辫迷了一天一夜,水柔幽幽地张开眼醒来,白色的墙面,令她想起她该在手术房外等候的,急著下床之际,陡地又想起手术房的门开了之后,医生宣布志杰日后得坐在轮椅上……
“不,不要……”那一定是她在作梦,不会是真的。
“水柔小姐,你怎么下床来了?”吴嫂进到病房,阻止她下床。“你昏迷了一天一夜,什么都没吃,身体一定很虚弱……”
“我昏迷了一天一夜?”细如蚊蚋的声音,惊讶不已。“志杰呢?他怎么样了?”
“二少他……”吴嫂垂下头,泪也跟著落。“医生说他的腿——废了。”
“不要……”震惊的捂著嘴,水柔痛哭著。这是真的,不是她在作梦?
“志杰,我要去看志杰,志杰在哪里?”
“他在特等病房内,我扶你过去。”知道水柔和志杰情如姊弟,如果水柔没看到志杰,一定没心情吃饭,吴嫂遂不再阻挡她。
吴嫂扶著水柔走出病房,搭电梯前往楼上的特等病房。
在特等病房外,远远地,水柔就听见志杰的叫声。志杰的咆哮怒吼声中,充满怨恨,像是一只不甘被捕捉进牢笼里的狮子。
“志杰……”
轻轻地推开门,水柔看见志杰躺在病床上,动也不能动,两只手在半空中挥舞著——
“都是你!是你替爸妈报仇的,可是却报应在我身上……我不想报仇,都是你一天到晚打打杀杀,我才会遭到报应……是你、是你!”
志杰用尽身上仅剩的力气,挥动著两手,恨恨地槌打站在病床边,任由他打骂不还手、也不跑的表承善。
表承善知道自己弟弟心头的怨恨。父母亲死的时候,志杰还小,双亲的死对志杰打击不大,所以志杰不想报双亲的仇,他从来不怪他。
如果志杰怪他因为帮派的打打杀杀,害他得到报应,他愿意默默扛起这条罪,但他绝不承认,是因为替双亲报仇,才导致志杰双腿残废。
如果有报应,为什么耆宿杀害他父母亲,卷走上亿元钱财,躲了十二年,还能有命回到台湾来!老贼该死,死得一点都不冤!
“是你、是你害我的……”青春的怒吼,心头的不甘心,全汇集在拳头上,朝直挺挺站在病床边的两条腿挥去。
表承善面无表情的伫立在原地,不闪躲,任由怨恨的拳头在他腿上挥著一拳又一拳。他何尝不心疼唯一的弟弟,年纪轻轻就得依靠轮椅度日。
“志杰,不是承善哥的错,是我,是我害你的,对不起……”推开表承善,水柔趴倒在病床边。“都是我的错,是我要你回家帮我拿东西,才会害得你出车祸,不关承善哥的事……”
水柔涕泪纵横,满心愧疚,握著志杰的手,自责不已。
“志杰,对不起,都是水柔姊害你的……”
志杰别过脸,脸上布满泪水,心中充满不甘心。他还年轻,他有大好前程、也和一般年轻人一样,对未来充满梦想,可是从今以后,他的人生失去希望,所有的梦想破灭,甚至连打工的能力都没有——
“志杰,对不起……”紧握著志杰的手,水柔频频道歉。
想到自己的一生毁了,积压在胸腔的怨化作一把火,陡地燃爆开来,烧毁理智。
“走开,你走开!”表志杰恨恨地甩开她的手,怨恨的大吼:“都是你,是你的断掌害了我!”
跌坐在地上,水柔震惊地呆望著病床上的人。志杰说是她的断掌害了他?他和她情如姊弟,她从小照顾他到大,他竟说这种话伤她……
不,她不能怪志杰,是她害他在先,他才会说出这种话。不怪他,她不可以怪他,她要用比以往更多的爱心和耐心来照顾志杰。
“志杰,水柔姊会照顾你的……”
严走开、走开——”志杰大声嘶吼。“我再也不要看到你,是你的断掌害了我,走开!”
