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东区——
一处名流富商乐于聚集,汇集世界各地知名品牌,从时装精品、珠宝首饰、香水、皮革到钟表、家具、电器,应有尽有,深具让人一掷千金魔力的商业圈。
“哈哈哈!小姐,你的嘴巴真甜,被你这么一说,我愈来愈觉得自己是天仙下凡,我那口子娶到我,是他三生有幸,呵呵呵……”
五星级富荣饭店的一楼大厅柜台前,一名中年妇人正芳心大动,对着天花板张大嘴,狂笑不已。
她眼角的鱼尾纹皱成一团,遍布双颊的松弛肌肉亦像跳波卡舞似,一下上、一下下地抖得花枝乱颤。
周子琳微哂,以职业性的悦耳嗓音问:“太太,请问你到底是要住宿、休息,或是用餐?我们的服务生,一直在一旁等着为你带路呢!”
“我家就住在这附近,要住宿要休息,回我自个儿家就行了,干么花钱租你们房间?而用餐嘛,我中午吃的汉堡,还在肚子里撑着哩!”
周子琳乍闻,颤抖地吸口气,音调有些不稳地笑着。“你——这是耍我吗?你在这里都站了快一个小时。”
“哪有?我只是因为外头天气实在太热走得我热死了,所以进来吹吹冷气,顺便利用你来打发打发时间而已,哪有整你?”太太笑着抬起双手,支在下颚摆出自认优雅的姿势。
“呵呵,这样还不算是耍我?”她笑眯了眼看她。
太太对这话题不感兴趣,伸手碰触自己的脸颊,继续没完没了地说:“我跟你说,我年轻的时候,人家都把我比喻成白雪公主!电视上的那个叫什么……刘嘉玲来着的港星,我早看她不顺眼,老说自己的皮肤是晶莹剔透,我的可比她好上千百倍呢!”
周子琳虽然还是在笑,但额角的青筋已经硬生生抖了好几下。
“SKII下次若要再找化妆品代言人,不如找我算了!不过我听说人只要一红,个人隐私就没了,一想到这个,我实在无法忍受后面,无时无刻不跟着一大群媒体记者……”
周子琳觉得她整个心脏都在鼓胀,脸上虽然没有特殊表情,但端详妇人的那双黑棕色瞳眸渐渐闪迸出叛逆。
终于在对方又连续轰炸了她的听觉神经长达五分钟之后,她忍无可忍地爆发了——
“告诉你——你想太多了。”她堵住她还未说完的话,嘴角上还是悬着完美的职业笑容。“凭你这种素质,想当广告明星,下辈子吧!我不过是昧着良心赞美你几句,你真以为自己仙女下凡?笑死人了。”
太太骇然咋舌,下巴抽搐了一下。“你……你说什么?”
周子琳忽而垂下唇角,尖苛一瞪,冷冷回道:“臭老太婆,你脸上的皱纹跟外头那条哈巴狗‘哈利’差不多,皱到眼睛都快看不见了!不消费的话,就快滚,别在这里浪费我的时间!”
不吐不快,啊,感觉实在太爽了!
太太一张脸顿时胀成猪肝色,这话对她无疑是最严重的刺伤!
她指着周子琳的鼻子,气得直发抖。“你……你……你竟敢讲出这种话?你们……你们……你们饭店是怎么招呼客人的?难道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她嘶哑地斥喝出来,刺耳的叫声,登时响遍整座大厅。“你们经理在哪里?叫他出来,我要当面跟他理论!”
她故意笑盈盈地,说得慢条斯理。“我们副理正在忙,没空。”
“撒谎!限你一分钟内马上去把他叫出来,否则我就掀了你们饭店的屋顶!气死人了,气死人了,莫名其妙!”她气得脸红脖子粗,高跟鞋在地上跺个不停。
“午安,我就是饭店的大厅副理,请问出了什么事?”
突然间,一位西装笔挺,巍然直立的俊老绅士,适时出现在柜台前。
太太怒气冲天地叫嚣:“你们的小姐口无遮拦的骂人,你说什么事?”
