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光帝借了她一名得力助手,这个女子名叫流伶。
是很美的一个女孩,美得很绝色,让人惊讶她怎么会是皇帝的暗卫,而不是皇帝的宫妃?
看到流伶的容貌、见识过她的能力之后,明恩华再一次叹息了。如果这样色艺双绝的女子都还不能让紫光帝动心的话,那么全天下怕是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入他眼了。
她深信紫光帝与这个女孩之间并无暧昧,虽然这女孩眼底暗藏着一丝情愫,但紫光帝是个很有原则的男人,如果他要这个女孩,就会给她名分,一切光明正大的来,不玩偷来暗去那一套。那种号称情趣刺激,其实猥琐至极的行为,并不入他的眼。
相较于她的美丽,紫光帝更看重她的才能,然而美丽或才能,都还不足以让他产生占有的情思。这样的绝色,还是不够的啊……
她该为这个发现感到庆幸还是悲哀?
“在想什么?怎么在发怔?”紫光帝从奏章中抬头,带笑的问。
明明是他在忙公事,一时半刻没空听她汇报内廷事务的,所以她才枯坐在一边等皇上空闲,顺便走神一下,居然就被抓到了!明恩华有些尴尬,只好抓了个事来说:
“臣妾在想着蕴秀院的邀请,她们请臣妾带予瞳过去参访交流。”
“参访交流?”紫光帝好笑的问。“怎么回事?”
“方才遇到丰秀公主,她说皇上对臣妾教育予瞳的方法颇为肯定,而蕴秀院打算正式开办蒙学,招收六岁女童入学。所以她代表蕴秀院,邀请我去参观她们目前试办中的童女蒙学,并交流一番。”明恩华以非常委婉的遣词用字,来表达丰秀公主所说的内容。
事实上,公主的口气非常不客气,神情睥睨,高高在上。虽出嫁三十余年,皇家的高傲身段仍端了个十足。不知为何对明恩华的观感奇差,从头到尾都没拿正眼看她,命令她务必前去蕴秀院参访之后,就离开了。
“妳这么忙,还有余暇去蕴秀院参访?”
“丰秀公主已经决定好日期了。”她含蓄的说着。
“是吗?姑母做事向来是她说了算,让人很难拒绝。朕想,妳也不好拒绝。”
“是啊。”虽然来意不善,但她无须在这种事情上与人斗气树敌。何况,没有拒绝,并不代表示弱。如果丰秀公主是这么想的,那她肯定会非常失望。
紫光帝定定望着她的脸一会,随意将手上的奏章了结后,放下笔,站起身,让连续批奏章近两个时辰的身体舒展一下。
一旁的御侍马上将冰镇许久的茶品奉上,让皇帝消暑解渴。这可是以极品凉补药材煮成的清爽凉茶,让人喝了即使处于炎夏时日,也不容易感到燥热,一整逃诩会感到很清爽。由于其中几味药材珍稀,每年只得几两上贡,便只能独皇帝一人享用,而且只有在天气特别热时,才有机会喝上一杯。
紫光帝接过珍贵茶品,喝了一口,停下。走到明恩华身边坐下,将喝了一半的茶递给她——
“今儿个挺热,妳也喝些。”
“谢皇上。”微怔,然后有些羞怯的接过茶,在皇帝的注目下,饮不知味,很快将茶喝掉。因为太过不好意思而没有细品,所以也只隐约觉得茶水特别凉而已,没去体会其它。
她知道皇帝喝的定是极品,但不知道这茶品珍稀到什么程度。她目前在内廷握有的权责只限于后宫与女眷相关事务,皇帝起居这部分,不在她管辖范围。加上她好奇心不重,不曾加以打探过,对他所吃所用的物品,自然不甚知晓。
所以当她迎上天澈有些探索等待的目光时,完全不解是什么意思,静默的与他对视了下,想着他在期待自己有什么反应吗?还是认为她应该为这半杯茶的恩赐而再度谢恩?这样会不会太小题大作了点?或着,有着其它用意?
