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车,詹腾欣提议到大安森林公园走走。他喝了一些酒,想走走路吹吹风。
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公园里的人还不算少,打篮球的青少年、溜狗的上班族,还有身影紧密相连的爱侣。
詹腾欣跟邢凯艳的关系就比较尴尬了,两个人在小径上并行,缓缓的走着。
空气中有着微凉的气味,阗黑的天际挂着上弦月。
“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詹腾欣打破沉默。
“嗯。”邢凯艳应了一声,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如此沉静的氛围可以就这么持续下去,她多么想就这样跟他并肩而行一辈子……
可惜据她所知,上天通常是很喜欢泼人家冷水的,你想这样,偏偏訑老人家却喜欢那样……唉。
邢凯艳停下步伐,旋身面对詹腾欣。她仰高螓首,深深的看着他,几乎想透过他的眼睛看穿他心里的想法——
“詹腾欣,我喜欢你,以一个女人喜欢一个男人的姿态。”
这话听起来很饶舌,但詹腾欣听懂了,因为他看见了邢凯艳杏眸中的认真跟对他的……感情。
他并不意外。他心头早就清楚邢凯艳不是那种随便跟男人上床,只是在找性伴侣的开放女人,她会跟他维持亲密关系,全是因为喜欢着他。
詹腾欣幽然一叹,先是将视线拉往天际的那轮上弦月……不知何时,它已被云遮去了光亮,就好比他此刻的心情,连自己都厘不清。
“我这么说让你很困扰吧?”
见詹腾欣许久未曾开口,邢凯艳的心好似有万只毛虫在钻动,难耐不安。
詹腾欣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倒是继续往前走。
没有得到答案的邢凯艳不死心的跟上去,两个人就这么在公园小径上一前一后的绕了大半圈。
最后,邢凯艳投降了,她拉住他的衣袖,迫使他回头。“如果你想用这种方法让我累到得失忆症忘了你是谁,那是不可能的。”喔,她的脚好疼呀
邢凯艳的话让詹腾欣为之失笑。她的说话方式真是跟一般女人不同,直接、丝毫不扭捏。
不过话说回来,他走得并不快啊。
詹腾欣挑高一边的眉无声的询问:这样就累了?
邢凯艳要他看看她的脚。
今天她穿了一双三寸细跟的酒红色高跟鞋,这样走起来当然吃力。
既然他已经知道了她的痛苦,邢凯艳索性在小径一旁的石椅坐了下来,然后将高跟鞋踢掉。迷人白皙的双脚就这么晃呀晃。
詹腾欣见状,不免翻翻白眼。在他认识的女人中,还没有人可以像她如此自在随性的。
“要喝点什么吗?”在前方不远处刚好有贩卖机。
“我要喝水。”
詹腾欣走到贩卖机前,买了两瓶矿泉水,然后回到邢凯艳身边坐了下来,先帮她扭开了瓶盖,才将水递给她。
邢凯艳略显豪迈的仰头喝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嗯,我还在想……”
“有这么难吗?”
“是很难。我是会计师,不是两性专家。”
“可是这关于你自身,不是他人。”邢凯艳不想自己听起来那么的滞洒。“其实你只要给我一个简单的答案:yesorno?”
“我们之间的差异很大。”他没有回答yesorno,反倒这么说了。“我是个非常理性的人,而你应该正好跟我相反——你的身体里头大概没有一丝理性的因子。”
邢凯艳没话可反驳,她本来就是感性的人,不然她不会一眼就对詹腾欣锺情,那是一种无法忘怀、让人停止呼吸的悸动。
“你的个性太急太辣,看不过去的事情绝对会直说,而我认为,适合我的女人绝对要温和安静,大部分的时间不要发表自己的意见,顺从是第一要则。我的工作已经很忙了,不想再花时间应付每天吵吵闹闹的女人。”
“我个性急辣并不表示我会每天跟人吵吵闹闹。”邢凯艳一定得为自己反驳一下。
“当然。但你绝对不是一个没自己意见的女人。”
詹腾欣堵得邢凯艳哑口无语。
“还有,你的穿着很性感、很有自己的味道,但你也知道我是个大男人,绝不允许我的女人像你这么穿……”
“我可以——,
“别说你会为我改变,这样的你就不是你了。”詹腾欣抢在她之前说了。
再一次,邢凯艳无话可说。
沉默再度降临两人之间,邢凯艳可以预见自己即将得到的答案是什么
尽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即将面对时,心里还是难受的。
为何她不能做几个深呼吸,就将一切忘怀?
