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会场内跟显阳道别,允芃便让观书送回何家,允芃一进门却看到乔语侬在何家。
虽然显阳已跟她解释过他与语侬的关系,但在这个时候遇到语侬,她的心情仍旧像个第三者面对着正妻,困窘得不知如何是好;反倒是乔语侬看到允芃,热情的跟她打招呼,问她派对热不热闹?适不适应阙氏产物的环境之类的关心。
见语侬姊对她如此的热络,允芃心头犹如摆了块大石头,沉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从语侬的神情、从她的字里行间,她实在看不出来显阳与语侬姊的这桩婚姻有丝毫的勉强。
“语侬姊,你当初是怎么嫁给阙二哥的?”芮允芃决定用套话的方式套出语侬真正的想法;她不想有人因她的任性而受到伤害。
乔语侬听到允芃的问题先是愣了一愣。显阳与允芃之间的纠葛,她约略了解个八、九分;她知道显阳跟允芃原本该是一对夫妻,却因彼此不属意对方而最后只成了兄妹。
若要问她对显阳的感情——
乔语侬一脸笑得甜蜜。“我想我会用平凡两字来形容;你知道你二哥是个标准的大男人,什么好听的甜言蜜语,他是说不出口的:知道他的性子,也就不会太苛求他做一些浪漫的事来让我感动,因此我跟显阳之间没有大多的激情与浪漫,我们只是对平凡的夫妻,过着平凡的日子。”
“而你甘于这样的平凡?”芮允芃愈问心愈沉,而介入别人婚烟生活的罪恶感也愈压愈深。
夫妻生活原本就不比恋爱情侣,能维持平凡,甘于平凡,是因为知道双方已不分彼此才会有的相契;而显阳跟语侬姊之间已到达相契相合的地步了吗?
乔语侬不做正面回答,只笑着说:“显阳是个负责任的好男人,他值得我用一辈子的时间去等待。”
听到这样的答案,芮允冗的期盼彻底粉碎。语侬果真是爱着显阳,是显阳自己大粗心才忽略了语侬姊对他的情有独锺,而一厢情愿的以为他们的婚姻可以随时解除。
她早知道上天不会如此厚待她的,让她任性多年之后还给她一个美好的HappyEnding。
她与阙显阳——只怕今生是注定无法善了了。
阙显阳接到允芃的电话之后急急的赶来何家。
在电话中,允芃就只简单的交待一句,说“我想见你,马上”之后就挂掉,那口气彷如遭到沉重的打击,处在极度不安的状态,他挂了电话,也顾不得衣着不得体,随手套了休闲服就冲出门。
到了何家,允芃就在院子前等她。
看到允芃,阙显阳一颗焦急的心才松了口气。
他急急的迎了上去,拉着她的手,将她从头到尾审视一遍。“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为什么电话里的口气那么沉,害我以为你出了什么意外!”
丙允芃不着痕迹的将手收回,不让他握在手里。
她刻意与他保持距离的细微动作,令阙显阳明显的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怎么了?”他的表情又变回凝重。
“语侬姊在妈这。”
“那又怎样?”
“她爱你。”
阙显阳听到这样的结论,先是愣了会,之后才爆笑开来,他以为允芃是因为事情来得太突然而疑神疑鬼。“你别杞人忧天,语侬跟我之间的事我最清楚,我们只是挂名夫妻,两人之间有的只是朋友之谊,并无男女之情。”
“是吗?好,那你告诉我,这些年来你不交女友、不谈感情是为了我,那语侬姊呢?她是为了什么?你们之间既然只是挂名夫妻,既然早已言明彼此若有属意对象,双方皆可终止这桩婚姻关系,为什么多年来语侬姊不另求所爱,而甘心耗尽女人的黄金岁月,守着这桩虚假的婚姻?”芮允芃点清显阳一直不愿去面对的现实。
“这些为什么的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语侬姊爱你。”芮允芃再次投下爆炸性的结论。“语侬姊她说你值得她用一辈子的时间去等待。”
一辈子!那是全心付出的承诺啊!显阳他怎么可以说语侬姊爱他只是她的多心猜疑!
