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她该怎么办?
懊烦恼!
星期天的隔天,姚珊瑚本该去学校上课,却因为连续假期而多放了一天假,害她除了烦恼之外,不晓得还能做什么事,只得闷坐在客厅叹气。
“唉!”她怎么想也不对劲。
“唉!”她明明就不想和他交往,为什么他一碰她,她就像着了火似地浑身难耐?分明就是花痴。
“珊瑚,妳怎么老是板着一张脸,心情不好啊?”三表婶婆瞧见她一早起来就在叹气,不解的问。
“没、没有啊!”她强打起精神。“我哪有心情不好……”
“那妳干嘛叹气叹个没完?”活像个老人似地。
针对这个问题,姚珊瑚也很想发问,只是找不到可问的对象。
她为什么叹气?人在不顺的时候就会咳声叹气啊!包何况她失眠了一整夜,当然有叹气的权利……
“我看妳干脆打电话叫少飞过来好了。”见她答不出话,三表婶婆主动帮她拿主意。
“啊?”姚珊瑚吓了一跳,脸都红起来。“找他、找他来?”
“对啊!”奇怪的孩子,干嘛脸红。“反正妳在家里闲着没事,不如跟他出去走一走,省得搁在家里碍眼。”
“可是……”她已经在想怎么拒绝人家,现在又call人家来,会不会太那个……
“叫妳打妳就打,啰唆什么?”三表婶婆发脾气。“天气那么好,妳一个年轻人老待在家里守着我们这一群老人,守久了也会变老,快去打电话!”
三表婶婆算是女性长辈中脾气最差的,才会跟三表叔公吵个没完。
“我这就打。”姚珊瑚没辙,只得遵从老人家的意思拨电话给阮少飞,话筒才拿起来,三表婶婆接着又说了一句。
“别忘了交代他要穿皮裤来,知道吗?”三表婶婆居然对着她眨眼。
现在,她终于明白她这色色的天性是从哪里来的了,压根儿是遗传。
在长辈的压力之下,她拨了电话,支支吾吾地交代阮少飞。
“那个……那个……”真难启齿。“别忘了要穿皮裤过来!”而后她匆匆挂上电话,免得被自己的话羞死。
“都交代好了吧?”三表婶婆笑嘻嘻地问。
“都交代好了。”姚珊瑚噘嘴。三表婶婆根本不是因为关心她,才要她call阮少飞来,而是因为自己眼睛想吃冰淇淋。
结果是这样的,眼睛想吃冰淇淋的不只三表婶婆一个人,几乎全族的女性长辈都是。
“二姨婆、四姨婆、三表婶婆、五表婶婆、七表婶婆、六姨婆。”阮少飞一到达姚珊瑚的家,就发现全族的女性都到齐了,全拿一种奇怪的眼光盯着他。
“少飞好乖,这件皮裤好适合你呢,以后记得每一次都要穿来。”三表婶婆笑呵呵,其它长辈也笑呵呵,阮少飞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竖起来。
“我会的,谢谢三表婶婆的赞美。”他礼貌的回道。
一旁的姚珊瑚翻白眼。这实在太夸张了,流口水也不是这种流法。
“我上楼去换衣服,你先在这里稍坐一下。”更残忍的是,她居然就把阮少飞丢给这堆重新面临思春期的老人不管,自己上楼快活。
阮少飞强装镇定地坐在客厅的沙发椅上,一双眼睛不知道摆哪儿才好。左边坐着二姨婆、四姨婆、三表婶婆,右边坐着五表婶婆、七表婶婆、六姨婆,无论亲的表的,都拿同一种眼神看着他,好像看见失散多年的初恋情人似地。
表哥、大学、美好的少女时代……
他这身打扮,的确再一次唤醒了她们的少女心,可惜已经时不我予,她们只能用眼睛稍稍解馋。
阮少飞虽然不算敏锐,但仍不至于迟钝到人家在瞄他都不知道,只得假装自在,学她们随意乱瞄。
这栋房子还真老,这么多人挤在一栋屋子里面,珊瑚的日子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阮少飞发挥他最大的想象空间,把姚珊瑚想成一个背负着全家重担的可怜少女。事实上没那么惨,大部分的男性长辈都有固定的退休金,剩下的女性长辈,则可领老伴留下来的退休俸过日,日子虽清苦,倒也过得去。
阮少飞不明白姚珊瑚家里的实际情形,但有一点他倒是可以确定,那就是,她的动作很慢,要不就是长辈的眼睛太锐利,看得他如坐针毡,几乎坐不住。
为了不被长辈们怀春的眼神淹死,阮少飞只得把视线移到窗外,却在阳台外面,看见了-件引人遐思的东西。
那是一件透明蕾丝;粉红色,缀满了很多蕾丝,绣工非常精致,一看就知道是外国进口的舶来品。
阮少飞的脑中,倏地升起姚珊瑚穿着蕾丝的画面,然后顺便连他大手剥掉它的情景也想一想,越想血压越升高,差点流鼻血。
原来珊瑚都穿这种样式的内衣啊!
