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工作的环境真是个混乱且没有秩序的地方。这是奉姎在李家工作了二十天之后,总结出来的定论。
大家庭的生活形态她不是没经历过。她自幼在奉氏主家长大,已经习惯了常常有人在家里出出入入,三天两头有人住进来搬出去的,就像间旅馆似的。可是她坚信这是奉家专属的特殊风景,一般人家是不可能有这样的景象出现的。
显然她还是孤陋寡闻了,看看这个李家,很轻易的就把她的认定给推翻掉,让她知道世界之大,果然无奇不有,做人还是别太自我设限的好。
李家大宅位于城市的边缘,环境清幽、生活机能良好,这两年捷运线通了之后,交通一下子便利起来,带动地价狂涨,原本空旷荒凉的地段,渐渐热闹起来。李从谨这幢宅子建得很早,却是这两年多才搬过来住,听说在很久以前就以非常便宜的价格买下这块地,也盖了大坪数的洋房。原本只是为了投资,没想到会有搬进来住的一天。
这幢房子光是卧室就有十二间,但听说偶尔也会有房间不够住的情况出现。奉姎并不明白这个宅子里的成员的情况,不过她也不感兴趣就是了。毕竟她只会在这里工作半年,等合约一到期,马上走人,应该没有机会见识到全员到齐的盛况。
经过这些日子的了解之后,她认为在这段工作期间之内,她应该只会服务五个固定住客,至于其他流水住客,就暂且不管了,反正又还没见到。
谤据李从谨的说明,她知道主要的工作重点应该要放在两个孩童身上,这是她被聘请来的主要原因;李从谨需要她管理家中其他三名员工,让这个家庭运转顺利,不产生任何问题。
不过她认为这个家庭里或许最需要照顾的是孩子没错,但最难搞定的人不是小阿,而是两个孩子的妈,从见面的第一天,她们就很难搞了。
斑开慧的母亲,是个有知名度的电视主持人,其形象向来以聪慧机灵著称,早期出道时,更有个“高学历、高EQ美少女”外号,在转型当主持人之后,是公认的知性美女,据说再如何机车龟毛的来宾都无法惹火她。不时有传闻说她做作,好脾气都是装的。但不可否认如果一个在演艺圈打滚了近十年,却始终没有被八卦杂志拍到臭脸对人的相片,就算是装的,能够一路装到底,也实在是件非常了不起的事了。
奉姎虽然不常看电视,但对于知名的公众人物,还是多少有些耳闻的。由于她脾气不太好,所以对那种无论如何被招惹都可以保持平静的特异功能人士,向来存着三分羡慕与好感。不过,她现在知道了,现实是残酷的,这个传说中脾气好得要死的高凯琳大牌主持人,是个动不动就抓狂的暴龙。奉姎认为高凯琳似乎偏好以这种方式来排解工作压力,虽说是情有可原,但妨碍她的工作就很不好了,所以她无法纵容。
然后,柔柔的母亲,曹敏敏,则是一个神经脆弱到随时可以为了一点点小事而崩溃的小女人。当然,所谓的“小”女人,不是指她的体重,而是她的性情。
纯粹从体格来看,任谁也不会把“柔弱”这个字眼冠在曹敏敏身上,毕竟她实在是……有点胖。真是难以想象那么纤细的骨架,如何撑得起长期暴饮暴食之后累积出来的丰硕脂肪。
因为肥胖,原本应该是十分娟秀的五官,被肥肉挤得变形,几乎可以说是面目全非。从柔柔的长相不难看出来,曹敏敏原本是长得相当秀丽的,但长期生病让她外貌全毁。
是的,曹敏敏生病了。她每天不停往嘴里塞进的东西,除了食物,还有数不清的药片。贪食症与忧郁症彻底将她击垮,并且并发了诸多精神官能方面的病症,自体的免疫系统也破坏得乱七八糟,三天两头的上医院,让原本就不坚强的小女人更是难以振作。听说这一切都是失败的婚姻所造成的。
斑开慧与岳柔柔这两个女娃都是单亲家庭下的产物。
斑凯琳是未婚妈妈,女儿是年轻时一段爱得要死要活的恋情留下来的纪念品(这个说法来自高开慧小朋友);而岳柔柔则是还在母亲肚子中时,就被父亲那边要求离婚,虽然随了父姓,但据说生身父亲从未探望过她。那个无情的父亲在金钱上倒是慷慨,赡养费以及育儿费给得相当大方,唯一的条件是——不许曹敏敏跑去烦他。(以上八卦资讯来源出自赵大妈)
这两对母女,是李宅的长驻房客,再加上屋主李从谨,奉姎的服务对象主要是这五个人。一个小小的五口之家,竟然需要四个员工服务,不得不说这些人的钱真的是太多了。
以前听过一句很出名、让穷人听了很想开扁的话——钱多到一个程度,也只是个数目字而已。她是不知道一个人一生中要累积多少财富,才会让人感觉到自己名下的财富只是一个数字,随随便便甩个几千万、几亿出去,也不痛不痒、麻木不仁,至少她这一生是没有机会体会到这种“麻木感”了。所以她难以想像这家子人为何如此的花钱如流水,现在不是全球性的经济不景气吗?莫非那只是个误会?