氨理不苟言笑地将视线微微一调,正好瞥见周子琳在扁嘴翻白眼,他立刻命令:“子琳,向这位女士郑重的道歉。”
“对不起,我错了。”
她很配合,二话不说当场鞠躬致歉。
但她鞠得意兴阑珊,一个弯腰动作做下来,明显“心无余,力也不足”,动作亦执拗叛逆,摆明纯粹在敷衍了事。
“气死人了——”太太火冒三丈地暴吼。
十分钟后,周子琳便因她行为乖张、态度无礼、言词刻薄,甚至笑容过分虚假,被叫进副理私人办公室狠训。
可能个性使然、可能职业倦怠,太多的可能了,反正她已不止一次犯下这类错误,副理很清楚她的毛病,所以骂起来也特别顺口。
四十分钟后,被骂完的她,重新振奋精神,弯着嘴角,照旧笑容满面、亲切有礼地站在柜台前。
“小姐,Chick-in吗?”
“是的,敝姓刘,订了一间单人房。”
“请稍等一下。”她笑眯了眼,查询资料。
“请快一点。”
“好的。至于隔壁的这位先生,若您想模一把这位小姐臀部的话,请在这位小姐付完订金之后,好吗?不然我会很困扰的。”
“周子琳!”副理忿怒的声音传来。
是的,这就是她,周子琳!
不知性、不精明、不敏锐、不开朗、不积极、不温顺、不优雅、不体贴,除了一张漂亮的五官与修长的身段外,一无是处!
没错,她就是这样一位虚有其表,思路狭小,不算笨但也聪明不到哪儿去的职业妇女。
下班时间,周子琳踩着两寸高跟鞋,以极快步伐在一群又一群的人潮中穿逡……
台北街头充斥的汽机车废弃烟及整条道路漫飞的工地灰尘,使她必须时而捂住口鼻,避免吸入过多的尘埃。
人群来来往往,她对别人丰富的表情却毫无感觉……
依照旧历算法,过完农历年她就二十八岁了。
冰本上,在这短短二十八年青春岁月里,她并未经过什么大风大浪,和正常人一样,由七岁开始便进国民小学接受国民教育,一路读书、考试,然后与十几万考生竞争,挤得头破血流,挤进大学门槛——
表混!
膘学分、混成绩、混生活、也混爱情。那时候的她,满脑子少女情怀,非常纯真,非常罗曼蒂克,走在校园里常常做白日梦做得出神。
相较于现在,她的天真纯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剩下一颗衰老的心,为了几万块的微薄薪水,孜孜营营,每天强颜欢笑,甘心做一个敢怒不敢言的逊角,哪怕真的是怒火中烧,气得想喷火,表面上仍必须恭谦有礼,扮上笑脸。
偶尔克制不住,就是今天的下场,被刮耳根子!
十字路口的红绿灯,正好切换成绿色,绕过几台不守规矩的机车,周子琳将皮包换过另一边肩膀,走下人行道绕进种了不少花花草草的小巷子,不觉间,步伐变得愈来愈轻快,双唇的线条亦愈来愈柔和。
远远的,绑着马尾的幼教老师,已经打开幼稚园的大门,笑容满面地站在门边迎接她。
“周小姐,今天比较晚哦!”
“是啊,临时出了一点状况,所以比较晚离开饭店。”她笑应。
小老师向坐在地板上专心玩积木的四岁小男童招手。“米米,看谁来接你了?”
这样糟的工作为什么不换?不,她需要这份薪水,因为——
她有儿子要养!
阿子的父亲是她大学时代的教授,有妇之夫,她几乎是在被“恶意蒙骗”的情况下,相信他未婚,而甘愿献身……
“哈,妈咪!”
无邪而明亮的小脸庞,乍看到门口熟悉的身影,立刻咧开小巧的嘴,扔开不再吸引他的积木,抓起座位上的书包,一路笑嘻嘻地跑出教室,头重脚轻的模样着实让人捏一把冷汗,担心他会不会突然摔跤。
“妈咪!”
他安全地撞进母亲弯迎下来的温暖怀抱,周子琳满心欣悦地抱起他。
“跟小老师说拜拜,我们要回家洗澡了!”
