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徐徐,他们又回到海上。
由于辛海泽在天津就已经将所有事情办妥,因此他们确定不会再去秦皇岛,而是直接由天津回上海。
“这边是阅览室,那边是餐厅……”
必程的途中,辛海泽带领金安琪参观客轮,来程时她因为严重晕船,根本无法离开舱房。但回程的时候就好多了,风浪比较小,她也慢慢习惯船身的摇蔽,最重要的是,辛海泽不知上哪儿弄来可以预防晕船的特效药,只要搭船前的半个钟头吃一颗,就不会晕船,金安琪就靠这些神奇的小丸子度过最难熬的时刻。
“……这里是烫洗部门。”
他们从客轮的最上层开始参观起,一路参观到最底层的烫洗部,只看见里面烟雾弥漫,热气冲天,工作人员不是忙着洗衣服,就是忙着烫衣服,非常忙碌。
“其他的客轮,也有这样的服务及设备吗?”金安琪用手挥开眼前的烟,顺便咳了两下,辛海泽连忙将舱门带上。
“不一定。”他答。“这要看轮船公司的老板怎么想,大部分的老板都不认为南北洋线需要用到这么复杂的设施,他们宁可把这些空间用来隔成更多的舱房,容纳更多的旅客,以赚取包多的运费。”
“可是这样旅客不就很不方便?”金安琪纳闷。“就算是南北洋航线,也得花好几天的时间待在船上,如果没有一处可供休闲的地方,旅客岂不是会很无聊?”
“是啊!”辛海泽十分同意她的话。“所以我才开辟阅览室和弹子房,这些都是远洋客轮才有的,一般的国内线没有。”
毕竟行程短,利润也相对降低。以上海到天津这条航线为例,最贵的特等舱虽然要价七十五洋元,但最低的三等舱却只要七洋元,表面上虽然差距颇大,但能住得起特等舱的旅客并不多,大部分的旅客还是以中价位的二等舱为主,而那也不过十几元而已。
“我知道有些客轮,只把这些设备开放给特等舱及头等舱的旅客使用,二等舱以下的旅客不得进入。”她的朋友几乎只搭特等舱,有些特别爱炫耀的,都会提起这件事,以彰显他们的身分。
“我的轮船不会做这么没人性的规定。”辛海泽严肃地摇头。“每个人都是生而平等的,即使一时失志,甚至一辈子落魄,都不该被看不起,或遭受到不公平的对待。”
也许是因为自己曾经历过类似的痛苦,辛海泽发誓他绝不会用同样的方式对待任何一个人,总愿意给人机会。
“你真是个大好人。”金安琪有感而发地说道。
“只是尽我的能力而已。”辛海泽耸肩。
“可是有些人有能力,却吝于付出,甚至把所有过错归咎到他人身上。”比如她父亲,有钱的时候从不见他捐献或是救济穷人,落魄了,没有钱了,就把脑筋动到她身上,还指责她生错性别。
“安琪……”他不知道她说这些话是抱怨,或只是纯粹有感而发?抑或在她的内心深处,始终不能原谅他用钱买下她的事实,始终在意?
“我昨天看了一本杂志,里面有一篇报导好有趣哦!我还看到了一张两个女人一起骑机械马的照片,上面还注解说骑马对肝脏很有好处,是不是真的?”