她仔细端详过李从谨给她的名片,知道他是一间中型会计师事务所的股东兼总经理。那是个锱铢必较的行业,每一个在会计师事务所待过的人,都会锻炼出“吃苦当吃补”的强悍性格;每一个离开会计事务所的员工,都不会对它有太美好的评语,“又苛又累”这四个字已经算是很中肯厚道的评价了。
奉姎见过许多会计师,这类人的形象通常不会差太多,总而言之,对钱看得很重,绝对不会把钱花在不应该花的地方,而当他们消费出一百元时,通常会苛求获得五百元的效益,这是会计师融在骨血里的特性,不应该有例外,但显然李从谨就是那个例外。天晓得李从谨这个会计师怎么另类成这样,这样的挥金如土,在同业面前会抬不起头吧,太不合群了!
惫有,会计师这个职业有那么好赚吗?她记得以前在餐厅打工时,请会计师帮忙做外帐,一个月也不过给个三千五千左右,如果一间事务所能接到上百家的外帐业务,看起来好像是收入满好的样子,但也不至于好赚到可以不把钱当钱看吧?
身为李家大宅的总管,她知道其他三名员工的薪资数目,加上她的一起算,一个月至少要二十万元的支出。李从谨一个上班族小老板,他个人的月薪搞不好才五、六万,根本支应不起这个家的全部开销,所以他应该有别的财源,除了寄望公司业绩长红,在年终分红时有丰润的进帐外;再者就是可能他继承了长辈的财产,而且还是那种每年光是放在银行生利息就吃喝不愁的巨大数字,得有这样的身家,才承担得起这间宅子的开销。当然,假设这宅子的所有开销都是李从谨一力承担。
不过李从谨似乎没有承担的理由,毕竟这两名被他称为姐妹的女子,跟他其实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而且很明显的,这两位女士比他富有多了。一个是月收入百万以上的知名女主持人;一个是得了前夫巨额赡养费的失婚妇女,光是这样的进项,足够她们挥霍三辈子了。所以如果她们也有分摊家用的话,是比较合理的。
曹敏敏是李从谨继母的女儿,而高凯琳则是李从谨继父的女儿,听起来有点复杂,勉强算起来是姻亲的亲威关系。现代人连自己的直系血亲也不耐烦同住一处互相照顾,更别说是这样的“姻亲”了,居然会凑在一起,实在很稀奇。
虽然不太清楚李从谨的父母是怎样的情况,但光看他们的子女好好的自家不待,偏要搬来与李从谨合住,就知道其中很有故事。
在赵大妈热情十足的八卦之下,她知道李从谨的双亲在他一岁时就离婚且火速各自嫁娶,除了生育好几个其他子女外,再加上继父、继母在前一段婚姻所生的子女,两边的家庭兄弟姊妹加起来七八个跑不掉。这些有血缘的、没血缘的手足,有时兴起就会往这跑,搞得这间宅子就像间旅馆似的。
怎么看,都觉得李从谨不是那种喜欢热闹的人,但他的生活却是热闹无比。在这幢属于他的大宅子里,唯一真正属于他的私人空间,大概只有卧室吧。而他似乎对此全无意见,想来也真是个好脾气的人。
不过他并不是个没有原则的人——光是之前推翻她的解聘决议,坚持把她认为不适任的赵大妈与邱小姐给请回来这件事,就知道他脾气很不错但不代表可以轻易被别人的意见牵着走。
那么,同理可证,这个家如此热闹,也是他默许的了。即使他并不那么喜欢,是吗?
