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准时下班已经够惨了,偏偏还遇到下雨天。
看着窗外被雨水模糊的城市街道,戚兰只能疲惫的长叹了口气,裹紧身上的羊毛大衣,拎起公文包搭乘电梯来到一楼大厅。
保全一看到她,立刻举手招呼。
“戚小姐?你今天又加班啦?”
“对,和外国顾客开视频会议,刚刚才结束。”她扯起嘴角,本能伸手到公文包里找雨伞,却后知后觉的响起自己身上压根儿没伞。
这天气也真怪,明明直到下午还是晴天,不料晚上就下雨了。
保全注意到她的动作,立刻体贴的问:“没带雨伞?那要不要帮你叫出租车?还是有同事要顺道载你一程?”
“本来有位同事要载我,但他女儿发高烧,所以提早回家了。”她无奈耸肩,觉得今天似乎什么事都不对劲。
先是罗朗因为情人车祸,紧急请假,接着几个同事竟也因事早退,然后是天气突变,最后就连唯一和她加班的男同事也提早回家。
罗朗离开公司前,还千交代万交代要她别落单,偏偏人算不如天算。
只是话说回来,自从罗朗帮她更换手机门号后,她果然就没再接到骚扰电话,而那变态也不曾再出现过。
他明明就查到她的新住处,却忽然消失生息,老实说,这状况实在相当诡异,甚至让人有种暴风雨前的宁静的感觉,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却没再发生什么事。
也许是那变态终于想通了,打算放弃这无聊的游戏,抑或是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所以决定在人生抹上污点之前,提早回头吧?
总之,这阵子她过得既平顺又安稳,彷佛就像是重获新生,明天休假,她甚至和范学温约好了要去上回的餐厅吃饭。
“这样啊,那我马上帮你叫辆出租车,你请稍等一下。”保全立刻回到柜台后方,替她拨了通电话到车行。下雨天,出租车的生意总是特别的好,有时候不容易叫,所幸附近正好就有辆空车。“戚小姐,出租车三分钟内就会到,车号305。”
他放下话筒。
“谢谢。”戚兰感激微笑,站在柜台边和保全闲聊一些时事,不多时一辆出租车果然迅速抵达大楼门口。
保全知道她没带雨伞,立刻好心的拿出自己的雨伞,护送她上车,只是出租车才起步没多久,公文包里却忽然传出手机铃声。
因为职业使然,她才按下通话键,便习惯性的用英文与对方对谈。
“Hello……”
“戚兰,是我。”谁知手机里响应的却是中文,而且还是范学温低醇的嗓音。
“学温?”她先是一愣,接着粉唇立刻漾起微笑,彷佛看到窗外的雨停了,又重新升起了太阳。“你怎么会有我的新门号?”这门号她明明才刚换没多久。
“我问小樱的。”手机里,范学温的嗓音也透着一股好心情。
“下班了吗?我人正好在外头,顺道去接你吧。”
“啊?可是我人已经在出租车上了耶。”讨厌,早知道就晚一点下班。
她看着车窗玻璃上的自己,开心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愁眉苦脸。
“没关系,那你坐哪家的出租车,车牌几号?”
“大台北,车号305。”她回答。
他谨慎又问:“大概几分钟后会到家?”
“没塞车大概二十几分钟吧。”她回答,指尖在那微蹙的眉头画了个小叉叉。
“我知道了。”
“嗯……有事吗?”她忍不住想问。
“因为学会的事,我的晚餐被耽搁了,所以想问你愿不愿意额外来顿宵夜,和我一块儿吃顿饭?”
“宵夜……唔,可是最近我的营养一直在超收,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会变成大肥猪。”自从知道她搬家成为范学温的邻居后,小樱便又重新展开她的幸福补给。
一开始只是她和小樱一同晚餐,接着他和学捷也加入,最后因为她的住处不能开伙,无法将食物加热,用餐地点就直接改到了他家。
因为设备一应俱全,加上他和小樱的手艺精湛,这些日子以来只要没有加班,她的晚餐几乎都在他家解决,美食当前,她不胖也难啊。
“你太瘦了,胖一点更好看。”
包好看?所以他本来就觉得她好看喽?
