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呢?他们能说什么!她沉云姜的亲事得由她自己做主,谁都别想干预,就连她父亲也一样。
云姜一大早就板着脸,心情是怎么都好不起来。
“怎么了?我一来,你就给我脸色看?”梁景元让人领进云姜的院落,云姜的院落素得像是一座菜园子,有朴实、自然的感觉,而对这样的感觉,他并不嫌弃,只觉得自在。
他一来,就自个儿找位置坐下,根本不用云姜招呼,那是因为他知道要等她招呼他,只怕他这两条腿都站麻了,还不见她开口。
“你在气什么?”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悠闲地与她聊开。
“气你干嘛天天来!”云姜还是板着一张脸,不给他好脸色瞧。
“我天天来看你不好吗?”别人还求不到呢!
“当然不好。”云姜直言道。
“为什么?”
“因为你不知道下人们传得有多难听。”今天早上她路经大宅,听到几个下人在那碎嘴、说闲话,没想到他们谈的对象就是她。
“下人们都说什么?”
“说你想娶我。”她才没打算嫁人。
“我是想娶你,所以他们没误传。”他赶快将心事摊在阳光下。
“梁景元,你别说浑话。你跟我分明只是在作戏。”他们说好了,她让他亲近,好换取她的自由,省得她爹一天到晚让她去陪那些达官贵人们。“我们当初是怎么协议的,你忘了吗?”
“我没忘。”
“没忘你还敢当着我的面说这事!”她都快气死了。
“我没忘,但我反悔了。”
“反悔了?”云姜乍听,还不知道他说的是怎么一回事。
“我喜欢上你了。我不想跟你只当朋友。”愈跟她亲近,他愈喜欢她。这种情绪一堆积久了,他便不吐不快,但他没想到这样会吓着她。
“我不会喜欢你的。”她断然拒绝他的示好。
‘为什么?”梁景元自觉自己长得还不错,并不讨人厌。“你干嘛这么排斥我?”
“我不是排斥你。”
“那为什么不接受我?”他不懂。
“因为我只当你是朋友。”他人好,长相也不差,但她对他的感觉却离男女情爱还有一大段距离。
“但我还是喜欢你,你怎么说呢?”他表明他的决心。
云姜让他无赖的行为给逼急了,只好忙道:“那……哪……我就不理你。”
“真的吗?”不会吧?
“真的。”云姜笃定地点头。她不要无谓的闲言闲语在她身边流窜,她讨厌那种麻烦,所以,如果他不愿意斩断邪念,那他们两个还是不要来往好了,省得日后纠缠不清。
“那……我今天要去打猎。”梁景元莫名其妙地来上这么一句。
“打猎!”云姜的眼睛马上为之一亮。
“既然你不理我,那我就不邀你去了。”他故作惋惜地说,还背过身要走人。
云姜急了,她追着他跑、追着他问:“为什么不邀我去”’她拉住他的衣袖,他要是不把话说清楚,今儿个就别想离开。
梁景元笑口吟吟地口头问她,“你刚刚不是说不理我了吗?那我邀你……”
“我去、我去、我会去的。”她迫不及待地点头,脸上一片期待。她从来没出过东大门一步,是他来到她的世界、来到她的生命,给了她不同的惊喜。
因为他,所以她每逃诩能出门;因为他,所以她每逃诩能见识到不同的惊喜。
“我从来没打猎过。”她说,脸上有着央求的表情,那表情就像只可怜的小狈,他如果有良知就不该再逗着她玩,但谁让她刚刚拒绝他拒绝得那么快。
他忍不住又闹她。“那你不管别人的闲言闲语了?”
“不管了。”她摇头决定不理会流言了。
“可我还是喜欢你。”他告诉她他的想法。
“那是你家的事,反正我是不会喜欢你的。”云姜自有应变之道。
“嘿!你说话能留点颜面给我吗?”他垮了眉,眉头倒成八字,但眼底却藏着笑意。那是宠她、疼她的笑。
云姜吸起小嘴嘟嚷,“这里又没外人。”
“没外人,可你的话也一样伤人。”
“我只是实话实说。”她从来都有诚实的美德。
“可却说得太满了,你现在不喜欢我,不代表你日后也一样不会喜欢我。”他提醒她凡事都有意外发生的时候。
“不会的,因为我只当你是哥儿们。”她对他没别的情愫,这点云姜十分清楚。
见她坚持,梁景元不再绕着这话题转。总之,他待她的心不变,日后要是她真懂他,她会愿意的。
梁景元如此乐观,也就不再为难云姜一定得在这时应允她的追求。
“走吧!去换套男装。”他自然而然地拉起她的手。
“换男装!吧嘛?”
