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存富贵始轻千金浓尽必枯淡者履深
露余山青红杏在林月明华屋画桥碧阴
金樽酒满伴客弹琴取之自足良殚美襟
二十四诗品绮丽司空图
看着一大队官差连夜离开赏月村,醉月惊愕之余,不免又对西门擒鹰多了一分崇拜。
原先,她还担心西门公子这一进去会有危险,孰料,不到半个时辰,他安然无恙的走出欢喜楼,随后,那个县府大爷便领着那些官差,畏畏缩缩的连夜出城。
“西门公子,你是怎么办到的?”站在客栈门口,观看那些官差离去景象的醉月,好半晌后,回头走至悠哉的坐在客栈里的西门擒鹰身边。
“没什么,我只是和他拼酒。”一身酒味的西门擒鹰,轻描淡写的道出原因。
为了这个拼酒的理由不被怀疑,他连喝了两杯酒,又在自己的衣上洒了酒,一身的酒味,相信足以取信众人。
听到拼酒,牛二郎一脸惋惜。“要喝酒,怎不找我一起去?”
“其实,这法子我并不是很有把握。”低头一笑。“而且,我还擅自作主,拿奔家的酒当赌注,如果我赢,我要他马上离开;如果我输,那么奔家的酒,就得进欢喜楼。”西门擒鹰语带歉意。“奔老爹,没经过您的同意,就拿奔家的酒当赌注,还望您多多包涵。”
奔大看了他一眼,脸上没有半丝不悦,倒是一脸狐疑;他相信眼前的西门公子,对他们这群人的确是发自善意的关怀,只是,能一再挡退县府的人,这西门公子,绝对是不平凡的人物。
奔大轻点个头,没有多说什么,倒是对西门擒鹰迷恋又崇拜的醉月,坚定的道:“我相信西门公子,一定可以赢那个县府大爷的!而且,你好像喝了不少酒,满身的酒味好重。”她捏住鼻子,笑道。
“不多,就一坛,我先喝完,所以他输了。”
“没想到那个县府,这么好打发。”听到他们拼的是一坛酒,牛二郎不但肚里酒虫作怪,还怨恨他这个酒国英雄,没能派上用常“早知道他吃这一套,我就当他的面连灌三坛酒,让他以后不敢再来赏月村。”
牛二郎的话,教大伙儿哄笑成一团。
“西门公子,这一回,又多亏了你的帮忙。”奔大起身,谢道:“我们奔家别的没有,就只有酒。改天,若是西门公子要离开赏月村,奔家的酒,任你挑、任你眩”
“奔老爹,您这话我记下了。”西门擒鹰点头,接受了他的好意。
“这么晚了,我也要先回去了。”
“奔大,别回去,我们哥儿俩好好喝一顿。你奔家有酒,我们牛家多的是空房,喝醉了,多的是房间任你睡!”肚里酒虫搔痒着,不找伴个一起喝,牛二郎肯定是睡不着觉。
奔大摇摇头。“今儿个,我身体不大舒服,喝不了,明儿个好一些,我再和你一道喝。”奔大的视线移向女儿身上。“醉月……”
“阿爹,我今晚要和萍儿一块睡。”醉月满眼恳求。她还想多听西门擒鹰和县府拼酒的详细情形。
“好吧。”
“奔老爹,夜深了,我送您回去。”西门擒鹰一站起身,泰山立刻挺身。
“我送奔老爹回去。”
“都不用了。”奔大摇头,谢绝他们主仆俩的好意。“没几步路,就算我蒙着眼,也能走回去。”
奔大离去后,牛二郎拖着西门擒鹰和泰山一块儿喝酒。
坐在西门擒鹰身边,醉月满脸喜孜孜的,累了、困了,眼皮仍硬撑着,只为了听他说话。
看着他,她的心里就有一种幸福的喜悦。
***
连夜带队离开赏月村的同一虎,坐在马车里,六神不安。
“停!”
大喝了一声,他把师爷给叫了过来。
吞丙一副魂飞魄散的愣样,看的让他心生一把火。
拿了一块糕饼丢向吞丙的额头,同一虎怒瞪着他。“你可不可以有点出息?都是你这个倒楣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横眉瞪眼,同一虎气的眼歪嘴斜。
“大……大爷,我……我们这回遇到的,可是西城主,不是别人耶!”吞丙腿软的跪下。“我看,我们两个人是死定了。”
“你说够了没!?”同一虎拿了一杯水,泼向他:“亏你还是个师爷,遇到困难,也不会赶紧想个法子解决!”