“志杰……”水柔痛哭著,伸手想请求他的原谅,但才举高的手,还未触及志杰收回的手臂,却反被表承善给用力拨开——
“你出去!志杰不想看到你,你没听见吗?”表承善冷著一张脸,厉声说道。
“承善哥……”
“出去!”不看她,表示善的眼神冷厉无情。
“水柔小姐,让二少好好休息,我们先出去。”吴嫂扶起水柔,劝说著。
苞著少主工作多年,吴嫂还从未见过少主对水柔小姐发过脾气,或许是这次事件,对他们兄弟俩的打击都太大,才会……
“出去,你们全出去,我不要看到你们——”
志杰发狂的槌打自己的双腿,表承善赶紧请来医生帮他打了镇定剂,为了不刺激志杰,表承善安排了三个特别看护同时照顾志杰,自己则载著水柔先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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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客厅里,表承善站在酒柜前,一语不发。
水柔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从医院回来到现在,眼泪不止。
她伤心志杰因她惨遭严重车祸,伤心志杰也在意她断掌一事,更令她伤心的是,从医院回来到现在,承善哥一句话也不对她说……
是不是他也和志杰一样,认为是她手心上的断掌,害到了志杰?要不,他为何一句话也不说?
惫有,在医院的病房内,他狠狠拨开她的手,当时的冷厉音调,此刻还盘旋在她耳边。
她的承善哥从来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可今天……
“承善哥……”
哽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表承善高大的身躯,动了一下。
不回头,不看她,打开酒柜,须臾,皇家礼炮和润的琥珀色液体,在他手中的洒杯里晃荡。
深嗅,琥珀色液体释放出的淡淡烟熏味道窜进他鼻腔内。
“你今天和黄柏青去志杰打工的咖啡店?”
一道仿佛足来自地狱的魔魅沉音,钻进耳内,陌生的音调,令她一阵愕然,愣了半晌,水柔才意识到是他在问她话。
没多问他为何知道她和学长约在那地方,她只想把前因后果,诚实告诉他,再对他解释清楚。
“学……学长打电话给我,约我到咖啡店去,他……他说他要趁毕业之前,和几个同学一起到偏远山区去教小朋友英文……”水柔站起身,抽噎的语音一顿一顿地。
“这些话,为什么不在回家的路上说?”质疑的厉声甫落,举杯,一口饮尽杯中的酒。
琥珀色的液体灌满他的胃,愤怒的火焰,如冲击著胃壁的酒液一样,愈来愈强烈。
“我……我和学长一整个星期都没有见面,他可能是在准备毕业考。”
“为什么他要去哪里,还得特地约你出门见面说明?他在向你报备吗?”
低沉的怒语中夹带一丝醋意,转身,怒红的双眼把她吓得跌回沙发上。
“不……不是这样……”
表承善一个箭步上前,火烧的怒颜,逼至她面前。双拳紧握,十指关节泛白,吼声震天。
“那他为什么约你、你又为何要去?你们的一场幽会,害到了志杰,他是我的弟弟,你怎么可以把你的快乐,建筑在我弟弟的痛苦上!”
他的吼声,吓出她两行泪水直流。
两手合握,她紧咬著手指,害怕的神情浮现在脸上。
“承……承善哥,不是这样的,我没有和学长……”
“你喜欢他、你爱他,你想和他约会,你尽避去!”打断她的话,咬牙切齿地把在心头喧腾的怒火喷出。“可是你们不该联手害了志杰……”
“不,承善哥,你误会了,我和学……学长没有联手害志杰。”不想牵连无辜的人,水柔再害怕也要跟他解释清楚。“是我要志杰回家帮我拿袖珍屋,不关学长的事,是我想要拿给他去……”
“你想帮他月兑罪?”抓起她的手腕,眼底的怒火没见消褪,反倒因她的解释,更加怒烘烘。
猛地摇摇头,泪水散溅。
“是我害志杰的,我愿意一辈子照顾他。”
“你想我会让一个……不祥的女人去照顾他?”拧眉,痛苦的怨在他眼里打转。
承受弟弟残废的事实,这打击太大,失去理智的他,把这辈子最不愿伤她的话,月兑口而出。
他话语甫落,水眸惊瞪,愣愣地看著他。
不祥的女人!?