“才工作二十天,你家雇主又早出晚归,你怎么知道他的性情怎样?你老板有跟你说他不喜欢热闹吗?”奉婕在MSN上打出这个疑问。
奉姎看着电脑工作列上的对话框还在勤劳的一闪一闪,热情的要求她的回应。在她已经浪费了半小时以上来满足奉大八卦的东家长西家短之癖好之后,她以为应该够了,但显然并不。只好停住对着空白工作月志发呆的动作,将视窗打开,打字回道:
“是你问我的,难道我还要为我猜测的正确性负责吗?我们现在只是在闲扯,不必太认真。还有,我们已经哈啦很久,够了哦。”
“这不是认真不认真的问题。主要是你观察的心得,应该有所依据,你要不要举几个实例说明一下?也好让我做出结论来结束这次的八卦网会。”电脑另一端的奉婕努力追问。
“阿婕,你现在也正在写月志对吧?我们都有赶作业的压力,有空好奇我的新工作还不如把握时间把这件烦人的事做完。”
“刚刚在你说八卦时,我已经写得差不多了,所现在可以聊天。”那头打出一行很欠扁的字。
“但是我还没有。”冷冷的回应。
“你写到哪了?”
“word上只有四个字——工作月志。”
“啊,那就是还没有写的意思。既然现在写不出来就别忙了,你把麦克风打开,我们对话吧!打字太慢了。”
“可是我不想说话,我觉得对电脑说话看起来傻。”打完这句,又接着打道:“如果你嫌打字很累,那好,我们就各自休息吧。”
“不要啦,我好不容易在网上遇见你,你平常都不打开MSN的,今天好不容易被我堵到,你别想闪人!”打完这些字之后,更打了一长串惊叹号以示自己的激动。
奉姎看得好无言,打字道:
“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你干嘛这么激动?”
“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但你满足一下我可怜的好奇心会怎样?”
这种八卦知道了又怎样?奉姎一直很疑惑奉婕这家伙为什么对别人的工作、别人身上发生的故事都有那么丰沛的好奇心,工作以外的时间老是挂在MSN或者SKYPE上堵人,对着同门师姐妹追问着最新生活状况,也不知道有何乐趣可言。
“说啦说啦说啦~~~~~”
见她迟迟没有回应,那头竟然把“说啦”这两个字不断的复制贴上,塞满了页面。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反正我在这里又做不久。”
相较于她意兴阑珊、死气沉沉,那头劈哩啪啦打出的字串简直像吃了兴奋剂似的,这个打字龟速的家伙,也只有在对别人的八卦穷追猛打时会运指如飞。就见她火速打出一大堆字——
“你愿意留下来半年耶!以你的耐性来说,已经很了不起了!那表示你的新雇主对你而言没有那么难以忍受。我们都知道刚开始时,你有多痛恨这个奉总管强塞给你的工作不是吗?我以为你会故意搞砸,然后不出三天打包走人。关于这一点,你怎么说?”
奉姎实在很想关掉MSN,但想到关掉之后,接下来她的手机会响个一整天,扰得她不得安宁,只好慢慢的打字道:
“我跟你说过了,我来这里工作的第七天,把三更半夜回国的屋主当成了小偷,险些将他的头当西瓜打爆。接着,再得罪了他那个喜欢到处乱丢贵重物品的继姐。最后,也是三天前的事,屋主的继妹回来了,我在厨房边的门口遇见,误会她是来收厨余的欧巴桑,好心的把剩菜倒给她,然后她就崩溃了,一路哭到屋主回家。我一下子就得罪了这间屋子五分之三的人口,还以为这间宅子里唯一的男性成员会请我走人,但谁知道竟然没有。”
奉姎还有话还没打完,中间很快插进一行字——
“不是吧?你得罪的不止是五分之三人口吧?你不是说那个厨子、保姆也对你非常有意见?而另外一个家务助理因为还没被你正式领导,所以不列入统计外,我觉得你招人怨的指数还得往上算。”
奉姎看了八卦女的高论,嘴角微微抽搐,深吸了口气之后,决定视而不见。
“为了他继姐的事,他又找我谈了两次,谈的时间不久,也就几分钟,但三次的接触让我觉得就是那种人——他容许自己的家凌乱吵闹,但他其实并不喜欢。”
“哦……”那头打出了个意味深长的单字,而且又来复制贴上那一套。
“哦你的头,又在胡乱下什么结论了?”
“我从来不胡乱下结论!”觉得自己的权威被侵犯,那头奉婕振振有词打着:“我知道了!你的新雇主跟代理奉主很像,所以你愿意留下来,要不然你早走人了!啊炳!就是这样没错地!因为他个性像——奉、静、言!”