抹掉脸上的水渍,吞丙哭丧着一张脸。
“话不能这么说呀,如果今天遇到的是一般人,抬出县府大爷你的名号,压也把对方给压死,可……可现在我们遇到的是西城主……”
“就算是西城主又如何!”同一虎抡拳,狠狠的朝轿子捶去。
他可真傻愣,在欢喜楼一见到那白面小子,吓得魂都飞了,还乖乖就范。
如果当时他放手一搏,一来,只有他认得西城主,他若不承认,没人知道那白面小子是谁;二来,就算他们俩武功高强,他的兵多势众,不信打不倒他们!
吞丙瞠大眼。“大爷,难不成你有好办法?”随即他灵光一闪,道出他突如其来想到的方法。“大爷,不如这么着,我们在县里挑选数十名美女,再挑几千疋的上等丝绸、几百坛好酒、和一些稀世珍宝……亲自送到西城堡去,要是西城主一欢心,就不会定我们的罪了。”
吞丙自个儿说的乐呵呵的。“说不定,西城主一看到我们送那么多东西去,龙心大悦,非但不会降我们的罪,还会升我们的职……”
欣喜的话还未说完,吞丙的脸颊就遭到一只酒杯的攻击。
“你真是个猪脑袋!那小子要是吃这一套,我们哪还需要如此狼狈,连夜离开?”
“那……那怎么办呢?”
懊不容易想出一个办法,却是行不通的,原本安下的心,又惶惶不安了。
“一不做、二不休!”同一虎脸上露着狰狞的表情。
他勾勾食指,示意吞丙靠过来,听听他的方法。
“什么!?放火!?”
怒瞪了一眼,吞丙忙不迭用手捂住嘴。
“大……大爷,这……不好吧?”平日只干小奸小恶的事,这等大奸恶的事,可把吞丙吓得话都说不顺了。
“那你说,还有什么好办法?”
“我……我……”
“你可想清楚,我们这一回去,不光只是降职这么简单,所有的家产一定会被充公。”揪着吞丙的领子,同一虎满心不甘。“我可不想下半辈子以乞食为生。”
“是阿是啊,我也不想当乞丐,可是……”
“别畏畏缩缩、怕东怕西的。”同一虎肃着一张恶脸。“听我说,这是我的危机,也是转机。”
“转……转机?”
“那小子没让赏月村的人知道他的身分,我们做起事来更加方便!”捻着须,同一虎打着如意算盘。“只要一把火,把客栈烧了,能把他给烧死,我们就能安然无恙。”
“要……要是他没死,那……那不就是我们死?”
“你真笨!他亲眼看到我们离开的,而且,他一定猜,我们没那个胆子再回去找他麻烦。”
“真……真的可行吗?”吞丙犹豫着。
“我说行就行!’
“噢,行、行。”吞丙这小小师爷,永远只有点头的份。“那,我就吩咐两名官兵去放火。”
“你也一起去!”
“我……我也要去?”吞丙吓呆了。
“你不去,我哪能放心!还有,除了客栈之外,那个奔老头的家也一起烧了。哼!他不想卖酒,那就叫他永远都别卖!”
见吞丙还杵着,同一虎怒喝着:“还不赶快去!你是不是想等天亮再去?”
“呃,我……我……我这就去!”人在县府里,不得不低头呀!
半晌后,吞丙带着几名官兵踅回赏月村去,同一虎立刻下令队伍继续前进。
扒,吞丙那个傻瓜蛋!
要是那白面小子福大命大不死,所有的罪也全由吞丙去扛,他只要辩说不知情,谁能定他的罪?
***
倍喜楼里面,红玉和喜大娘唉声叹气着。
“那个县府呀……只差一步,我就能榨干他,偏偏……”红玉十足不甘心地叹着声,“如果西城主晚一个时辰来,那不就好了!”