不晓得是他过于专注的眼神引起长辈们的注意,还是本来就到该收衣服的时间。原先还望着阮少飞发呆的三表婶婆突然站起来,走到外面的阳台把内衣收进屋内。
“这是我瞒着老公偷偷买的内衣,漂亮吧?”三表婶婆对阮少飞眨眼。“还是法国进口的,集中效果很好哦!”之后发出一阵恐怖的笑声,把内衣塞进外套的口袋里面。
阮少飞瞬间由天堂被打回地狱。
那么性感的内衣居然是三表婶婆的,她又没什么胸部,到底要“集中”些什么啊……
“我好了。”
懊不容易,阮少飞终于捱到姚珊瑚下来。
“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那个表情?”好像被雷打到。
“……没事。”他确实是被雷打到。“只是受到很大的打击。”那件蕾丝内衣……
姚珊瑚一阵莫名其妙,三表婶婆心情好到吹口哨,他却像是在洗衣机里辗过十回般垂头丧气,究竟怎么回事?
“我们走吧!”不管,先出门再说。
“好。”阮少飞如蒙大赦的逃出她家,总觉得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他的看,怪恐怖的……
不能怪这些长辈,实在是因为他穿皮裤的模样太好看,就连姚珊瑚,也忍不住多瞄几眼。
“想去哪里?”阮少飞也多瞄她几眼,她今天穿着牛仔裤和休闲衫,看起来清爽多了。
“你说呢?”她没意见,她也是临时被迫约他出来,根本没想过要到哪儿。
“嗯……”阮少飞低头沈思。“妳喜欢摄影吗?”
“我不喜欢拍照。”她想都不想就拒绝。
“不是拍照,是摄影。”阮少飞笑着更正。“我们不一定要拍人物,拍风景也可以。”
“风景?这倒不错。”姚珊瑚松口气。“不过……你会吗?”摄影是一门很高深的学问,也要有点钱才玩得来。
“会啊!”他的回答令人惊喜。“不过我们得先回我家拿摄影器材,还有车子也得重新换过才行。”
冰于他魔鬼阿诺的形象深植人心,现在只要一出门,都是重型机车伺候,若只是单纯载人很威风,若还要携带重物,就不太方便。
对于阮少飞这项决定,姚珊瑚没意见,事实上她也没有立场反对,她又不懂摄影。
姚珊瑚没到过他家,一直到跳下摩托车后她才发现,他家其实距离她家不远,十几分钟的车程就到了。
他住五楼透天晤,原本姚珊瑚以为他是租其中的一层或两层,直到进了屋子,他才告诉她整栋房子都是他的。
“一楼是车库和仓库。”
非但如此,他还拥有两辆车。
“二楼以上才是住家。”
他一边介绍房子的配置,一边引她上楼,姚珊瑚才发觉,他的房子好大,而且座落的地点也不错,房价恐怕不便宜。
“从这边开始,请换上室内拖鞋。”
两人到达二楼的楼梯口,阮少飞忽地转身拿出一双拖鞋要她换上,她战战兢兢地收下。
“好。”她月兑掉脚底下的运动鞋,换上阮少飞给的室内拖鞋,总有种误闯艾丽斯梦游仙境的错觉。
“请进。”阮少飞打开二楼的门,邀请姚珊瑚进入他的私人城堡,姚珊瑚顿时真的变成艾丽斯。
她穿着拖鞋走进铺着白色大理石地板的客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巨型摄影作品,挂在白色沙发组的正上方。意大利式的家具线条简洁流利,配色却极端抢眼。除去白之外,就是黄、就是红,还有黑。这四个颜色相互交错,看起来复杂,却又相当和谐,整个装潢非常有品味。
“妳在沙发上稍坐一下,我去准备摄影器材。”这次轮到姚珊瑚等阮少飞,而她除了点头之外,根本无法出声。
这真是……太出乎她意料之外了。