但看她的样子,又不像是他想的那样,是他多心了。
“那应该是健身房里面的配备。”辛海泽解释,眼底升起和她相同的兴趣。
“健身房?”感觉起来就是很时髦的玩意儿。
“嗯。”辛海泽微笑。“据我所知,外国有些远洋客轮都设有健身房,里面放了些有趣的设备。”
“比如我所看见的机械马?”金安琪感兴趣的问。
“还有脚踏车。”辛海泽笑着回答。“就是那种只要妳用力踩,前方转盘上的指针就会移动,告诉妳踩了多远的健身脚踏车,也非常有趣。”
“好羡慕那些洋人都有这么有趣的设施可以玩。”虽然讨厌洋人的长枪大炮,但有时不得不承认他们的科学真的发展得很好,每逃诩在创新。
金安琪感叹。
“确实如此。”这点他们倒是很有默契。“所以我计划有朝一日,能够在船上引进健身房,让大家也能享受到同样的乐趣。”
“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我一定第一个试玩!”金安琪自愿当先锋,积极的态度,让辛海泽觉得很惊讶,也很欣喜,金安琪却觉得很不好意思。
“呃,我是说……”她又做出不合宜的举动了,怎么办……
“我很高兴听见妳这么说。”辛海泽的语气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本来我还担心妳再也不敢踏上船一步。”
“我自己也很意外。”金安琪吶吶的回道。“这都要归功于你为我找的晕船药,谢谢你。”
“那么我们就说定了,等我哪一天在船上建好了健身房,妳得再陪我坐船旅行。”两个人一起上健身房大显身手。
“嗯,说定了。”金安琪点头,感觉前所未有的开心。自从那天晚上,他们莫名其妙的冷战以后,就属此刻的气氛最好,他们两人都很珍惜。
这样的好气氛,一直持续到他们回上海。
虽然他们依旧没有发生关系,但气氛比起先前来不知道要好上几倍,他们彼此都很满意。
“老板,夫人。”他们甫下船,辛海泽的司机便已经在码头等待他们,帮他们提行李。
“谢谢你,小刘,辛苦你了。”辛海泽帮金安琪打开后座车门,让她先坐进去以后,再跟着坐到她身边,将车门关上。
“请问要直接回家吗?”司机问辛海泽,辛海泽点点头,让司机直接把车子开回家,凯迪拉克452强力的引擎再一次发动,将他们载往辛海泽的住处。
经过了长时间的旅行,金安琪其实已经累了,好想早点上床休息,但她还是好奇。不晓得辛海泽的房子长什么样子?会是新式大楼吗,还是新型公寓?她听说现在很多人不时兴住洋房,比较喜欢设备新颖的大楼。她记得她的大学同学中,就有不少人住在新式大楼,成天炫耀住大楼有多方便。
车子在大街上行驶,从繁华的南京路转进幽静的金神父路,进入一栋占地宽广、外型优雅的洋房。
总楼层只有两层的洋房,全覆着红砖。红砖外墙的转角处,另外用白色水泥做加厚处理,二楼有个突出阳台,阳台下面的一楼大厅,则是整片的挑高落地窗,由上而下垂挂着白色缇花窗帘。
当金安琪看见洋房的时候,整个人都呆掉了。
辛海泽的这栋洋房,外型跟她家好像!同样是红墙,同样只有两层楼高,不同的是占地要大上许多,足足大了好几倍,但仍给她一种回到家的感觉。
她的眼眶不禁泛红,曾经她以为必须永远离开母亲亲手设计的房子了,没想到会在此地看见另一个缩影。
“辛……”她不知所措地转头问辛海泽,想藉由他的表情证实这不是巧合。只见他点点头,告诉她这一切都不是巧合,他就是这么用心,让金安琪好感动。
“我只是想,如果能在熟悉的环境里面生活,妳会比较容易适应。”他对她的呵护,已经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竟连房子都是仿照她家建造,金安琪简直不知该说些什么。
“谢谢。”这是她唯一能说的话,而且她已经不知道说过几回了,依然无法完全表达心中的感受。
“老爷、太太,你们回来了。”姆妈早已经等在门口,一听见车子熄火,立刻帮他们开门。
“是的,颜妈,我们回来了。”辛海泽将帽子月兑下来交给姆妈,自个儿将行李扛进屋子里面。
金安琪跟在辛海泽的后面进入洋房,房子里头全铺上了柚木地板,感觉非常温馨。