想到同一虎那一身肥油,红玉不由得嫌恶的干呕了几声。
“好了、好了!能保住命就不错了!”喜大娘推开窗子,频频望向对面的客栈。“西城主来到赏月村,住的是赏月客栈,不是欢喜楼,我可真担心那个牛二郎,会利用西城主来对付我们。”
“大娘,你别穷担心!只要我朝他身上一靠,说不定西城主就会拜倒在我的裙下。”
“你呀,西城主又不像县府是那种恋酒贪杯的人,哪有那么容易对付!”
办玉也倚到窗口边来。“不管啦,大娘,这一回,说什么你都要帮我!我也帮你赚了不少钱,可我不可能一辈子待在酒楼,只要能让西城主把我带在他身边,我一定不会忘了你的。”
“这还用得着说!我也希望你可以迷住西城主,这样一来,我们欢喜楼的名气更大,生意就会更好。只是,办法……没有!”
办玉和喜大娘两人,相视对叹。
“大娘、大娘,你瞧,有几个人在客栈外头鬼鬼祟祟的。”红玉瞪大眼,仔细瞧着。
“是啊,那谁啊?鬼鬼崇祟的做啥?”两人还在纳闷的当儿,倏地,火苗急速窜起,熊熊的火光像豺狼虎豹一般张牙舞爪,似要将客栈给吞噬。
“怎么办?客栈失火了,那西城主会被烧死的!”红玉担心她的未来幸福,会被这场别给烧没了。
“别慌、别慌,想法子、想法子……”喜大娘慌忙之中,立刻作出决定。“先捉住那些放火的人再说。”抓住了放火的元凶,总是有利无害。
***
“失火了、失火了……”
夜里,赏月村内火苗四窜,熊熊的火光照亮了夜空。
村民们纷纷提水,帮忙灭火。
“糟了,火愈来愈大!”
眼看着火势还是无法控制,红玉心头急慌慌地。
“你也去帮忙提水,光杵着不是办法!”喜大娘也加入提水行列,提得喘吁吁的。
“不行,我要进去救西城主。”红玉下定了大决心。她都喊了好半晌,却没半个人出来。
“你疯了?这一进去,你可能也出不来了!”
“不,这是老天爷给我的机会,只要我把西城主救出来,他一定会把我带在身边的。”
说完,红玉像着了魔似的,直往火里钻去。
***
“西城主、西城主……”
惊觉客栈失火,西门擒鹰立刻往萍儿房间去,摇醒了还在沉睡中的醉月和萍儿,他带着她们两人离开房间时,隐隐约约听到有个女人的声音。
蹙起眉头,他问:“这客栈里,还有别的客人吗?”
那声音听来,像是年轻女子的声音,而且她知道他的身分,所以,不可能是萍儿的阿娘。
“没有,没有别人。”萍儿直摇头。“我阿爹、阿娘他们呢?”
“放心,泰山去找他们了。”西门擒鹰扶着被呛着的两人:“我先带你们出去。”
拉着两人,找了一处火苗较小的墙面,掌风一出,打垮了墙面,他带着两人安全飞落。
不一会儿,泰山也带着牛二郎和牛妻,安全落地。
看到他们都平安出来,村民们松了一大口气,高兴的欢呼着。
“没事,都安全了。”西门擒鹰搂着惊吓过度、身体还在发抖的醉月。
“哪个混蛋敢放火烧我的客栈!”还有些醉意的牛二郎气急败坏的嚷着。
“牛大叔,客栈里是否还有其他人?”西门擒鹰想起方才听到的年轻女子声音。
“没有了,就我们这几个。”
牛二郎的话语甫落,喜大娘慌慌急急的跑过来。
“红玉呢?我们家红玉呢?”
“你这个死老太婆!跑来向我要人?你没看到一把火,把我的客栈烧光了!”牛二郎气呼呼的。“你给我老实说,这火是不是你放的?”
“火不是我放的!”喜大娘挥掉牛二郎怒指她鼻子的手指。“放火的凶手是县府的师爷,我把他捉起来了。”说着,她老身一跪,跪在西门擒鹰面前,哭喊着:“西城主,您可要救救我们家红玉,她可是为了要救您,才会冒着生命危险跑进客栈里去……可是,她到现在都还没出来。”
喜大娘的一声西城主,喊呆了在场的人。
救人要紧,没来得及解释,西门擒鹰纵身一跳,从方才飞落的墙洞进入客栈找人。
见主子去救人,泰山也跟着飞入客栈内。
就在两人进入客栈内寻找红玉时,一个村民急慌慌的跑来。
“醉月,你在这儿啊,快回家去,你家被火烧了!”