虽然明知道这很可能只是客套话,但她还是忍不住脸红了。
“老实说,我晚餐也没吃……”她清了清声音,试着别太害羞。“所以若是晚餐而不是宵夜的话,应该没问题。”
“没问题,我们就吃“晚餐”。”手机里传来范学温的笑声。
“那我们在大厅见?”
“大厅见。”
收起手机后,她看着车窗上那笑瞇瞇的自己,忍不住笑得更甜了。
只是很可惜的,她的笑容却没有持续太久。
可能因为雨势加大的关系,路上所有的行车唯恐发生意外,全都以低速驾驶,眼看时间都过了半小时,她却还没抵达目的地。
“小姐,前面好像发生车祸,所以塞车了,可能要绕路喔。”
就在戚兰频频低头注意时间的同时,前方司机却传来了更坏的消息。
她倾身看着前方大排长龙的车辆,忍不住无奈的垮下肩膀。
“大概要绕多久?”
“不一定,要看路况,不过附近很多单向道,可能要绕十几分钟也说不定。”
绑视镜里的司机也是一脸无奈。
十几分钟?
糟糕,学温十分钟前就已经打电话来说他到了,她可不想让他等太久。
眼看只差几条街就能抵达住处,她在心中算了算,接着立刻当机立断的做出决定--
“还是别绕路了,麻烦你继续往前开,我中途下车就可以了。”想到进入塞车车阵后,司机可能会很难月兑身,她立刻又道:“我会多付你一些车资,拜托。”
司机耸耸肩,倒是无所谓,却忍不住调侃。“跟男朋友有约?”
她小脸一热,立刻摇手澄清。“他不是我男朋友。”
“不是男朋友啊……”司机先是玩味挑眉,接着立刻露出理解的表情。
这看似正经,却给人非常不正经感觉的神情,简直和罗朗如出一辙!
她掩着嘴唇,不禁尴尬的发出一声轻咳,幸亏司机懂得适可而止,没再继续调侃下去。
只是前方的车祸似乎造成很大的波及,周遭的车辆几乎是以乌龟散步的速度在前进,眼看时间过了五分钟,出租车却只前进了两条街,她只好决定提前下车。
“司机先生,我在这里下车好了。”看着跳表机上的数字,她匆匆从皮夹里抽出一张千元大钞,向前递去。“不用找了,谢谢。“
眼看戚兰出手大方,司机立刻笑得合不拢嘴。
“我马上把车靠到路边--”
“不用了,我看这路况要路边停车也很难,我就这样直接下车好了,麻烦你帮我开车门。”说话的同时,戚兰已经转头注意四周是否有来车。
“可是路上车很多,小姐你确定吗?”司机却不太放心。
“我自己会小心,麻烦了,还有谢谢你了。”
“好吧。”看在戚兰出手大方的份上,司机只好同意她的要求,破例打开车门让她下车。
几乎一下车,她便将公文包横在头顶,迅速奔到路边的骑楼下。
站在骑楼下,她顺手拂去身上的雨水,接着匆匆看了眼腕表显示的时间,便又立刻迈开步伐往住处走去,却没注意到马路上有个男人也和她一样,在中途下了出租车,并一路尾随着她前进。
因为下雨的关系,一开始她并没有察觉有人一路跟着她,直到雨势逐渐变小,直到她因为贪快拐进一条无人小巷道,她才注意到身后那亦步亦趋的脚步声。
这感觉,就像回到被人跟踪骚扰的那段日子,而那令人不寒而栗的恶意,更是让她整个头皮发麻、心惊胆颤。
是他!
他又出现了!
不用回头,戚兰就知道恶梦又开始了。
这条小巷道远离外头的大马路,四周没有明亮的店面,只有两排旧式公寓,不过因为天冷又下雨的关系,每户人家不是大门深锁,就是早已熄灯休息,即使心脏几乎就要蹦出胸口,她却不敢贸然出声求救,就怕打草惊蛇。
拔况比起求救,眼前自保才是首要!