听到一辈子的等待,阙显阳再也没办法笑笑地说,允芃所担心的事全是她在杞人忧天,自寻烦恼。
细想这几年来语侬与他相的时光,语侬的确曾以开玩笑的口吻提出暗示,说他们俩就这样过一辈子也是幸福之类的话,当时,他是真的把那些话当成戏语在看待,没想到语侬在那个时候早已对他动情!
“我现在就去跟她说清楚。”阙显阳认为快刀斩乱麻是好的处理方式。
“不行!”允芃挡在显阳面前。“你不能说。”不然他以为她偷偷的约他,不敢让家里人知道是为了什么?
她是想阻止悲剧的发生啊。
“我不能说?我不说我们之间怎么办?”阙显阳显然是知道允芃的企图;允芃她想成全,想退出是吗?
“该死的,我没想到你芮允芃竟是如此伟大!你的爱情既是可以让渡,想必也无法深刻;但,你想怎么了断我们之间的感情是你家的事,我阙显阳不愿误人一生。”他还是决定跟语侬摊牌。
阙显阳跨开大步,绕过允芃的身边,欲往屋里去。
这一次允芃没拦他,只以冷静的口吻,背对着他开口:“你要摊牌,要把事情做个了断,我不反对,但,你摊了牌,事情却难以了断之际,我们之间便是永远的不可能了,你知道吗?”她这么做是在保全他们之间的感情,他看不出来吗?
阙显阳看得出来,可是感情的事,他无法接受委曲求全的结果,让允芃当个地下夫人,永远见不得光,让小钧成为一个没有父亲的私生子,是他所无法容忍的事。
阙显阳心里已有坚定的答案,他已表态得够清楚,除非让允芃化暗为明,不然他宁可两败俱伤,也不愿拖累语侬,让她继续怀有期盼去等待一段不可能的感情。
阙显阳踏上阶梯,扭动门把,进屋里去——
小亚—看到父亲,便摊开双臂飞奔过去,阙显阳抱住女儿,小亚搂着父亲的颈子不停的叫爸爸、爸爸。
乔语侬看到丈夫,连忙招呼茶水,像个贤妻良母似的问他:肚子饿不饿,想不想吃什么之类的。
那是天伦的画面,芮允芃站在玄关处,双手环抱住双臂,她离那幕天伦之乐远远的,想看阙显阳将要如何开口去斩断乔语侬对他的爱恋。
显阳他太乐观了,一份爱情的了断没他想像中的容易,更何况显阳想斩断的是婚姻,那又更难了。
因为情感只存在于两人之间,婚姻却附着太多的人事物,所以横在他们两个之间的不只是他与语侬之间的婚姻关系?他们的难题还有阙、何两家,还有个小钧跟小亚。
尤其是小亚。
她是显阳的宝贝,是阙家的小鲍主,是显阳捧在手掌心的一颗明珠,显阳或许可以用理性的态度去跟语侬姊谈,但,小亚呢?
小亚还那么小,她不会懂父亲为什么突然不要妈妈?不要家——
允芃所担心的一切,就在阙显阳看到女儿乍见他来到时脸上的兴奋光釆时,他便全懂了。
其实允芃不是伟大,不是想成全语侬的感情,允芃她是看透事情一旦揭发,受伤最大的即将是两个无辜的孩子;小钧那孩子还好安抚,只要多花点时间与他相处,相信假以时日,小钧便能接受阙叔叔是爸爸的事实,所以最困难的部份该是小亚。
从小,小亚就是个骄傲的孩子,她大部份的蛮性全是他宠出来的,一时之间,他要如何让小亚明白大人的世界不如她所想的单纯,父母的分合无关对错?
阙显阳沉默了。
他抱着小亚坐在沙发上,跟妻子、妈闲话家常;席间,他没再看过允芃一回,只有在离开返家前,与起身送客的允芃擦身而过时,开口说了一句:“再见。”
芮允芃听到这声再见,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她跟显阳之间果真无法善终了是吗?