“你不是要打猎吗?”
“打猎就得换男装?”不懂。
“要不,你想回来之后,让你爹爹砍了你的双脚吗?”他指出重点。
“由你带着,我爹爹才不管我要做什么呢!”这就是她跟他在一起的主因。
“怎么?原来你就是为了图个方便,所以才跟我做朋友的是不是?”他忍不住伸出手指戳点她的鼻尖。
“知道就好。”她笑着离开,折身返回屋里头去换男装。
而她的一颦一笑就这么印在梁景元的心坎里,久久挥之不去。他心里清楚,这一世他要娶的媳妇就是她了。
“这山雉我们要怎么办?”云姜手里抱着那只刚猎到的鸡,昂着脸殷殷询问梁景元的意见。
她那眼神他今天见了好几次。“小姐,你不会又想放生了吧?你要真的连山雉都放了,那么我们这次上山,可是一点收获都没有,更何况,你平常吃鸡肉吧?”
“吃呀!”她点头。
“既然吃,那就没必要放生了是不是?”他把她怀里抱着的鸡给拎过来。
他打猎的成绩从来没像今天这么差过,只猎到一只山雉,而且,她还打算放了它!算一算,她今天到底放生了多少猎物?
一只羊、一头鹿跟一只山猪,还有一只小白兔!而最可惜的莫过于那头鹿了,那对鹿角多美啊!梁景元回想着,而云姜见他失魂落魄,拉拉他的衣袖唤他回神。
“喂——”她唤他。
他皱起眉。“什么喂呀喂的,你就不能叫我一声梁大哥吗?”他又戳她头。
“好嘛、好嘛!梁大哥就梁大哥,你说话就说话,做啥老戳我的头呢?好痛耶!”她揉揉额际,又兴奋地盯着梁景元看。
“做什么?”他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又有事相求我们待会儿要去哪?”她还没玩够。
“送你回家啊!”
“可天色还早呢!”她还想到处逛逛。
“姑娘,你玩疯了呀?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你还说早!”她可是个姑娘家耶!
“可天还没暗。”
“要是天暗了我才送你回去,我岂不是要让你爹砍了吗?”梁景元睨了她一眼,要她安分些,且抱着她送她上马。
云姜频频回头,恳求道:“别这么早送我回家,我一回去就像鸟儿回到了笼子里,一点都不快乐。”
“不快乐?那好呀!你选蚌日子嫁给我,我带你离开那个大鸟笼。”他是真心的。
“你说什么呀你!”云姜却没将他的话当一回事。
“说真心话呀!怎么?你听不出来吗?”他翻身上马,与她共乘一骑。
见他又旧事重提,云姜闷着嗓子不说话了。
见她闷闷不乐,他又于心不忍。“好吧!咱们上馆子用完膳后再回去,这样总成了吧?我的小祖宗。”
“真的?”听他允诺,她眼睛又是一亮。
“就知道你贪玩。拿吃喝玩乐来哄你消气绝没错。”他已很了解她了。
“我才不是贪玩呢!我只是不想回到那个家。我们那个家你是见过的,死气沉沉,总闷得我透不过气来,而我爹又一天到晚只想着如何依龙攀凤的事,三天两头在家里办宴会,我光是应付那些权贵子弟,头就疼了。”
“姑娘,嘴上留情,我可也是去你家看戏时才认识你的。”梁景元提醒她道。
“你不一样。”在她心中,他与众人不同。
“我怎么不一样来着?”
“你太好,不像那些纨绔子弟一样目光短浅,浮啊躁躁的。”
“没想到我在你心中的形象这么好!那你还不嫁我,要嫁给谁?”他又在戏弄她了。
云姜见他又提起这事,扁起嘴不与他说话了。
他们就这么一路大眼瞪小眼,瞪到了“陆家庄”。
陆家庄里卖酒卖饭,还有小泵娘在唱曲。梁景元挑了个上好的位置坐下,这才开始点菜;而云姜拿着菜单,两个眼珠子睁得大大的。
“怎么这菜单子写的,我全看不懂?”云姜换了个椅子,坐到梁景元身边去,她挨着他的身于,小声地问。
“你不识字啊!”他取笑她。
她瞪了他一眼。“你才不识字呢!”她应了他一声。“我是说,这……这……这……这是什么?什么是皮搭皮?这么怪的名儿,那是什么呀。”她怎么都没听过?