“拜拜!嗯——嘛!”儿子听话的转向小老师,送出一记飞吻,然后他突然对母亲的耳环感兴趣,便不再理会小老师,忙着盯视耳环,观望它晃动的样子。
夕阳余晖慢慢向地表的前方爬行,将行人身影抹在铁黑色的柏油路面上,傍晚的微风吹来,送起了阵阵的桂花清香。
“今天乖不乖啊?”
“乖……”
“老师有没有打?”
“没有。”他很认真地摇头。
周子琳向老师道别后,便抱着儿子乘着这片熔金般的暮云,步上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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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到家里有舒适的家具,有冰得凉凉的红西瓜,更有泛着少许烟雾,温度调到刚好的泡泡浴。
不大不小的浴室里,他们母子共用一池热水。
水洗尽了周子琳一身的泥垢和酸痛,她双腿上下交叠在浴盆的一边,放松全身躺在水中,只有这一刻,她才感觉肩膀上的压力轻了许多。
米米试着将湿漉漉的毛巾拧出水来,经过一段长时间的努力,他发现怎么拧也拧不干,干脆不玩了,直接将它甩在浴白边,发出清脆的响声。
“爸爸在哪里?”他一边问,一边慢慢爬上母亲的肚子。
“在很远的地方,要工作,赚钱。”
他喔的一声,喃喃重复:“赚钱买麦当劳对不对?!”
“对啦,买麦当劳喂你这只小猪!”
“明天买好不好?”他偏头问,四岁小阿说话总是牛头不对马嘴,想到什么就讲什么。
“你不但是猪,还是爱吃鬼!”她调侃地捏着儿子脸颊,原本便被水气烘得泛红的苹果脸,这会儿更红了。
“叫爸爸买!”他以可爱的声音说。
“小心胖死你,这么爱吃垃圾食物。”周子琳悄悄地伸出食指,戳着他圆嘟嘟的小肚子,逗得他格格发笑。
“要吃麦当劳,明天买好不好?”话锋一转,问题倏然又回到原点。
“好啦,好啦,明天买给你!”
再不答应他,他肯定缠着她不放,但令人放心的是,像这类“明天如何又如何”的承诺,她永远可以肆无忌惮地答应下去,因为明天天一亮,他就会忘了前一天所做的约定。
这就是他的儿子,米米!
她上扬的嘴角漾着一抹疼爱的笑,以指头梳开几撮自然垂落在他耳鬓的湿润发丝。
看着儿子泛着微微红光的脸颊、小大人似的浓眉,以及清新秀气的五官,都让她联想到他长大后帅帅的样子。
未婚妈妈很辛苦,除了沉重的经济压力,还必须忍受旁人的异样眼光,忍受在她背后的指指点点,但因为她爱他,所以呢——
她不怕!未婚妈妈当自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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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还没睡啊?”
夜深了,周子琳在哄儿子入睡后,重新回到客厅。
“现在才九点,你以为我是你的宝贝儿子,时间一到,一定要睡觉吗?来,过来这里坐,妈有话跟你说!”
周子琳的母亲,月娥,拍拍身旁的位置,要她过来坐。
电视机里的银幕不停转动,不时传来综艺节目主持人访问特别来宾的嘻笑声。
“你又跟老爸吵架了?”
“吵架?!像我这样有气质的女性,他要跟我吵,我还懒得理他哩!”月娥啧的一声,露出不屑的表情,以台湾国语哼道。“他啊,就当一辈子的守财奴好了!有钱也不知道运用,放在银行能赚多少利息?人家现在都流行买股票,一夜之间赚进十几二十万,幸运的话,几千几百万也在赚,我是传统的女性,当然要帮夫——”
“你用爸的钱学人家买股票?”
“不就是他藏在布鞋里的那几万块!我看他放着也是放着,所以就帮他拿去投资!你都不知道他‘多番’,我都跟他说会还他,他还一直骂、一直骂!哪天,五万突然变成五百万,他就不要跪着求我!”
“那些钱是爸省吃俭用存下的,你不说一声就拿去用,而且血本无归,他当然不高兴!”
连她也无法苟同,但这是她做事不经大脑的妈!
一位身材略微丰腴,脸蛋倒长得挺不错的中年妇人。
“他不高兴我更不高兴,哼!”月娥声音不高不低,用鼻孔喷出一口气,便懒散地倚进与周子琳完全反方向的沙发扶手——被“吐槽”心里不快着!