在她还没想清楚时,紫光帝似乎已将此刻的心思抛到脑后,回到方才的话题:
“如果妳不愿意去,朕可以代妳去拒绝姑母的邀约。”
明恩华有些讶异他会这么说。好奇怪,怎么突然体贴起来?这种女人家的事,他一向不予理会,由着她们去。兴风作浪也好、斗得妳死我活也好,只要不闹到他面前,他都无视。
“臣妾并没有不愿意去。既然公主邀请了,怎好不去?而且难得有机会带予瞳出宫玩儿,她应该会很高兴。如果皇上同意的话,臣妾也想把予旸也一道带去呢。当然,一定不会耽误他功课的!”
“无妨,那就带去吧。妳带这两个孩子,也实在辛苦了。尤其予旸更是让妳劳心,朕是知道的。”他意味深长地道。
予旸最后还是留在明夏宫接受明恩华的启蒙教育。紫光帝本想让三皇子回无逸斋,但他自己不肯,选择让明夏宫母妃教他读书,也就由他了。
但这让张妃非常不谅解,跑来他这边哭诉过,也对明夏宫闹了好几回,认为一定是明夏宫对她儿子灌输了什么邪恶的想法,死不让予旸月兑离她掌握,留在明夏宫就是企图毁了予旸!虽然他当时斥责了她胡言乱语的指控,并不许她再闹。但他知道为了予旸的事,明恩华没少被张妃折腾。非常的辛苦。
“不会的。臣妾也没教什么,只是陪他们玩,念念故事、唱唱歌谣罢了。”就算她听得出来紫光帝语气里的深意,也会装作不知道,自然更不会因此向他抱怨了。
“只是这样,就让他们学习出色,是妳的功劳。”
“皇上过赞了。臣妾不敢当。”
“妳要当心身体,别太累了。”
“臣妾知道,定会保重身子,谢皇上关心。这几天有流伶帮忙,事情办起来很顺利。关于这一点,臣妾一定要再次感谢皇上的慷慨,将这么出色的人才借给臣妾帮手。”她低头为礼。
“是吗?妳用得上就好。”紫光帝脸上带着微笑,心中却是郁闷。
明恩华见紫光帝似乎没有马上回御案前办公的打算,所以小心询问道:
“如果皇上不忙着批奏章,可否允许臣妾占用些许时间,奏报内廷事务?”
“……妳奏报吧。”
明恩华于是摊开手上的册子,将她已经做完的工作,与即将打算要做的事都加以报告并请示。她报告得很专注,所以并没有发现紫光帝虽然在看着她,但其实完全的心不在焉。
他在看着她、想着她,并为之气堵。
这个女人到底在想什么?巨量的工作不断往她身上压去,人事问题又多又杂,让她又忙又累。上回在金秋宫外见到她,她整个人傻呼呼的,一看就知道是累过头了,体力精神都透支,已然恍忽得不知所云。连他开玩笑的说天上有龙,她也点头应是!当时觉得有趣的他,还真想叫人牵头鹿过来,看她会不会将牠指成马。
他把她定位在精明,却没想到会看到她傻楞楞的模样;总是让他觉得看不透的她,竟会有这么浅白逗人的时候!逗得他不由自主哈哈大笑,觉得此等奇景千年难见!
但笑过之后,他仍是知道她真的太累了,才会脑袋一片空白、身体处于抽空的状态,由着他这样摆布,无从防备。
所以他一直在等,等着她向他求助——可是至今他仍没有等到。
她非常的忙,忙得连晚上都得通宵办公。他没宿在明夏宫的每一夜,她都是这样过着的。没有一个人——不管是男人或女人,能禁得起这样日夜操劳。她应该也快不行了,却仍是咬牙不向他示弱求助,为什么?难道她想等到终于被累病绑,藉此博得他的愧疚怜惜吗?
