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珧,当今圣上的七皇子,受封为肃亲王,以深谋远虑被皇帝器重,朝政参议都会听取他的意见,视他为参谋,是朝堂之上不可或缺的人物。
他的气度沉稳,不像其它的皇子般想尽办法展现自己的光芒,希冀得到瞩目,反倒韬光养晦,行事得体合宜,不让自己太过彰显,免得张扬过头,导致惹祸上身。
但他就算如此低调行事,还是无法完全掩盖掉自身光芒,让有心人注意到他,皇帝是一个,仪翎,也是一个。
冬日已过,春暖花开,走在自家肃亲王府的穿廊上,纪珧发现一旁的花园里似乎有奇怪骚动,一直有种奇怪的窸窸窣窣声传过来,像是有什么人躲在那里。
他剑眉微挑。该不会是咏琤来了?她平常有事没事就爱来他的王府串门子,守门侍卫一看到她就会自动放行,她会出现在这里也不奇怪。
转个方向,他离开穿廊进到花园里,寻找声音的来源,发现一棵大榕树的树梢正出现奇怪的摇蔽现象,还有道陌生姑娘的声音隐隐从树上传了下来。
“还差一点……你再忍耐一下……别哭哦……”
纪珧来到树下,就见到一个小泵娘不知道怎么爬到树上的,踩在树枝上摇摇蔽晃的,随时都有跌下来的危险。
他担心的开口,“你在上头做什么?”
“呃?”仪翎被他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吓了一跳,脚步不稳的滑了下,“啊—”
“小心!”
纪珧伸手想抱住她,但没想到她落下的速度加重量超出他所预料的程度,霎时受到冲击站立不稳,被她给狠狠的压倒在地,成为她的肉垫。
“哎呀!”仪翎惊魂未定的从他的胸膛撑起身子,忙不迭的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压着你的,我……”
她慌张的拚命道歉,但在发现被自己压倒的是纪珧之后,慌张的神色又多了抹羞涩,羞得直想找个地洞把自己给埋起来。好丢脸啊!
纪珧的胸口被撞得疼痛,在见到对方的面容之后,同样一愣,感到非常讶异,“你是……琤儿的朋友?”
就是那一日在宫中撞入他怀里的小泵娘,他没有看错吧?她怎么会出现在他的王府里?
“我、我是诚郡王府的仪翎。”仪翎赶紧从他身上起身,羞窘的跪坐在一旁草地上,笑得尴尬,“我本来是去找咏琤玩的,但她说想来肃亲王府找王爷,我就跟着她一道来了。”
她绝对不会承认,其实是她缠着咏琤找借口带她来肃亲王府的,目的就是想见到他,有靠近他的机会。
纪珧没想过会在自己的王府里见到她,他甚至以为不会再有机会见到她,两人只会有那偶然的一面之缘而已。
其实从见面的第一眼开始,他就对她有着莫名的好感,这对他来说,是从来不曾发生过的事情。
那种感觉就像是等待了二十几年,终于等到可以牵动他情绪的那一个人出现一样。
他跟着坐起身,结果一拉扯到胸口肌肉,便传来一阵闷痛,忍不住微皱起眉。
仪翎看到他似乎有些难受,担心的问:“很痛吗?我是不是不小心害你受伤了?”
“别担心,没事。”纪珧淡扬着笑,就算他真的不小心被撞出内伤,他也不想让她愧疚,“话说回来,咱们一连两次见面,你都是直接撞进我怀里,看来你和我的胸膛还真是有缘啊。”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感到丢脸的头越压越低,“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每次见到你总是出糗……”
纪珧笑看着她害羞的表情,突然发现自己居然在逗弄一个小泵娘,而且还是只见过两次面的小泵娘,这太不像平常作风谨慎的他了。
但跟她在一起,他就是没来由的感到放松、舒服,就连语气也不自觉的柔和起来。
“对了,你怎么没有和琤儿在一起?”
“因为咱们来的时候,王爷不在府里,咏琤带我随处逛逛,结果我一时分了神,就和她走散了。”她不好意思的轻吐舌尖,笑得害羞却又带点俏皮。
“一时分了神?”
