贬将手机扔进大海不是被她的任性所传染,也不是在和她赌气,而是海扬深知唯有暂时将一切杂事都给抛开,他才能够专心地、用心地去体会,并且重新审视他对于这个“长大后”的骆采忧真正的感觉。
如果仍然只是个妹妹,那么不管她什么计不计的,他都得和她说清楚,好让她死了心。
但如果不是……如果不是……如果不是……那该怎么办?
不管,到时候再说了吧。
重点是他不能总处于挨打的位置,也该是握有发球权的时候了。
骆采忧倒也说话算话,自从他扔掉那象征着“公事”的手机后,俨然成了一只乖猫,在他身旁磨来蹭去,始终保持着甜美乖巧的笑容,不论他说什么,她都笑咪咪点头,好商好量。
在她乖乖地让他帮她擦好晒伤乳膏后,他们先潜入海里去探索珊瑚,还到海底洞窟里去寻找大章鱼,甚至还幸运地钓得了一条大石斑。
玩累了后,他们先去梳洗更衣,再准备用晚餐。
这顿丰盛的晚餐是在露天的甲板上进行的。
除了厨子准备了一天的法式大餐及新鲜蔬果外,两人的战利品大石斑自然也是主菜之一,一半当沙西米,一半烧烤,鱼头还能够熬汤,还真是彻头彻尾都被用上了。
夕阳时分,金黄璀璨的落日馀辉遍洒于瞬息万变的海浪上,眩目得叫人睁不开眼。
他们边吃大餐,边安静地观赏着夕阳的变化,直到环簇着他们的大海逐渐被染深了色彩,由蓝转黑,而船上的夜灯”盏接着一盏被点起,让他们亦跻身成为汪洋中的一颗璀璨星点。
有大餐,自然就少不了酒。
Antonio安排给海扬的仆役果然上道,压根鲜少见他走动,但只要海扬和骆采忧一探手,永远都可以从冰桶中取出冰得恰到好处的Budweiser啤酒,除了啤酒之外,装盛着红酒的高脚杯,更是随处可见着。
也不知道究竟是计画之一,或真是气氛太棒了,总之骆采忧一边吃东西,手上的酒都没断,坚持要和他对饮,说是要谢谢他千里迢迢来陪她“受刑”,以及感谢他多年来的照顾。
为了怕她起疑,只要她一邀酒海扬就喝,但是他可没忘了戒备,总会趁她不注意时偷偷将酒倒到甲板上,是以始终能保持着比她多了几分的清醒。
夜幕低垂,表面上喝得豪迈率性,事实上却仿佛各怀鬼胎的两人,无论是真喝还是假喝都当真起了微醺。
最后这两个已然半醉却都不肯先投降的人,一人捉起一瓶酒,相约爬上了船顶的露天望台,背靠着背看月亮、数星星。
大自然的美景让人赞叹不已,也让人暂收了戒心,只见星月宛如高挂于黑幕顶端的璀璨钻石,在天边耀眼闪烁,他们将希腊神话故事里的人物配合着天上星子,各自做出了阐述联想。
酒力上扬酣热了身子,海扬松开了领结,还动手解开了几颗钮扣,将袖管往上卷了几卷,那向来一丝不苟的发丝早已被吹乱,至于骆采忧,稍早前在海风变冷时才发现她带的那堆衣服压根不中用,抵挡不住埃风,只好向海扬要了件衣裳套在身上,所以她现在穿著的是他的衬衫。
“Ocean,我跟你说喔……”
原在数星星的骆采忧笑嘻嘻转身,即便是醉眼朦胧,仍是让眼前那仿佛变了个人样的海扬给慑失了魂。
懊帅!懊帅!他怎么会这么帅呢?帅到叫她目瞪口呆、口水直淌,好想……好想“吃”了他喔!惊“艳”加上恍神,她根本就忘了自己本来要说什么了。
“说什么?”他叫醒了她。
“说……”她一边傻笑一边挪位,将他侧转过来和自己面对面后才开口,“嗯,你不戴眼镜时是什么模样呀?”
她边说话边伸过手,想要摘掉他眼镜却让他给笑闪过了,“别这样!我不习惯。”
“习惯是可以养成的,人家裴勇俊不戴眼镜时也是很帅的呀。”
“那是他,关我什么事?”
“没有人说过,呵呵,你和他有点像吗?”边说话她又边傻傻憨笑了,糟糕!她好象真醉了,但不行呀!骆采忧,你怎么可以比自己的猎物更早醉倒?
骆采忧边在心底警告边掐了掐自己,但好象没有用,因为眼前的海扬,呵呵,突然多出了两个双胞胎兄弟了。
埃扬轻哼一声,“他是他,我是我,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谁也不像谁的。”
痹乖!他好象比她还清醒耶,因为他还能够搬出大道理呢!不像她,脑袋里像是装满了浆糊。
“我当然知道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
骆采忧一边甩头,一边抛掉手上的铝酒罐,呃呃……好象真没得救了,因为海扬……呃,又多出了一个双胞胎兄弟,但虽如此,对于接下来该接的话她可没忘。
“所以我谁也不爱,却偏偏死心塌地的只爱上了你!”