“我懂了。像苏宜君那样的女人才是适合你的,对吧?”
为何有人在挑选对象时会这么固守自己的条件问题?难道完全吻合条件的,就是适合自己的人吗?
这回换詹腾欣无言了。
苏宜君的确是他依着“适合的条件”所挑选的,但事实证明,苏宜君仅是在勉强自己配合他,一切不过是假象。
“但她还是跑了呀!而且容我提醒你,你似乎并不太伤心,顶多是你的男性自尊受到了伤害。”邢凯艳激烈的反驳着,不允许她的爱情被这样看待。
詹腾欣默认了。
“事情的真相是,你根本无法爱上你所谓‘适合’的女人!难道你还要如此坚持下去吗?”
在微凉的合黑空气中,詹腾欣微乎极微的轻叹了……
他有些沮丧的用手爬梳过一头乱发。
“小姐,你不知道有时候把话说得太清楚,也是很伤一个男人自尊的吗?”他并不是个遇到挫折就完全否定自己的人,一相反的,他是对自己太有自信了。
也是因为如此,他打算继续遵循自己的意念,任谁也无法反驳,包括他自己。
而让他此时此刻感到犹豫的……是她。
他该给她的答案是‘No’’,但他却无法果决果断的将它说出来。
他在犹豫什么呢?
“下个礼拜我要回美国探亲,大概会在月底回来,到时候一起出来吃个饭吧,届时我会给你答案的。”
把事情拖延到大半个月后的确不是他的个性,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任事情拖下去。可看着邢凯艳又重燃希望的黑眸,他似乎懂了自己的心态……
刑凯艳一上班就接到詹腾欣打来的电话,表示他昨天已从美国回来了。晚上可以一起吃个饭。
等了大半个月,也该是揭晓答案的时候了。
她终于要结束忐忑难安的生活了!坦白讲,这大半个月挺难挨的。
贬接受或是拒绝?心情在地狱跟天堂之间游离、忽上忽下的起伏不定、拥有与结束之间的巨大冲突……这样的日子对心脏真的不太好。
由于塞车的缘故,邢凯艳比约定的时间慢了十来分才进人餐厅。顺着服务生的指示,她看到了詹腾欣,但他正侧着头跟身旁的人说话。
他旁边有人?由于角度的开系,她只能看到詹腾欣,看不到他身旁的位置。
她以为今天的约会只有她跟他两人……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她看到了——
一个长相甜美的女人就坐在詹腾欣的身旁,而且两人状似亲密!
邢凯艳的心在瞬间落到谷底,她双手死命的捏紧,告诉自己詹腾欣不可能这么残忍,那个女人也许是他妹妹……
“对不起,我迟到了。”邢凯艳出声打断两人的对谈。“这位是?”她直盯着那个女人。
那女人温柔的回望她,并回她一抹笑,不过邢凯艳根本笑不出来一一她感觉自己仅稍稍牵动了一下嘴角。
“我帮你们介绍一下。”
詹腾欣的举动似乎有些不自在……邢凯艳倏地有种不好的预感。
“凯艳,这位是Vrvian,中文名字是沈柔。她是我这次回美国时透过家人认识的朋友。Vivian,她是邢凯艳。”
沈柔先伸出手,“凯艳姊,真是不好意思。本来詹大哥是要跟你吃饭的,但我对台北人生地不熟的,一个人留在詹大哥家又怕无聊,所以硬要詹大哥带我出来。”
“没关系的。”伸手不打笑脸人,大概就是这样的情况吧。“你住在他的公寓?”她比较在乎的是沈柔话里所表达的含意。
“嗯。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台湾了,一直到长大都没机会回来,后来认识了刚好回美国探亲的詹大哥……”说到这儿,沈柔还含羞带怯、很小女人的觑了詹腾欣一眼。
邢凯艳心头的警铃大响。心里有个想法让她忍不住发颤……
以她对詹腾欣的认识,他不可能让一个认识不久的女人住进他的公寓,除非……
她看向詹腾欣,却发现他刻意回避她的目光。
此时服务生正好前来点餐,打断了邢凯艳发问的冲动。
等点完餐,服务生离开,邢凯艳的勇气就消失了。
懊不该问呢?
