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啊,有时候真的不必太ㄍ一ㄥ。
为了那莫名其妙的骄傲感,搞到自己来到这个连地名都不知的地方受罪,何苦来哉?
三更半夜,来到这个连路灯都没有的黑漆漆小镇,丢下手提袋,掌上祺忍不住喃喃念出子昂兄的“登幽州台歌”--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老大,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仰天长叹,掌上祺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
老爸订的收心操条例也未免太苛刻,最可恨的是司机也执行的太彻底了吧?都特地载他来了,就直接载他到目的地嘛,竟然还用很抱歉的口吻说是老爷交代,要他自己找路走进去--
往远方稀微的灯火处望去,照他目测,最快也要走上五公里,才找得到一户人家。
此刻,他好怀念他的红色跑车,若是红色跑车在身边,别说五公里,五百公里也是小Case。
早知道坐车来一样会被放逐在这么远的地方,那他真该要求老爸让他搭掌家那架价值12.7亿的GulfstreamG500私人飞机来,至少之后要他用两条腿走进镇里,他也走得甘愿些。
痛心啊,如果他妈知道,一定舍不得她最爱的二儿子受这种苦!
“妈,我到底是不是爸亲生的?”
垂头,哀怨喃喃叨念之余,他忍不住猜想……
贬不会,其实他是他妈和别的男人偷生的,他老爸已经隐忍了二十八年,所以这回趁他妈去游学,老爸遂假借这个方法,急着把他赶出家门……
欸,既然都忍了二十八年,再忍一忍是会怎样?非得这么迫不及待地扒光他所有资产,让他在外流浪吗?
看看自己,除了一张俊脸和高大挺拔的身子,还算有价值之外,全身上下就只有一只破提袋了。
他老爸这回真的是铁了心,要让他置之死地而后生?
无论如何,都已经走到这个地步,既来之,则安之。
必归现实,如果他没记错,半年内他虽然不能碰跑车,但应该还有一辆代步的中古机车……
老爸新请来的司机,也太不通人情了,就算要把他遗弃在这个鬼地方,好歹也先帮他把代步工具找来--
提起破提袋,双肩垮下,往前走,今晚,他注定在这条伸手不见五指的小路上练脚力。
这半年内,他肯定会很怀念以前的一切,怀念他的众多女友、怀念他有钱的老爸、怀念他最亲爱的妈妈、怀念他那可恨的兄弟、怀念他的红色跑车,还有那张曾让他在午夜时分,进到全球最大、专营世界一流品牌的百货公司“萨克斯第五大道”瞎逛的“百人队长”卡。
没错,他最怀念的肯定是那张黑色的小塑料卡片,拥有它,就有二十四小时的个人旅行顾问来为他计划旅行,还能拥有许多他想得到的尊荣,可惜呀可惜……昨日的一切,宛若过往云烟。
就在掌上祺一边走,一边默默哀悼逝去的美好时光之际,后方,一道不太亮的车灯,照进了他生命最幽暗的角落,悄悄点燃他生命中的希望之光--
顿住脚步,转身,看到光源离自己越来越近,掌上祺的嘴角不自觉地大大弯扬起。
为免生命中的希望之光悄悄溜走,丢下提袋,他张开手臂,整个人成大字型的站在路中央。
车灯越接近,车速忽然慢了下来。掌上祺看清楚,前方是一辆机车,一个小女生骑着一辆机车。
想想,自己现在站的姿势,活生生像个“路霸”,为了表现自己的善意,他站到路边,露出大大的笑容,用力挥手。
“嗨,小美女,可不可以载我一程?”
柄车龟速地朝他而来,在他以为他的天下无敌帅解救了自己免于步行的苦难之际,一声刺耳的尖叫,伴随着暴冲的机车,一起从他面前疾驰而过--
“啊--”
看到生命中的希望之光毫不留情离去,掌上祺下意识地循着那声未歇的尖叫声源望去,突然看到一组熟悉的车牌号码。
没错,不会错的,就是它!