“要不要先喝口茶或咖啡再上楼?”辛海泽很体贴地问金安琪,就怕她口渴。
“不用了,谢谢。”金安琪摇摇头,她只想早点上床休息。
“我带妳到房间。”辛海泽知道她累了,也不勉强她,直接带她到二楼房间。
苞着上楼的金安琪心脏扑扑地跳,既害怕又期待看见他们夫妻俩的卧室,但最教她心跳不能自已的,还是不时闪过她脑海中的亲热画面,每每教她坐立难安……
“这是妳的房间。”
只不过,她白操心了。
他们根本不是睡在同一个房间,而是一个人一间,中间只隔着一扇门,完全是洋人作风。
“好的,谢谢。”她很失望,但表面完全看不出来。
“那我就把行李放在这边,妳有空的时候再整理。”他帮她把白色皮箱放在房间的角落,转身就要离开。
“对了!”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又将身体转正。“我会派人去妳的娘家,将妳的东西全部搬过来,妳可以先拟好清单交给我,我再请人一一核对。”
辛海泽非常细心,怕她不好意思请他派人搬行李,干脆主动提及。
不料他的好意,却让金安琪无地自容,头垂到快到地上,支吾了半天才开口。
“根本没有任何东西。”她吶吶地说道。“我所有财产都在那只小皮箱里,娘家已经没有任何东西。”
她曾经拥有的华服、首饰,都被她父亲拿去一一典当,什么也不剩。要不是她坚持,她父亲连母亲送给她的小座钟都想拿去卖,最后还是靠她拿出一柜绝版书交换,才得以保住。现在的她,除了几件旧衣服,和母亲送给她的小座钟,什么都没有,哪还需要开清单呢?
“安琪……”
“你被骗了。”想到自己竟然落魄到这个地步,金安琪既想哭,又想笑,还有更多的无奈。
“其实我穷得比仆人还要穷,只是外表好看,身上一毛钱都没有,根本毫无价值。”他一定以为他买到了一件上等货,其实是瑕疵品,而且倒楣的是还不能退货,现在他一定很后悔,气自己为什么要胡乱开价了。
“别这么说,在我心中,妳──”辛海泽要金安琪别乱想,只是老毛病又犯,一样话说一半。
“我怎么样?”她不明白他为什么总不肯把话说清楚,要她一再追问。
价值连城。
在辛海泽的心中,她是不可取代的宝物,是上天派到人间拯救他的天使,然而个性使然,总让他在最后关头止住,不敢往前跨步。
“没什么,我先出去了,妳好好休息。”说完,他又掉头离去,金安琪一样得不到答案。
所以说,他们一直无法进入状况,绝不是金安琪一个人的错,辛海泽恐怕必须负更大的责任。
但金安琪实在太累了,根本无力再去想这件事,不要说她没有勇气,就怕知道了,也不知如何反应,只得先上床休息,至于行李,等她睡醒以后再收拾吧!反正也没几件。
长时间的旅行加上舟车劳累,使她几乎一碰到床就沉沉入睡,陷入无止境的梦境里。
梦中的她看起来是这么安心,因为她终于可以不再烦恼拍卖会的事,大势已经底定。
梦中的她看起来是这么哀伤,因为她虽然已经知道她属于谁了,却产生了新的疑问。
他为何买下她?
是因为同情?怜悯?还是有别的原因?
他是那么难懂,忧郁的眼神几乎不泄漏任何情绪,她无从得知……
睡梦中的金安琪在梦境的海洋里载浮载沈,彷徨无依找不到依靠,更游不到岸,直到一道低沈的声音将她唤醒。
“安琪?”
彼岸那端,辛海泽正带着关心的眼神,伸手将她拉离梦境,她才得以浮出水面。
“你回来了。”她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但无所谓,重要的是他回来了。
“嗯,出去一会儿。”他确实是出外办点事,并获得了成果,这些“成果”现在就堆在房间里面,如同海洋一样将他们包围。
金安琪刚月兑离了梦境的海洋,却又掉入了另一个梦境。
印着永安、先施、新新三家百货公司名字的纸袋及礼盒,层层迭迭地放满整个房间,只留下很小的空位让辛海泽站立。
“我趁妳睡觉的时候,到百货公司逛了一下,买了一点东西回来,妳看看喜不喜欢。”辛海泽指指他手边、以及身后那些包装袋,有几顶帽子的帽檐还因为装不下暴露在空中,粉女敕的颜色令人爱不释手。
“我……”她已经说不出话,这样的恩宠比梦境还美,教她如何相信这是真的?
