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知阳在大唐国土东西南北到处奔波,找到魂魄的时间有快有慢,有时两、三个月就能找到一个,有时将近半年才一个,他只能拿出无比耐心,咬牙撑住,只要觉得沮丧的时候就将灵镜拿出来抚模,知道镜子内有典秋水的魂魄正陪伴着他,他就能重新拥有力量,继续追寻下去。
在外奔波半年后,他不但晒得肤色黝黑,也显得沧桑不少,但眸中坚毅的神色越来越亮,信念丝毫不曾动摇饼。
一路跋山涉水,马儿到不了的地方他就徒步走上去、爬上去,这一路上他早已不知磨破了几双鞋,早已算不清他到底曾在野外餐风宿露多少次,早已忘了上一回安安稳稳在客栈睡上一场好觉到底是什么时候。
他只知道自己还差几道魂魄就收全,他与典秋水相聚的日子也越来越近,只要他不放弃的坚持到最后,她终究会回到他身边。
狂风大雨甚至是暴风雪,他都不看在眼里,这些外在的恶劣条件都阻止不了他前行的步伐,无论再冷再热,都浇不熄他一颗炽热的心,都打不倒他因长久跋涉而日渐强壮的身子。
大约一年半后,他已经搜集到典秋水散逸在四方的五道魂魄,魂魄凝聚在灵镜内,原本已无任何知觉的典秋水也开始渐渐恢复意识,在镜子里头见到鉴知阳辛苦奔波。
他脸上的纹路因为长久的风吹日晒而变深变粗,他的一双手因为长时间握住缰绳早已生出一层厚茧,每每见到他露宿在林间,只披着一件御寒披风就靠在树干下睡去,她就忍不住心痛,在镜子内哽咽出声。
阳?
他瞧不见她,也听不到她的声音,她只能继续心疼的瞧着他一路吃苦,千辛万苦替她收回一道又一道的魂魄,脸上的欣喜笑意也跟着越扬越大。
就快了,再忍一忍,就快了……
翻山越岭,百转千回,当他终于寻到最后一道魂魄时,时间已然过去三年多,走过一千多个日子,天南地北几乎踏遍。
一望无际的湛蓝晴空,配着没有尽头的草绿高原,这就是鉴知阳所寻来的最后一处。
他身上披着早已陈旧的披风,历尽沧桑,高原上冷风吹来,将披风高高吹起,翻飞成一波又一波的浪,寒风吹得他脸皮刺痛,甚至眼泪都快被逼出来,天冷但他的心却很热,情绪激动。
他看到了,最后一个淡黄色小扁点就在眼前,他将铜镜拿出来,和以往一样将镜面朝上,飘浮在半空中的小扁点慢慢降下,主动沉入镜面,泛起第十道涟漪。
终于结束了,他开心的扬起笑,松了口气的双膝跪地,将灵镜紧压在胸口,一千多个日子以来的辛劳像在这一刻全被洗去,内心的感动早已不知该用什么话才有办法形容。
“秋儿,咱们就快相见了……秋儿……”
只要缘尘子能够顺利施具魂之术,他的秋儿就能回到他的身边,他得快一点回到长安城去,他相信缘尘子早已顺利制成续弦胶,正等待他带着秋儿的十道魂魄回去。
鉴知阳再度振作,从地上站起身,振奋的踏上最后一段艰辛旅途。
当他风尘仆仆的回到长安城内他们曾经约定再会的那一处宅子里,缘尘子果然已经在里头等待他出现。
“你可终于回来了。”缘尘子欣慰的拍拍他的肩,“一路上辛苦了。”
“道长,镜子在此。”鉴知阳将灵镜从怀中拿出来,递给缘尘子,口气有着几乎压抑不了的激动,“不知秋儿何时能够复生?”