前一刻,他才在想念的那辆素未谋面的它。
他的记性很好,尤其那组车牌号码,一个钟头前,他才看过。
那是他的机车,从午夜十二点开始,那辆车就是属于他的!
他不管那小女生是“前”车主的女友、女儿、孙女,抑或是隔壁大婶家的女儿,还是任何闲杂人等,总之,谁在午夜十二点过后,发动那辆机车,那个人就是“偷车贼”!
现在的他,出门在外全靠那辆机车,他绝不容许别人掠夺他的代步工具。
最可恶的是,偷车贼还骑着他的机车,嚣张的从他面前呼啸而过,全没把他这个机车主人放在眼里--
是可忍,孰不可忍。
拎起提袋,为了捍卫自己的权利,他铆足劲地往前奔跑,誓言追到那名偷车贼,非要让她明白,谁才是机车的主人!
XXXXXX
笔天果然不负苦心人!
掌上祺跑了好长一段路,挥汗如雨,歇脚喘口气,眼前突然一亮--
前方路边停着的那辆机车,不就是他的“爱车”,而方才那个小女生正站在路边猛讲手机。
大步往前走,这回,他有十成把握能把“爱车”抢回来。
前方的小女生甫关上手机,似乎惊觉有人接近,回头,看到他,惊吓的大喊--
“啊--救命,有……”
掌上祺长手一伸,揪住她的衣领,在她手脚乱打乱踢之际,气呼呼地嚷:
“你这个小偷!”
没听见他气愤的控诉,小女生依旧放声大叫着:“放开我--失火了、抢劫啊……有--”
又是失火,又是抢劫,又是……会不会把他想的太忙了一点?
“放开我!你这个死变态、……我……我爸和……我舅舅他们马上会来,到……到时你就死定了!”
察觉她似乎害怕的在发抖,他遂赶紧放开手。
“你不用怕,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
“啊--救命啊!”
“喂,你……”
傻眼!她连给他一秒钟的解释机会都没,就哇哇大叫地跑走了。
掌上祺模模下颚,心想,也对啦,三更半夜在暗黑的小路上遇到拦车的陌生男子,一般的小女生肯定会被吓坏。
而且,她肯定没仔细看他,要不,以他长得这般即便上穷碧落下黄泉,也难找着的帅气脸孔,任何女人看到他,黏他都来不及了,哪还会惊吓的跑走。
算了,她都吓成那样,他也不跟她计较她偷车的事。
只是……
有了车,但,车钥匙在哪里?
“喂,等等啊,你这个偷车贼,把车钥匙还给我!”
榜,收心操的第一天,一下子追车,一下子又追人,会不会把他搞得太累了!
XXXXXX
牵着“爱车”,沿着小路一直走,想追寻偷车贼找回车钥匙的掌上祺,终于看到镇上的第一户人家,头一个念头就是想讨杯水喝。
走了那么远的一段路,真渴!
可是,三更夜半,人家还在睡梦中,为了一杯水扰人清梦,想想,是有点过意不去,但若不敲门不讨水喝,下一户人家不知还得走多久……
犹豫的当儿,门突然被拉开,两个一胖一瘦的中年男子拎着木棒恶狠狠地走出来。
“呃--”
“你是什么人?”
为首的高胖男子没好气的问话声甫落,掌上祺尚未说明来意,一声熟悉的尖叫声立即穿透他的耳膜。
“舅舅,就是他,他就是一直跟踪我的那个变态!”
循声望去,那个偷车的小女贼躲在两名男子身后探头--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两男身后处……
纵使生气,掌上祺仍不忘摆个帅气姿势,摊出掌心,向她索讨车钥匙的话语还未出口,手便被前方的男子给扭住。
惫好他够机警,浅学过几招,手一个翻转,被扭住的手顺利抽出,还顺势退了几步。
“你这个破少年!”
胖男子高举手中的木棒,眼看就要挥下,掌上祺才管不了那么多,就算要死,也要摆一个帅姿。
“等!”修长的食指,往夜空一指。
潇洒的气势一出,高胖男怔愣,后边的矮瘦男反倒出声:
“你……你这个年轻人,看你长得一表人才,不……不学好,三更半夜偷偷模模……想害人,你……你这样对得起你的父母吗?”
