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喜欢速战速决的人,一旦下定决心,就不容许更改。
看着门外那以龟速前进的小女人,权天朔先是不耐烦的皱起眉头,接着他双手环胸,开始用修长的食指在手臂上敲着时间。
一秒、两秒、三秒——
那小女人只前进了一公尺。
四秒、五秒、六秒——
那小女人不小心绊了一下,差点就撞到墙。
接着为了站稳身体,她又多花了三秒。
九秒钟过去,别说是跟上他的脚步,她没把自己摔死就不错了!
放下双臂,他迅速看了眼手上的时间,索性主动迈开步伐,一把将她拉进会议室。
“你的动作就不能快一点吗?”他头也不回的将门板往后推,忍不住斥责她的慢动作。
砰!
门关上了,尤咏琪却吓得差点弹到空中。
“对、对不起,我只是……只是……”她哭丧着脸,试着解释。
等到她把话说完,恐怕逃诩暗了!
“算了!”权天朔不耐烦的截断话,接着迅速拉过身边的椅子。“坐。”他指着椅子命令着。
“不、不用了,我站着——”
“我叫你坐就坐。”他瞪着她。
咚!
饼度的恐惧,让她的双脚比她的大脑更快做出反应,不到一眨眼的时间,她便乖乖的坐到了椅子上,她双脚并拢、身子直挺,坐姿端正得就像是蝉联好几届的模范生。
“叫什么名字?”看见她坐下,他才满意的缓下脸色。
“尤咏琪。”仿佛看出他不爱拖拖拉拉的个性,她不敢犹豫,迅速回答。
有勇气?
他不予置评的撇了下唇角。
“几岁?哪里人?”他继续问。
“二十五岁,台北人。”她有问有答。
她二十五了?
锐如鹰隼的黑眸不禁朝那脂粉未施的素颜上多瞧了几眼,怎么瞧,都觉得她顶多二十出头。
也罢,年龄并不是重点,重要的是,她看起来就是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
当初之所以会搬出情妇当借口,只是想敷衍母亲的逼婚,可谁想得到母亲竟会以此为计,反过来将他一军?事到如今,他也只好将计就计,弄出个情妇交差了事。
以他的身分地位,要找个女人当情妇其实并不难,或者他也可以从旧情人里挑出人选,配合演出这出“月兑婚戏码”,可惜按照他的经验来看,围绕在他身边的女人若不是太过骄傲自大,分手后就老死不相往来,要不然就是工于心计,一旦缠上了,就会死咬不放。
他只是想月兑婚,可不想惹麻烦,所以他需要那种方便不麻烦、听话又不烦人的女人来假扮他的情妇。
而她,无疑就是最佳人选。
贝起嘴角,他松开领带,解开钮扣,俐落的月兑下西装外套。
虽然从黑色布料上看不出咖啡晕染得多糟糕,但里头的丝质衬衫却多了好几块花斑污渍,看着自己的“犯罪证据”,尤咏琪心儿一缩,不禁小心翼翼的从口袋里抽出一条折得方正的绣花手帕。
“对不起,我、我会负责将衣服拿去送洗。”犹豫了几秒,她才敢递出手帕。“你……有没有烫伤哪里?”她偷觑着他胸前那一块块的咖啡色污渍,小脸上布满了自责。
看着那洁白如新的手帕,权天朔几乎是不可思议的扬眉,没想到这年头还有女人随身带着手帕,她以为她还在读小学吗?
他不客气的抽过手帕,却不是往衬衫上擦,而是低头研究起上头精致素雅的绣花。不只装扮,就连随身携带的手帕都是这样的淡雅,看来他得另外找个时间,替她好好的改头换面,让她多点情妇气息,否则别说是骗过母亲了,恐怕连家里的佣人都骗不过。
将外套扔到会议桌上,他迈开步伐,将彼此的距离拉得更近。
“你,做我的情妇。”他开门见山的提出要求。
“什么?”情什么?妇什么?尤咏琪严重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她错愕得连呼吸都忘了,只能傻愣愣的仰望着他。
他懒得重复相同的话。
“只要你答应做我的情妇,我就不追究你将咖啡泼到我身上的事,除此之外,我还会视你的表现,给你额外的嘉奖,只要你表现得好,我一定会好好的提携你。”他不是个公私不分的人,但说实话,她的嗓音很对他的味。
她的嗓音很有特色,说话的语气也不同于一般人,她有潜力,只是缺乏自信和锻炼,只要好好的琢磨和训练,假以时日必能大放异彩。
什么?什么?什么?