如果是这样,那她就失算了。一个人若不自爱自珍,又凭什么以为别人会对她怜惜?!拿身体病痛做索怜的筹码,这种事他遇过太多,已经不能再让他感动了。
希望她不是打着这种主意,这种招式太老、手段太下乘,他会很失望的。
他对她……有着更高的期许……
惫不能明确的知道自己的心在期待些什么,但他希望她是不一样的。在观察了她这么久之后,对于已知的部分,他有些许惊喜;然而吸引他的是更多未知的部分。所以他不断猜测试探,却觉得每一个猜测都那么不确定,充满疑惑。无法从曾有过的经验里去理解她的行事用意,并猜出她的下一步会怎么做。
虽然说,身为皇帝的妻子,只会有两种渴望与追求——为家族求富贵、为自己求荣宠。已经富贵的,就渴求富贵长久,与皇朝同在;已经荣宠的,就渴求荣宠不衰,直至鸡皮鹤发。
差别在于使用什么手段,让君王愿意让她所愿得偿罢了。
她能让他觉得有趣、觉得高深莫测,猜不出她的步骤章法,也真是个厉害的角色了!
这一切的努力,都只是为了富贵荣宠……
想到这里,心头本来稍有的心软,又被挥开了。算了!她既然逞强,那就自个儿生受吧!反正她现在所吃的苦头,不过是为了从他身上得到她想要的!
她累,可是逞强的不说,那他就不会管她。就等着看她怎么结局吧!
紫光帝有些烦躁的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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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就是这十日以来,明夏宫娘娘所处理的事项。”流伶报告完毕,退至一旁静候着。绝美的容颜恭敬而漠然,看起来不带情绪。
紫光帝点点头,没说什么。
这是紫光帝第五次见到流伶。
第一次见她,起于流鸿擅自带她进宫,仗着被他倚重,两人私交甚笃,硬是将人挟带进宫。流鸿忘了自己的身分是探卫首席,而不是月下老人——对于这一点,紫光帝已经给他一个难以忘怀的教训,让他这辈子都深深牢记就算是有过命交情,做事也要公私分明。
第二次见流伶,则是因为明恩华向他借人,他自然就想到这名被流鸿大吹特捧为下任探卫首席接班人不二人选的流伶。于是让流鸿将她带来,交待她到明夏宫去,全力辅助明夏宫工作,明夏宫怎么交待,她就怎么办事。
接着,每十日,流伶会来到宣政殿寝居拜见他,向他汇报这些日子以来,明夏宫做了哪些事、怎么处理。今日是第五次见她,也是第三次听她报告,也就是说,流伶待在明恩华身边一个月了。
流伶确实是个人才,她在陈述时,不带个人观感,条列式简报,先重后轻,知道什么是他想知道的,但凡重点,皆翔实仔细。在汇报完后,几乎没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需要他再加以探询。
这次,流伶带来的讯息让紫光帝很感兴趣,听完后忘了将她挥退,就忙着自个儿思索起来。
明恩华之前就向他汇报过打算将内务府与宫务府做一个整合,也正式上了奏章。本来他就觉得有必要,因为这两府的工作内容几乎是重迭的,所以同意了。
以前嘉德皇后掌理内廷时,认为后宫该有自己的单位,所以特别成立了宫务府,由正妃为首领。虽与内务府齐名,但其实仍是在内务府辖下,用来专管后宫女眷生活起居用度等各种事务。虽是如此,但两府分工不明确,最后变成内务府在管理整个内廷时,只要涉及后宫这一块,还要防止宫务府掣肘捣乱。
爆务府虽然应该听命于内务府,基本上算是无实权无作用的空位置,但因为有后宫妃子们撑腰,常常明目张胆的与内务府损上。明着说是为了给后宫的嫔妃争取应有的权利,暗里就是希望从内务府分出管理后宫的权力,成为真正的后宫管理单位。
这两年咏代管后宫,宫务府基本上都是她的人。
而紫光帝将内务府交给明恩华主管之后,她所要管理的,自然还包括了宫务府。不过宫务府的反应很大,一方面是护主,一方面是认为内务府管不到宫务府,认定明恩华好说话,肯定不敢得罪人。有咏在暗地里撑腰下,底气十足,想趁这会儿取得正名的机会,让宫务府自内务府独立出来,让两府从此是比肩的地位。有交流,但互不隶属。