闯入仙境又突然变小的艾丽斯一定和她有同样的感觉。她本来以为他只是个阿呆,没想到他住的地方,却像个现代意大利王子。而且就室内摆设来看,这个阿呆王子的日子过得还不错,不知道要比她好上多少倍。
姚珊瑚突然觉得不安,既有的认知,被眼前的景象完全打乱,而且他还懂得摄影。
蚌地楼上传来“喀”一声,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阿呆王子--不,是阮少飞正扛着一个大箱子下楼,她不禁好奇楼上又有哪些房间。
“你的生意一定做得很不错,才住得起这样的房子。”她说出内心的想法。
“还好。”阮少飞耸肩。“做人做事最重要的是诚信,只要够真诚,自然就会有生意。”
败简单的道理,但听在姚珊瑚的耳里感觉上好像在指桑骂槐,她就是过着他口中“没有诚信”的双面人生活。
“我们赶紧出发吧!再晚就来不及了。”阮少飞没注意到她微微发红的脸色,自颐自地扛起摄影器材下楼。
姚珊瑚再次觉得他真的很有力气,无论是扛书或是扛机器乃至于扛人,看起来都很轻松,一点都不费力。
她不禁回想起峇里岛那一夜,那个时候,他就像这样把她的顶在门板上,热烈与她调情,当时她几乎招架不住……
“想什么脸这么红?”两人走到吉普车的车门边,他才发现她不对劲。
“没、没有。”她双手捂住发红的脸颊忏悔。“只是很惊讶你居然会开吉普车。”而不是五○年代的老爷车。
“因为我时常走山路,这种车子最好走。”他认真解释。
“嗯……了了。”
“应该说是了解了。”他纠正她的用语。
姚珊瑚闻言突兀的放下手。才说他出乎她的意料,结果他又来了,完全无法令人对他另眼相看。
说是这么说,不过当他驾驶着四轮传动的吉普车,穿梭在崎岖不平的山路时,她真的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会开车的人一堆,但要像他技术这么纯熟,开车像在打电动玩具的人不多,尤其沿路都是些小石子,她都被摇到想吐。
“要不要紧?”最厉害的是,他还有空注意到她的脸色。
“没关系。”她也曾爬过山路,不过这次震动得最厉害。
“忍耐一下,就快到了。”他尽可能安慰她。
姚珊瑚比了个OK的手势,表示她还撑得下去,阮少飞连忙把速度放慢,减轻她的不适。
车子又前进了大约十分多钟,直达山顶一处宽广的平原。姚珊瑚被眼前的美景震撼到几乎忘了下车,真的是太美了。
“很美,对不对?”阮少飞跟她心有灵犀一点通地问。
她点点头,就算被摇到吐都值得,山上的风景真是迷人。
“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她一面跟着下车,一面环看山顶的风景,四周皆苍翠,景色非常宜人。
“我没事就喜欢开着车到处乱跑。”阮少飞将装有摄影器材的黑箱子卸下。“跑着跑着,就跑到这个地方了,从此变成我的秘密花园。”他笑得好开心。
姚珊瑚霎时羡慕起他来,能有自己的秘密花园真好,不像她连个私人空间都没有,全被家中的长辈占据。
“妳喜欢哪个地方?”架起摄影器材的同时,阮少飞亦没忘记询问她的意见。“这里每一个角度都很适合拍照,就看妳个人喜好。”
显然今天他把选择拍摄地点的重责大任交给她,姚珊瑚很感动,因为从来没有人如此重视她的意见。
“这里好了。”看了半天,她选择一处最靠近山谷的地方。“我觉得这里的风景最美。”
“真有默契。”阮少飞微笑。“我正想建议妳选择那个角落,今天那里的光线最适合拍照。”
姚珊瑚不懂得摄影,但觉得他专心拍照的样子很迷人,心跳漏跳了半拍。
阮少飞是真的很喜欢摄影,一模相机就忘了时间。而姚珊瑚也不介意,难得能到山上呼吸新鲜空气,心胸似乎也跟着变广了呢!
