这风烛残年的老人吧……”
语罢他朝白竞澐招招手,作势要白竞澐再靠近一些。
白竞澐连忙将耳朵凑近他的嘴旁,好听清楚白丰祥的低语。
两人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一阵,只见白竞澐的表情越发凝重,不时陷入沉思;此时,却突然传来敲门声。
“进来。”
一个身着黑衣的保镳开门走进房内,态度十分恭敬严谨。
“孙少爷,大门口有一位年轻的小姐,姓韩,说要找您。”
“年轻的小姐?”白丰祥一听到这句话,便乐呵呵的笑了起来。
“竞澐啊,你是辜负了哪家的姑娘,怎么人家找上门来了呢?”
一听姓韩,白竞澐马上就知道是何方神圣驾临了,再加上白丰样的几句调侃,他不禁有些微赧。
不敢直视白丰祥戏谑的眼神,他站起身来微微一笑。
“爷爷,来的人是我的朋友,我先去接她。”
“朋友?”白丰祥笑得更开心了,此时的他,眼中光芒灿烂,刚刚满脸疲累的神色也瞬间消失了。
“好好好,你快去吧!可以的话也带来给爷爷看看。竟有女孩子为了你上这里来,真有意思啊!”
白竞澐不好意思再多说什么,只顾急切的走到一楼,此刻他心中、脑海中都塞满了她的倩影。
一楼大厅中,韩千音紧绞双手坐在沙发上,看起来有些坐立难安。一瞧见白竞澐,她即刻站了起来。
“白竞澐!”
他看着她,看见她一脸的担忧,脸额上还蒙着一层薄肮,可见得是马不停蹄的赶来,见状,他不禁感动起来。
“音音,妳……”
卑还没说完,劈头而来就是一阵大呼小叫。
“白竞澐,你这个混蛋!竟敢甩掉我自己一个人偷跑?!你不要命了是吧?你知不知道我追到这来很辛苦啊?你知不知道,为了找你我还被人耻笑一番?你这天杀的大骗子大浑蛋……”
被她这么一大串话轰得头昏眼花,白竞澐只得赶紧求饶。
“停!妳别说得这么快。我知道错了,行吗?”
见白竞澐还算识相,韩千音冷哼了一声,高高地扬起小巧下巴。
“算你态度良好!说,为什么甩掉我?!”
白竞澐沉默。他怎么好意思说,是因为怕她受到伤害,所以才不让她跟来。
踌躇了一会,他反问她。“妳又为什么一定要追来?”
可恶,怎么每个人都要问她这句话!尤其是这个大“白”痴,问得这么直接露骨,叫她怎么回答!难道他还不仅她的心思吗?这样问她,岂不是不给她台阶下?
“你、你……我先问的……”
“这种事不分先来后到。”白竞澐好整以暇的盯着她瞧。
矮千音红着脸死瞪着他,没多久她便宣告投降,虽然心情颓丧,但她还是暗自决定:既然他这么不坦白,那她也不要先说出来。
矮千音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你看过爷爷了吧?他的病情如何?”
“还是差不多,没大好、也没有大坏。”
白竞澐说得含糊,因为此时必须慎防隔墙有耳。
“是吗?”
矮千音脸上的担忧再度浮现,见状,他伸出手轻轻的揽住她。
“不要紧的,妳不用担心。”
“可是……”
矮千音话还没说完,白家大门便“砰”地一声被人打开,一个高壮的中年男子大踏步走进来,当他看见白竞澐时,脸上出现明显的嫌恶表情。
“你这小子怎么在这里?”
白竞澐没理会男人语气中的挑衅,反而有礼地答道:“堂叔,您回来了。”
这高傲自大的男人正是白启信。他长相还算不差,但一双眼睛不时投射出阴险的目光,使得他看来就是一脸心术不正的模样。
“不用叫得这么亲热。”
白启信冷冷的扫他一眼。“你和你爸早就跟玄帮断绝关系了,你还回来干什么?”
白竞澐脸上又浮现出温吞的笑容,不慌不忙的说道:“我虽然跟玄帮没有任何关系,但爷爷生病,我自是要回来看看。”
“看看?只怕是回来分遗产吧!”
白启信低声咕哝,接着他眼神瞟向一旁的韩千音,瞬间眼睛一亮,色瞇瞇的瞧着她,那充满色欲的目光让韩千音极为不舒服,身体挪了挪,躲到白竞澐身后。
白竞澐也保护性的将她遮住,神色开始不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