“别急,就快了,你都已经等了一千多个日子,难道还会差这短短的几个时辰?”缘尘子笑着安抚。
鉴知阳只好按捺性子,看着缘尘子开始准备,好一会儿后才一切就绪。
缘尘子将灵镜放在房间的床榻中间,便开始在床旁双手结印,闭目念咒,鉴知阳则在一旁观看,静静不发出声音,免得打扰缘尘子施法。
慢慢的,铜镜开始散发金色光芒,越来越强烈,从镜身内溢出一个又一个的黄色小扁点,先是飘浮在镜子上头,之后逐渐凝聚成一个大光点,再由大光点幻化成一个横躺在半空中的黄色人形轮廓,载浮载沉。
缘尘子见十魂已经凝聚成人形,即刻从袖中掏出一只银罐,罐口一开,将里头的液体洒在魂魄上头,洒完之后继续念咒。
那是一种散发着奇异七彩流光的透明液体,原本泼洒在魂魄上的只有一部分,但那液体就像是活的一样,开始不断蔓延开来,直到七彩流光将人形魂魄给完全包覆住为止。
鉴知阳讶异的瞧着一切变化,就见魂魄完全被七彩流光包围后没多久,突然由内而外散发一阵强烈的金色光芒,将魂魄的身形完全遮盖,那光芒之强烈,刺得他完全睁不开眼,只能闭眼慢慢等待光芒退去。
等光芒渐弱之后,鉴知阳才又睁开眼,看到原本飘浮在半空中的形体依旧被七彩流光包围,然后慢慢下降,直到降至床榻上才停,接着七彩流光也逐渐退去,掩盖在流光下的人形也一点一滴显现出来。
典秋水以沉睡的样貌出现,黑而直的长发,身上一身白衣,都与她当年投炉时的模样没任何差别,岁月没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所以她依旧年轻,一点都没有改变。
直到她身上所有流光全都退去,缘尘子才停止念咒,退离床旁,对鉴知阳说道:“好了,应该再过不了多久,她就会苏醒过来。”
鉴知阳马上奔至床边,难掩激动的瞧着她沉睡的面容,甚至伸手想碰触她的脸蛋,却又有些担心害怕,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将她给碰散。
他的秋儿……现在的他是在作梦吗?是他盼了许久的美梦?若真的只是梦,他们俩唯一能团圆之处只有在梦里,那他宁愿不要醒,就陪着她一直在梦里。
没过多久,典秋水的睫毛动了一下,紧接着缓慢的睁开双眼,如梦初醒,眼前视线一片迷茫。
她花了一点时间才适应过来,终于看清楚所有景象,就见鉴知阳靠在床旁,神色激动难平,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哽咽得一点声音都发不出,只能与她对望。
典秋水开心又感慨的翩然落泪,激动坐起身,扑入他怀里紧抱住他,“阳……”
泪滚滚而落,为了让她复生,他这段日子是如何熬过来她一清二楚,他对她的坚定情意跨越了千山万水,才求得两人重新相聚的机会,那执着不悔的深情足以让天地为之动容,感动不已。
“阳,我回来了,这辈子再也不离开你……再也不会了……”
鉴知阳紧紧回抱住她,所有苦痛全化成喜悦的泪水,在他的脸颊上留下两道湿痕,他紧闭双唇,强压住嚎啕大哭的冲动,就只是默默抱着她,双臂越缩越紧,任由泪水拼命滑落,难以抑制。
他的秋儿真的回来了,是活生生的,有温度的,他终于从长久的恶梦中苏醒,迎来真正的希望,也终于盼回他这一生最爱的女人。
“秋儿……欢迎归来……”
历尽千辛万苦,突破生死难关,跨越时空阻隔,他们终究还是以坚定的信念解决一切困难,再次聚首。
这一次,他们不再有憾,紧握着彼此的手继续走下去,不再分开……
典秋水顺利复生,缘尘子终于感到自己该偿还的债都还清,能够放心离去,在观察了复生后的典秋水几日,确定一切无恙后,他欣慰的离开,继续云游四海。
缘尘子离开后,鉴知阳他们还是暂居长安城里,想等典秋水完全适应自身的状况后才与鉴展嵩他们团聚。
“唉,还是觉得怪怪的……”典秋水一个人在小庭院内行走,边走边忍不住喃喃自语。
她复生之后身子比过往还要轻一些,走路的速度比平常人要快上许多,像是在飘一样,始终让她觉得很不踏实。
现在她只能重新练走,免得出去会吓到其他人,那她可就罪过了。
“还在练习?”鉴知阳突然从后头亲密的搂住她,温柔一笑,“先休息一会儿吧,别将自己给累坏了。”
她没好气的偏头睨了他一眼。“就只是练走,能累到哪去?”
但鉴知阳还是不放,贪恋着将她拥在怀里的甜蜜滋味,要是可以,他真打算无时无刻都这么搂着她,连半刻都不想放手。
他们曾经分离太久,他万分珍惜两人重聚之后的时时刻刻,不想轻易浪费。
典秋水瞧着他因为历尽风霜而深刻起来的轮廓,感到既心疼又不舍,那全是他为了她而奋斗的刻痕,也代表他对她深刻不悔的情意。
她伸手模着他粗糙的脸蛋,动作轻柔,带有无限柔情,他笑着回握住她的手,两人就算不说半句话,也能感受到彼此深浓的情意。
典秋水笑着偏头倒在他怀里,由着他继续搂住她,柔声喃道:“不知道安儿长得什么样了……”
她对孩子的印象始终停留在孩子仍在襁褓中的模样,多年过去,孩子早已经长大,就不知长得像她还是他?
无法陪着孩子长大是她的遗憾,但人生没有十全十美,有得就会有舍,所以她也不怨,坦然面对这个遗憾。
“快了,咱们就快能与他们相聚了。”鉴知阳轻声安慰,他也有好久好久没见到家人,也非常思念他们。
家人们应该也在远方等着他们归来吧,就差这最后一点时间了,只要再忍耐一会儿就好,一切的等待终将圆满结束。
“嗯。”典秋水漾起笑意,开始期盼一家团聚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