“我不是很懂女孩子用的东西,只好请教朋友的妻子。”葛依依。“她告诉我,只要是我选的,妳都会喜欢,但是……”他没把握,葛依依天生鬼灵精怪,想法硬是与人不同,万一她要是错了怎么办?他又不能把这些东西退回给百货公司……
“我很喜欢,谢谢你。”她虽然还没能亲手拆开这些礼物,但光看颜色就足以令她充满喜悦,她最爱粉女敕色系。
“真的吗?”辛海泽总算松一口气。“本来我还担心……对了,还有这个。”他接着从身后拿出握了很久的东西出来。“这个也是我特地为妳买的,希望妳会喜欢。”
辛海泽拿出来的,是一条粉红色貂毛领围,毛色均匀,染色染得非常漂亮,是一条上等品,少说也要好几百元。
“你……”她愣愣地注视着他手中的领围,半天无法说话。“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粉红色领围?”
他为什么知道?当然是因为他始终难忘她系着粉红色领围,对着他说:“大哥哥,你肚子饿了吗?这个给你。”的样子。
她是他的天使,有关天使的一切,他始终记得,始终将它们存放在内心角落。她的影像帮助他度过最难熬的日子,她的微笑带给他希望,即使在多年后的今天,他依然没办法忘记,那个围着粉红色兔毛领围的小女孩。
“因为……”他就是那个小时候曾被她救过的少年,没有她施舍的牛女乃、面包,他早饿死在船上,也不会有今日的航运大亨。
“因为……”他的自尊心太强,如果被她知道,他曾经像乞丐一样靠着乞讨过日,她会怎么想?恐怕会更加看不起他吧!
“因为我觉得妳很适合这个颜色,如此而已。”他不能让她知道,他就是当日那个跟她乞食的少年,他还没有勇气说出口,还没有!
“哦!”她不明白他为何变了脸色,刚才明明还很高兴的。
“这些东西就麻烦妳自己整理了,我会请颜妈上来帮妳,我先回房间去了,晚安。”接着他像被蜜蜂叮到一样地仓皇逃走,金安琪根本来不及向他道谢,他便一溜烟不见。
……他真的很难懂哪!
看着被用力关上的门板,金安琪再一次坠入五里雾中,模不着头绪。
不过,她倒是很高兴,他送给她领围。
把脸埋进蓬松柔暖的貂毛领围,金安琪的心暖暖的、甜甜的,嘴角泛出一抹甜美的微笑,彷佛又回到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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锵!
办色的子球被白色的母球击中落袋,站在桌边的傅尔宣沮丧地哀嚎了一声,慕唐这混帐又清光台面。
“承让了。”蓝慕唐向傅尔宣做了个举手礼,气得他牙痒痒的。这已经是傅尔宣不知道第几次输给蓝慕唐了,若是赌钱,早已欠下一债。
“我说尔宣,你干脆从此高挂球杆算了,干嘛还出来跟人丢人现眼?”练了几年的弹子都没进步,也真为难他了。
“你也好不了多少,皓天。”傅尔宣不服气地转向韦皓天,还以颜色。“你还不是打了好几年的弹子,至今没打赢过维钧一场,还好意思说我?”
