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父母的结合同样是企业联姻,宋母的娘家是南部的大地主,两人会结婚,当然也是因为长辈们基于土地开发的利益。
宋母当年会离去是因为忍受不了丈夫的精神伤害,让她躁郁症缠身,甚至割腕以求解月兑。但剩余的理智告诉她,如果要活下去,或者不伤害自己,一定要离开宋远达,所以她只好抛下当时在加拿大念书的女儿,只身离去。
离家的她在南投山上和友人开了一间小小的民宿,因为环境清幽干净,餐点不错,经营得有声有色,还是网路民宿票选的前十名。
原本她无意再现身,只要远远地观看,知道女儿结婚、很幸福就好。恬恬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不可能和她去南投吃苦,她也舍不得。只是,事情有了变化,女儿离婚,远达去世,公司经营不善,她知道自己必须出面,做女儿最后的靠山。
于是,宋恬梨和王妈妈跟着宋母离开台北,前往南投,公司清算的事则全权委托会计师处理。至于官司的部分,厉害的严家律师团提出各种证据,证明宋恬梨并不知道联勤土地标售案贿赂一事,全案终结,宋恬梨全身而退。
南投气势磅礴的山景和阳明山的秀气大大不同,但四季分明的气候,让宋恬梨每天浸润在南投的好山好水,尝试遗忘所有的忧愁。
她很努力在生活,和母亲学习民宿的经营和管理,每逃诩很忙碌。
“恬恬,妳会责怪妈妈当年不告而别吗?”宋母总是这样问她。现在的她尽心地付出,以弥补女儿这些年所失去的母爱。
“刚开始会,但后来想想,如果妳勉强留在爸爸的身边,我想我会先失去妳。”宋恬梨依稀记得母亲第一次割腕时,看到倒卧在血泊之中的妈妈,自己回荡在宋家主屋的尖叫声。
“我真的不会怪妳,妳是我妈妈。”
“谢谢妳,我的恬恬。”
母亲加倍的关心与照顾,充分治疗了宋恬梨的丧父之痛,只是午夜梦回,想到台北的一切,仍然让她辗转难眠。
但她会继续努力,用忙碌和好风景来淡忘心中的不快乐。
而留在台北的伤心人──严仲允,正设法营救清算在即的“宋氏建设”,也是很忙碌。
评估告一段落,目前要进行的就是如何概括承受宋氏的一切。
但是,一想起宋恬梨那决绝的背影、划清界线的要求……她会答应吗?她会接受吗?
也许他应该找个她信任的“人头”来完成这件事。虽然,这种结局很讽刺,他嫉妒樋口和宋恬梨的关系,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和他搭上线,却又必须为“宋氏建设”、为宋恬梨而制造联络的机会。
严仲允不愿多想,只想把她失去的尽量找回来。他能做的只有这样。
他主动联络樋口洋介。
“你有事找我谈?正好,我也有事找你,“妹婿”。我们约个地方见面,可以吗?”
找回挚爱的樋口洋介连语气都明显轻松、俏皮许多。
“妹婿?”严仲允皱起眉头。
樋口洋介呵呵笑。他刚好带着心爱的妻子从南投度假回来,宋妈妈的美味料理,至今还让他回味无穷。
“恬梨是我妹妹,就算你们已经离婚,基于礼貌,严执行长还是得喊我一声“大哥”,况且我年纪比你虚长几岁,称一声大哥并不为过。”
严仲允冷冷地回应:“我怎么感觉你在报仇?”
樋口洋介很无辜。“有吗?呵,你太会想象了。”
他们约在阳明山山顶的一家茶艺馆。当严仲允的保时捷停妥时,樋口洋介已在门口等候。
严仲允下车。“久等了。”
“不会,我先带你看些东西。”
樋口洋介引领着他进入茶艺馆。他们走到一面墙前,墙上挂着许多裱框的照片,全都是同一个主题,和同一名女主角──“新娘”。
樋口洋介指指墙壁上的相片,揶揄地问:“不用我提醒这位新娘是何方神圣吧?”
严仲允浑身僵硬。他当然知道相片中的新娘是谁!那是他的妻子,她身上的白纱正是婚礼当天的新娘礼服。
拍照的人很专业,每张照片都将宋恬梨甜美又慵懒的气质精准地呈现,她沐浴在春天纷飞的樱花雨中,美丽浑然天成,就像幅画。
“这间茶艺馆怎么会有她的相片?!”严仲允难掩欲爆发的怒火。
“茶艺馆的店名就叫“新娘”,不是吗?”他决定卖个关子,让他着急,替受委屈的妹妹报仇。
“我只想知道店家为什么会有这些相片?!”他吼。
“你对恬梨都是这么吼的吗?”