“爸,你跟他说那么多做什么?大舅,快把他抓住呀!我……我打电话报警。”
“很好,能自首认错,你真是一个乖女孩!”两手环胸,掌上祺正色点头。“不过,这是一桩小事,犯不着报警,你只要跟我说声对不起,我一定会原谅你的。”
卑一出,三人无言地相视。
“啊,大舅,你的车!”
“你这个恶狼,还敢偷车!”
“这车是你的?”面对又要失控的高胖男,掌上祺冷静地问。
“难不成是你的?”
“说得好!它的确是我的。”掌上祺指指他手上的表。“可以问一下时间吗?”
“凌晨两点。”
“还好你的表没坏,总之,既然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这辆机车就是我的。”眯眼,视线钻过两男,落在对他戒惧万分的小女生身上。“而我刚才在路上看到那个小女生偷骑我的车,还把车丢下,也不把车钥匙还给我,真是……”
他的一番话,又将三人打入混沌的迷雾中。
“敢问,她是哪位的女儿?”他猜是矮瘦男,但总要确定一下。
“嫣嫣是我的女儿。”矮瘦男骄傲地挺身而出。
敝!到底在骄傲什么?他只是想确定一下,好跟他说说事情的严重性。
“未成年子女闯祸造成他人权利受损,对子女有监护权的父亲,也应负起民事连带赔偿之责,这点,你应该懂吧?”
骄傲的父亲退缩了一步。
“大舅子,他……干吗跟我说那些?我……我们现在要不要抓他?要不要报警?”
“等一下,等我确认他的身份再说。”
斑胖男往前一步,两手扠腰,炯炯有神的目光,狐疑地盯着掌上祺,半晌,他出声:
“山不在高……”
见高胖男一副正色样,掌上祺额上忍不住冒出三条黑线。
忠伯说的果然是真的!
这年头,疯子特别多,明明一副粗里粗气样,还硬要弄个文诌诌到令人傻眼的暗语。
“有仙则名。”掌上祺一脸哀怨的接话。他的身份,必须要经由“陋室铭”来证明。
“水不在深……”
“有龙则灵。”
“斯是陋室,唯吾德馨。”
“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高胖男不知在爽什么,越念越起劲。
掌上祺眯起黑眸,瞪着高胖男。眼前的这位仁兄,仿佛把自己当成古代的学士,遇着了难得一见的可敬对手,越念越爽。
对付这种人,唯一的办法就是--
“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
全部念光光,看他还能怎么爽!
“……”
正准备念下一句的高胖男,听他一口气把他背了两个月才记在脑里的“陋室铭”全念完,傻眼之余,一丝失望略过圆脸,但他努力挤出笑容。
“你就是掌上祺先生吧?”
终于知道他是谁了吧!
掌上祺旋了个身,摆出最帅的英姿。
“没错,天下无敌帅的掌上祺,正是本人我!”
一大早,一大群麻雀在屋檐下叫个不停,颇有万头攒动之势,向来睡到自然醒的掌上祺,一翻身,一张眼,看到小闹钟上的时针停在5这个数字上,一股想烤麻雀的冲动,油然而生。
昨晚搞到三点多才睡,到现在还睡不到两个钟头,但偏偏……
“主啊!请陶冶我儿子,使他成为一个坚强的人……”窗外,正巧也是五点钟方向,传来那个古代学士的朗读声。
脑里,想烤麻雀的冲动,立刻提升为想焚书坑儒的暴行。
翻身,拉来棉被盖头,一阵锅碗瓢盆组成的敲击乐团,正敲打着麻雀朗诵进行曲。
这家人,七早八早的不睡觉,到底在忙什么?
他掌上祺到底造了什么孽,非得被编派到这种鬼地方来,和两个奇怪的大叔共住一个屋檐下。
懊在,这屋子还有一个可爱的美眉。虽然对他而言是娇小了点,但好歹也能算得上是补偿他双眼被两位大叔玷污之余的圣品。
一阵敲门声传来,他低吼着:“我在睡觉,不要吵我!”