“对不起,拍着拍着就忘了时间。”直到拍摄工作结束,阮少飞才回神。
“没关系。”她笑得很甜。“反正没事,我就坐在这里看风景,感觉也不错。”
“我可以坐下来吗?”阮少飞问。
“当然可以。”她依旧笑得很甜,看得出她心情很好。
阮少飞的心情也不错,两人并肩席地而坐,环看四周。人只有身处于大自然,才能感到自己的渺小,他们只是茫茫人海中两个不起眼的小颗粒。
然而,他们这两个不起眼的小颗粒却相遇了,算是缘分吧!
想到他们的缘分竟是如此奇妙,姚珊瑚忍不住看往阮少飞的方向,凝视他刀削般的侧脸。从昨天起,他开始不戴眼镜。深邃的眼神,使得他更加迷人,难怪家中那些长辈会招架不住,就连她,也快止不住心跳了。
“妳的脸好红,真的不要紧吗?有没有发烧?”阮少飞始终不放心,方才出门前她的脸就很红,现在更红了。
“没关系。”她赶忙摇手。“我只是--”
“没有发烧啊!”姚珊瑚话还没说完,他的手就探过来模她的额头。“是有点温温的,但温度和我的差不多。”
他又模模自己的额头。
“同样的温度,但我的脸就没有妳那么红……妳笑什么?”阮少飞很认真在测量她的体温,她却一直发笑。
“没什么。”她摇头。她才在想没想到他这么浪漫,喜欢到海边散步,又喜欢到山上来摄影,他就又立刻恢复成平日模样,好认真。
“妳到底笑什么?”他皱眉,好担心她是不是烧坏头,但她明明没有发烧。
姚珊瑚还是笑,还是摇头,依旧不回答。
他真的好认真。
阮少飞认真的追求姚珊瑚,姚珊瑚认真的迷惘,大家都很认真。
一个礼拜过去,阮少飞不再出现在学校打扰姚珊瑚。姚珊瑚经过“露大腿事件”之后,形象有点小受损,但学生却相反地开始认为她还有点人性,勉强算是意外的收获。
“姚老师,听说妳的大腿很漂亮哦!”学生说完话就跑,她也来不及看清楚是哪一班的学生,反正最近像这样的学生越来越多,防不胜防。
不过呢,她敢打赌,经过这次事件之后,今年“模范老师”的名单中铁定没有她,但谁在乎呢!
姚珊瑚耸肩。
她在意的是自己的感情问题,她到底对阮少飞抱持着何种心态?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她整个星期,就算是面临周末也不开心。这一个星期他几乎天天到她家报到,除三表叔公还在生气外,每个人都像以往那样热情欢迎阮少飞,当然那是在他穿着皮裤的前提下,才有这样的待遇。
有时她不禁同情起阮少飞来,这么热的天气,还要应观众要求穿皮裤,一定很辛苦。不过他似乎不以为忤,老人家希望他做什么,他都尽量做到,俨然就是青年楷模。
这天,又到了星期日。
全家都很期待他的光临,因为他每次来都会带一些老人家爱吃的伴手礼,还会陪他们打麻将,很能讨他们的欢心。
相对于长辈们的开朗,姚珊瑚的心情显得相当矛盾。她一方面很高兴阮少飞能博得长辈们的喜爱,一方面又不希望他们太早认定他,万一她和阮少飞要是没有结果,到时候长辈们会很失望,她不希望伤害他们。
“珊瑚啊,少飞今天会不会来?”
看吧,昨天才见过面,今天一大早就来问,真搞不懂谁才是他们的家人。
“不知道,他没说。”姚珊瑚的心里多少有点不是滋味。
“好吧!”老人家看来是打算发挥八年抗战的精神,在客厅等到底,姚珊瑚也只好随便他们。
她原想先上楼休息,这时门口传来引擎的轰隆声,老人家乐得跟什么似的。
“少飞来了!”大家纷纷站起来,冲到门外。
姚珊瑚则是皱眉,这引擎声太小、太没力,不太像是阮少飞那辆巨无霸的引擎声,她也跟过去看看好了。
“阿荣啊,你上哪儿去弄来这辆摩托车的?”
