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雨澄要救人,元官劭龙二话不说,既出钱又出力,还跟着工人们一同帮忙捆绳索。
悬吊断崖的绳索该有多长,没人知道,连赶了三天三夜,没人敢懈怠,而元官劭龙也跟着不眠不休了三天三夜。
雨澄去巡视过,看到他如此,心中盈满了感动,却也心疼。
他堂堂一个大少爷,何苦如此呢?
他帮的忙已够多了,又何须连自己也跟着做工。
“格格,这元官少爷真是好人,这回他倾尽全力来帮忙,我想,一定是因为妳像极了方水幽的缘故,所以他才会这么的帮忙。”
小梅的一番言语,击垮了她心中好不容易再度筑起的爱情城堡。
她以为,元官劭龙也同她一般眷恋,所以他才会到山脚下去等她,去守候她的出现。
她一直以为,她是她自己,不是方水幽的替身。
但,这一切,都只是她自己“以为”,而不是他的认定。
如果她不是皇格格,不是方水幽的替身,那么今日他还会如此尽心尽力的帮她吗?
她不敢想这个答案。
喟叹了一声,向来自信满满的她,遇上他,也难逃多愁善感的命运了。
大厅内陡地响起的拍桌怒响,震吓着站在厅内的每个下人。
“赏赐、赏赐……”姚桂花怒喝的叫唤着。
匆匆赶至大厅的赏赐,气喘吁吁的应声:“老夫人,您……您找我?”
姚桂花又怒地一拍,气的站起。“少爷这些天,究竟都在忙些什么?怎么好些逃诩没回来?”
“这个……”赏赐期期艾艾的回道:“少爷说,官府下令要制绳索,所以……所以帮忙去了。”
“什么?!你说少爷去帮忙?”姚桂花怒瞪着双眼。“我们元官家出钱又出力,连少爷也跟着去做工,这成何体统!”
元官家向来为地方做事是不遗余力的。
前几天,劭龙拿了一笔钱,说是有急用,她不过问,可他人去了两三天,连家都没回,甚至连新娘子也不见了踪影。
她真不知道,这个儿子究竟在搞什么?没想到,他堂堂一个大少爷,竟跟着下人们一起去做工。
“老夫人,您息怒,我会再去劝少爷回来的。”
“叫他马上给我回来!这种事,你竟然现在才说,你这个管家究竟是在做什么?!”
“老奴该死、老奴该死。”
“到底官府弄绳索要做什么?”
“老奴也不清楚,不过,听说是有人掉下悬崖了,所以官府方面连夜赶工制绳。”
“什么人掉下去?”
“这……不清楚,差爷们不肯说。”
“就算十万火急的事,也犯不着让少爷去做工啊!”姚桂花嘴里虽这么说,但心里头可清楚儿子的个性,他既然挽袖加入工人行列,事情没做好前,他是不会半路退出的。“如果少爷不肯回来,就让少女乃女乃先回来。”
“少……少女乃女乃……”
姚桂花的话,教赏赐登时愣住。
这少爷要他瞒着老夫人,说少女乃女乃是一同出门的,可他去少爷那儿看了几回,也没见着少女乃女乃。
他真不懂少爷,这少女乃女乃都不见了,少爷不去找,竟和工人一起制绳。
但眼前还有个更大的难题,老夫人说要请少女乃女乃先回来。这可糟了,少女乃女乃离家那天,他没禀告给老夫人知道,这会儿若是照实说了,怕……
赏赐偷觑了老夫人一眼,她还一脸怒气腾腾的!
“赏赐,我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
“有、有,老夫人,我马上找少爷去。”
赏赐退出大厅,现下,只好先请少爷回来再说了。
“少爷,你就先回去吧!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和老夫人交代。”
赏赐来了老半天,请求的话语不断,但元官劭龙专注在工作上,并未多理他。
“少爷……”赏赐就只差没跪下了。
老奴仆的请求,元官劭龙不是没听见,只是他一心急着能快点帮忙救人,加上连着几日未曾好好歇息,万分疲惫下,他连开口说话都懒了。
“少爷,老夫人说了,若是你不回去,那就让少女乃女乃先回去,可是少女乃女乃也不知上哪儿去了?”
