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报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李清照《一翦梅》
☆
这日,彧瑄没有出门,独自锁在房内喝著闷酒。
虽然养湘月的劝说,让他开始正常的用膳,但他的腿瘸了,是无可抹灭的事实。
唯有藉洒浇愁,才能使他暂时忘却心头的烦忧。
苦酒饮尽,他忿忿地将酒瓶摔落在地上,起身又在房内找酒喝。
翻找了老半天,赫然发现他房内的几坛酒,全部不翼而飞了。第一个想到的人,便是养湘月……
这丫头,竟然这么大胆,敢自作主张将他的酒取走!
他是有那么点喜欢她没错,可,那并不代表她能擅自妄为,尤其是干扰他的事!
用力的踹开房门,他发怒的狂吼:
“湘月——你给我过来!”
这震耳欲聋的吼叫声,足以传至下人房,何况养湘月人已来到佑天楼——
来了半个多月,养湘月已或多或少能适应他突如其来的脾气。听到他狂吼的声音,她不再像以往那般被吓得魂飞魄散。
“爷,怎么了?”她站在他面前几步远的地方。两眼透著纳闷。
“我房里的酒呢?是不是你教人搬走的?”他冷峻犀利的黑眸,九满怒意地盯着她。
“是……”养湘月低声承认。
“你好大的胆子!”
“爷,请您息怒。”
见他前进了几步,养湘月立刻退离,不是怕他打她,而是怕他打翻了她手中的马女乃酒;
一股洒香味突地扑进鼻内,彧瑄的怒气顿时减半。
“你手里端的是什么东西?”
“是……是马女乃酒。”
“你会酿马女乃酒?”
“是十四福晋的丫鬟教我的,酿酒时,秦大娘也帮了我不少忙。”
“十四福晋……她又来了?”提到叛月,彧瑄脸上的怒意已消失殆尽。
“嗯。”养湘月仔细观察他脸上表情的变化。
外人传说,十三爷先前和十四爷抢夺妻子的事,应该是真的了、
十三爷一听到十四福晋来,脸上的线条立刻柔和丫许多,想必十三爷一定十分喜欢十四福晋……
也对,十四福晋那么高贵、优雅,连她看了,都免不了望之迷醉、失魂,何况是十三爷呢?
先前,她还异想天开的以为十三爷是因为喜欢她,所以才留她下来服侍。
见过十四福晋以后,她才惊觉自己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你在想什么?没听见我叫你把酒端进来吗?”
彧瑄不知何时已进了房内,见她迟迟未进来,遂又踅回房门口处喊她。
“喔,是。”
片刻不敢迟疑,养湘月端着酒,疾步走入房内。
“味似融甘露,香疑酿泉——”彧瑄暍了—口马女乃酒,不由得赞叹出声。
“这是六蒸六酿的熏舒雨。”
“你真的懂?”彧瑄的眸里闪著异彩。“来,坐下,告诉我,你怎么酿的?”
“奴婢……站著就好……”养湘月不敢腧矩。
“我叫你坐下,你就给找坐下!”彧瑄以命令的口吻说道。
见他又要生气,养湘月连忙坐下,两手绞着衣摆,不敢正视他沉默的星眸。
“夏儿怎么教你的?”
他并非真的想知道她怎么酿酒,而是想让她待在他眼前,好让他能仔细的端看她。
他是越来越喜欢她、越看越觉得她漂亮,有时候,他还会梦见她……
“夏儿姐姐教我把发酵的马女乃倒入锅中,上面再扣一个热底的木捅。木桶内侧上端行几个铁钩,将一个小陶瓷罐挂在木桶内恻的小背上,使其悬空吊在木桶中央,木桶……”
是他一直盯著她看,她以为自己是不是哪里说错了,抑或是他不想听了,遂停顿了下来。
“爷?”
“继续说!”
他又喝了一口酒,目光焦距再度锁在她粉女敕透明的小脸蛋上。
他灼热的目光,在她细致的小脸上梭巡著。
那柔媚澄亮的双眸,饱含诱人的光芒,教人忍不住的一望再望……
一张一合的瑰女敕双唇,似沾上朝露的花办一般。
“木桶口上坐上盛冷却水的铁锅。烧火煮女乃,蒸汽不断上升到铁锅底部,遇冷凝聚滴入小陶罐中。这就是头锅女乃酒。”
“夏儿教了你几日?”他随口问道。
“夏儿姐姐待了两个时辰就走了。”
“她只教你两个时辰?”这倒让彧瑄感到讶异。
听她对酿马女乃酒的作法倒背如流,他还以为夏儿已经教了她许多天呢!
“嗯。”
“她就教你这些吗?”
“夏儿姐姐还说,头锅女乃酒叫“阿雨乞如”。二酿的酒叫“阿雨占”,三酿的叫“浩雨吉”,四酿的叫“德善舒雨”,五酿的叫“沾普舒雨”。六蒸六酿,方为上品女乃酒。”
养湘月—口气说完后,彧瑄陡地问道:
“你尝过这六蒸六酿的上品女乃酒吗?”