尤咏琪整个人都乱了。
除了开头第一句话,他接下来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就像是天外扫射而来的雷电,轰得她差点没魂飞魄散。
他却像是没发现她的惊愕,自顾自的继续说着:“做我的情妇并不难,我没有太多要求,只有四项准则,第一就是你得随传随到,第二就是你得绝对服从我每一个命令,第三,你必须随时做好牺牲的准备,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无论在什么情形下,都不能纠缠我。”他眯着眼,用恫吓般的口吻,刻意强调这一点。
老天明鉴,不管这辈子还是下辈子,她都不会纠缠他,她唯一想做的,就只有逃跑——
“只要你能乖乖遵守这四项准则,那么我说到做到,绝不会亏待你。如何,你有什么意见吗?”
她有。
但是她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她动也不动,就只是呆滞的仰望着他,整个人僵硬得就像是一尊失败的陶瓷女圭女圭。
“很好,那事情就这么说定了。”她的沉默,深深的取悦了他,即使明白她是吓呆了才无法做出回应,他却还是理所当然的吃定她的怯懦,将事情拍案定谳。“知道我住在哪里吧?”他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忽然又问。
沉默。
“不知道?”他猜测。
惫是沉默。
看着那即使处于惊吓状态,仍美丽迷人的尤咏琪,他不禁愉悦的抽出名片,在背面俐落的写下一行地址。
“上面有我的住址,星期六下午三点找我报到。”将名片塞到她掌间的同时,他也倾身贴到她精致如贝的耳廓边,轻柔道:“我们不见不散。”
他的言语就是魔咒,他的承诺就是契约,凡是他做出的决定,就是铁律。
他,是恶魔。
苍白小子诙得逸出一道抽气声,尤咏琪就像是作了什么恶梦似的,吓出一身冷汗,直到这个时候,她才蓦然觉醒自己该立刻婉拒这恐怖的“桃色交易”,然而他却早已拎着西装外套,如旋风般的走出会议室。
看着那气势逼人的高大背影,她张着小嘴,却慌张地发现自己竟然发不出半点声音。
静谧的会议室里,只有她一声大过一声的心跳声。
征选的结果很快就出炉了。
她,是女主角。
这样的结果不只让她大感错愕,更让上百名的竞争者跌破眼镜,毕竟有数十个人亲眼目睹她干了什么“好事”,也晓得她压根儿没进入录音室参加征选,可偏偏她却拿到了女主角的角色。
结果才出炉,质疑征选不公的电话,便灌爆了暴风影音科技公司的线路,各种臆测如漫天雪花般散了开来。
有人一口咬定早有内定,有人辱骂其中必有挂钩,有人甚至怀疑她和权天朔之间有不正当的关系,所以才会雀屏中选——
一早她才踏入公司的大门,公司同仁全都蜂拥而至的围了上来,亲切的“问候”她的心情,“顺便”打探事情的真相,至于只获得小角色的梁静美,倒是没多话,她只是丢了一大堆的资料,“拜托”她影印。
虽然关于大部分夸张的臆测,她都能斩钉截铁的摇头否认,但是对于最后一项揣测,她却只能僵硬苦笑。
难道这就是他所说的“提携”?也就是说,是他故意操弄征选结果,他真的、确定、笃定要她当情妇?
这怎么可以!
这种靠不正当手段得到的工作,她一点也不想要,她绝不可能会为了前途而出卖自己的、自己的、自己的——
呃……总、总之,她就是拒绝接受这份“殊荣”啦!
她特地请了半天假,就是为了来请他收回成命并修正征选结果,但,话说回来,她真的办得到吗?
看着眼前铁灰色的大门,尤咏琪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脏又开始不争气的大跳踢踏舞,纤白的指尖冻结在半空,却始终鼓不起勇气按下门铃。
怎么办?她真的好怕他,光是和他共处一室,她就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好,要他收回成命谈何容易?何况他的脾气似乎不太好,要是她不小心惹他生气——
唰!
铁灰色的大门忽然被人推开,一名高美艳的女人忽然自屋里头走了出来。
没料到门口竟然会有人,女人先是一愣,接着立刻大方的露出笑容,尤咏琪却像是做坏事被当场鳖逮的小阿,吓得不知该怎么反应。
呜哇!她、她她她她认得她!