仪翎摊开自己的手,纪珧才发现她手中护着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雏鸟。
“它从树上的鸟巢掉下来,我听到它的叫声,才会一路寻到树下,想要把它给放回鸟巢里。”
他看着非常瘦弱的小雏鸟,心知肚明既然雏鸟会瘦弱到被推落鸟巢,任其自生自灭,恐怕她就算费尽心思将它给重新放回鸟巢里,最后还是难逃夭折的命运。
但他不忍心让她知道这样残酷的事实,干脆说道:“你一个姑娘家爬上树太危险了,把雏鸟给我吧,我等会吩咐其它人帮你把雏鸟放回鸟巢里,这样你总该放心了吧?”
仪翎低垂的脸蛋瞬间兴奋的抬起,“你真的要帮我?”
“当然,总不能让你再撞到我怀里第三次,害你羞得头几乎都要垂到地上了吧?”
“你、你又在糗我了……”
仪翎尴尬的羞红起脸蛋,但看他笑得开怀的表情,又不由自主的跟着他漾起羞涩的笑容,内心有种甜甜的感觉油然而生,很开心两人之间和谐的相处。
幸好,她在他面前频频丢脸,却没有破坏他对她的印象,被他取笑也没关系,只要他不讨厌她就好。
“仪翎—”
棒喊声由远而近,原来是发现仪翎不见踪影的咏琤沿着原路寻回来,终于在花园的榕树下找到她的身影,“你到底是怎……咦?七哥,你回来啦?”
纪珧忍着胸痛从地上站起身,有礼的顺手拉起仪翎,没好气的念了妹妹一顿,“琤儿,既然带客人来肃亲王府,怎能没尽到责任,还把客人给看丢了,让她差点发生意外。”
“啊?仪翎,你又闯什么祸了?”
“什么闯祸?你不要故意破坏我的形象。”她故作无辜的微嘟起嘴。
“哈,你的性子我还不了解吗?不是闯祸,你又能发生什么意外?”
“……”
纪珧忍住笑,不让仪翎尴尬到无地自容,“罢了,没事就好。”
咏琤看气氛还不错,赶紧讨好的笑着询问,“七哥,你应该不会介意我带仪翎过来玩吧?”
以往他会拒绝的,但现在他却凭着一股没来由的冲动答应了,“如果是你带着过来,我当然欢迎仪翎格格随时到肃亲王府来玩。”
一直有些紧张的仪翎突然一怔,转而不敢相信的亮起眼眸,“你……是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
“是真的……哈,咏琤你听到没有,我可以跟着你一起来了!”
仪翎开心的抓着咏琤又笑又跳的,脸上的喜悦神色是那样的灿烂耀眼,让人很难移开目光。
能够进到肃亲王府来真这么开心?纪珧不由得微扬起嘴角,心情其实是同样愉悦。
彬许让肃亲王府偶尔回荡着这充满活力的笑声也不是件坏事,甚至他的心已经开始隐隐期待,期待她下一次的到来。
从那之后,咏琤就常带着仪翎到肃亲王府,而仪翎也靠着和咏琤的好交情,自己顺利的入侵纪珧的地盘,把肃亲王府当成她俩的专属乐园一样,但其实她根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
咏琤当然知道仪翎真正的目的,身为好姊妹,她绝对是力挺到底,没有第二句话!
“珧哥哥!”
纪珧才刚从皇宫回到肃亲王府,仪翎就笑容灿烂的从花园跑到前院来迎接他回府。
自从来肃亲王府多次后,两人也互相改掉对彼此的称呼,不再那么生疏。
“翎儿,你又和琤儿跑到我的王府来玩了?”
纪珧瞧着仪翎,一向淡然的表情多了些许笑意,对于她的出现,他表面上像只是不排斥,其实心底是纵容她的,同样期待她的靠近。
他知道自己有私心,希望两人能保有相见的机会,就算他只能将她当成妹妹或者是朋友,对现在的他来说也就足够了。
仪翎不好意思的搔搔头,“一直来打扰珧哥哥,你会不会觉得我和咏琤很烦呀,如果真是这样,那就糟糕了。”
“如果我真的回答很烦,你和琤儿就不会再在我的府里到处撒野了?”
“当然是……不会!”她俏皮的轻吐舌尖,“所以珧哥哥最好早早习惯,因为我和咏琤都很皮的,有可能会真的皮到你受不了哦。”
纪珧的笑意又更浓厚了些,“哦?真的?”