“没有,奴婢没有喝,蒸酿好后,奴婢就直接端来了。”她以为他是在问她有没有偷喝,遂急急解释道。
彧瑄见她慌急的模样,撇嘴轻笑,倏地转向她,朝她的小脸蛋压去,子谠嘴,把嘴里的马女乃酒,悉数灌人她嘴内。
养湘月美眸圆睁,不敢相信他竟然用嘴送酒给她喝!
“玉泉甘露也不及你的唇香——”彧瑄醉蒙蒙的看著她,嘴角噙著一抹笑容。
“爷……”螓首低垂,她双颊羞红。
“湘月,你真美。”彧瑄用手指勾起她的下颚,黑幽幽的双眸中,有著一
抹迷幻似的笑容。
“爷,您……您醉了。”她想推开他,无奈,纵使他真的醉了,他的力气还是大了她好几倍。
“我没有醉!湘月,我喜欢你!”他用两手轻抚她的脸颊,痴醉的望著她。
“爷……”养湘月受宠若惊,心中倍感欣悦。
“湘月,你……好美。”
他捧住她粉女敕的脸蛋,灼热的双唇印上她微颤的红唇,舌尖橇开她的贝齿,攀附著她的纷舌,与之缠绵不休。
“嗯……爷……爷……”
养湘月抵不过他的强势侵略,只得任他的占尖在她唇内,翻搅吸吮。
能让自己喜欢的男人拥吻,心中的感觉真是既甜蜜又幸福。
方才,十三爷说喜欢她——她不敢奢求太多,他能喜欢她,她就觉得心满意足了。
彧瑄独坐在亭子内,合眼静思,夜风徐徐吹拂过他的脸庞,薄凉的寒意,被阻隔在他的披风外。
四周一片漆黑,他的心却异常明亮。
盘踞在他心头的人儿,不是别人?而是每日随侍在他身边的养湘月。
打从她一进府,忍受他无理的打骂,一直到现在,她应该知道他是喜欢她的:但她非但没有恃宠而骄,反倒更加用心照科他的生活起居,甚至半夜还会去察看他有没有盖好被子、有没有睡好……天未亮就守在他的房门口,等着他起床时服侍他。
接连好些天皆是如此,他也能感受到她对他的关心,已经超越了下人对主子的顺从。
睁开眼,他的视线在漆黑的夜中游移……
他这辈子,真正喜欢过的女人,就只有叛月一个人,但叛月最终选择的,还是他的胞弟戒琊,他只好放弃争夺,即使他表现的落落大方,但心中的失落又有
谁知?
他试著不去想叛月、也不见她,用理智逼自己把她的身影隔在心外。
但,他能做到的,也仅仅是用洒麻醉自己,让自己昏睡后,就不会去想起她……
曾几何时,他的心中又多了一个人的身影,而且,那个人已逐渐取代叛月在他心中的位置,甚至比叛月更让他为之心动。
前些日子,她酿马女乃酒给他喝,虽知是叛月派婢女夏儿来教她的,但他喝酒时,想的竟不是叛月,而是楚楚可人的养湘月……
他对她……
“爷,原来您在这儿,我四处找都找不到您。”
当养湘月拿着披风匆匆赶来时,彧瑄发现自己游移的视线,终于找到了焦距。
他炯亮的黑眸,—瞬也不瞬的盯著她,薄抿的唇,渐渐地弯成完美的弧型。
他对她……心动了。
“爹,爹,我回来了——”
趁著彧瑄进皇宫去见皇上的空档,养湘月特地要求总管放她半天假,让她回家探望爹亲。
手中提著一袋秦大娘替她准备的食物,她三步并作两步的奔进养富的房内。
“爹——”
正在擦拭桌椅的养富,见到女儿回来,抹布一丢,急急上前拥抱女儿。
“湘月,我的乖女儿!”
“爹——”养湘月的眼角滑下了高兴的泪水。“您能下床走路了?”
“是啊,你瞧,爹的身子好很多了!多亏了你,如果不是你去赚钱,我们哪来的钱买补品?而且,我的身子,也不会这么快就好起来,只不过,委屈你了。”
语罢,养富不免又叹了声。
“爹,您怎么这么说呢?女儿赚钱养您,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何况您有病在身,我更应该照顾您才是。”
“湘月,你真是个乖孩子。”
“爹,别说那些了!对了,我带了东西回来给您吃,我去厨房拿盘子盛着。”
养湘月回过身,往厨房的方向走,养富也尾随而至。
“我光吃那些补品就够营养的了,你回来就好,何必花钱买东西呢?”
养富是舍下得女儿辛苦赚来的钱,全都花在他身上。
“不是买的,这是厨娘知道我要回来,特地准备给我,让我带回来的。”养湘月拿了一双筷子,递给养富。“爹,您来尝尝,对了,天晹呢?”
“我病一好,他就嚷著要到市场上打杂工,赚钱贴补家用。”养富边说边夹了一块肉送进嘴里。“嗯,这有钱人家吃的东西,就是不同。”
“好吃吧?下次我回家时,再多带一些回来。”
“你还要去?爹的身体好了,已经可以工作了,你就别去当人家的婢女了,多委屈呀!”