结果证实姚珊瑚的猜测没错,不是阮少飞的重型机车,而是一台小得多的机车,看起来非常老旧。
“帅吧?”跨坐在摩托车上的三表叔公可得意了,胡子吹得一上一下。“这辆车可是我托人找了整整一个礼拜,才拿到手的,花了我几千块钱。”
“三表叔公,我觉得你还是下来得好,你这个样子很危险。”只有几千块钱的车子,难怪破落。
“不会。”三表叔公执意不下车。“我要让老婆子看看,虽然我不像以前那样年轻,但身手还是很敏捷的。”
“老头,那只是一时气话,你干嘛当真?快下来!”三表婶婆比谁都后悔,老公的脾气硬,不该刺激他。
“不下去!”三表叔公坚持。“上回我车子没骑好,这次铁定要讨回公道。”
“你讨什么公道啊,老头。”三表婶婆很急。“距离上回你骑车都已经几十年了,早就忘记该怎么骑了,快下来。”
“没忘记。”三表叔公吹胡子瞪眼。“上回我是不小心,才给掉下来,这回不会了。”一定能骑好。
“别逞强了,老头,快下来!”三表婶婆失去耐心,拚命叫她老公放弃机车。
这可犯了三表叔公他老人家的大忌,他这个人最爱面子,容不得在亲朋好友们面前出糗。
“妳等着看吧!”三表叔公老当益壮,坐直身体,加快油门,便往巷子口冲去。
“阿荣!!”亲友们在三表叔公身后大叫。
“三表叔公!!”然后姚珊瑚也很急,机车摇摇蔽晃,看起来随时会摔倒的样子,可三表叔公仍旧不肯停下来。
怎么办才好?
姚珊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本想骑脚踏车追上去,这时却传来另一个引擎声,和三表叔公擦身而过。
“我好像看见三表叔公--”
“快!追上前面的那辆机车,那就是三表叔公!”
阮少飞方停下机车,打开全罩式安全帽的透明罩说不到一句话,姚珊瑚就跳上他的后座,要他充当临时警察。
阮少飞立刻又把安全帽的透明罩盖上,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追上前面那辆机车。
“三表叔公!”姚珊瑚在老人家的身后大喊,老人家就算听见她的声音也没空回话,他身下这只猛兽,可不好控制哪!
丙然。
几十年没骑过机车的三表叔公,上回就没骑好,这次更惨。才骑到大马路没多远,随即连车带人摔到路边。
“三表叔公!!”姚珊瑚在机车停下后,立刻跳下来查看三表叔公的伤势,他正痛苦的申吟。
“好痛啊,珊瑚。”瘦弱的身体不停地发抖。“好痛啊……”
姚珊瑚闻言眼泪马上滴下来,她在家二十几年,从没见过三表叔公如此痛苦的表情。
“我、我马上--”
她还没说完,一双大手就将三表叔公抱起,她愣愣地注视着阮少飞。
“快叫出租车,我们送三表叔公去医院。”阮少飞的表情异常冷静。
“好……好!”相对之下,姚珊瑚显得很慌乱、很无助。或许因为她太爱这些老人家,一旦遇事,反而变得笨拙了。
无论如何,他们还是顺利到了医院,办妥了住院手续。医生说需要留院观察几天,看老人家除了轻微的外伤之外,内脏有没有因剧烈震动而受到伤害。姚珊瑚一听见医生这么说,吓得眼泪又掉出来。阮少飞连忙搭她的肩安抚姚珊瑚,向她保证不会有事,她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
“谢谢你。”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发现他的好处,他是那么值得依靠,是个可靠的人。
“这是应该的。”他微笑。“三表叔公也算是我的长辈。”
姚珊瑚疲倦地靠在他的胸膛安歇,听他的心跳,感受他的体温,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阿荣呢?他在哪一号病房……”
前方的护理站传来一阵慌张的声音,姚珊瑚惊讶地将头抬离阮少飞的胸膛,面对一堆慌张的老人。
“二姨婆、四姨婆、三表婶婆、五表婶婆、七表婶婆、六姨婆、六叔公、五表叔公,你们怎么都来了?”家中的长辈像群蜜蜂似涌入医院,瞬间塞满整个走廊。
“是少飞打电话通知我们来的。”三表婶婆回道。“你们一出巷子口,便失去了踪影,我们在家巴望了老半天,也没见到有人回来,可把我们急死了。幸好是少飞打电话通知我妳三表叔公人在医院,不然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对不起,我一时心慌,忘了打电话通知你们。”姚珊瑚羞愧地低下头。
“没关系,妳三表叔公人呢?”三表婶婆不怪她。
“在最靠右边的病房,我带你们去。”姚珊瑚和阮少飞,带着一票老人兵团浩浩荡荡杀进病房,病房立刻变成菜市场。
“阿荣,你怎么做出这种蠢事?”