“我不可能吼她!”
“喔,那就好……那为什么她要离开你?”樋口洋介无辜地问。
“因为她心里有别人,可以了吧!”他怒瞪着他,目光杀气腾腾。
樋口洋介坏心地挑挑眉,根本不理会严仲允的隐射。“我知道她有喜欢的人,你知道她是我“义妹”吧,义妹喜欢谁,当哥哥的我当然很清楚。”
他存心想气死他,而且他成功了。
严仲允气到快喷火。“我不予置评,我只是好奇,谈事情有必要来这个深山小店吗?”
樋口洋介冷笑。“当然有必要,不过你先说你找我要谈什么,我再告诉你,来这家小店的目的。”
如果由他先开口,这家小店可能会让愤怒的丈夫和哥哥给铲平,所以还是先讨论正事比较妥当。
严仲允的眼神好冷。面对心爱女人所仰慕的人,他的态度热不起来。“我决定概括承受“宋氏建设”的一切。”
樋口洋介神色镇静地打量他,心中为他的举动鼓掌。“我妹会感谢你伸出援手。”
严仲允扯了扯嘴角。“我不需要她的感谢,况且她肯定不会接受,所以我必须请你出面,以震天的名义收购宋氏,资金调度由我全权负责。”
樋口洋介叹口气。“唉,你真的爱惨恬梨了。”
严仲允不想再去碰触自己的伤口,那令人万念俱灰的爱情。他没有正面回应这个问题,只说:“由你去收购,宋小姐会很开心。”
“由你去做,“宋小姐”会很开心!喂,离婚的夫妻只能以先生、小姐称呼的吗?”樋口洋介皱起眉头。
严仲允苦笑,还是不回应他。
樋口洋介挥挥手。“好了,你的事情先缓缓,听我说明一些事情真相之后,你再考虑以谁的名义去收购。”
他指指墙壁上一幅幅的照片,再指指茶艺馆柜台后面,那个油里油气的中年老板。
“那些相片是他拍的,你们结婚那天,她来这里看风景解闷。那天你粗鲁地打断我和恬梨讨论土地投资的午餐,她也是来这里散心。”
“你有来吗?否则怎么会知道恬恬来这里散心?”严仲允又妒火中烧。
樋口洋介凉凉地说:“细心观察、细心观察,一直吃醋是没用的!你看那些照片的左下角都有日期,婚纱照的日期是你们结婚当天,便服照的日期是你结婚的第二天,这两天我都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但你看恬梨一脸郁闷,想也知道是她心情不好,来山上看风景解闷。你应该知道她爱看山山水水吧?”
“我知道。”
“所以我的推理是正确的。好,在正式进入主题前,待我先活动一下筋骨。”
樋口洋介起身,甩手摆腰再入座,严仲允被他怪异的举动搞得整颗心七上八下的。
“你一定在记恨当初震天借不到钱的事。”这是严仲允唯一能想到的理由。被情敌莫名其妙约到荒山僻野,又说些拐弯抹角的话,浪费他的时间。他提醒自己在离开前要向老板拿回属于恬恬的相片。
樋口洋介作势地叹了口气。“哎,你不懂,我是在挽救你和恬梨的婚姻!”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医疗收据放在桌上。
“你要仔细看看这个东西。”
收据上的病别名称印着四个大字:“子宫出血”,病奔名字“宋恬梨”,日期是两个月前,结帐时间是早上七点半。
他记得那天,恬恬和樋口见面的事上了报,他因公前往美国,宋总裁来家里安抚父母的怒火,因情绪过于激动,导致心脏病按发……
严仲允皱起眉头,怒气冲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恬恬会子宫出血?!”
樋口洋介心中的愤怒不会比他少,只是多了冷嘲热讽。“报纸明明拍到她挂着点滴,你们没有人问她到底发生什么事,只会指责我和她关系匪浅、有暧昧。严执行长,拖了两个月你才问她为什么会子宫出血,会不会太晚了一点?”
严仲允霍然倾身,双手扯住樋口洋介的衣领。“我要你告诉我,恬恬发生什么事?!”