“王爷。”此时齐总管突然来到纪珧的身旁,规矩的行礼,“多雅格格来到府里,说要和王爷谈谈。”
齐总管的话才刚说完,一名貌美却带着愁容的姑娘就跨过月洞门来到前院,用着柔柔的嗓音说道:“多雅突然冒昧前来,希望没有打扰到王爷。”
仪翎灿烂的笑容在看到这位姑娘出现之后,马上收了起来,心口上突生不舒服的刺痛感,还有一种微微酸涩的感觉。
在她和纪珧初遇之前,纪珧就已经有皇帝帮他指婚的未婚妻了,这位准福晋是简郡王府的多雅格格,即将在一个月之后正式嫁入肃亲王府,地位无人可以动摇。
其实在更早之前,纪珧就迎娶过福晋了,只不过第一任福晋死于难产,孩子也没有保住,总不能让肃亲王府一直没有当家主母,也没有子嗣后继,所以皇帝才再赐一门婚事下来,因此这位多雅格格将会是纪珧的第二任妻子。
纪珧收起面对仪翎时的温和微笑,又变回沉稳但有些疏离的表情,“怎么会想突然过来找我?”
“其实……我有事情想跟王爷商量。”多雅格格瞧了仪翎一眼,“王爷,这位姑娘是……”
“是琤儿的朋友,诚郡王府的仪翎格格。”
仪翎赶紧漾起有些僵硬的笑容,强压下心中那一股酸涩情绪,“初次见面,你好。”
多雅格格点点头,“你好。”
她端详着仪翎的表情,像是在思考她和纪珧之间的关系,气氛安静得有些尴尬。
纪珧随即转移多雅格格的注意力,开口说道:“你有事情要和我谈,那咱们就到书房去吧。”
她不再多瞧仪翎,轻声应道:“嗯。”
纪珧回头瞧向仪翎,“翎儿,你去找琤儿吧,我和她有事要谈,恐怕无法善尽主人之谊了。”
他已经有即将迎娶的准福晋,所以就算对翎儿有着前所未有的好感,他俩也只能维持现在这种不上不下的关系,毕竟君无戏言,他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要父皇收回成命。
只能说,他们相遇的时间慢了,完全不是时候……
“不要紧的,你不必管我。”仪翎笑着摆摆手,“反正我和咏琤很能自得其乐的,你有事情就去忙吧,真的不必顾虑我。”
目送着两人相偕离去,仪翎脸上的笑容再度垮下,心中的郁闷压得她难受不已。
情窦初开的对象早有婚配之人,所以她什么话都不能说,什么情感也都无法表达,只能在一旁默默看着他迎娶另一个女人,成为别人的丈夫。
而她,除了他妹妹好友的这个身份,就什么也不是。
明知如此,她还是情愿死抓住这微小的一点点牵连,出现在肃亲王府,靠着这个机会接近他,就算必须永远隐藏自己对他的情感,她也愿意忍受。
谁让他俩在一开始就错过了,事情已成定局,什么都改变不了……
仪翎本以为,这辈子自己只能永远埋葬对纪珧的爱慕之心,跟他不会有任何的结果,没想到情况却在不久之后急转直下。
多雅格格突然跳河自尽了!
这件事情自然引起一阵轩然大波,闹得沸沸扬扬,各种传言都跑出来了。
仪翎这才知道,原来多雅格格早和府内的下仆私订终身,但她的阿玛硬是要她嫁给纪珧,她就和所爱之人一起殉情。
那日她突然来找纪珧谈谈,就是希望他能主动退婚,但纪珧要她告诉他理由,这见不得光的理由她哪说得出,最后只能黯然离去,然后做出这种傻事。
因此,这一阵子的肃亲王府始终处于一种非常沉重的气氛当中,就连纪珧也摆月兑不了多雅格格突然死去的阴霾。
“珧哥哥,你在吗?”
推开书房的门,仪翎看到纪珧面有倦容的靠坐在卧榻上闭眼休息,就连休息时双眉还是紧蹙着,她来到卧榻旁,担心他的情况,故意用非常有朝气的嗓音向他喊道:“珧哥哥,这并不是你的错,你不必太过自责。”
她听咏琤说,珧哥哥在知道多雅格格自尽的原因之后,就非常懊悔那一日她来找他谈退婚的事情时,他没有坚持要她说出原因,就这样放她离去,导致憾事发生。
听到仪翎的嗓音,纪珧终于睁开眼,勉强扬起一抹淡笑,“是琤儿把我的状况出卖给你知道的?”