几乎念头才闪过脑海,她便立刻拔腿狂奔,企图用最快的速度奔出巷道,重新回到大街上,大街上人多,就算那个死变态想对她不利,也得顾忌三分。
只是很明显的,对方却不打算让她称心如意,就在她起跑后没多久,追赶的脚步声也随之响起。
恐惧伴随着雨水和冷空气,猛烈灌入口鼻,让她的气管肺叶剧烈紧缩,难受得几乎就要窒息,她却不敢放慢脚步。
她像没命似的跑着,只是就算她已经使出最快的速度,无奈雨天路滑,脚下的高跟鞋成她的致命伤,一个不小心竟跌倒在柏油路上。
“啊!”
她的膝盖和手掌率先着地,瞬间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狠狠地磨擦出伤口,疼得她发出叫声,想爬都爬不起来。
而这严重的意外,也让身后的男人瞬间有了可乘之机。
急促的脚步声就像是某种索命警铃,迅速朝她逼近,接着一抹黑影便飞快的出现在她的眼角--
“不要!”她放声尖叫,本能抄起掉落在手边的公文包,扭身奋力一挥。
“该死!”
男人紧急闪避,却还是被公文包的一角扫到,顿时咒声连连。
即使细雨绵绵,即使巷道内的路灯不是那么明亮,但戚兰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满脸狰狞的男人,就是骚扰她许久的死变态。
她甚至还注意到他手中拿了罐类似喷雾器的东西--
“走开!不要靠近我!”她脑筋动得飞快,一瞬间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了,他想迷昏她!“救命,救命!”没有任何犹豫的,她开始放声大喊,并挣扎着想起身。
“闭嘴!”听见戚兰放声求救,男人虽然惊慌,却也更愤怒了,他用力挥掉她手中的公文包,并迅速捉住她抵抗的双手,将喷雾器对准她。
“放开我!”她大声尖叫,虽然双手被制伏,虽然全身不停颤抖,却还是不肯放弃的拚命挣扎,生死一线间,她顾不了窄裙下的春光会不会外泄,更顾不了膝盖一的伤口有多痛,硬是使劲抬起脚踢向他,迫使喷雾器无法对准她。
她甚至还低下头,狠狠朝他的手背咬了一口!
“妈的,你这婊子!”突如其来的剧疼,让男人本能的抽回手,手中的喷雾器也因此掉落。
眼看机不可失,她立刻踢掉高跟鞋,死命撑起身体,转身就跑。
爱风刺骨,在她的耳边张牙舞爪的咆哮着,恍若鬼魅,然而那如影随形的脚步声和嘶吼声却更令人崩溃,恐惧的泪水瞬间盈满眼眶,她强迫自己一定要坚强。
她要快点逃到大马路上,而在那之前,她一定要想办法唤醒附近的人!如果她真的不幸--不幸发生意外,至少还有目击者可以提供线索。
思绪混乱间,她终于想起比求救更好的方法--
“失火了,失火了!”她用尽全身力气,放声呼喊。“快起来救火啊!失火了,失火了!”
社会乱象太多,现代人早已学会明哲保身,听见有人喊救命大多会选择漠视不管,但若是听见失火,绝对不会置之不理。
丙然这招“失火”非常管用,只见好几户人家立刻拿起手机,推开落地窗,跑到阳台上察看。
眼看附近住抱被惊醒,男人却没有因此死心却步,反倒追得更急了。
那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执着,让他很快就追上戚兰,并残忍的用力揪住她的长发。
“啊--”戚兰疼得尖叫,早已被雨水浸湿的身体更是瞬间往后倾倒。
“你是我的!我的!”
泪雨交织间,她彷佛看到他眼中闪过一抹杀意,接着喷雾器便取代他那狰狞的脸庞,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电光火石的瞬间,她的脑海迅速浮现父母和小樱的身影,以及范学温那温柔刚毅的脸庞。
怎么办?她真的放不下,这些她爱的人啊……
砰!
就在她绝望得连心都要冻结的瞬间,一股闷响和男人的哀嚎声,却忽然穿透雨声,在她耳边响起。
“放开她!”