“好了,好了,你回楼下去跟爸道歉吧。”周子琳的家与家人只隔一层楼。“爸的脾气爱念,你忍耐一下,也就相安无事了!”
“不回去!”她吃了秤砣铁了心,说不回去就不回去!
“妈……”周子琳拉长了音。
“好了,你别管我们的事了,我有事跟你说。”月娥突然又满面笑容反过来拍握宝贝女儿的手。“就是关于你的婚事啦!”
周子琳一听,嘴角马上往下垮。“我和米米过得很好。”
“死鸭子嘴硬!我认识你比你认识你自己还久,你过得好不好,我会不知道吗?”
周子琳丢来一个“受不了”的眼神,无奈地陷进沙发中。
“你是妈的心肝宝贝,妈希望你过得好。虽然不一定要嫁亿万富翁,但好歹要嫁个有车、有钱,有房子的老实人,这样才能万无一失拥有美好的未来。所以从你‘呱呱坠地’开始,老妈就像看守金子银子一样,把你看得牢牢的,怕你一出门就被那些‘五四三的肖猪哥’交走!想不到,左防右防,还是被你们学校里的那个‘夭寿亡’挟去配!”
周子琳焦躁地申吟。“妈,教授不是‘夭寿亡’……”
夭寿亡,俚语意:没天良的人。
“你不用替他讲话,如果他不是,他就不会放你们母子不闻不问,米米都几岁了,他来看过他几次?”不讲不气,一提这事她就火冒三丈!“他除了在你生产时,到医院丢个几万块过来叫你别把事情传出去,他还会什么?他当你是什么?交通意外呀?竟然想花钱消灾?!”
她忿忿不平,到现在都清楚记得将那些钱砸回他脸上的情景。
“妈,别再提了,我和米米没有他一样过得很好。”
“老妈不要你这种没有保障的口头逞强,以前就是太放纵你,才会搞成现在的局势!这次,我是豁出去了,不管你高不高兴、愿不愿意,无论如何你都要听老妈这一次,我已经替你物色好了相亲对象。”
“唉!”她就知道。
这次换周子琳转过身去,无力地以手肘抵着脸颊撑在沙发扶手上叹息。
母亲兴冲冲地凑过去。
“呐,对方是公务员,跟你一样也住台北,家世清白,环境不错。孩子的性格在他父母口中说是懦弱,在我听来是憨厚,很适合你‘恰北北’的个性。去和人家见个面吧,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不去行吗?”
“不行!”
“那怎么认呀?胸口插一朵玫瑰花吗?”她随口一应,这种八百年前的俗方式,谁会用啊?
“嘿哟!”月娥开心又三八兮兮地甩了她一掌。“要死了你,你们两个果然是有缘人,连方法都讲得一模一样!”
“哈哈……原来真有这么俗的人……”周子琳十分无奈地干笑几声,唇边勉为其难地抿出一朵纯粹打混的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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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中山北路上
“先生,太阳西餐厅到了。”
计程车司机缓缓转动方向盘,以优良的驾车技术,稳妥地将整辆车停靠路旁,车门一开略高于马路的人行道,好方便乘客下车。
“哦,好。”张荣华闻言,伸手掏皮夹。
“先生,看你心情不错,是赴女朋友的约哦?”
张荣华递给他一张五百元纸钞。“正好相反,我不久前刚被女朋友甩了,这顿饭只能独享。”在飞机上偶然看见杂志把这间餐厅介绍得天花乱坠,他索性就慕名而来。
“我看你满面春风的,没想到你遭遇感情挫折,真对不起,我太多嘴了!”
张荣华收下司机找回来的钱塞进口袋,笑笑直爽地说:“不要紧。人生嘛!”他开门就要下车。
“请等一下!”司机突然拦住他,忽地将一大束鲜艳的红玫瑰递到他面前。
“你……这是?”
司机笑咧了唇。“不瞒你说,我也是刚被女孩子甩了,这束玫瑰花是我特地买来送她的,可惜她根本不领情。想丢掉,又觉得可惜,所以载着它到处跑客人。”他再推送出一寸。“送你,祝失恋万岁!”