那头得意洋洋的炫耀自己的观察结论,正等着被夸奖,谁料到下场竟是——奉姎丝毫没有任何预警,连“88”两个简单的网路告别词都欠奉地,下线了。而且立即抄起桌边的手机,按下关机键,谢绝任何人联络到她。
“你来工作也有一些日子了,做得还习惯吗?有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半,向来早睡早起的奉姎因为有点认床,睡到半夜感到干燥口渴。不过她没想到会在这种三更半夜的时刻遇见屋主,而这个一家之主身上还穿着笔挺的西装,看得出来是刚进门没多久,他的公事包还搁在厨房的餐具柜上呢。
一家之主李从谨显然也没预料到会在此时此刻见到她——在他才刚搜刮完冰箱,将里头的剩菜剩饭都捧在手上,准备微波加热时……这让他感到有些尴尬。
似乎总是很容易在夜深人静时刻遭遇到她,而不幸的是他都会处于一种不甚理解的情况;上次是被当成了宵小,而这次……好像仍然像个宵小。
幸好奉姎是个少言的人,在面对有点尴尬、不在预期内的情况时,她也就视而不见了,也不会试图找个什么话来打圆场,让别人好过一些,不过,她的安静,正是他需要的,什么话都别说最好。
她对他点了点头,拿了水杯倒了一杯开水,然后看着他手上的食物,问道:
“你等会还要工作,还是准备休息了?”
“呃?”李从谨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
“如果你还要接着工作,需要比较多的热量补充,我帮你把这些东西加热;如果等一下就要休息的话,我建议吃清爽一点的粥品,对胃比较好。”
原来如此,李从谨很快道:“我等会就休息了。不过我没有看到冰箱里有粥,就不劳你费工夫了,我吃这些就好。”
奉姎看了下墙上的挂钟道:“二十分钟就可以了。你可以趁我煮粥的时间先去洗澡换衣服什么的,等你下来时,粥就可以吃了,如何?”
既然她愿意帮忙,李从谨当然乐于同意。饥肠辘辘的他,此刻需要热呼呼的食物入口,尤其出自她的手艺,真是令人期待,肚子当下感到更饿了。
“麻烦你了,我一会下来。”说完立即上楼去。
然后,果真二十分钟之后,餐桌上神奇的多了一大碗鱼片粥,香味老远就能闻到,令人忍不住食指大动,要不是粥很烫,没办法大口吃,他真想捧起来就往嘴里倒,迅速满足胃袋的需求。
只是很简单的鱼片粥,就是柴鱼汤底,当炉台上的白粥煮好时,倒时铺满薄薄鱼片的粥碗里,利用粥的热度,瞬间就让鱼片熟透,再洒上香菜、碎油条与葱花,这样就做好了一道鲜美的粥品。
败好吃,这么简单的食物,他就是觉得非常美味。
心情很好的他,开口问了奉姎她在这里的适应问题——本来他没想到要问的,在这三更半夜时刻,怎么说也不是谈工作的好电动机。他这一问话,使得原本捧着水杯就要回房的奉姎只好停住脚步,转而拉开椅子,坐在雇主对面。
虽然时机很不恰当,但既然老板现在想问,她也只好回答了——
“既然要在这里工作半年,我一定会适应这里。”
半年?李从谨闻言一怔。哦,是了,是半年没错!那时他人在新坡,由于急就章的委托友人即刻找来管家,怕管家终究不适任,于是只愿意拟一份半年的合同,想说若是不适任,可以请她半年后离开。
看来,她似乎也没有长做的打算,是吗?
“……我想你会适应的。不过,要是家里有什么问题,希望你能随时找我谈,我会处理——我是指,可能有些情况会让你受委屈,你别隐忍,可以告诉我。”
“好的,谢谢。”她点点头,很快看他一眼,表示听到了,然后目光又静静的垂下,看着捧在手上的水杯。
当李从谨开口说出这些话时,其实心中也在猜测着她会怎么回应,是趁机投诉凯琳她们的刁难?还是对手下两名不合作的员工向他大吐苦水?他已经非常习惯于当所有人的缓冲剂。家人、合伙人、同事等,要是有什么一时难以决断的问题需要别人帮忙分析、提供各种看法,或者仅仅是要找一只情绪垃圾桶倾诉心事之类的事时,他通常是不二人选。虽然从来没有自荐过这个职务,但大家似乎没有理由的就是习惯找他。他不一定可以帮忙解决问题,但据说他善于倾听,而且非常有口德,莫名其妙的成了众人倒垃圾时的最佳选择。
自从凯琳和敏敏回来之后,家里鸡飞狗跳的情况他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透过家里其他人不断的打电话到公司给他,他也算是仿如身历其境了。从无数的告状电话中,可以推测出那个被家里其他人形容成恶形恶状的新管家工作推展困难的程度。
那么,为什么她从来没有打电话给他过呢?