原来他真的也认为是她的断掌害了志杰,他也认为她是不祥的女人——
看到她脸上浮现受伤的哀怨神情,他心头一紧,意识到自己说了伤害她的话,想收回方才的话,可一想到她私下和别的男人幽会,又害志杰一辈子得和轮椅为伍……
他没有办法原谅她!
“走!你走!离开这里。”
“承善哥……”
不敢相信开口赶她走的人是他,她还记得不久前他告诉过她“等你一毕业,我们就结婚”。
当初说这句话的人,如今却要赶她走!?凝在眼里的伤痛,沉重的让她几乎无法负荷。
不想看她委屈无辜的脸,起身,他再度背对著她。
“马上走!我不想志杰回到家的那天,还会看到你。”锐利无情的话语,彷若一把尖刀,穿刺进她的心。“这世上,我只剩志杰这么一个亲人,谁要是伤害他,就是与我为敌,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说罢,他踩著怒腾的脚步,大步离开,丢下愣怔的水柔,独自呆坐在客厅,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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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阅了车祸现场敖近的住家录影监视器,虽然没看到志杰被撞的画面,但在一天一夜,不眠不休的查证下,过滤了几辆可疑的轿车,最后销定一辆红色跑车,是最有可能撞到志杰的车辆。
“开车的人,是个女的,但车主是个男的。”微力把刚查到的资料,立刻禀告给主子。
早上才入睡,不到中午就起床,光著-上半身正在刷牙的表承善,脸色沉肃。
微力站在浴室外,继续说道:“我去查过了,车主是某富商,开车的女人,是他外头包养的女人。”
掬把水,把脸上的倦容冲掉,拉来毛巾擦乾脸上的水滴,走出浴室,穿上铁灰色衬衫,表承善看了微力一眼。
“那男人是靠他老婆娘家的钱,才能撑到今天在商场上立足的场面。”
微力补充道,并把照片和档案资料递给他。
“我要这个男人,在半小时内,消失在商场中。”
“是,我会照办。”
“至于那个开车的女人……”
“少主,这个女人的英文名字叫Sarah,不过我查到她的本名,她——”
微力话才说到一半,陡地顿住。
“为什么不说?”
“她……她叫作戚千琴,就……就是当年欺负水柔小姐的堂姊。”微力战战兢兢地说。
他知道少主要赶水柔小姐走一事,昨天他不小心提到水柔小姐,莫名其妙就被轰了一顿,害他连想帮水柔小姐求个情都不敢丌口。
“她的堂姊……”
冷厉的目光缩紧,他回想起当年她被欺负的情景,让他兴起要一辈子保护她的念头,如今……
甩开她小时候被欺负的可怜模样,现在需要同情的人,不是她,是他唯——的亲弟弟。
“找到她,把她抓来!”
“是。”
走到桌子前,拉开抽屉,他取出一本存摺巴印章,交给微力。
“拿给她,叫她走!”
“少……”才开口想替水柔小姐求情,被冷瞪一眼后,求情的话语卡在喉间出不来。
“叫她马上走!”
他没有办法留一个伤害志杰的人,继续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即使他说过他们一辈子都不要分开,即使他曾经打算等她毕业,他们就结婚……
心,被这些沉重的诺言,扯痛了下。
甩掉一辈子都不要分开的可笑话语,迅速打开电脑,他不愿意再想起她,眼前他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准备接收那名富商在商场上经营的地盘。
这名富商错就错在,不该把车借给撞伤他弟弟的女人去驾驶。
伤害志杰的人,就是与他表承善为敌,与他为敌的下场,就该身败名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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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著微力递给她的一本存摺巴印意,水柔脑内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今后该何去何从。
“水柔小姐,走吧!”微力皱著眉头,以他的立场,只能依言行事。
虽然当初他很担心水柔小姐会克夫,小小反对她和少主在一起,但他从没想过要水柔小姐离开这个家,毕竟,水柔小姐在这儿住了十二年,大家都相安无事。
再说,她一个鲜少出门的弱女子,要她离开独自生活,他反例担心起她,可是,他是绝对不能帮她的,若让少主知道,恐怕又会换来一阵怒轰。
必头,望著身后方才吴嫂帮她收拾好的行李,无声的泪水悄悄滑落。
她真的要离开这里了?