赏赐焦虑的话语,让元官劭龙霎时停下手边的工作。
少女乃女乃……元官家的少女乃女乃是水幽,但真正和他拜堂的人却是皇格格。
这些天,他不眠不休的工作,除了一心要帮她的忙之外,也想借着忙碌,让自己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思考皇格格的事。
如果他不知道她真正的身分,也许他还能全力劝留她,但他已知道她的真实身分,他如何能留她,又怎么留呢?他甚至连开口挽留她的资格都没有。
她是皇帝捧在掌心的爱女,不是平凡的方水幽……她原就不属于这地方。
“少爷,你说话呀!老奴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老夫人说这件事才好。”
元官劭龙看了他一眼,仍是未答话。
赏赐以为少主子要交代他话,恭谨的竖耳聆听,但未听见只字片语,他又苦恼的皱起眉头。
“少爷,你别再做了,好歹你也给老奴一句话呀!”赏赐大大的叹了口气,一抬头,却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少……少女乃女乃!”
雨澄身穿平民的衣裳,微笑的对赏赐颔首。
“少女乃女乃。”赏赐忙不迭的恭敬站好。
“赏赐,麻烦你回去告诉老夫人,说我和少爷过两天一定会回去。”雨澄轻柔的道。
赏赐愣了下。
“喔,好、好!”
他被弄胡涂了,少女乃女乃前几日还说不回元官家了,现下又说要回去;少爷更糟糕,少女乃女乃明明就在这儿,也不告诉他一声,害他穷担心,急得头发不知又白了几根。
不过,现在少女乃女乃出面交代了,这事算圆满解决,他回去也能向老夫人报告。
“少爷、少女乃女乃,那老奴先回去告诉老夫人。”
赏赐欢喜的离去后,元官劭龙凝望着雨澄许久,才低哑的出声:“谢谢妳。”
“你谢我什么?该道谢的人是我。”看着他满脸胡髭,又疲惫至极的神情,她好心疼,若不是现场有太多人在,说不定她早伸手轻抚他的脸。“你……你回去吧!”
“不,我不回去。”他心急的握住她的手,她倏地抽开手,他懊恼自己无礼的冲动,一脸愧色地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冒犯妳。”
她微笑的摇摇头,表示不在意。
“别累坏了身子。”她澄亮的目光,定在他疲惫的脸上。“免得你娘担心。”说罢,她礼貌的颔首,而后旋身离去。
元官劭龙定定的看着她的背影,心头涌上苦楚。
他只能痴痴的望着她,却怎么也开不了口,要她留在他身边。
她和赏赐说的那番话,他想,她只是在敷衍罢了。
她怎么可能再和他一起回元官家?尽避他们元官家在这城里是个大户人家,但也无法和皇宫相提并论。
要她留在他身边,那只是痴人的梦想吧!
在得知齐康贝勒已经领兵准备攻打山寨,营救仍受困在山寨中的水漾时,雨澄宽心了不少,有齐康贝勒出面,一定能把水漾解救出来。
经过几天,绳索已制好,连备用的绳索也带齐了,一行人乘着马车,朝山脚下前去。
雨澄坐在车内,心里一方面担心泪月的安危,一方面又思及元官劭龙。
他该回去了吧?
那现场已封锁,不是官衙里的人不准踏入一步,而且方才总督大人也亲自谢过他,并请他回府去休息。
她想,日后要再见到她,恐怕是很困难的一件事了。
“格格,好像到了。”小梅望向窗外,看到熟悉的景致说道。“不知道泪月格格和小竹,是不是都平安无恙?”