“爹,我并不委屈。您瞧,我要回来时,厨娘还弄这些让我带回来,府里每个人都对我很好的。”
“对了,我才要问你,你究竟是在哪户人家当婢女?每回李大婶来,我问她,她总是说不出究竟是哪一户人家。”
“李大婶她……她也是透过别人去帮我问的,您要问她,她当然不太清楚。”
养湘月转过身,假装是在收拾碗碟,心中则在斟酌著,该不该让爹知道她是在十三爷府里做事?
虽然十三爷现在的脾气好很多了,可先前外头传言他性情暴烈,爹爹难免会有耳闻。
若她现在就告诉爹爹实情,恐怕他会倾力反对她再回去。
可是要她离开十三爷,她万般不舍……
只要能留在十三爷身边,哪怕要她一辈子当奴婢,她也心甘情愿。
她发觉自己巳爱上十三爷了。
“湘月,湘月。”
“呃?爹,什么事?”拉回飘离的心神,养湘月回身问道。
“我是问你,你是在哪户人家家里做事?”养富关切的问道。
“嗯,在……在城西的一户人家。”
“姓什么?”
“姓……姓……爹,我不能回来太久,还得赶回去,您慢慢吃,我先走了。”
养湘月不忍欺瞒爹亲,可又不敢告诉他实情,只好选择逃离。
“湘月、湘月,这丫头,急什么呢?才回来就走。”
养富满心纳闷,却又不想干扰女儿上作,满月复疑问,只好等女儿下次回来再问了。
养湘月才回到府里,小办便焦急的拉住她。
“湘月,你可回来了!”
“小办姐,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什么慌慌张张的?”养湘月问道。
“十三爷回来了!我方才端午膳去给他时,他又在发火,还问你跑哪儿去了?”小办柳眉紧蹙。“十三爷又把碗打翻了,真把我给吓死了!”
“小办姐,对不起!”养湘月频频道歉。
“也没什么啦,只不过,你自己要小心点,爷一定又是因为在皇宫受了气,所以才会一回来就发脾气。”
“我会小心的,谢谢小办姐。”
道了谢后,养湘月立刻奔去厨房,重新弄了一份膳食,不敢歇喘,她马上把膳食端进佑天楼内。
当养湘月端著午膳进入寝房时,看见彧瑄坐在床沿,两手齐落的捶打著瘸的那只腿。
放下托盘,她跪在他的脚边,试著扯住他的手,未能奏效,便索性将整个人趴在他的腿上,不让他的腿再受他的拳头摧残。
“爷,别打了、别再打了……”
“走开!”彧瑄怒喝著。
“不,爷,您别打您自己的腿,您若要打,打我好了!”她紧紧抱住他的腿,像在保护心爱的东西似的。
彧瑄扬高的手,忽地收了回来,他目光灼灼的盯视著趴在他腿上的娇躯。
“一条残废的腿,你护它做什么?”
养湘月抬起头。“不,爷,它没有残废,它还是有知觉的,不是吗?”
“那又如何?它就是不能用了!”
一想到今早他进宫去时,宫中大臣对他投以异样讥笑的目光,他就难以忍受。
他曾是皇阿玛最得意的皇子,也曾是众大臣争相巴结的十三爷。
但,就因他一个大意,摔下马背,断了腿,所有对他尊敬的目光,一夕之间,全都转成了鄙夷相讥笑。
他是高高在上的十三皇子,却因为瘸了一条腿,他便什么都不是了!
“会好的!它会好的!它一定会好的!”养湘月抱著他的腿,真心的安慰他。
彧瑄冷笑了声。他对自己的腿,早已不抱任何希望了。
瘸了!它就是瘸了!惫能如何医治呢?
“你跑哪去了?我前脚才刚走,你后脚就跟着溜。”
“不,我……我只是回家去看看我爹。”
“那我是不是该等你回来,才能用膳?”
除了她,其他人端来的膳食,他一概没胃口!
他—提及,她才想起她端了膳食来。
“我……我马上端来。”
她太仓皇,端著碗,回过身想把碗递给他时,谁知手一滑,碗飞了出去,不巧正落在他的四衩袍的下摆上。
“你这是让我吃的吗?”冷鸷阴邪的嗓音,从彧瑄的喉间逸出。
“我……我……”养湘月整个人都怔住了、“我……我马上收拾。”
她才拿起碗,要把饭粒拨进碗里,他便喝令道:
“把碗放到桌子上!”
她下敢违抗,便依他所言,把豌放到桌上去。
“跪下!”
他一出声,她便屈膝跪在他面前。
她仓皇失措的水眸,直勾勾的昂望他,等待他下一个命令。
“把我袍上的饭粒全吃光!”
“爷……”
“要我再说—次吗?”
养湘月摇摇头。
她爬至他两腿之间,遵循著他的命令,俯首把落至他袍上的饭粒,用嘴含起,细细咀嚼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