也难怪明恩华要整顿,宫务府的那些女人也委实张扬得太过愚蠢。想要让上头人办不了事,方法多的是,有必要那么明目张胆的作对吗?丝毫不具技巧性的作法,只会凸显她们的无能。
老实说,他对咏很失望。什么样的人任用什么样的下属,她就这样把自己的愚蠢明摆在那儿,毫不遮掩、毫无所觉,他真替她汗颜。
这种女人虽然说放在身边会很安心——因为就那么点本事。但身为一个丈夫,知道自己拥有一个不聪明又偏爱自作聪明的妻子,并不是件愉快的事。
以前他不觉得咏竟是个这么“简单”的人。可是当有了比较的对象之后,呈现出来的明显落差,就血淋淋得一目了然了。
明恩华的精细对比出咏的粗糙;咏的简单衬托出明恩华的聪明。
人都是经由比较而区分出高低,如果无从比较,就不会对出色的那一个印象深刻、孜孜念念。
每当紫光帝决定对明恩华厌倦时,明恩华却不肯放过他,总是做出一件又一件让他惊奇的事!让他不由自主想着她的想法、她会进行的下一步、期待听到她做出更多事情、想着她何时会累垮……
不必在他面前哭闹,不必生病博怜,不必前来邀功,不必曲意逢迎。在她全心忙着内廷事务,竭尽心力整顿后宫,想要将所有事情尽力办到好时,她就在他心中留影了、上瘾了、关注着了……
这次,明恩华对人事的重新配置方式,再度让他为之惊奇!因为她治理后宫的作风,竟与他心中思考过的御朝理念如此相似!
她没有直接解散宫务府,也没让宫务府撤出后宫回到上皇宫的内务府里。她甚至没有对宫务府的人员进行大清洗,她只是撤除了少部分真正不能用的冗员,然后将留下的大部分人员调职,尽量的适才适所,而且巧妙的利用这些人的亲疏恩仇关系,制定了一个不得不互相牵制与互相帮忙的工作流程,让责任归属得以明确。
以后交办的事,若是没有办成,那就层层追究责任,看是哪个环节做错,由那个人领罚,其他相关人员陪罚;同样的,将事办得大好,丰厚的奖励亦是相同处理方式。
当然,人心不是规矩明确就能控制住的。何况宫里这些人,闲逸久了,勾心斗角在行,真要她们办些劳心费力的实事,是有困难的。明恩华也没那么天真,以为奖罚分明就能有用。
这时,流伶的存在就派上大用场了。
紫光帝也是直到这时,才知道明恩华向他讨要熟知宫廷事务的暗探,果真是有大用处的,也真是她迫切需要的。
明恩华也许不知道他手上握有的是两支暗卫,而非只有神影卫一支。但她知道他身边一定有精于打探的人才,对于宫里宫外的诸多事情,都有专精的人员负责,这是控制皇权的必需。所打探到的消息无分大事小事,都登记在册,以备皇帝有需要时翻阅。当然,那些档案就算写得堆积如山,有时候终其皇帝一生都不会看到,而暗卫们仍是要将这份工作仔细做好。
她让流伶整理名册,将内务府、宫务府成员,与后宫所有女官、宫女的生平资料都找来,愈详细愈好。性格、特色、生平事迹、有无贪污、有何弱点、宫里势力、隶属何人人马等等,她都要知道。
流伶也真不负她所托,三天之内,拉了满满一车的档案到明夏宫。于是明恩华为了整理出有用的资料,开始过起挑灯夜战的生活——关于这一点,他是从宫里探卫处得知。
紫光帝想到这里,淡淡的望了眼神情保持漠然,却显得不太自在的流伶一眼。以流伶的能力,她可以整理出非常精确有用的资料给明恩华使用,而不必直接将那一大堆没有整理过的档案丢给明恩华去手忙脚乱。
可,就算是手忙脚乱,明恩华还是成功整理出来了。她的脑袋很好,思路清晰,耐心又十足,妥稳淡定得不像是一个才二十岁的女人。
一个这么聪明的女人,不会不知道流伶对她的为难,但她上回还向他称赞过流伶是她得力的助手,是真心的称赞,不带讽刺。
除了内务府人员整顿事项让紫光帝眼睛一亮外,第二件让他亮眼的事是明恩华对她那不成材堂哥的安排。
她在明靖连身边安排了四个人,其中两个笔墨侍候,长驻内务府采办处;另两个则是助办,长随明靖连左右。由于挂着侍仆名头,不是正式官衔,当然无需向他上奏请示,也无需交由内务府研议。可却能赋予这四人极大的权力,对明靖连加以监督控管,明目张胆的钻着这个法制漏洞,让他、让内务府都无话可说。
他必须说,这一招使得真妙!