一句话,吓飞了醉月的魂。
“阿爹、阿爹……”一回身,她拼命的朝家的方向跑去。
牛二郎闻言,不管自家的客栈了,回身,跑得比醉月还快。
***
“阿爹、阿爹……”
哭红了眼、哭碎了心,再也唤不回和她相依为命的阿爹。
残破的家,找不到一样可以留念的完整物品。
奔家别的没有,就是酒多。
这句曾让阿爹引以自豪的话,却成了烧死阿爹的帮凶。
别势在酒的助长下,一发不可收拾,不但瞬间烧毁了她家,连隔壁的几户人家,都受到波及;不同的是,隔壁的住抱全逃了出来,只有她阿爹惨死于火堆中。
办完了阿爹的后事,醉月整个人恍恍惚惚。
“醉月,别伤心了。”
轻轻搂着她,西门擒鹰的黑眸中,透露着无限爱怜。
“城主……”一开口,又是一串泪,哽的不成声。
她万万没想到,她心恋的人,竟是西城的城主。她想要告诉他,要他原谅这阵子她的没大没小,原谅她丢他石子的事,要他千万别见怪她对他的无礼……
但,一开口,阿爹离去的伤痛,缠绕出串串的泪滴,她什么话都说不全。
拍拍她的肩,他安慰道:“有什么话,日后再说。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启程了。”
他要带她回西城堡去,牛二郎一家也会跟着泰山回西城堡,她和萍儿有伴,不会寂寞的,而他,也会尽全力呵护她。”
抱着阿爹的骨灰坛,她感激的望着他。
失去了阿爹,有他在身边,她感觉到他敞开的双臂,像一座安全的避风港。
他让她知道,她不是无依无靠的一个人。
四目交望,感激的泪水掩过伤悲。至少,她还有他!
***
在一片残破的赏月客栈前集合,西门擒鹰正在交代地方官,要全力整治赏月村的同时,喜大娘一脸谄泪,跪倒在西门擒鹰面前。“西城主,您不能就这么走了,我们家红玉这会儿是哭断了肠,整夜流泪不止。”
“你这妇人,别在街上嚷嚷。”地方官挺身护主。“西城主有交代要我给红玉姑娘,请最好的大夫看病,她的下半辈子也毋需烦愁,一切自有本官打理。”
对地方官的说辩置若罔闻,喜大娘哭天抢地。
“西城主,我家红玉为了救您,不顾自己生命安危,豁了命,进到客栈去救您,这会儿,断了腿、毁了容,恐怕是得跛脚过一生了。”说着,又嚎哭了几声,“请您想想,她这么牺牲自己,难道您真的狠心丢下她不管?”
“城主已经命令地方官,要给她最好的照顾了,没有要丢着她不管!”泰山实在听不下去喜大娘泼声浪气的大哭大嚷。
“大爷们,你们都不了解女子的心意。红玉她曾是我们欢喜楼的红牌,这会儿,跛了脚、毁了容,叫她如何承受的了这种残酷的打击?要是再想到日后没人敢娶她,那……那说不准,她会想不开,会有轻生的念头。”
喜大娘又拔高声音大哭着,“西城主,您真的忍心看一个为了救您的年轻女子,香消玉殒吗?我家红玉就是傻,她一见到您,就爱上了您,我劝过她,要她别痴想,但她不听,只说为了爱您,牺牲她的生命也无妨。”
西门擒鹰看了醉月一眼,醉月一脸茫然,失怙的伤痛占满她的思绪,她已无心思对这件事理出头绪。
就在西门擒鹰迟疑的当儿,欢喜楼内的一名杂工,急急忙忙奔出。
“喜大娘,快找大夫,红玉她自杀了。”
这会儿,喜大娘哭的更大声了。“红玉,我的宝贝,你怎么那么傻!”
这种情况下,不管是不是一场戏,于情于理,他都得进欢喜楼一看。
大夫来过之后,帮红玉把手腕上的割痕包扎好,人已无大碍。
为了不落人口实,也避免再有同样的事发生,西门擒鹰下了决定,要带红玉一块回西城堡。
对这件事,醉月仍是一脸茫然,没有任何意见,她只知道,从今以后,她要依靠的人是他,西城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