“一定会平安的。”
雨澄坚定的话声刚落,车外,总督大人的声音接着响起。
“格格,到了,请格格下车。”
雨澄下了马车后,看到士兵们已着手将绳索捆绑在树干上,测试了一遍又一遍。
确定牢固之后,总督大人下令:“谁要是自愿到断崖下去寻找泪月格格,赏银一千两。”
总督大人的话语未歇,几名家境较穷的士兵听到赏银一千两,纷纷心动上前,但一站到断崖边,又齐抖着双往后退。
“你们这是做什么?!”总督大人怒喝:“现下有赏银,谁自愿出来,不但有赏银一千两,日后,家中的柴米油盐,一辈子不缺。”总督大人顿了下,见没人出面,退缩的人倒是更多了,他面色铁青的喝道:“若是由我来点名,可就没赏银了。”
士兵们你看我、我看你,全低下头,就怕被点了名。
那赏银一千两,多诱人啊!可偏偏站到崖边,双腿就不由自主的发抖着,吓都吓死了。
雨澄见没有士兵愿意出面,她忧心的攒眉,在小梅耳畔低语了几句,小梅又走向总督大人站的位置,转述雨澄的话给他听。
总督大人了然的点点头。“听好,现下皇格格又多出了一千两,赏银增为两千两,谁想领赏的就站出来。”
有几个士兵蠢蠢欲动,但脚还未跨出,又连忙缩回。
士兵们的顾虑可多了,这绳索牢不牢固?会不会在半空中断了,因而摔的粉身碎骨?又或绳索够不够长?会不会悬在半空中,进退不得?而那悬崖底下是什么模样?该不会有吃人的猛兽藏匿?
“你们这些贪生怕死的!今儿个要救的人可是格格,格格没救起,你们一个都没想走!”总督大人发威了,他手一指,指着一个最壮的士兵。“就你!你下断崖去找格格。”
那最壮的士兵两眼发直,双腿发软,屈膝跪下。
“大人,我不行啊……”虽然是最壮的,但一听要下断崖,他整个人都吓呆了。
“大胆!我的命令,你敢违抗?!”
“不不不不……不是啊,这……我……我太壮了,万一绳索被我扯断,那……那救格格就没指望了。”
这番话,总督大人想了想,似乎也有道理。“好,你就留在上头拉绳索。”
“谢谢大人、谢谢总督大人。”喜出望外的壮士兵高兴的连连磕头。
总督大大锐利的双眼扫视过一群士兵,这太壮的不行,怕扯断绳索;太瘦小的也不行,如果真的找到格格,说不定也抱不动格格。
他朝几名身材中庸的士兵望去,手一指,指着一名头低得不能再低的士兵。“就是你了!”愈想逃避,他就愈要揪他出来。
那名士兵还不知晓自己被点了名,旁边的弟兄用手肘撞了他一下,他纳闷的抬头,惊愕的目光对上总督大人精光灿灿的眼,心底便有了谱。
“还不出来!”
平时步伐稳健的士兵,这会儿举步维艰,仿佛脚下绑着千斤重石似的。
懊不容易走出来,突然,空中一只大鸟低空飞行而过,几名士兵吓得趴在地上,那个被点到名的士兵,更是直接昏厥了过去。
总督大人气的怒目切齿,这些士兵还是特地去调派来的,没想到个个胆小如鼠,看到皇格格在一旁焦急,他又怒又惭愧。
“全都给我站到崖边去,谁要是敢摇头说不,本官会亲自推他下断崖。”
威严的命令一下,士兵们苦着一张脸,一齐缓步的朝断崖边前去。
“你们这么走,是打算走到天黑吗?格格还救不救?”总督大人在他们身后咆哮着。
在众士兵目眶含泪、硬着头皮往前行之际,一阵低哑的嗓音,自众人身后响起——
“总督大人,我愿意下断崖去寻人。”
众人齐回过头,目光一致调向那突然现身的伟岸男子。
雨澄回头,惊愣的发现,她心心念念的那个男人,正站在她身后。
“我愿意到断崖下去找泪月格格。”元官劭龙上前一步,再度重申。
原本他是已经要回去休息了,但心头始终忐忑不安,没亲眼看见士兵们把人救起,他甚是不放心,他怕雨澄焦急、怕她忧虑、怕她失望……
除了这些,他也怕自此之后,再也见不着她,所以,他来了。
他站在马车后边,观望了许久。
他看得出来她甚是心急,也知道她是个明理的人,要不,以她的身分,随便一声令下,谁敢不从?又怎会让士兵们一再推托。
她一定是体恤士兵的心情、体恤他们的恐惧,是以,纵使她心急如焚,也不想喝令士兵非得依令行事。
她的焦虑看在他眼底,实在是心疼极了,而他唯一能帮她分忧的办法,就是自愿下断崖去寻人。
“元官少爷,这可使不得!”总督大人摇摇头,万分惊恐。“万一你有个意外,本官如何向老夫人交代?”