“至少我有在进步,你完全没有。”韦皓天不客气地反驳。“再说不只我打不赢维钧,你们也打不赢,不光是我一个人的问题。”
商维钧堪称是弹子之王,所到之处,一片焦土,他们不过就几年球龄,怎么可能赢得了他?白费力气罢了。
“看样子只能寄望海泽了。”大家都把视线集中到辛海泽身上,原因无他,只因上回他差点打败商维钧,虽然功败垂成,倒也可喜可贺。
“别指望我,上回是我运气好,维钧又染上了感冒,最后还不是输了?”辛海泽对求胜的不高,反正只是消磨时间,胜败与否,不必在意。
“海泽就是这种个性,对任何事情都不强求。”除了生意之外。“这种个性是好是坏我不知道,但我怀疑有女人受得了你。”
蓝慕唐叹气。
“说到女人……你和你太太处得怎么样了,有没有进展?”韦皓天算是过来人,也最有资格过问辛海泽的婚姻状况,辛海泽也不隐瞒。
“像我这么闷的人,想要有进展,还真不容易。”他说话的语气,带有浓浓的自嘲,大家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伤透脑筋想如何帮他。
“别再说了,继续打球吧!”辛海泽显然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大家只得也拿起球杆,准备上阵。
只要是辛海泽不想透露的心事,他们就算将他严刑拷问到死,也逼不出来。不过他嘴里虽然不求援,傅尔宣还是想到了帮助辛海泽的办法,这就要动用到他老婆。
棒天,风和日丽,阳光普照,天气十分不错。
辛海泽一大早就去上班,金安琪在家看书,她躺在床上看向窗外,只见庭院一片绿草如茵,大树枝叶浓密,空气中充满蝉的叫声。
懊宁静。
这安详的景色,让金安琪感到一阵神清气爽,心旷神怡。以前在家时,家里也一样安静,但她总觉得不开心,总被阴沉沉的气氛压得喘不过气来,和现在感觉大不相同。
金安琪低下头来继续看书,本来以为这样的宁静会持续到辛海泽下班后才有所改变,门口不期然传来敲门声。
叩叩叩!
她以为是姆妈,随口喊了声:“进来。”结果开门的是一位长相清秀,有着一双灵活大眼的女孩。
“哈啰!”她一进入房间,就对金安琪打招呼,和善开朗的笑容,让人很难拒绝。
“哈……哈啰。”金安琪总觉得她有些面熟,但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她,但很喜欢她的笑容,看起来很亲切的样子。
“妳还记得我吗?”葛依依朝金安琪眨眨眼。“我是傅尔宣的太太葛依依,我们在婚礼上见过面。”
梆依依提醒金安琪她们确实曾打过招呼,金安琪这才想起葛依依。
“对不起,一时没认出妳,真是抱歉。”金安琪还记得当时就很喜欢葛依依,她活泼开朗,大方外放,个性和她完全不同。
“没关系,人太多了嘛!”葛依依笑笑,走到金安琪床边坐下,大方同她聊天。
“那天最起码去了四、五百个人,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海泽这么大手笔,可见他一定很疼妳,妳真幸福。”
她不只开朗,还很直接,露骨的说法说得金安琪的脸都红起来,觉得葛依依好大胆。
“我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费心……”远远超乎她的意料之外……
“因为他喜欢妳嘛!”葛依依大胆地说,金安琪的脸更红了。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喜欢我……”她只知道他用钱买下她,至于什么动机,她到现在还在猜,也没有勇气问。
“他不喜欢妳的话,干嘛去和那些放荡的公子哥儿竞标?海泽可不是那种会一时兴起的人,相信我。”若要问她五龙之中,谁最帅?当然是她老公。若要问她五龙之中,谁最好?当然还是她老公。若要问她五龙之中,谁最沈稳?抱歉,她老公就排不上名了,就她个人认为,是辛海泽。
“我知道他不是这种人,就是这样我才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剩下的话她说不出口,无法坦然接受被拍卖的羞辱,那太伤人了。
“这点妳也问倒我了,我和妳老公还没有熟到可以互相吐露心事的地步,所以我也无法给妳答案。”而且她认为天底下没有人能真正了解辛海泽的想法,他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凡事都埋在最深的沼泽里,等待有心人挖掘。