她都还没想好呢,不明就里的沈柔已经自行全盘托出——
“听詹大哥说,你是位婚礼顾问师?好时髦的行业呢!如果可以,希望你能帮我设计我梦想中的婚礼……”
“嗯,当然可以。你已经有对象了吗?”这话是试探。
沈柔羞红了脸。“没有啦,我的意思是,将来如果可以的话……毕竟我跟詹大哥才刚开始交往,一切都还言之过早。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希望将来可以跟詹大哥步人礼堂……”她越说越羞,最后连话都没说完。
但她投下的炸弹也够大了,炸得邢凯艳一颗心都粉碎了……
她不敢置信的看向詹腾欣,忍着心痛确定,“你正在跟她交往?”
詹腾欣满怀歉意的看着她颔首,认了。
“为什么?”她的声音好轻好轻,听在詹腾欣耳里却清楚异常。
他可以给她一个大大的No,可以跟她说他们真的不适合,为什么他要带着沈柔当面给她如此大的打击跟难堪?
难道是怕她死赖着他,所以非要带着新任女友前来跟她示威?
为什么非要将她残余的一点自尊跟信心完全丢弃,踩在脚下恣意践踏呢?就算她很喜欢他,他也不该如此啊!
看着邢凯艳眼中的痛,詹腾欣的心没来由的拧痛了起来。
在美国时,家人有意介绍沈柔和他认识,甚至鼓励他跟沈柔约会,他跟沈柔第三次见面后,便决定追求沈柔,因为沈柔完完全全符合他的“需求”——温柔婉约、个性服从、凡事都以他的意见为意见。而且沈柔的外型小家碧玉.很适合娶回家当老婆。
他的理性在当下就做了选择,而且他并没有认为自己哪里做错了,顶多回台湾时跟邢凯艳说声抱歉,他无法跟她交往。
当时.他真的以为可以很简单。
但今天面对邢凯艳那双满溢着痛楚的双眸时,他却不这么以为了……
让沈柔跟来的确是他刻意的,他想借此告知邢凯艳他的决定一一他向来自私,不太在乎别人的想法。
如果事情可以按照他想要的进行,他不太在乎别人的感受。
但此时此刻,他却完全不这么想了,他甚至有些后悔带沈柔来。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原来他真的伤了人……
可是歉意却堵在他的喉咙,男人的自尊让他开不了口。
不明就里的沈柔终于发现两人之间诡异的氛围,她拉拉詹腾欣的手,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但詹腾欣并没有回答她。
她只好开口间邢凯艳。“凯艳姊,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为什么你们都不说话呢?”
邢凯艳冷冷的看了满脸惊慌的沈柔一眼,突然感到厌恶。
原来男人都喜欢凡事娇柔、任何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的贴心女人……很抱歉,她邢凯艳偏偏不是那一型!
以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更不可能是。
“凯艳姊,你……”沈柔伸出小手想碰触邢凯艳,却被她给甩掉。
“别碰我!惫有,别那么亲热的叫我姊,我们没好到那地步。”她最厌恶这种毫无防备的娇柔女人了!
邢凯艳站起身,看来今晚这场让她期待且不安了半个月的“晚餐’该告一段落了……尽避她什么东西都没吃到,倒是满肚子的伤心。
“詹腾欣,你放心,我收到你给的答案,我不会再叨扰你,就算在台北街头遇见,我也会把你当作是不认识的陌生人!”
撂完话,邢凯艳拽起包包,很潇洒的、果决的,却也是充满伤悲的,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餐厅,离开了詹腾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