“我参与了制绳的工作,这绳索牢不牢靠我很清楚,只要你们抓的紧,我不会有危险的。”元官劭龙脸上没有一丝惧色,反倒坚定自信的说着。
“这个……”
总督大人还在犹豫之际,雨澄已出声回绝了他。“不行!”
她别过脸去,心头纷乱,她当然想要有人能自愿到断崖下去找泪月,但不能是他。
她怎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为了她而踏入危险的境界?她都不愿强迫士兵去做的事,怎又会愿意让他去做呢?
“元官少爷,你请回吧!”
“不,我不回去!”元官劭龙笔直的走到雨澄面前,目光如炬的盯着她。“让我去!”
“你……不行,你不能那么做!”她目光低垂,避开他灼热的视线。“老夫人还在等你回去。”
“这些士兵们又何尝不是有娘、有妻小在等着他们?”他反驳她的话,心里清楚她之所以那么说,只是在为她的担忧找借口。“我保证,我会平安上来的!”
元官劭龙说罢,旋身走向断崖边,请士兵们帮他把绳索绑在腰上。
雨澄想阻止,但他脸上坚定的笑容打断了她的劝阻。
她的目光一瞬也不瞬的盯着他,看到他脚悬空,开始降落,她的一颗心揪提着,缓缓闭上了眼,她在心中暗暗祈祷上天保佑他平安。
被当作传送讯息的鞭炮声响起,雨澄松了一口气,连忙叫士兵拉起绳子。
当绳索的另一端,将受重伤已呈昏迷的小竹拉上来,雨澄的心头渐渐安定了下来。
找到了泪月的婢女,那劭龙一定也找到泪月,而他肯定也是平安的。
“小竹,妳醒醒呀,妳怎么了?”和小竹情同姐妹的小梅,看到小竹重伤昏迷,不禁急得掉泪。
“小梅,别摇她!”雨澄轻喝,忙不迭的命令士兵将小竹送进城里,让大夫医治。
“格格,小竹她……会不会有事?”
看出来小梅的焦急和眼底的悬求,雨澄不加思索的点头。“小梅,妳跟着去照顾小竹!”
小梅怯湟的低问:“可是,没人照顾格格妳……”
“这儿有总督大人在,妳不用担心。”
“喔,那我跟去了。”
小梅走后,雨澄频频翘首望着崖边,焦急的等着泪月上来。
方才小竹受重伤昏迷,那泪月是否也受重伤了?
听到鞭炮声再度响起,雨澄跨上前一步,屏息等待。
“泪月……”
“雨澄……”
两人高兴的相拥而泣。
在询问了泪月掉下崖底的状况后,雨澄惊诧不已。“崖底还有人?”
“嗯,是……是果亲王府的大阿哥!”泪月低着头,怯声道。“那个人去找了,可能会晚一点。”
雨澄点头,她懂。
“他是谁?”泪月好奇的问。
“他……一个热心的男人。”
“喔。”泪月应了一声,却虚软的差点倒下去。
“泪月……”雨澄扶住她。“总督大人,麻烦你护送泪月格格进城去。”
“雨澄,妳呢?”
“我……我必须留下来等人。”雨澄轻声道,他为了她都不顾自身的安危了,她又怎能在还未知晓他平安与否之前毅然离去呢?
“小竹呢?”看不到婢女的踪影,泪月焦急的问。
“她……已经被送进城里了。”
雨澄和泪月又说了几句,怕小竹真的有生命危险,雨澄又安慰了泪月几句,之后,便请总督大人亲自护送泪月进城。
泪月离去后,又隔了半个时辰,始终没听见鞭炮声响,士兵们个个静声以对,四周除了虫声,和偶尔飞过的鸟儿之外,寂静的空气,似乎也被众人焦急闷虑的情绪给冻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