樋口洋介的目光好冷好冷。“好,我告诉你,你给我一个字、一个字听清楚,恬梨会住院观察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才回家,是因为恬梨流产了!”
说完,他满意地见到严仲允像是被鬼吓到的样子。
他继续说:“至于流产的原因,根据送她去医院的路人和事后恬梨告诉我的,是柜台那个禽兽看上你老婆,他在天母遇到出门散心的恬梨,竟伸出魔掌还打伤了她,导致她流产。至于路人为什么会通知我,是因为她通话纪录的最后一个号码就是我的。严执行长,这样你全懂了吧!”
樋口洋介愤怒的言语由牙缝中迸出。“我跟恬梨没有暧昧,她爱的人是你,信不信随你。我现在要去打那个老板,你加不加入?”
樋口离开座位,目标是柜台后──
只是严仲允的速度比他快了三秒。只见他冲进柜台,把一脸天真无邪的老板拖出来,浑身的暴戾之气彷佛是由地底窜出的黑暗恶魔。
“客人有什么事?”张老板吓到快尿裤子了。
严仲允怒气冲天。“你竟敢打她?!”
“我打谁啊……”张老板快吓死了。
“我老婆!”他怒吼,挥出了愤怒的第一拳,而后是更多的拳头。
他的妻子、他未出世的孩子,都是因为这个狼心狗肺的家伙……他重重的拳头,一拳一拳打在张老板身上。他唉唉叫,客人皆被这骇人的场景吓傻了,无人敢动,更别提报警了。
他指着墙上的相片。“那个新娘子是我老婆!你竟敢欺负她!”
严仲允疯狂了,他的委屈、他的思念,他失去孩子的悲恸全借着拳头发泄在抱头哀号的禽兽身上。
“救命啊、救命啊──”
樋口洋介拉高衬衫的袖子。
加入战局吗?当然不是,他是去救人,阻止妹婿变成杀人犯,免得茶艺馆变成凶案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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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宋母将女儿带往南投的第一时间,经由律师的协助,他就接到她离开台北的讯息。他认为这是好事,有母亲从旁照顾,对恬恬而言是最好的选择。经过这一阵子的风风雨雨,她是应该出去走走。
只不过,谁会想到她前阵子的苍白和虚弱,是因为流产的关系?他们的孩子,他们缘浅的孩子……恬恬一个人是如何承受的?
离开阳明山之后,严仲允所造成的混乱全交由新“大哥”处理,警察当然也来了,严家厉害的律师团更不能少,或许可趁这个机会,将那个人面兽心的老板送进监牢里蹲个几年。
他驱车南下,以最快的速度飞车前往南投庐山。
他手上有樋口提供的地址,一想到那家伙竟然把这么重大的秘密隐藏这么久,严仲允就一肚子的怒火。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心喜欢恬梨?”这是樋口洋介的说词。
严仲允用力一踩油门,将怒火和急切全化成在高速公路狂飙的车速。
三个小时后,他抵达庐山,并顺利找到“丈母娘”和朋友合伙经营的民宿──“看淡”。
“看淡”是由三幢洋房所连结的民宿,民宿周围种植大量的吉野樱,樱花舞春风的季节,是这一带最美丽的风景。
在门口种花的宋母注意到他。“联信金控”是本土规模最大的金融控股公司,严仲允更常常出现在商业杂志或新闻上,她当然认识他。
宋母从地上跳了起来,完全没想到严家公子会来找恬恬。王妈妈将严家大大小小成员形容得很可恶,虽然这多多少少有些加油添醋。
如今人来了,他的表情和他的憔悴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和女儿一样正承受着剧烈的思念之苦。懂得爱人的人不会可恶到哪里去,王妈妈果然是夸大了。
她走到他面前,母女相似的长相,让严仲允立刻明白面前这位妇人是自己的岳母大人。
“妈,我是严仲允。”他礼貌地自我介绍。
宋母挂着淡淡的笑容。“来庐山玩吗?”
“来找恬恬。”
“找恬恬有什么事?”