总是早出晚归的他,与家里的人作息不相同,一向没什么机会见面,所以只能经由手机的联系来了解家中的问题。不可否认,这二十天以来,他的手机……很热闹。
“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他等了好久,热粥都快成温粥,而且他也快吃完了,为什么她还没开始诉苦?两人好难得才见上一面不是吗?如果她不喜欢打电话给不熟的人,那么是不是应该好好把握现在这个面对面的机会?
奉姎抬眼看他,拧眉想了一下,他在等她说什么?不想花脑筋乱想,索性直接问他:“你要我说什么?”
“什么都可以说。你在这里也待一阵子了,在管理这个家时,应该有什么想法需要我配合或者协调的,你尽避说,没关系。”他含蓄的鼓励暗示。
需要他配合的事?她眉头还是锁着,一时还真没想起有什么需要跟他说的。老实说,面对他会让她感到不自在,下意识不想与他目光直视,如果可以,他还是维持着早出晚归,两造不相见的情况比较好。
“奉总管……”
“不要叫我奉总管!”原本脑袋还在使劲想的奉姎,被他叫出的那三个字惊得头皮悚然发麻,激动的抗议。
被她瞬间激动的反应惊得手上的汤匙差点握不住,李从谨不解的看她,开口想要称她的名字:“奉——”
他的称呼没能完整叫完,就被她飞快打断。
“请你直接叫我奉姎!不要叫我奉总管!最好连奉管家这三个字也不要叫!”冷然的面孔在上方餐桌灯的投射下,看起来有些狰狞,平静的请求语调里带着不容反对的强硬。
不能叫奉总管?连奉管家也不行?这是为什么?李从谨心中冒着巨大的问题,但现在显然不是追问的好时机,一来不熟,不该交浅言深(恐怕问了她也不肯说);二来,他们现在讨论的是她的工作,他等着她向他报告工作上遭遇的困难。所以他点头道:
“好的,不介意的话,我就叫你奉姎。”这件事就此揭过,回到正题:“奉殃,你在管理家务时,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地方,趁现在尽量说没有关系。”
要他配合的地方?想了一下,眼睛扫到他桌前的碗筷……有了!便指着他的粥碗道:“等会你吃完了,请顺便把碗清洗起来。”
“……呃?”全然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教李从谨霎时得了间歇性失语症,只能呆呆的望着奉姎,说不出话来。
他干嘛这副表情?奉姎疑惑的看着他。难道他认为在深更半夜洗个碗有损他主人家的尊严?好吧,那她就多做一些解释:
“现在是深夜,我已经下班,你得自己动手。当然如果你坚持要我服务的话,我也可以满足你的需要。你可能会想:把碗放到明天,赵女士来上班时,自然会清洗。不过我希望你不要把脏碗筷放到隔天,这样很不卫生,容易滋生细菌与蟑螂。我要求赵女士每天在晚餐之后清洗厨房,就是为了让厨房随时保持清洁。这一点,我希望所有人配合。”说完,看着他,想知道他了解了没有。
“……这样……很好。谢谢你的费心。我会配合的。”好不容易找回声音的李从谨像个乖巧的小学生般讷讷的应道,然后又补了一句保证:“待会我会记得把碗洗起来。”
“那好,你慢用,我回房了。”她拿起自己的水杯,推开椅子,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晚安。”
“晚安。”李从谨的表情还是呆呆的,没有回神的倾向。
奉姎没有马上回头就走,趁着他神魂不属时,深深看了他一眼——当他目光看向别处时,她就会忍不住偷偷端详他……
她知道自己在做一件很无聊的事——企图在他身上找到一种熟悉,在好不容易找到之后,却又严苛的加以推翻。如此如此,周而复始的徒劳,很无聊,可又不死心……
早餐的味道不太一样……