“皮搭皮就是猪耳朵。”他同她解释。
“那皮里皮呢?”好怪。
“猪尾巴。”
“那肉里肉呢?”好大的学问。
“猪舌头。”
“那熟里熟呢?”天哪!多新鲜的事。
“猪肚-!”
云姜一个个问,梁景元不厌其烦地一个个答。云姜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世间真是到哪都是学问,就连吃个饭也不例外。
“那给我来个皮搭皮、皮里皮跟熟里熟吧。”云姜点了莱。
梁景元将带来的那只野雉交给小二去处理,又让人炒了两样青菜、烫了一壶酒。他和云姜从天南聊到地北,话题从没间断过。
倒是另一桌有几道目光一直往他们这桌投注过来。
“你们说梁景元身边坐的那位公子是哪家的少爷呀?怎么那么眼熟呢?”傅相横与几个死党一起喝酒,看到年纪相当的梁景元身边多了个陌生的少年郎,那少年郎眉目清,似曾相识,可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那少年。
“他呀……”傅相横的朋友也往梁景元那一桌瞧去。“她就是沉家大小姐啊!”
“沉家大小姐!沉云姜!”傅相横有些吃惊。
“怎么?你没听说吗?梁景元近来同你一样勤上沉家,咱们镇上的人可全都在传。”
“传什么?”
“传你跟沉二小姐的婚事跟……”
“胡扯!我可没说要娶沉云雁。”死党话还没说完,傅相横就急着打断他们的一派胡言。
“你没要娶人家,做啥天天去找人家?”
“我没天天去啊!有也只是送拜帖过去,或者是写几首诗差人送过去。我与沉云雁只有书信送来,其余的交集便没有,这事你们是知道的。”
“我们怎么会知道?”死党赶紧撇清关系。
“你们怎么会不知道?我不是每逃诩跟你们厮混在一起吗?你们说,要是我真的天天会见沉云雁,我还能天天跟你们上书斋,或是打马吊吗?”
“是不能,可外边的人都在传……”
“他们乱传的,根本没那回事。”傅相横气极了。他不知道那些子虚乌有的事是打哪传来的,倒是那个沉云姜……
他的眼又往云姜的方向横过去,看到她正与梁景元说说笑笑的。“她何时跟梁景元那么好了?”他问,口气中藏着酸意。
梁景元与他同年,两人虽不是熟识,但基于年纪相当之故,所以,大家老爱拿他跟梁景元比较。
在家世上面,他贵为皇亲国戚,当然胜梁景元一筹;可要是论起文才武略,他跟梁景元却没比较过,所以实情不得而知,可是,外头的人总说他们俩是不分轩辕。
不分轩辕!
可……怎么那个沉云姜一反以往的倔傲模样,一径对梁景元好时,他会有一种输人一等的感觉呢?
暗相横失魂地看着云姜那一桌,心口那股怆然没来由地变得浓烈。
这时,他突然有种冲动。他想冲到云姜那一桌,要她别笑了,她知不知道她的笑令他不舒服极了,傅相横的眉头皱得足以夹死苍蝇。
“喂!相横,你怎么啦?怎么魂不守舍的,想什么呢?”死党们各个脸色怪异地盯着他看。
暗相横这才勉强收回魂魄,摇头说:“没事,咱们刚刚说到哪了?”
“说到这回你可比那梁景元争气多了。”
“怎么了?”
“就说沉家两位姑娘吧!瞧你;要娶的可是天仙美人;而梁景元看上的那位闺女,可是大大不如你选的沉云雁。”
“我没选!这是谁传的?莫名其妙,怎么我就非得跟沉家两姊妹牵扯上关系不可?”一提起沉家人,傅相横的脾气明显地变得不是很好。“我不早说过了,我跟沉云雁没什么吗?怎么你们又拿我跟她凑和在一起谈了?更何况、更何况……”他的眼又往云姜那边看去。
包何况,他从来没觉得云姜不如云雁过;瞧!她现在笑起来的样子不是也挺美、挺好看的吗?