张荣华只愣了一秒,再看红玫瑰一眼,就欣然接受了。
“祝失恋万岁!”他爽朗重复。
下车后,一度站在路旁欣赏玫瑰花的芬芳,才弯着嘴角朝餐厅走去。
“欢迎光临,一位吗?”装饰典雅的门扉在服务生手中拉开了。
“一位。”
张荣华回以礼貌性微哂,在服务生招呼下走进这间位于中山北路上的欧式西餐厅。一屋子高朋满座,气氛温馨融洽,靠窗的那一桌客人时而发出嘻闹欢笑声,原来是有人过生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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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车车门一打开,周子琳是第一个冲下车的。
盯着手腕上的手表,她已经迟到了,这使她不得不一下跑、一下走的以迅即脚程朝母亲口中的西餐厅跑去。
途中一个闪神,不慎抖落了别在胸口的玫瑰,害她又必须多浪费一些时间往回跑去捡起那朵愚蠢的玫瑰花,再匆匆忙忙戴回胸前——
“啊,好痛!”
她的手指被别针的针头刺了一下,气得她皱紧一双柳眉,咕哝地说:“今天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我欠谁的?!”
她未婚生子,她当单亲妈妈,又碍到谁了?为什为她就必须受这种窝囊气?
平常的这个时候,她早躺在客厅沙发上当“废人”,任凭儿子在她肚子上蹂躏来践踏去的,哪须要跟一群夜校生挤公车,还被偷模了两把!
她招谁惹谁了?!
周子琳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踩上绣有一颗大大太阳的脚垫,几乎同一时间,店内的男侍见有客人上门,立刻笑容满面地替她开了门。
“欢迎光临。请问有没有订位?”
她稍稍一愣,倏地找回声音。“呃……呃……不,我来找人。”
这服务生也真是的,突然间就对她笑,害她差点反应不过来,如果不是她平时训练有素,能在最短的时间掀起嘴角,这模样被人瞧见岂不丢人吗?板着一张凶巴巴的脸,人家还以为她是来要债的!
“需要我帮你吗?”
“这……”她的目光自然轻巧地穿过玄关,很快地逡巡一遍餐厅,最后停驻在角落那张有街灯筛漏下来的餐桌。
她先注意到那一整束交织着夜色与室内灯光的玫瑰花,视线顺着花束往旁边移,是一盘已进食到一半的汉堡餐,这令她高高挑起两道细长的眉毛。
这人是怎么一回事?约她见面,她人都还没到,自己已经先行用餐吃饭,未免太不懂礼貌了?!
她微词,心中的反感愈来愈强烈,接着她调起视线,倒要好好看清这位“憨厚的公务员”,究竟长成哪副尊容?!
才在想着,她定睛一看,心脏当场怦然一跳,力量大得她差点没内伤。
她的第二个反应,是倏地双手抓紧皮包挡在胸口,背转过身紧贴玄关处的玻璃架而立。
服务生被她突如其来的怪矣诏作怔得频频眨眼,完全搞不懂她在干什么。
周子琳无视于男侍一脸困惑的表情,自顾自地叫道:“憨厚?懦弱?哪里像?!光看他那一边啃汉堡,一边翻阅杂志的率性模样,也知道他不憨厚!妈在干什么?怎么会找来这种人相亲?”
她又瞄了一眼,心陡地再凉半截。
糟糕,糟糕,瞧他微垂眼帘,单单一个靠在椅背上阅读杂志的动作,就流露出一股稳重气息,再看他闲逸的模样,不行,这男人太危险了!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男侍很担心,心想这位客人怪怪的。
“怎么办?”周子琳踌躇不已地站在原地猛跳脚。
她原本打算,假设对方像妈说的是个憨直的老实人,那她一开始就要来个下马威,以最可怕的方式彻底粉碎对方的幻梦,哪怕让他以为她是坏女人也无妨,总而言之就是要他幻想破灭,主动打退堂鼓。
不过,现在眼前这看起来好像很精明的男人,她一点把握也没有,不晓得他会不会上当?
“不管了,死马当活马医,怕他不成?”她硬着头皮上。
“对不起,我来晚了!”
她走向他,漾开笑,不请自来地拉开了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