“……”金安琪的失望全写在眼底,她原本以为葛依依能给她答案的,就算是一点点线索也好。
“我们别再谈这件事了,妳看,我带了什么东西给妳!”葛依依从皮包里面,拿出一个绿色的长型丝绒袋子,放到金安琪的手里,她打开袋子,发现是一支口琴。
“我听说妳会弹钢琴,应该也会吹这个玩意儿吧!”葛依依用下巴点点金安琪手中的口琴,模样非常可爱,却教金安琪觉得很为难,钢琴和口琴虽然只差了一个字,演奏技巧却是相差十万八千里,八竿子打不着边。
“我、我不会吹。”她一脸抱歉的看着葛依依。“谢谢妳特地带了这支口琴给我,但是我不会吹口琴……”
“别这么说,试试看嘛!”葛依依劝金安琪。“这可是我硬从尔宣的洋行里拿出来的珍品,本来伙计还不肯让我拿呢!我跟他讨价还价了好久,他才肯给我,妳就别辜负我的好意。”
梆依依是个高明的说客,硬的不行就来软的,这会儿换成人情攻势。
“这……好,我试试看。”在人情的压力下,金安琪拿起口琴吹了一下,怎么都吹不出声音,只听见“呼呼!”两声,但那是她的吹气声,口琴里面的弹簧片,根本都没有动。
“我觉得妳应该先吸气,再吐气。”葛依依在一旁技术指导。“我看那些吹奏口琴的人,嘴巴都鼓得像青蛙,像这样──”
接下来就看见葛依依嘴巴吹了又放,放了又吹,真的像极了一只大青蛙。
金安琪见状忍不住“噗”一声笑出来,觉得她好有趣。
“看吧!就是这么简单,妳按照我的模样,再吹一次。”虽说葛依依不懂乐器,但对自己的模仿功力深具信心,也要金安琪照办。
“嗯,我试试看。”金安琪再次拿起口琴,照着葛依依的方式吹,结果越吹越糟。
“不对不对,妳要先吸气。”葛依依在一旁摇头,金安琪只得再试一次。
“不对不对,还要吐气,吸跟吐都要。”葛依依像个指挥官一样,用嘴说不够还用手比,瞬间只见到两个大女生“呼呼、哈哈、呼呼、哈哈”吹得不成调,她们两个人却乐坏了。
“哈哈哈!”她们笑到弯下腰,乐不可支。
“哈哈哈……”葛依依几乎笑岔气。“妳吹的那是什么调子?要是给尔宣知道,我竟然把他珍藏的法国口琴给当成玩具玩,一定会被他宰掉。”然后直接去见上帝,阿们!
“咦,这不是德国做的?”金安琪查看口琴上的刻字,上面写的果然不是德文,是法文。
“是法国。”葛依依笑着摇头。“我知道国内的口琴大部分都是德国和日本做的,但尔宣说法国有几个厂牌的口琴做得其实比德国和日本好,更值得珍藏。”
“妳懂得好多。”金安琪好羡慕她动不动就提傅尔宣,他们的日子似乎过得很甜蜜。
“学来的。”葛依依做鬼脸,唠叨抱怨。“身为洋行老板的妻子,什么东西都要懂一点,不然万一要是有人对我们经手的东西感兴趣,我要怎么跟对方说明?也是很辛苦的。”
她是真正去接触洋行的业务以后,才发现经营事业很复杂,难怪她老公这么忙,找不出时间陪她。
“是啊,凡事都必须学习。”金安琪好羡慕傅尔宣和葛依依他们夫妇感情这么好,连工作都在一起。
“没错。”葛依依跩个二五八万。“所以妳要赶快练吹口琴,我才好跟尔宣报告说我没有白拿东西,反将那个讨厌的伙计一军!”
说来说去,她还在怨恨洋行伙计阻止她拿口琴就对了,金安琪不禁又笑出来。
“好,我再试试看。”
在葛依依杂乱无章的指挥之下,金安琪吸气又吐气,曲子一样吹得乱七八糟,完全分不出音阶。
“哈哈哈……”
两人都笑岔了气,尤其是金安琪,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和葛依依在一起真的很快乐。
“我觉得妳的笑容很美,应该要经常大笑才对。”葛依依说出她的观察,听得金安琪怪不好意思。
“海泽也说过同样的话,说我大笑的时候看起来特别开心,笑容特别美。”那天他还特地带她去看万国桥,她一辈子都会记得那个神奇的时刻。
“对吧?我就说嘛!英雄所见──咳咳!英雌所见略同。”葛依依紧急更正自个儿的话,活泼俏皮的模样,让金安琪好喜欢,也好羡慕。
“但是我父亲不喜欢我大笑。”想起她那冷酷无情的父亲,金安琪眼神都黯淡下来。“他总是一再强调女孩子一定要文静、要端庄,只能抿嘴微笑,不能开心大笑。”
“我了解父亲管教得太严的痛苦。”她就是一例。“不过现在妳已经月兑离妳父亲啦!应该忘记他加诸于妳身上的束缚,开开心心地过生活,这才对啊!”