敲门的人才不管他的低吼,径自推开门,一进房,吓得尖叫:“啊--大,你干吗只穿一条内裤睡觉!”
闻言,掌上祺弹坐起身,瞪着前一分钟被他视为圣品的小美眉。
“哪个男人睡觉不是只穿一条内裤?”他这还算客气的咧,在家,他还常光溜溜的睡!
“我爸和我大舅就不会。”拿手遮脸,孙巧嫣嚷着:“他们至少也会多穿一条短裤。”
“不要拿我和两个中年大叔相比!”拉来棉被盖住他年轻气盛的雄风。
见她穿着整齐,一副要出门样,他颇纳闷,“一大早的,你们这家人会不会太忙了点?”
“逃诩亮了,哪还早!”
孙巧嫣的话语甫落,屋外,那朗诵声又响起--
“请陶冶我的儿子,使他的心地沌洁,目标高超;在企图驾驭他人之前,先能驾驭自己……”
“敢问,你大舅他儿子是在当什么大官,非得要他七早八早就起来为他祈祷?”
闻言,孙巧嫣扑哧一笑。
“我大舅他没结婚,哪来的儿子?”孙巧嫣笑弯两眼。“那是因为他现在就读国中补校,很认真地在背课文。”
“难怪祈祷的内容听来很耳熟。”也难怪昨晚非得要他陪他温习“陋室铭”。
一阵敲击声从厨房传来,他的惺忪睡眼再度添上哀怨。
“那,这些声音想必是令尊的杰作。”
“喔,对啊!我爸是一名厨师,他在帮我们准备早餐。”
准备早餐……非得弄得乒乒乓乓,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已经起床在厨房工作吗?
睐她一眼,小美女的花容月貌,有降火的功效,登时让他心情好多了。
“那你来干吗?”
原本一脸火大的他,突然冲着她笑,怔愣之余,她心头不禁怦怦乱跳。
“我……我是要来跟你借机车的。”稳住心绪,时间快来不及了,她没空再和他哈拉下去,也没空理那凸槌的心跳。
“一大早你就要出门?”这些乡下人会不会太忙了点?
“对啊,我要送报纸、送牛女乃,还要去帮阿好婶卖早餐,之后,就到美容院去上班。”
“你一整个上午做这么多事?”掌上祺狐疑的看她,才不信她那么小只的人,能在他平常睡觉的时间内,做完那么多工作。
“当然,我要养家。”
养家?他是没睡醒,还是耳朵被麻雀声吵聋了?她家明明就有两个中年的大叔,因何要她这只小麻雀……呃,是小美女,来养家?
“反正我已经跟你说了,那机车就借我啰!”抓起他放在桌上的车钥匙,她朝他做了个鬼脸。“不要再说我是偷车贼。昨晚为了要赶回来,让大舅能准时把机车交给你‘点交’,我可是牺牲半年来唯一的娱乐,火速的赶回来,还差点被某人吓死。可恶的是,某人还说我是偷车贼!”
吐吐舌,再奉送上一个俏皮的鬼脸,她转身就走,
“喂--”
他都还没问清楚关于养家的事,她就这么走了。
可是,她口中那“半年来唯一的娱乐”,是什么鬼东西?
娱乐?皱起眉头,搓搓下巴,他掌上祺每逃诩在娱乐中度过,想不透怎么会有人半年才有一次娱乐?
难不成,她是苦命的孤女,被两个怪老头压迫赚钱养家……不,看起来不怎么像--
抛开脑里的一堆问号,想起方才她离去前做的鬼脸……怎会那么可爱?
嘴角弯扬。好可爱的美眉呦……
“……然后,作为他的父亲的我,才敢低声说道:‘我已不虚此生!’”
屋外五点钟方向的朗读声,让掌上祺弯扬不到三秒钟的嘴角,倏地下垂。
懊一篇“麦帅为子祈祷文”!
懊一个中年认真求学的国中补校生!
但,这些关他什么事,为什么要来扰他清梦?
砰一声,躺回床上,掌上祺差点忘了自己还没睡饱,小美女走了,他也该再补补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