当他看到这四个人的背景时,都不得不佩服明恩华起来。
两个笔墨侍候,一个是明家帐房的长子、一个是咏娘家的堂兄,也是财务上的人才;所有采办单、请款单,任何货易文件,都需要有两人的文字印信为凭,字据才会被承认。
另两个助办,则是负责协助明靖连与各商贩议价应酬,并记录下海一次的采办过程。这两人的背景,一个是张妃弟妻的兄弟,一个是承威世子女乃娘的儿子。
不可思议的组合,却又再理想不过。他对明恩华的手段算是见识了!原来人与人之间的恩仇亲疏关系,可以这样利用!以仇监视,又防其犯事招致诛连,这下子明靖连就算想贪污、想为非作歹,也没有一丝机会了。
而且这四个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色——相对正直。这对明靖连的性格扳正,或许能起一点作用,她也真是用心良苦了。
真可惜……他一直在等着好戏呢!看来是要失望了。想到这里,笑了。
他的笑让流伶大楞,动了一下。
紫光帝发现一旁的动静,这才想到她还在,于是冷淡道:
“妳退下吧。”
流伶有些惶然,不明白皇帝将她留下那么久后,最后为何却是如此冷淡厌倦的打发口气?她做错了什么?明明先前似乎很赞赏她的啊……
她好想问个清楚,但又在皇帝的冷淡下胆怯。最后只好失望的闪身消失,怕稍有迟疑,会被再次不耐烦的驱赶。那么她这辈子就没有机会再见到皇上了!
为什么皇帝是这么冷淡的一个人呢?怎么样的女人才能入得他的眼,让他眼中的冷淡厌倦消失?
流伶好想知道,可更怕知道那个女人确实存在,而且不是她。
惫是……不要知道好了……
惫是……希望他谁都不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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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七月末了,转眼秋天就要来到,但天气仍是炙热得让人难以忍受。明夏宫里的池塘成了孩子们玩水消暑的好去处,结果满池的莲花于是遭殃,难逃被辣手摧花的悲惨命运。
看到仔细养护的莲花被摧残,明恩华好心痛,但既然都这样了,也只好让人将池子整理一番。把莲移到另一个小池,将大池子清干净,重新放水,整个池子就让给孩子们去玩了。
池子很浅,不怕溺水,所以明恩华很放心,每当孩子们在池子边玩时,也都让四五个人看着,不怕孩子们发生危险。
可是在今日下午,意外仍是发生了。三皇子予旸意外掉落池塘,据说受伤了,并且昏迷不醒。
“予旸,我的儿!你在哪里,我的儿!为娘来了——”
张妃听到消息后,一路飞奔而来,从踏进明夏宫的正大门就开始哭叫,完全的失去理智,见到几个宫女在宫厅边迎接,破口大骂:“妳们别挡着!走开!叫明夏宫出来!叫她出来给我一个交待!惫有,我要看我儿子,别挡我!”