她现在这样,完全不像每次见着他那副死气沉沉模样。如果当初她也愿意用这种态度对他,那么他俩也就不会是今天这个局面了。
他们……他们……会像今天她跟梁景元一样,既能偕手出游也能吟诗作对……而他也不会有远不如梁景元这种荒诞的感觉,所以,这事说来说去,还是得怪沉云姜。
是她待人有异、是她厚此薄彼;他甚至怀疑云姜根本打从心里瞧不起他,否则,怎么她待他时,她就从没对他有过好脸色;可对梁景元,她却能笑得那么娇媚!
意识到云姜的差别待遇,傅相横忍不住又多看了她两眼。
她侧着脸,紧挨在梁景元身侧不知道在看什么,但那甜着笑脸与男人说笑的模样又刺着了傅相横,这时,他胸中竟翻腾着一股连他都不懂的怒火。
懊死的沉云姜!
懊死的梁景元!
暗相横在心里诅咒着他们两人,至于为什么云姜跟梁景元该死,傅相横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拜帖!”云姜愣了愣。
就她所认识的梁景元,他才不拿拜帖来给她呢!他若是要见她,总是随兴就来,才不管她有没有空,或者是愿不愿见他,反正那人就是厚脸皮,不管她态度如何,他总能怡然自得。
“是谁的拜帖?”她随口问。
明珠却像做贼似的,挨着主子的耳朵,像是怕人听见似的,小声地回答,“是傅公子。”
“傅公子!”沉云姜皱起脸。“好熟的称呼,他是谁?”
“小姐呀!你连傅公子是谁都不知道吗?”
“这样也值得你大惊小敝吗?”云姜横了明珠一眼,她才觉得明珠大小题大作,没长见识呢!
“人家傅公子是国舅爷耶!”
“国舅爷!”
“怎么?想起来了吧?”明珠抬高脸,有些洋洋得意。
“是想起来了。”他不就是云雁要许的人家吗?“可是……”还有一事她不太明白。“他拿拜帖来给我做什么?你会不会是送错了?这拜帖是要给云雁的吧?”云姜将拜帖推了回去。
明珠又连忙给推回来。“这不是要给二小姐的,而是要给大小姐的。”
“给我的?”云姜觉得好怪。
明珠却点头如捣蒜,一副怕主子不信她的表情。“奴才怕弄错,还再三地确认,但那送拜帖来的小厮却十分笃定地说,这帖子真的是要给大小姐的。”
“不是云雁?”云姜再次确认。
“不是。”明珠肯定地点着头。
“这就奇怪了,傅相横无端端地找我做什么?”云姜手里拿着请柬反复端详,那傅相横的心思,她怎么一点也猜不透?
“不知道呀!倒是小姐,你要赴宴吗?”明珠好奇地问。
云姜觉得明珠的问题问得很奇怪。“我干嘛赴宴啊?我又不认识他。”
“那回封书柬吧!省得又惹恼了老爷。”明珠小心翼翼地提醒主子。
“哪那么麻烦!”云姜才做得理她爹那一套,总之,她现在有梁景元当靠山,什么都不怕。
“小姐,你是这阵子好日子过惯了是不是?”
“哇!你这死丫头,说话怎么这么像我爹呀?怎么?这会儿连你都想来威胁我了是不是?”
“奴婢是为小姐好,哪是威胁小姐!小姐不想想那傅公子是什么身分,是国舅爷、国舅爷耶……”明珠赶紧提醒道。
“知道他身分了不得,但你也别拿它当经念,念得我头都发疼了。”云姜觉得明珠烦,索性捂起耳朵不听。
“小姐……”明珠将云姜的手拉下来。“我说的不是他身分了不得的事。”
“可我听你张口闭口说的全是这码干事。”
“奴婢是在提点你,傅公子的身分不比寻常而老爷又是什么性子,小姐又不是不清楚,你说,就梁相公三品的官位能跟傅公子比吗?老爷能为了梁相公而得罪傅公子吗?”明珠将她的道理说给云姜听。
云姜不得不承认明珠说得的确是有几分道理。可应付傅相横明明就是云雁的事,怎么又落到她的头上了呢?
可恶的傅相横,他非得把她的生活搅成一团乱,他才甘心是吗?
“明珠。”
“奴婢在。”
“笔墨伺候。”她要给那烂人回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