上午十点,刚开完例行工作会议回来的李从谨正在办公室里对着电脑发呆。本来他是打算趁十一点出发去客户公司做报告前的这一段空档时间,将做好的财务季报表再浏览一次,除了检错之外,还得从一大堆数据里精确的统计出下一季的财务预测提供给客户作参考……以上,是他原本的打算,利用这半小时的零碎时间,分秒必争的将工作效益提升数倍。
将一逃邺十四小时做出四十八小时的成果,是他们会计师毕生的奋斗目标,他一向执行得还不错,也很乐在其中。
不过,现在他却在发呆,只为了想起早餐的味道变了。
不能说是难吃,比起之前二十几年来天天吃外面早餐店供应的食物而言,今天的早餐还是很不错的,是现做的蛋饼,还有地瓜粥,搭配着典型台湾味的小菜:卤炒花生、酱瓜、面筋、海苔肉松,很丰富的内容,味道也不错,但他就是隐隐觉得少了什么,却又说不上来。
他这一生至今,对食物从来不看重,当然偶尔会被亲友拉着四处吃知名美食,从大排长龙的路边摊吃到必须提早一个月预约的高级餐厅,反正听谁说哪里有好吃的,都会拉着他去尝鲜,一个月一两次总是有的;有的东西很美味,有的就还好,可是觉得美味的那些食物,他吃过也就忘了,不会想要再去吃。所以朋友们都说他这个人赚钱赚得那么凶猛,却一点福气也享受不到。好像不热衷于美食,是件人生天大的遗憾似的。
所以他现在会想着早餐的味道,实在非常奇怪。
可是他没办法不想啊,今天的早餐似乎不是奉姎煮的,同样的地瓜粥,他前几天也吃过,但口感就是不一样。之前吃起来很绵,米粒几乎已经煮融在汤水里,是比较广式的作法;而今天的地瓜粥,米粒则是粒粒分明,倾向于台式的稀饭制作方式。乍吃之下,还是会觉得不错,但也许是高汤料放置得不恰当,一旦细品,那粥滑到舌根处,竟会有微乎其微的苦味。
难道奉姎已经将厨房交给赵女士了?
也许今晚早点回家的话,可以了解一下。如果工作不要那么多……
“李总,中午需要帮你买饭盒吗?”助理妹妹轻轻敲着他敞开的办公室大门,手上拿着一叠便当店的菜单对他挥着。
李从谨想了一下,摇头:“不用麻烦了,我下午才会进办公室。”
“可是你就算下午回来也不表示你已经吃过午餐了啊。你今天不是要去‘成富’开会吗?那个老板超抠门的,老是误你的餐,还不请你吃饭。有一次你不是被他们饿到三点半?”
“美榕,不许批评客户。”李从谨笑着告诫这个才刚进入社会的小菜鸟。
“有什么关系?反正他们又不会听到,而且我说的是实话。”噘嘴。
“总之就是不可以。”他将电脑关机,起身开始收拾文件。
“好啦,不过你真的不要订便当吗?可以先买好,等你回来再加热吃就可以了。最近有一家便当做得很好吃哦,听说是一个女厨师在闲暇时做的副业,每天中午只限量一百个,卖完就没有了。一个只要一百块,里面的菜都是好料的哦,比商业简餐还好吃,很超值。”
“谢谢你热情的介绍,不过真的不用。”将公事包打理好,他准备出门了。
“这样哦。”小女生好失望,觉得自己卖力推销没有得到热烈响应,真是超失败的。
“就是这样。”走到门边,在越过小女生时,顺手轻敲她额头一记。“好了,赶快去问其他在哥哥大姐姐中午要吃什么,别耽误了大家的午餐时间。”脚步不停的往外头走去。
小女生很卡通的做出中枪倒地的动作,哀哀的追在老总后面撂话——
“李总,你会后悔的,等你下午饿得呱呱叫时,就会后悔的——哎啊!”
她的狠话不幸的以惨号结尾。
“死丫头,你来打工赚零用钱,居然敢给我模鱼,还对发你薪水的人大不敬,你皮在痒啊!”小女生的妈——在会计师业界拥有二十五年资深经历的老大姐,拧住女儿的耳朵,一路将打混中的工读生给揪了回去。
李从谨走进电梯转过身时,从还没合拢的电梯门看到公司宝贝蛋母女再度上演三娘教子的大戏,忍不住摇摇头笑了。
小丫头说的没错,“成富”的老板常常让他饿肚子,每次到那里开会,都要有所觉悟。
今天的午餐,肯定会错过。
那么,等他从“成富”出来,要上哪儿祭五脏庙呢?
想到这里,他心中涌起一抹期待……
“成富”离家里很近,或许回家吃饭是不错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