“娘娘,请留步,请稍安勿躁,太医正在里头诊治,此刻不方便……啊!”接待女宫的声音被狠狠的一巴掌打断。
“走开!”恨声叫完,张妃边甩手边将人踢开,冲向明恩华的寝室。使完了狠,眼泪又流了下来。天啊……太医还在诊治,是多严重的伤啊!她的儿,她的心肝,她今生唯一的指望啊!
“予旸,我的儿……呜……好妳个明夏宫,要是我儿有个三长两短,我就跟妳拚命,大不了同归于尽,我不活了!明恩华,妳给我——”
声音一路冲进寝间,然后嘎止于第一眼看到似乎安然无恙的予旸。
予旸脸色惨白,不知是惊悸未消,还是被自己母亲疯狂的神态所惊吓,就见他怯怯叫了声——
“母亲……”
“旸儿!你没事吧?你还好吧?有没有哪里痛?没关系,你全都跟娘说!娘一定会为你作主,这次无论如何,皇上都不能再包庇!有什么委屈,你就说!全说出来,不要怕!”张妃拉过儿子,蹲着身子仔细检视,每一吋都不放过。以为至少会看到伤口,却什么也没找到。
“旸儿,你哪儿伤着啦?”她担心的问。
“母亲,孩儿没事。只是湿了衣服而已,已经让人换下了。”他模模还湿着的头发,嗫嚅说道。
“怎么可能会没事?可传话的人跟我说你昏迷过去了啊!”
“嗯,孩儿刚落入水里时,一时惊慌,是昏过去一会儿没错,但很快就清醒了,不到一刻时间。”予旸解释着。又道:“是孩儿不好,太过贪玩,才闯下这祸事。孩儿会向父皇请罪,请求责罚……”
张妃打断他,叫道:
“旸儿,你这是在胡说什么?明夏宫没照顾好你,害你落水受惊,该向皇上请罪的人是她才是!对了!她人呢?我要找她理论,我好好一个孩子交给她,瞧她照顾成什么样子!她今天非得给我一个交待不可!”
确定儿子没事后,她站起身,全身充满战力,正在找明恩华的身影,打算火力全开的战斗一番!然后目光转到床榻,定住,不由自主的惊呼出声——
“啊!血!”
是血,床上有血,浸染了一片,在莹白色的锦绸上显得那样惊人。
然后张妃看到了明夏宫,也看清了太医们正在为明夏宫处理伤口——她的左手臂外侧有一道极长的伤口,像被利器划过般,从手肘划到手腕,似乎伤口很深,所以一直在流血。即使三四名太医正在努力止血,仍没有完全控制住。
原本仍在昏迷的明恩华,在张妃这么一嚷嚷之下,倒也清醒过来。第一眼见到脸色不善的张妃,她就在心中叹息了——
幸好落水时她及时抱住予旸,当了他的垫背;跌落池子里时,锐利的尖石划过的是她的手臂而不是予旸的,让他只是受惊而毫发无伤。若是没保护好予旸,让他受伤了,她除了会一辈子良心不安外,此刻还真招架不住张妃的怒火。
“妳、妳、妳是怎么照顾我的孩子的?妳怎么可以害他跌进池子里,要是害予旸溺水怎么办?妳——”张妃声气不足,却仍是觉得一切的错都在明恩华!