接着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低沉声音。
一瞬间,她的世界天摇地动,却不是因为世界末日,而是因为捉着她的那个死变态,被一连串狠劲十足的拳头给打得鼻青脸肿,连连哀嚎,再也捉不住她,而她则是在瘫软倒地之前,被一双手臂及时捞入怀里。
雨还在下,寒风依旧冷得冻骨,她却彷佛又看到太阳升起。
这辈子她从来不相信自己也会遇到奇迹,但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原来一直被神眷顾着。
看着眼前的范学温,她惊喜得想大叫,却也感动得想落泪,太多太多巨大的情绪瞬间灌入她的心里,竟让她无法反应,只能怔愣的看着他。
然而不知是不是雨水的关系,眼前的范学温看似熟悉,却又好陌生,因为她从来没看过他这么冷酷无情的表情,更没看过他如此狠戾的眼神。
面对她的注目,他始终没有给予任何响应,只是紧紧锁着柏油路上的男人,直到确定对方再也无力反击,甚至连申吟的余裕也没有,才转过头对上她的目光。
“他昏过去了,没事了。”
没事了?
三个字瞬间提醒她曾发生过的事。
苍白的小脸瞬间掠过浓浓仓惶,为了求证,她不禁迅速转过头看着地上的男人,却只来得及瞥到个一眼,就被紧紧拥入一堵厚实的怀里。
“我可以抱紧你吗?”比以往还要低沉的嗓音,幽幽从她的上方飘下。
她眨眨眼,瞬间听见他急促的心跳声,同时感受到他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即使隔着湿透的衬衫,他的体温仍旧烫得吓人,全身肌肉更是比石头还要绷硬,彷佛像是刚跑完一趟马拉松。
只是他为什么要问她可不可以抱紧她呢?他不是已经抱紧她了吗?
惫有,他是怎么发现她的?不是约好在大厅里等吗?
他的心跳这么急促,是因为担心她吗?
她有好多疑问,然而张开小嘴之后,她才发现自己压根儿发不出任何声音,事实上她一直都在发抖,不只身体在颤抖,就连呼吸都在颤抖,然而这股无法抑制的颤抖却不是因为寒冷的天气。
想起自己差一点就要被迷昏,想起单打独斗时的恐惧与无助,想起这阵子压抑累积的忐忑与不安,泪水就像是溃堤的洪水,自她的眼里溢出。
她揪紧他的衬衫,像个从恶梦中惊醒的孩子,害怕的呜咽哭泣……
“没事了,你安全了,没事了。”熨烫的大掌先是轻轻抚过她的头顶,接着来到她的肩膀、手臂,最后回到她的腰上,重新将她抱紧。
他的动作出奇的温柔,却让她忍不住哭得更大声了。
她就像是迫不及待想寻求慰藉的胆怯小阿,放声大哭,彷佛像是想将隐忍许久的恐惧与仓惶尽数倾泄而出,而他也迅速响应她的索求,更中用力的抱紧她,并不断在她耳边吐出安抚的低语。
巷道内不再只有令人不安的雨声,还多了他温柔的嗓音,以及住抱们的窃窃私语。
不多久,警车的鸣笛声也在巷口响起,显然是有人打了电话去报案,不过这些都已不再重要。
劫后余生,她只想汲取他温暖的体温,贴躺在他有力的怀抱里,感觉他带给她的强大安全感。
只有这个时候,她不想再独自坚强,更不想再假装自己可以面对一切,她只是一个人,只是一个能力有限的女人,即使再能干坚强,也有需要依靠的时候。
然而只有面对他,她才能安心的展露自己的无助,也只有他,能让她如此渴望的去信任依赖。
生死面前,什么都不再重要,唯有不留遗憾,人生太无常,有些事一定要趁早去做,否则一旦错失机会,只能抱憾终生。
就在生死交错的那一瞬间,她的心早已给了最好的答案--
她对他早己不只是喜欢……
她对他……早已不只是喜欢……
她爱他!
必于这份心情,她一定要勇敢的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