她是姚丝,是赫赫有名的美女名模,同时也是权天朔传闻中的女友,虽然权天朔对外一概不承认彼此的关系,可两人出双入对的照片,却总是会出现在各种报章杂志上。
即使她对花边新闻一点兴趣也没有,但亲眼目击到绯闻女主角出入权天朔的住处,却还是让她手足无措极了。
既、既然他都有了女朋友,他怎么可以要求她当情妇?
“哈啰!找人吗?”姚丝落落大方的打起招呼,虽然是个名模,态度却非常的和蔼可亲。
“呃……是的。”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尤咏琪不禁心虚的将目光落在双手间的笔电包包上。
姚丝笑着又问:“找阿朔?”
阿朔?
尤咏琪更心虚了,抱紧笔电包包,她轻轻点头,半句话都不敢多说,就怕会露出什么破绽。
只是她愈是沉默,姚丝愈是对她感到兴趣。
身为当红名剧作家,阿朔身边向来不缺女人,虽然她是不懂阿朔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啦,可她敢百分之百的肯定,阿朔绝对不可能会招惹这种柔顺纤细、仿佛一碰就会碎的可人儿!
啧!他们好歹也算是“关系匪浅”,他却瞒着她找了个古典美人到住处,莫非——
美眸滴溜溜的转了一圈,姚丝加深笑意,竟不由分说的将尤咏琪拉到屋内。
“你来得正好,阿朔正想喝杯热咖啡呢!”她热情地说道,然后熟门熟路的带着她来到了一间洁净宽阔的厨房。
“啊?”尤咏琪一脸茫然。
权天朔想喝咖啡,和她有什么关系吗?
“他只喝现磨现煮的黑咖啡,不加女乃精也不加糖。”她和善的介绍着权天朔喜爱的口味,并从柜子里拿出一包咖啡豆,回头笑咪咪地问:“你会煮咖啡吧?”
尤咏琪迟疑了一会儿才点头。
“……会。”
“太好了,我正好有事赶时间,那就麻烦你帮忙煮杯咖啡送到二楼书房,感激不尽!”她眉开眼笑的又拿出一些工具,接着便匆匆的转身离开厨房。
“啊,请等等!”尤咏琪追了上去。“其实我和权先生并不是约在今天,我是因为有急事才会冒昧打扰,所以能不能麻烦你帮我说一声?”
“没关系,没关系。”她宛如亲切女主人般的拍了拍她的手,却是答非所问地说:“还记得我刚刚所说的话吧,阿朔只喝不加女乃精不加糖的黑咖啡,还有他非常不喜欢等人,待会你咖啡煮好后,最好快点把咖啡送到书房。”
“送咖啡?”她?
“喔,对了,顺便跟他说声我先走了,请他不要太想我喔。”抛出一记飞吻后,她就像是只美丽的花蝴蝶,翩翩来到客厅的角落,拖起早就准备好的行李箱,轻巧的走出大门。
砰!
大门被人用力关上。
站在厨房门口,尤咏琪抱着笔电包包,就像是迷了路的小阿,无助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直到墙上的时钟发出整点报时,她才如梦初醒的转身奔进厨房,用最快的速度将咖啡磨好煮好。
端着热腾腾的咖啡,她战战兢兢的来到二楼。
权天朔的别墅很大,房间也不少,但只有一间房间从门缝下流泄出光线,她猜想那应该就是书房了。
怦怦!怦怦!
伴随着剧烈的心跳声,她没有选择的敲了敲门板,下一瞬间,书房里很快就传出动静——
“该死的,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唰的一声,厚实的门板被人用力拉开,权天朔拧着浓眉,脸上的表情就像是打算毁灭世界的酷斯拉。
若不是顾虑着手中还端着热咖啡,她铁定会当场抱头鼠窜。
“对、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打扰你的!”她连忙道歉,并迅速捧高手中的咖啡。“因为我有事想、想和你谈,然、然后姚小姐就说你想喝咖啡,所、所以我才会上来,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她近乎语无伦次的解释着。
“是你?”黑眸紧眯,权天朔这才发现打扰他工作的人,并不是那人神共愤的小恶魔。“是姚丝让你进来的?”看着那不及自己肩膀高的小女人,他的脸色才缓了一些。
“因、因为她看我站在门外,所以……”
那小恶魔怎么不干脆连狗仔也请进来算了?这里到底是谁家,她竟敢擅作主张的将人放进来?
“她人呢?”他阴鸷地问。
“姚小姐有、有事先走了,她要我跟你说一声,并请你……请你不要太想她。”她又惊又羞的回答着,对于撞见绯闻现场惫是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想她?