她急着抬眼,想问他答案,他却早已抱着女儿,连同他的妻子一起离开。
突然,小钧扯扯她的衣袖,允芃低头看见儿子。霍地,她蹲子抱住小钧,将哭脸埋进儿子的小肩膀,安慰自己:没关系,她还有小钧。
允芃才上工的第一个礼拜,简直就像与恶魔共事。
这次她回台湾是应阙伯伯之邀回来帮阙氏产物,她隶属的部门是五年前的景阳工作坊;自从景阳并入阙氏之后,整个服装部规模更大,除了原有的设计、业务部门之外,还新添了企划跟行销部。
景阳虽隶属阙氏,但生杀大权却仍旧掌握在阙显阳的手里;在允芃进入景阳工作的第一个礼拜,她就受够了阙显阳的火爆睥气。
四个部门,连同他当初的合伙人兼好兄弟朱家景无一幸免,在短短的一周内全遭受阙显阳的炮轰。
现在景阳内别说是大声说话,就连有时候喘气大声了点,都惊恐的怕又惹阙总经理火大不悦,所以现在的景阳就像是无人的空城,就连掉一根针都嫌吵。
濒地,寂静的空气中突然响起剌耳的铃声,景阳里大小员工都受到不小的惊吓,连忙往自己桌上的电话看去,深怕响的是自己的分机号码。
没有,好理加在。
大伙拍拍胸脯暗暗庆幸之际,只有芮允芃盯着自己的电话而头皮发麻。
终于轮到她了吗?
芮允芃抬头,望见全部门的同事都往她的方向看;他们的眼光全在催促她快接,不然待会儿惨的可是全部门的人。
芮允芃深吸了口气,鼓足勇气拿起话筒。
阙显阳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响起。“芮小姐,请你到我的办公室来一趟。”
芮允芃挂了电话,她早有心理准备,毕竟全部门就只剩她一个没被他刮削过,她不以为自己可以躲得过他存心找碴的坏脾气。
“叩叩!”简短的两声敲门。
“进来。”他的声音不改冰冷。
芮允芃推门而入,阙显阳就像个古代君王,位居高位的睨视着她。
“总经理找我有事?”
“为什么这一系列的童装广告延宕了这么久的时间?”阙显阳不带任何感情的口吻指责她办事不力。
芮允芃为进度落后加注解释。“拍这则广告的童星心情不太稳定,她妈又难以沟通,处处插手拍片事宜,所以——”
“没有所以。”阙显阳火大的打断允芃的解释。“童星的心情问题与她妈的难以沟通不是你推托的藉口;我要看的是成果,其过程如何你不需要向我报告;你身为创意总监难道没有这点职场常识吗?”他厉声咄咄,不留情面的数落芮允芃。
“你这样心怀仁义,怎么带整个团队?怎么维持公司形象?我们又该如何跟赞助厂商交待?芮小姐,你若不懂怎么跟人斡旋,怎么处理发生的困境,你当初就该以能力不足推掉这一系列的专案总企划之责,而不是用种种的藉门来掩饰自己的过失。”
阙显阳把话说得极为难听,像是她芮允芃明明只有半瓶酱油的实力却打肿脸充胖子,硬抢下总企划的重责大任。
有没有搞错!当初责任的委派是他下的命令,而且她也不是他所讲的那般无用,就拿这一系列的童装广告来说吧,大比稿那天,他也在场,广告商明明很喜欢她提的企划跟代言人选。
是,他们拍片的进度虽落后,但她自认赶得及,而他位居主管高位,的确是只需看过程,但,除此之外,他就不能有人性些,听听她之所以宁可放任进度落后,也不愿换角的真相吗?
“换掉这名童星。”阙显阳下了指示。
芮允芃原本可以为了表面上的和谐不跟他起冲突,而答应换角的主意;但,她吞不下这口气;凭什么他心情下好,就可以拿别人开刀,将别人的自尊跺在脚下践踏?
“我不答应。”她拒绝跟他妥协。
“这事我说了就算。”
“既是这样,不如总企划这个位置也由总经理来坐。”她不干,总成了吧。“或许,我连创意总监的位置也拱手让出,这样你心情会愉快些吗?”