埃扬没敢去接这话,只得藉喝酒的动作想避开这话题,脸上红通通的,在知道了她那三十六计后,他已经无法将她的话纯粹当成疯言疯语,听过就算了。
对于她的示爱他会心跳失常、会呼吸窘迫,还会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幺办。
骆采忧噘唇憨笑,“你干嘛不回答?若是在以前,你怕是早已把我给骂翻了。”
“如果骂能有用……”海扬表情无奈,“我今天就不会在这里了。”
“那倒是真的……”她笑得可爱且欠扁,“所以Ocean,你准备好投降了吗?”她伸手拿过他手中的酒罐扔开,逼他专心看着她,小手缠挂在他颈项,将他不安的眼神给扳正。
他与她双目直视,见着了那双向来古灵精怪的大眼因醉意而略呈迷蒙,却也因为醉意,生出一种娇憨诱人的甜韵,引得他拉不回神。
“既然投降,那么,你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谁说他投降了?他张了张嘴却没能挤出声音,只好容着她继续得意了。
是酒意上扬迷乱了神智的吧,要不他怎么会陡然口干舌燥,一心想要知道眼前那色泽丰润、潋滟饱满、一开一合的小嘴,尝起来是什幺滋味呢?
甩头甩头、用力甩头,海扬!你给我清醒!
看见了他的动作,骆采忧笑得更乐了点,只是憨笑得有些支撑不住腰杆,也逼得她只好用小手更攀紧住他。
“我想问……你连在和人上床做“运动”的时候,也都还是戴着眼镜的吗?”
这是什么鬼问题?他拒答!
“小忧,”他叹气,“这不是一个淑女会问的问题。”
她笑嘻嘻一耸肩,“无所谓,反正我从来就不曾自认过是淑女的。”
“你不想当淑女我却还想要当绅士,这个问题我不回答。”
“不回答也行,那就得接受惩罚!”她笑嘻嘻摘去了他的眼镜,并顺手往后扔进海里。
“小忧!”海扬生气大叫,“你怎么可以扔了我的眼镜?”
抢救不及,海扬只来得及骂人,但他的骂词显然对个已经醉了的现行犯起不了半点效用。
只见那干了坏事的现行犯瞪大着醉眼尖叫,“哇哇哇哇哇!Ocean!你不戴眼镜时更帅了耶!我喜欢我喜欢我喜欢我喜欢我喜欢我喜欢我喜欢我喜欢……”魔音传脑再度开始,每次她很想要很想要一个东西时,她就开始无理取闹了。
埃扬没好气的将她推远点,“别以为现在猛灌我迷汤,等你清醒之后,我就不会和你算这一笔帐。”
“算哪!算哪!扒呵,我无所谓的,我现在只一心想要知道……”骆采忧红唇往他贴靠过来,一双大眼里满是殷盼等待,“你不戴眼镜吻人时……会是什么表情?”
埃扬既窘又无措,但他又不敢大用力推开她,就怕半醉了的她不支倒地,甚至掉进了海里。
“别闹了!小忧,你醉了。”
“醉?你是怕我因为醉了而忘了这个吻的滋味吗?”她偏首认真地想了想,“没关系,我不介意在清醒后再做复习温存,好让我重新想起。”
“别再闹了!小忧,好,我承认之前是真的太忽略你的想法了,也必须承认现在的你真的不一样,我对你的感觉也不同了,但……我希望能在大家都清醒的时候再来详谈,把这些感觉都弄清楚,再来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我不要在你醉茫茫,我也晕茫茫的时候轻举妄动,甚至越界,再在清醒时后悔……”
哇靠!她受不了地拚命甩头,这男人是在开始念经了吗?
他现在是唐三藏,而她成了孙悟空是吗?
“Ocean,不过是接个吻罢了,你非得要搞得这么大费周章吗?”
“你这幺想是不对的,小忧,男女之间进展到了接吻,就代表着一段新关系的开启,而我对你负有责任……”
老天!他若再这样说教下去,她无法保证不会继那副烂眼镜之后,把他也推下海里。
“OK!你对我有责任这一点我们都很清楚,不过你现在对我的唯一责任就是快点吻我……Ocean,彼此之间有没有感觉,是要靠亲自接触来判定,而不是靠想象或是说理,就像……就像有人说起士很香,但也有人说起士很臭……非得要亲自尝过了才会知道合不合适……”
懊死!她本来可以举出更好的例子,但现在她的头好晕喔,一半是酒意上升,一半是来自于他的念经。
“小忧,这种事情是要经过慎重思考后才能作出决定的,人类之所以能够成为万物之灵,就是在于我们有思考能力、有判断能力,而不是仅靠本能反应,所以人类社会才会有忠孝仁爱信义和平以及礼义廉耻……”
MyGod!
他竟连四维八德都给她搬出来了?真的不怕她踹他下海?
Shit!她放弃,骆采忧整个人趴进他怀里,任由着他继续说教,闭上了眼睛。
这个呆头鹅!