梆依依也算是过来人,她天生好动,想法又前卫,跟她保守的父亲格格不入。不同的是她敢大声争取反驳,金安琪却只会逆来顺受,以至于养成这种凡事保守,不敢往前的性格,葛依依真的好为她可惜。
“我已经……摆月兑我父亲的束缚了?”真的是这样吗?如果是的话,为什么她心中还有那么多阴影,清都清不掉?
“当然。”葛依依点头。“现在妳应该试着走出去,多和外界接触,把妳父亲那迂腐的老头抛在脑后,重新过日子。”她天生跟老头子有仇,最早大战她父亲,后来又大战她公公,不过那是另一个故事了,这里不提。
“我──谢谢妳。”谢谢她特地带口琴给她,还说了这么多话激励她。
“客气什么──嘘。”葛依依话说到一半,突然起身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要金安琪别再说话。
金安琪一头雾水地看着葛依依用力打开房门──
“有人站在这里偷听。”她得意洋洋地看着被她逮着的辛海泽,不明白他既然已经回来了,干嘛不大大方方地敲门,反而像小偷似地站在门口。
“嗨!”都已经被逮到了,辛海泽除了打招呼之外,似乎也不能多做什么。
“进来啊!”谁说的?他能做的事情可多着呢!他可以取代她的位子,陪他老婆聊天。
“你回来得正好,我正要走,你就代替我陪你老婆吧!”葛依依拿起皮包就要走人,夫妻两个人同时叫住她。
“依依──”
“我走了!”她开心地朝金安琪眨眨眼,教她别担心。“我会再来看妳,今天就到此为止,再见。”
然后又走到辛海泽身边,在他耳边撂话。“多说些好听的话,别把事情又搞砸了。”
最后还很体贴地帮他们关上房门,让他们夫妻独处。
梆依依的脚步声还没飘远,习惯性的沈默眼看着又要卷土重来,还是靠葛依依临走前留下的警告挡着,才没又酿祸。
多说些好听的话。
辛海泽沈默了半晌,说:“我也觉得妳的笑容很美,应该时常开心大笑。”
这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赞美词,之前他就说过了,但她那时没有多大感觉,甚至责怪自己,现在却感动万分。
“以后我会让自己笑得开心点。”而不只是压抑性的微笑,金安琪跟他保证。
“这才对。”辛海泽好高兴她终于看开,依依的搞破坏功力果然不是盖的。
金安琪用力点头,葛依依当然有很大功劳,但最主要是她自己也想摆月兑她父亲的阴影,以及──好好爱他……
“这是口琴吗?”辛海泽指着金安琪手中的口琴,金安琪连忙将口琴交给他。
“嗯。”她解释。“是依依特地带来送我的,说是法国货,但我怎样都吹不出曲子。”真丢脸,亏她还学过钢琴……
辛海泽完全不意外她吹不出曲子,刚刚在门口就已经领教过她那可怕的吹奏技巧,差点没有震破他的耳膜。
金安琪原本以为他会将口琴还给她,没想到辛海泽居然拿起口琴,就往自己的嘴里头送,大大吓了她一跳。
“我、我……”我的口水还留在口琴上面……
但他已经握住口琴,开始吹奏“蓝色多瑙河”,她根本来不及阻止。
他们好像间接接吻了,怎么办……
口琴悠扬独特的琴音,穿透窗户的空隙,停留在庭院大树的树梢上。
这美好的午后头得那么宁静,那么安详,它是属于恋人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