“承善哥他——”
微力摇摇头,不管她想说什么,都没用,也毋需再说。
“走吧,趁少主不在,你快走,要是他回来还见你在家……那、那就不好了。”
微力帮她提身后的行李。
“我帮你叫了计程车,车子在外面等。”微力低著头,好心的告诫她:
“别再回来了!”
微力的话一出,水柔捂著嘴,痛哭失声,让吴嫂和微力听了都忍不住办了眼眶。
微力提著行李先走出去,吴嫂帮她擦眼泪,劝著:“水柔小姐,走吧。”
水柔哭著,想起那日她一声不吭跑出去,他带著伤,出门急著找她的情景……
今日,她这么一走,他还会急著找她吗?
不,不会了,她怎么会傻得认为他会因为找不到她而心急——这一回,是他要赶她走的,不是吗?
步出房间之际,瞥见吴嫂没有把他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一并收拾,转身踅回,她紧紧抱著有他签名的泰迪熊布偶——
这是她仅存的一项,充满他关怀的生日礼物,怎么可以不带走呢?
抱著泰迪熊布偶,水柔在泪水中,搭上计程车,离开她住了十二年的家,离开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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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了豪宅,水柔找到一间老式公寓,承租了一间房间。
屋里有三间房间,但其他两间没人租,空荡荡的屋里,只有她一人,混混沌沌过了好几天,房里在滴水她也不知道。
到这里几天了,她不知道志杰现在如何了,但她却知道,承善哥不会再出来找她……
坐在床沿边的地上,垂头,这才发现角落边积了一些水,顺著水流往上看,原来水是从屋角流下来的,可能她这间房的上方,是楼上那产人家的浴室。斑驳的墙面,大概就是常遭水侵蚀的缘故。
那对她而言,无碍,没有和承善哥住在一起,住在哪里,都是一样痛苦。
抱著泰迪熊,她想,院子里的百子莲花,一定谢了吧?就像她的爱情才开花,一眨眼就枯萎--是跟著爱情花一起凋谢的吗?
想到他在爱情花盛开时,对她说过“等你一毕业,我们就结婚”……
倏地清醒,站起身,她忘了自己不知道有几天没去上课,她该去上课的,也许等她毕业那天,承善哥会突然出现,告诉她,他已经不生她的气,想接她一起回家。
些微的希望,点燃她的动力,起身,她急著想去上课,突然听见有人在敲门——
敲门声令她心头一惊,谁会来这地方找她,念头一转,会不会是微力……一定是承善哥叫微力出来找她回去——
她知道微力擅长找人,虽然她没有告诉他她住在这里,但尊龙帮想找个人,应该不难。
喜悦的心情漾满心间,水柔急急忙忙去开门,门一打开,外头站的人不是微力,而是她的同学杨妙如。
“妙如,你……”她忘了,她昨天还是前天有打过电话给妙如,告诉妙如,她已经搬出来住在外头,也给了她地址。
“水柔,不好了,学长他被你哥的人带走了。”杨妙如骑著机车奔来,急得都快哭了。
“学长?他不是在山区教小朋友……”
“没时间了,水柔,你去救救学长——”杨妙如拉著她就走。“你一定要救学长,否则你哥说不定会……会杀了他。”
戴上安全帽,水柔一句话也没机会说,就被心急的像热锅上蚂蚁的杨妙如,拉上机车后座,两人共乘一辆机车,前往那个她想回却不能、不敢回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