芮允芃迎向阙显阳的怒气,直接跟他的脾气杠上。
阙显阳赤红了双眼瞪着允芃。“你以为我不会辞退你!”
“我从来不敢这么认为过;只是你处处插手,牵制我做事;这位置我不要也罢。”她傲着脸,不肯屈服。“你或许会觉得我没有职场伦理,但,你是否检讨过自己对部属的要求是不是太过严苛了呢?那名小童星是真的脾气不好,她妈也真的难以沟通,但事情真有严重到要非得换角的地步吗?你知不知道现在整个部门上上下下全小心翼翼的斟酌言行,深怕一个不小心就得罪了你;你阙显阳若是心情不好,想找人发泄,我没意见,但我绝对有权利拒绝当你的受气包。”芮允芃一口气飙出连日来的不悦。
阙显阳怒目双眼听完允芃的滔滔大论。
不错,他是在迁怒,他是存心找人麻烦,但,罪魁祸首是她;是她乱了他的理智跟冷静,他受不了当自己为她而苦时,她却仍旧神釆奕奕的过生活,像是有没有他,她芮允芃根本没影响。
“该死的!”他低咒了声。“你出去。”远远的滚出他的生活,最好是永远都别再来烦他。
如果阙显阳脸上的表情如同他冷峻的口吻那般无情,芮允芃会狠得下心肠,头回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但,他脸上表情却盘结着令人心酸的痛苦,他是在压抑自己的脾气,忍着不对她咆哮。
他不愿做出令她为难的行为是吗?
“显阳。”她不退反进,走到他身侧。
阙显阳怒视着她,如临大敌一般。
“既然狠得下心不理睬我的感情,你脸上的惺惺作态只会让人觉得恶心,你知不知道?”他用最尖酸苛薄的言语来伤害她。
芮允芃展开双臂抱住他,垫起脚尖吻上他愤怒的眼睑。
“你在做什么?芃他推开她,脸上的表情写着嫌弃。
“我只想告诉你,如果能把伤害减到最低,其实我真的一点都不介意躲在暗处,当个见不得光的女人;如果你在乎小钧,不想让他背着父下详之名,我可以把小钧过继到你名下,当你名正言顺的儿子;显阳,要解决问题不是非得用绝裂的手段不可,为什么你不能多给你的妻女一些时间,让语侬跟小亚慢慢的接受我已介入你生活的事实?”
阙显阳的目光终于正视允芃。
她想了很多,甚至远比他的意气用事周全;可是允芃顾全了每个人,却独独没想到自己,让允芃当他名不正言不顺的地下夫人,自己则周旋在两个女人中间,教他如何做得出来?
他想过既是无法理清两段感情,那么就斩断他的幸福吧,毕竟造成今天的局面,是他罪有应得;他真的努力地想尽办法要自己回到以前,回到他还不知道允芃爱他、小钧是他儿子之前那样甘于过着无爱无欲的生活,但——他做不到。
他爱允芃,他想给允芃幸福,他甚至想拥抱允芃与她耳鬓厮磨的过日子——老天,他做了什么,竟把自己逼到进退两难的地步?
阙显阳懊恼地耙发,抱着头苦不堪言。
看他痛苦,芮允芃比他更难过。“不要这个样子,知道你爱我对我而言便已足够,我不在乎名分跟地位。”
“当个名不正、言不顺的黑市夫人,你不委屈吗?”他伸出手,纳她入怀。他的下颔磨着她的发心,心疼她的退让与求全。要知道事情如果真走到那个地步,受苦的人是她呀。
丙允芃枕在他怀里,悲凉的笑里有认命也有甜蜜。“与失去你相较,那不算委屈。”她仰起脸,凑上唇,如蜻蜓点水般轻啄他的嘴。
我爱你。她无声的开口;他听到了吗?
允芃的眼泪滑进阙显阳的嘴里,那泪水——是咸的。
这一役,阙显阳承认他输了,而他的失败点在于他太在乎允芃,无法忍受自己失去她,所以他妥协了,只是地下夫人——
他希望自己能早一天为允芃跟小钧正名,他不想让他爱的人背负这样的头衔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