“求婚。”
宋母失笑。“你们才离婚没多久。”
“是我的错,我希望能够弥补这个错误。”
“也不尽然,爱情这玩意儿本来就很小气,因为在乎,你才会更加在意恬恬心中喜欢的人是谁。”
她停顿,打趣地失笑。“问题是很少人像你这样,自己嫉妒自己。恬恬喜欢人的是你,你却硬要说她喜欢洋介。”
宋母的话,让许久未曾开怀大笑的严仲允,绽开了释怀的笑容。
“我的错,我会尽一切办法弥补。”
宋母笑了。她拍拍女婿的肩膀。“恬恬在后院看山岚。庐山黄昏的山岚很美,你可以去瞧瞧。”
“谢谢妈。”
“留下来吃晚饭吧,女婿。”
“好,没问题!”
“看淡”的后院是一处悬崖,黄昏湿气变重,天上下降的水蒸气,谷里上升的水气,在悬崖边凝聚了一层厚厚的云朵。
宋恬梨披着毛披肩站在崖边。她每天的例行工作,就是来感受这天地间奥妙的变化。
“老婆。”
她一震,缓慢地回头。“是你?”
严仲允走近她,温柔的笑容挂在脸上。“我找到妳了。”
“你……来度假吗?”
“来求婚。”
宋恬梨马上联想到的是严家父母找到合适的人选。南部有许多土财主、大户人家。“真的啊……恭喜……”
严仲允见不得她委屈悲伤,他轻轻一揽,将她纳进怀里。
“我,严仲允,愿遵照教会的规定,接受宋恬梨成为我合法的妻子,从今以后环境无论是好、是坏,是富贵、是贫穷,是健康、是疾病,是成功、是失败,我要支持妳,爱护妳。与妳同甘共苦,携手共建美满家庭,一直到我离世的那一天。我现在向天主宣誓,向妳保证,我要始终对妳忠实。”
他复颂着天主教结婚的证词。
久违了的怀抱……直到接触到他温热的胸膛,她才明白自己爱他的心,是不会随着时间、际遇而改变,也不是眼前变化万千的山岚,或如画的景致可以取代的……
“你记性真好。”她含着泪说。
严仲允温柔地拭去妻子脸上的潮湿。“因为我们还要结第二次婚,所以刚刚在车上,我努力复习了一次,车上有上回留下来的草稿,妳要的话,我可以借妳。”
她泪眼婆娑。“结第二次婚?”
严仲允紧紧拥抱住她。“我爱妳,没有妳,我真的活不下去,我只是个会动的机器人而已。”
他的大掌覆在她平坦的小肮上。“宝宝的离去,不是只有妈妈可以哀悼,爸爸也应该有哀伤的权利。妳不该隐瞒的,全世界只有我可以跟妳一起感受失去孩子的哀伤。”
宋恬梨的泪浸湿了他的胸膛。“你知道了?”
严仲允不认同地耸耸肩。“我们大哥告诉我的。”
“大哥很多嘴。”
“大哥很辛苦,不知笔录做得怎样了?”
宋恬梨吓一大跳。“你们到底……”
“我们去了一趟阳明山,找到欺负妳的人,痛快地揍了他一顿,感觉很不错。”他轻松地说,彷佛揍人是很稀松平常的事。
宋恬梨注意到他帮忙拭泪的指关节真的红肿起来,还沾着点点血迹,她哇哇大叫:“你真的跟人家打架?!”
严仲允嗅着她发上的馨香。“不是打架,只有我单方面出拳头,这样其实很累的。”
宋恬梨漾开了笑容。“那大哥不就更累,还要善后。”
他作势地皱起眉头。“心疼吗?就算是哥哥也不准。”俯,他封吻住她的唇。“妳只能心疼我一人。”
“霸道。”她说,偎在他怀里。
“我想妳,真的好想好想。”
拾起她的手,严仲允怜爱地吻着她每根手指,她在他身边,他要的只是一辈子的相知相守,没别的了。
“我爱妳。”他说。
她诚实面对自己的心。“我也爱你。”
“找个机会,把我们跑去遛达玩耍的宝宝找回来。”
“好。”
“我们结婚去。”
“好。”
“把“宋氏建设”救回来如何?”
她不可置信。“真的?”
“我有什么事做不到?”他看来很骄傲。
“说的也是。”她漾开一抹笑。
爱情虽然带给她许多伤痛,让她遍体鳞伤,但是在磨难中,也给了她一个真正爱她的男人──
我离妳很近,就在妳背后,只要妳回头,一定能够看得到我。
他一直都在她身后,从以前到现在,其实他没有离开过。
而她现在,终于转过身,偎回他的怀里,这个她最眷恋、最温暖的地方──她的天地。
全书完
编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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