“母亲,是明夏宫母妃救了孩儿,孩儿还害母妃受伤了,要不是孩子大意,只顾着玩,没注意脚下,就不会……”予旸难过的扯了扯母亲,希望母亲不要对母妃这样凶恶。
“旸儿乖,你方才受惊,正需要好好安神休息,我让人带你回云扬苑,你把娘吓死了,这会儿你无论如何都得待在为娘身边,娘才会放心。”说完,指示自己的女官道:“张琳,妳把三皇子带回去,去太医院抓最好的药材煮安神汤,让三皇子好好调养。”
室内一时之间没有动静。毕竟这里是明夏宫,别说是明夏宫了,整个后宫现在可都是明夏宫说了算。三皇子此刻能否到云扬苑休息,得有明夏宫点头才行呢!可不是张妃可以擅自决定的。
张妃的命令当然不可能马上被执行,所有人都看向床上的明恩华,没有动作。这让脸上无光的张妃心火又起,就要发怒,但明恩华已经点头道:
“予旸,这两天你就去云扬苑住吧。母妃也好安心休养。”
“是的,母妃。孩儿会天天来向您请安,愿母妃早日康复。”予旸对她行了个礼,由着女官带出去了。
明恩华客气的对仍杵着的张妃道:
“妳请坐,我一会就好了。”
张妃冷眼等在一旁,看着太医们终于将明恩华的伤口处理好,所有人都退下后,她才开口道:
“妳不会以为我留下来是为了跟妳道谢吧?”
明恩华可不敢这么想。有人是一脸杀意的跟人道谢吗?
“事实上是我必须向妳道歉才是。很抱歉没有照顾好予旸,让予旸受到惊吓。”
“说得好听,谁知道妳心底真正是怎么想的!”张妃对儿子的未来充满忧虑,觉得再也不能忍受将儿子放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她深信今天落水事件只是个开始,终有一天,予旸一定会遭到很严重的伤害!所以她留下来,是为了向明恩华讨人——
“明夏宫,我也就不跟妳拐弯抹角了。皇上现在只对妳言听计从,别人说的话都不会被他放在心上,所以我请求妳去跟皇上说——妳不想再养育予旸,请皇上让予旸回到初晞宫吧!”她宁愿回到以前,一个月只见儿子几次面,也不要现在天天见面,却要担心受怕。
“如果这是妳的期望,请妳自己去向皇上请求。”明恩华不会代人传话,何况教养予旸是皇上下的旨意,在皇上没有主动收回前,她就会尽力完成,不以任何借口将这任务半途而废。
“对!是我希望予旸离开这里!是我想要,但我想要又怎么样!我就算在皇上面前哭到肝肠寸断,也抵不了妳枕边风轻轻一吹的作用!妳现在既得势,何苦为难我?”
“我这不是为难。只是,予旸的事,妳这个生母本来就可自行去与皇上商量。如果妳能让皇上相信予旸离开这里会更好,那皇上自然会下旨让予旸回初晞宫。再说,予旸并不是会一直待在这里直到长大,他十岁后得去储英院上学,予旸最多待在我这儿四年,何况妳也可以每天见到——”
张妃冷哼:
“我等不了四年!我要妳现在就让予旸离开!只要妳向皇上说妳太忙,没空教孩子,以皇上现在对妳的宠爱,一句话就能让这事情办成!”说到后来,语气酸得呛人。
明恩华耐着性子,仍温言道:
“我不会做这样的事。我喜欢予旸,很乐意教养他。而且,我没必要为了妳对皇上说谎,我还不至于忙到没空陪孩子。”
“明夏宫!妳别欺人太甚!别以为我不知道妳心中在想什么!”张妃大怒。
“妳知道我心中在想什么?”明恩华苦笑的问。她不认为张妃知道她在想什么,不过她倒是知道张妃在指控她什么。
“我当然知道!妳想要控制我儿子!妳想要我儿子死!现在是予旸,以后就会是大皇子予晖了!妳想把皇上这两个儿子处理掉,帮妳以后生的儿子清除绊脚石!妳别以为我不知道!”张妃又气怒到失控,冲到床前,努力握紧双拳。
“我不会这么做。”虽然知道张妃不会听进去,但明恩华还是得说。
“妳当然会!妳是明恩雅的妹妹!妳们明家都是仗势欺人的货色!”张妃望着明恩华的脸,眼前这个女人没有明恩雅美得那么精致,但神态轮廓至少也有三四分像了,一时之间新仇旧恨都狂涌而上!
她的前半生被明恩雅压迫得喘不过气,而她后半生唯一的指望,难道还要毁在明恩华手上吗?