信不信,即便他大了她十岁,即便她懂得的道理或许少过于他,但她绝对比他更了解他自己!
若不是因为已经对她动了心,他肯定会用冰寒的脸色、厌憎的目光来回应,而非像现在这样的明明眼里就很想要,嘴巴上却还搬出成篇的大道理来说服她,以及最重要的是,说服他自己。
在处理公事时他或许是个巨人,但在处理感情的事上,他绝对是个侏儒!
在陷入昏睡前她的最后一个意识是——
她真不懂蜜雪儿及他先前的女友是怎么能够忍受他的?更不懂的是她这向来自诩为天下第一聪明人的女人又是怎么会去爱上了他的?且还爱得义无反顾、千方百计、宁死无悔……白痴女!这是她最后的念头。
埃扬陡然无声了,因为怀中一沉,传达着他怀中小女人终于睡着了的讯息。
他将柔软如泥的她拥紧,忍住叹息将她翻转过身,低头轻轻嗅闻起她身上除了酒味外的甜甜少女馨香,再端详起她熟睡时宛如天使般的可爱睡颜,及那红润如玫瑰花瓣的唇,顿时一股强烈冲动涌生起来,他好想好想低头品尝那来自于花瓣之间的甜蜜。
伪君子!
他暗骂自己,刚才人家盛意邀请时抵死不从,现在却想趁人熟睡时偷香?
甩开了乱七八糟的心绪,海扬拦腰将她抱起,踱下了了望台后往船舱方向行去。
他行走自如,脚步并不因为少了眼镜而受到影响,事实上,他所有的眼镜都是没有度数的,不过是他用来隔离别人的防御墙罢了。
没人知道一个统率领军一间跨国经纪公司的男人,在人前镇定自若、侃侃而谈的他,其实在幼年时候,曾经是个自闭儿。
没有原因的,似乎是打从出娘胎后他就不爱说话了,害怕与人群太过亲密,小时候妈妈常会找不到他,因为他老喜欢躲在阴暗不见光的衣橱里,甚至还曾好几次将自己反锁在地下室里。
必衣橱或许对别的小阿是惩罚,对他却不是,他喜欢那样,他讨厌人群。
为了儿子的病,海母伤透了脑筋,跑遍医院寻访名医,甚至在医生的建议下怀了第二胎,让他有了个相隔七岁的妹妹海蓝。
但情况并没有好转,最后海母只好接受医生的建议,将海扬送到国外接受特殊教育,在经过了好几年的磨合启发后,他终于开启心门,走入了人群,甚至还能以跳级的优越方式,在人前展现他的过人天资。
但表面上的走入人群是一回事情,他向来礼貌斯文兼客气疏离,那是因为习惯和所有的人,甚至是自己的亲人都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
采忧没有猜错,海扬略略潮红了俊脸,他连在床上做那档子事时,都还坚持着不开灯,以及……嗯嗯……戴着眼镜,并且事后绝对不可能有拥抱谈情,只是盥洗穿衣,礼貌地saygoodbye。
在采忧之前,不曾有过任何女人为他带来烦恼,她们的存在其实可有可无,只是一种赴宴时的装饰品,省得别人问东问西或是东黏西缠,以及在他偶尔生理上有了需要时的,呃,一种辅助器。
这是头一遭,他失神地瞧着酣睡在他怀里的小女人。
竟然会有人不顾一切、千方百计地要来掳获他的心?甚至还为他设下了三十人八计?
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又是忍不住地要被撼动了,海扬将下巴贴上她温热额心,汲取着来自于她的温暖。
是的,温暖。
这是只要她出现在他身旁时,他就会产生的感觉。
一种比安全感还要自在的感觉,她总是努力地在发挥着她的温暖,想要融解他心中对外高筑着的墙。
而这该叫做缘分还是超能力?
在十年前他一眼就相中了她的时候。
莫非在当时他已有预感,知道这个小他十岁的小女孩,将会使他黑白的人生变得亮丽精采?
思绪之间,海扬已将骆采忧抱回主卧室并往大床上搁下,为她盖好了被子后,他原想就此离开,却被她给突然伸手扯住了。
“别走!”
他吓了一跳,还当她突然清醒了,后来才发现那不过是一句梦呓,但不论是什么,她的小手都捉得他好紧,像是在梦里没什么安全感一样。
她,真是如此地在意着他的存在吗?
而他,又究竟还要犹豫到何时?
心口一种强烈的悸动及融化,他倾身对她温柔保证——
“你睡吧,我不走。”
不是哄骗而是真心,因为他突然察觉到他也不想再离开这个“温暖”了。
埃扬抱着她往大床中心挪移,让她可以枕着他的手臂睡得更舒服点。
在闭上眼睛前他不舍地瞥向她一眼,想象着明天要跟她说什么,而那将是很多事情都会不再一样的明夭了。
他要坦然面对她,坦然面对自己的……
他要向她剖析自己的心情……他不要再逃避了……
在被醉意席卷堕入了昏睡之前,海扬唇角勾起了一朵期待的笑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