“说什么出卖不出卖的,我和她是好姊妹,开心的、不开心的事情都会毫不隐瞒的告诉彼此,她担心自己的哥哥而找我谈心事,也是在关心你呀,并不是什么坏事。”
对于珧哥哥现在的处境,她虽然替他感到难过,却又矛盾的有些开心,因为他身边的福晋之位又空出来了,那她……是不是有机会?
她知道现在想这些真的非常不应该,但她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只想着要来到他身边安慰他、陪伴他,希望他能尽早恢复过来,不要再被多雅格格的死压得喘不过气来。
面对她的关心,纪珧沉闷已久的胸口终于有了一丝喘息的空间,“我很好,真的。”
虽然他和多雅格格之间没有爱情,至少还有一点情义存在,所以对于她的死亡要他无动于衷,那是不可能的。
仪翎抓住他的手,不由分说将他给拉下榻,纪珧虽是困惑,却没有阻止她这么做,“翎儿,怎么了?”
“别一直待在书房吧,越待越闷,咱们出去透口气。”
直到牵引着他来到后花园,她才放开他的手,纪珧正等着她还有什么花招没有使出来,没想到她却双手罩在嘴边,没有任何预兆的呐喊出声,“啊啊啊—”
纪珧愣了下,就连在树上休息的鸟儿也被吓得振翅高飞,等她一口气呐喊完之后,这才轻喘着朝他漾起笑容,“这样舒服多了,你要不要试一试。”
“呃?”
“就是把心中的郁闷全都发泄出来呀。”她拍拍胸脯,“我向你保证,这样子喊一喊真的很有效哦,只要把郁闷之气全都喊出去,心里就会舒坦不少,情绪也会跟着好起来哦。”
她不想再看他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了,她希望他能快快乐乐的,只要他能恢复笑容,要她做什么都行,甚至是出再多糗,也不要紧!
听完她的解释,纪珧的表情竟是有些古怪,像是在隐忍些什么。
仪翎以为他觉得这么做太丢脸,他做不出来,当下自告奋勇的表示,“如果你真的喊不出来,不要紧,我可以帮你……”
“哈哈哈……”
他突然朗笑出声来,害仪翎整个人愣住,完全反应不过来,半晌,纪珧才停住笑声,面带笑意的直视着她,“翎儿,谢谢你,有你这样费尽心思的‘娱乐’我,我真的舒坦不少,心情也开阔许多。”
她对他的心意,他都收到了,她是他的欢乐泉源,只要她一出现,就算他的情绪再差,也能从她身上得到慰藉,将心头的阴霾渐渐扫去。
看到他终于露出自在的笑容,而不是勉强的淡笑,仪翎的心也跟着快乐起来,“既然如此,那往后就让我寸步不离的留在你身边,专门娱乐你,好不好?”
然而没想到纪珧的笑容却又因此而顿住,反问她,“难道你不害怕外头的‘传言’?”
他最近心情不好,除了因为多雅格格的死去之外,便是因为外头逐渐流传的那一个传言,他都已经听到了,难道她还没听到?
“啊?什么传言?”仪翎还真的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传言。
“算了,没事。”纪珧拍拍她的头,就像是在安抚自己的妹妹一样,“丫头,谢谢你特地来鼓励我,我已经没事了,快回去诚郡王府,别让家人担心你。”
仪翎有些不满的微嘟起嘴,“我已经不小了,不要叫我丫头。”
“对我来说,你的确还是丫头。”
她才十五,对他来说真的还太过年轻,所以就算对她有好感,他也暂时只打算把她当妹妹看待,何况现在又多了那一个传言……
仪翎可不想一直被他当作妹妹看待,急切的问:“那要怎样你才不会再把我当成丫头?”
她希望他能把她当成女人看待,这样她才能以他伴侣的身份陪伴在他身边呀。
但纪珧没有给她一个明确的答案,“或许再过几年吧……”
再过几年之后,她的心态也许会改变,到那个时候,她的思想也会比较成熟,才会明白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而不是被一时的迷恋给蒙蔽住心智。
再说,他也暂时不想再去碰触男女情感及婚姻的事情,只好以这种方式带过,不让她对现在的他有太多不必要的期待。
他的心情其实很矛盾,另一方面,他也在逃避,逃避那一个不知是真是假的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