这对姊妹简直欺人太甚!
“张妃,妳现在情绪失控,所以本宫此刻愿意原谅妳的出言不逊,但下不为例,希望妳可以好好克制自己。我明家、我姊姊、我明恩华,请妳不要任意无礼诬蔑。”
“我诬蔑?哈!”张妃狰狞一笑:“妳当妳姊姊是什么好东西吗?如果她是,那为什么我十八岁跟了皇上之后,这十几年来却只生了一个儿子?而且还是年近三十才生下一个孩子?!原本我应该有更多孩子的!我该有的!”
明恩华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好一会,才以极轻的声音道:
“我姊姊……失去了三个孩子,妳敢发誓……那三个孩子的夭折、流产……与妳一点关系都没有?妳是否敢发下最毒的誓?以予旸的命发誓?”
张妃脸色瞬间惨白,身子不稳的往后退了好几步,久久说不出话。
明恩华接着道:
“不管妳觉得世道何其不公,但日曜皇朝的律法就是明文规定侧室侍妾不得早于正妻产下子女。妳最早跟了皇上,但妳不是正妻,我知道妳私自倒掉避子汤,偷偷怀过一个孩子,被迫堕掉。后来一直被监视喝避子汤,直到咏产下一子后,妳才停止喝药,被允许受孕。我姊姊是正妻,是掌家主母,她让妳喝堕胎药,不管她愿不愿意,都得这么做,这是国家律法所规定。妳可以恨她,但她并没有错。”
有些事情她从来不说,不代表她不知道。以前她曾经为姊姊愤恨不平,恨不得狠狠报复所有害姊姊失去子女、失去健康、失去性命的人。人都有私心,当然只会为自己的家人着想,认为一定都是别人的错,姊姊是可怜的受害者。
但后来她知道了,这是皇室家庭必然会有的斗争,没什么邪恶善良之分,也没有对错,只有胜败。以前她百思不解为何姊姊都被害成那样了,还能有那么平和的表情,脸上只带着淡淡的苦笑遗憾,而没有怨恨。
现在她已经渐渐明白,姊姊那抹苦笑,是在笑自己在这场争战里面,虽拥有诸多优势,却终究是落败了。
落败,失去了性命,失去陪伴在天澈身边一生一世的机会,所以她感到非常的遗憾。
如果姊姊心中有恨的话,那就是恨自己在天澈的生命中停留的时间太短,来不及烙下难忘的痕迹,他不会将她记一生一世。
“妳……说这些……妳想怎么样!”张妃色厉内荏的强撑着叫。
明恩华摇摇头:
“我不想怎么样,如同,我不想对予旸怎么样。不管妳信不信。”可能是喝下的止痛药生效了,明恩华觉得好想睡,于是对张妃道:
“予旸刚受了惊,妳回去陪陪他吧。我想休息了,妳退下吧。”
“……我真恨透了妳们这种高高在上看人的人!”张妃咬牙抖声道。她就是受不了明恩华这种仗着出身显赫就对人颐指气使的人!
明恩华淡淡讽笑道:
“如果妳是我,定会比我更高高在上百倍。”
张妃总算是见识到这个明恩华的嘴巴可以有多利!以前到底是谁说明恩华软弱可欺、不敢与人结怨的?!难道一切都是因为受宠,所以才变得这么骄傲?!
“妳尽避得意吧!我看妳风光到什么时候。别忘了,再过十二天,就是八月八日,皇上迎娶新妃的大日子!”
“皇上大婚的筹备事宜,都是我操办的,我怎么会忘记。”明恩华低笑,忍下一个哈欠。
张妃冷笑:
“妳尽量笑话我吧!妳现在的受宠,也不过是我以前的样子;而妳现在所嘲笑的我,就是妳以后的样子!”
“我没嘲笑妳……”明恩华好无奈的道。
“我等着看!看妳变得跟我们一样时,会不会比我们更失态、更可悲、更可憎!”张妃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