“又没人要你骑摩托车,你这么逞强干什么……”
每个人进房就先来个一顿痛骂,三表叔公被骂到低下头,姚珊瑚则是羞愧到低下头,护士都跑进病房里面,请他们把声量放小一点。
“幸亏你先知先觉,帮三表叔公订了个单人房,不然可丢脸死了。”隔壁病床的人铁定暴动。
“都是经验。”阮少飞低声和姚珊瑚聊天,看在长辈眼里,两人恍若在甜言蜜语,他们连忙趁势赶人。
“出去出去,这里有我们就够了。少飞你送珊瑚回家,看她哭成那个样子,难看死了。”二姨婆不想打扰他们年轻人培养感情,故意把他们赶出病房,他们只得遵从老人家的意思。
离开医院后,姚珊瑚的眼眶依旧泛红,她只要每次想起三表叔公摔倒那一幕,就心有余悸。
“三表叔公很坚强,他会没事的,妳不要担心。”看穿她内心的恐惧,阮少飞安慰姚珊瑚,要她别再乱想。
“我还没有跟你道谢。”她真的很感谢他。“今天要不是有你,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而且他还体贴地通知了家中的长辈,比她更周到。
“妳太客气了。”阮少飞摇头回道。“这件事认真说起来我也有错,要不是我的缘故,三表叔公也不会受伤。”他早听长辈说过那天他们夫妇为了他争吵的事,只是谁也没想到三表叔公会真的付诸行动,所以说是他的责任。
“……其实真正做错的人是我,当初我提出要你改变的条件,只是为了敷衍你,不是真的想和你交往。”经过了这么长的一段时间,她终于能把她当初的想法托出,说完了以后阮少飞僵住,时间就此停顿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她不诚实,对不起她欺骗他,一切的一切都是她不对。
“……妳终于说出内心真正的想法。”过了许久以后阮少飞吐气,但脸色却相当平稳。“我不能说很高兴,但我宁可听妳说真话,也好过谎言。”
“阮少飞……”
“妳也有这样的勇气,去面对那些长辈吗?”阮少飞问道。
“咦?”姚珊瑚不懂他的意思。
“该是诚实的时候了,珊瑚。”阮少飞的表情异常严肃。“既然妳不是一个严肃保守的人,就该让长辈们知道妳原来的个性。只是为了讨好长辈,就顺他们的意,这是不对的做法。”他不赞成。
“可是你自己还不是--”
“那不一样。”他摇头打断她的话。“我顺从长辈,那是因为我知道一点点体贴就能给他们带来莫大的快乐,但是我绝不会勉强自己,去做一个和自己的个性完全不一样的人。”
也就是伪装。
事走至此,姚珊瑚觉得自己完全被打败了。
他说得对,她应该勇敢说出自己的立场,回到原来的姚珊瑚,而不是躲躲藏藏。
“再说我的皮裤也穿累了,想换回牛仔裤。”阮少飞又说。“托妳的福,现在我已经比较懂得时尚,也不认为非要原来的装扮,才能获得社会的认同。从现在开始,我会改穿牛仔裤,把那些过时的卡其裤和夹克统统丢掉。”
他会丢掉的,不只是那些过时的衣物,还有鼻梁上那副黑框眼镜。当他这么告诉姚珊瑚,姚珊瑚显得十分恐慌,因为她即将成为唯一还戴着面具的人。
她的眼镜就是她的面具,她从小被迫戴上的面具。如今她已长大,该是诚实面对自己的时候,他月兑掉他的面具,她也该月兑掉她的。
“我陪妳去跟长辈们说明,他们会谅解的。”阮少飞明白她的心结、她的恐惧,也愿意和她一起面对。
“嗯。”时机已到,若错失这次机会,或许一辈子都没有勇气说出:“我不是你们想象中的姚珊瑚!”她要大声的说出来,越大声越好。
“走吧!”事不宜迟,最好立刻就做。
阮少飞朝她伸出手。
姚珊瑚把手放进他的手掌之中,对方的眼神异常温柔。
她就要去摘掉她戴了一辈子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