不,他一点也不想她,他只想砍了她!
那女人进出他这儿的目的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利用他炒作新闻,从明天起,他铁定又要不得安宁了!
低咒一声,他目光不善的瞪向她。“我记得我是和你约在星期六。”
“我、我知道,但是我有急事……”
“什么事?”
“呃……就、就是关于昨天你说的那个——那个——”虽然事前已经演练了千百次,但是站在他面前,她就是无法控制自己说话结巴。
“你到底想说什么?”浓眉拧得更紧,他不耐烦的低喝。这小女人路走不好,难道就连说话也有问题?他手边有一大堆剧本等着他写,他可没那么多的美国时间让她耗。
视线下移,他一把抢过她手中的咖啡,干脆乘机喝咖啡。
她缩了下肩颈,不由得更紧张了。
“就、就、就是那个情妇的事,我、我想请问能不能——”
“这咖啡谁煮的?”他忽然又问。
“是我……”她怯生生的举起了右手。“呃……是不是……不好喝?”话还没说完,她已偷偷的往后退了一小步,仿佛只要他说声不好,她就要抱头逃命。
他没答腔,只是快速的将咖啡饮尽,然后命令道:“再去煮一杯。”
“啊?”
他将咖啡杯塞回她的手里,书房里的电话正好也响起。
“煮好后,立刻送到书房里。”他低声交代,脸上的表情似乎缓和了许多。
虽然她怀疑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却没有机会确认,因为他很快就转身回到书房拿起话筒。
电话显然是日本拨过来的,因为他才拿起话筒,就噼哩啪啦的说了一大串的日文,看来她来得真不是时候,他好像很忙呢!
叹了口气,她只好乖乖的回到厨房重新研磨起咖啡豆,十分钟后,当她端着热腾腾的咖啡进入书房时,那通越洋电话也正好结束。
将咖啡轻轻的放到桌上,她舌忝了舌忝干涩的嘴唇,试着说明来意:“权先生,如果你有空,我们能不能谈——”
“有事待会再说。”他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立刻嗒嗒嗒的敲起键盘。
真不愧是写出多出经典名剧的当红剧作家,灵感一发,整整三十分钟,他的双手都没有停过,为了不打扰他,她只好默默的站在原地,等待他告一个段落。
懊不容易当另一个三十分钟也过去后,她才敢趁着他喝咖啡的空档,小心并迅速的开口。
“权先生,请问——”
“咖啡冷了。”他瞪着咖啡杯,一点也不喜欢冷掉的咖啡。
她眨眨眼。“呃……那是因为已经过了一个钟头了。”
他似乎不喜欢这个理由。
“再来一杯,我要热的。”他板着脸命令着,将冷掉的咖啡放回桌上。
我马上重煮。”她拿起那被嫌弃的冷咖啡,柔顺得没有丝毫埋怨。“可是在那之前,我……呃,可以先和你谈一下吗?”
“咖啡煮好了再谈。”他像是赶苍蝇似的朝她挥了挥手,一双黑眸又回到了萤幕上,思考起剧情。昨夜他只睡了三个小时,实在需要咖啡提神。
“可是我——”
“闭嘴!”他不耐烦的瞪向她,仿佛只要她敢再多说一个字,就等着被扔出窗外。
纤柔的身子一颤,她立刻乖乖闭上了嘴,一个字也不敢多吭。
安静的空气在书房里流动,他才收回瞪视,迅速的敲起键盘。
看着那张异常专注的俊脸,即使心里万分焦急,她却只能认命的走出书房,乖乖的煮咖啡去,不过这一次她聪明多了,显然他对咖啡的需求量很大,又只喝热咖啡,因此她干脆煮了一整壶的咖啡,并自动将咖啡保温,这样一来,她就不用一再重复相同的动作。
端着热呼呼的咖啡,她再次回到书房,而他果然还是专注的看着萤幕,即使她将咖啡搁到了桌上,也没有半点反应。
他的十指就像勤劳的蜜蜂,毫无停顿的梭巡在每一个键盘按键间,而他的黑眸仍是那般的炯炯有神,浑身散发着无人能敌的自信和气势,仿佛再多的工作量也压不垮他,再大的困难也永远难不倒他。
她甚至怀疑,他根本就不需要休息。
踌躇了一会儿,她决定先到一旁的沙发上耐心等待。
今天,她一定得把事情快点说清楚,她是绝不可能会当他的情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