懊累。
做了一整天的工,蓝慕唐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上床躺下来休息,他都快累死了。
他看看发红的右手掌,原本细女敕的皮肤经过了一整天的折磨,已经有发炎起水泡的现象,想来这就是参与“伟大工程”必须付出的代价。
蓝慕唐很快地发现到,他必须付出的代价不只起水泡而已,还有全身酸痛和发疼的脚趾。
懊痛,是不是起水泡了?
他坐起来检查红肿的脚趾,发现它们肿得有平常的两倍大,脚底也开始起水泡,付出的代价真不小。
败好,真的起水泡了。
蓝慕唐又重新躺回床上,将四肢摊开成大字形。他呼呼地喘,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榨光了,再也提不起劲做任何事。
明天还来吗?
惫来。
打勾勾。
他转头看着右手的手指,上头似乎还留着岳秋珊的体温,他甚至还能看见她土里土气的笑容,大声诉说她的梦想。
……还是得去,都已经跟人家打勾勾了,绝对不能爽约。
蓝慕唐带着笑意入睡,他甚至累到没办法下床洗澡,直到隔天起床后才匆匆冲到浴室梳洗,接着再冲到公事房。
“我还要去工地,你先打电话给工地主任,叫他再弄几套工作服给我,还有,别忘了工作鞋。”他一到达公事房,连档案夹都还来不及打开,便忙着交代秘书做些事情,秘书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
“您还去工地?!”不会吧,他不是只是玩玩?
“嗯,还去。”蓝慕唐的表情非常认真。“我在工地碰见了一件有趣的事情,让我的脚趾不停地发痒。”直想往工地跑。
“您碰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秘书从来没看过他这么兴奋,虽然他总是不吝表现出热络,但他这回好像不太一样,多了一点期待。
“秘、密。”他确实很期待,他期待再看见岳秋珊的笑容,听她说一些愚蠢的梦想,他打赌她根本不会穿高跟鞋,铁定摔倒。
想像她摔得四脚朝天的模样,蓝慕唐忍不住笑了起来,秘书更觉得奇怪。
在秘书好奇的眼光下,蓝慕唐干咳了两声,收敛起笑容。
“总之,不能泄漏我的身分,知道吗?”蓝慕唐不放心地再交代秘书,就怕游戏玩不下去。
“我绝对不会到工地找您。”秘书机灵地点头,但同时也担心他会玩个没完没了,耽误到工作。
“我走了,已经迟到了。”这个时候蓝慕唐哪管得了工作,他可还有另一个“工作”要做。
“等一下,总经理——”秘书捧着一堆档案夹跟在蓝慕唐后跑,其中有不少是必须由他亲自决定或签名的,看来也只能等到工地收工后,再拿到他家给他了。
秘书深深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拿蓝慕唐这种大少爷脾气怎么办?只祈求他这短暂的兴趣很快就结束,不然他会被这些每天呈倍数增加的档案压死……
不过,他到底是遇见了什么有趣的事?
秘书想不通。
堡地那边除了杂乱之外就是杂乱,和一堆言谈举止粗鲁到家的工人,能遇见什么新鲜事?
“嗨。”对蓝慕唐来说,岳秋珊就是新鲜事儿,光她的表情就很吸引人。
“嗨……嗨。”后面肩膀冷不防被拍了一下,岳秋珊吓了一跳转身,嘴唇上还沾了一些东西。
蓝慕唐憋住笑看她的嘴唇,她明显在偷吃东西,只是不幸被他逮到。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她不好意思地舌忝舌忝嘴,她果然在偷吃东西。
蓝慕唐微笑,发现她羞红了脸的模样还挺有意思的,意外具有大家闺秀的气质。
“这里,这里还有一片馒头屑。”他比比岳秋珊嘴唇下方的位置,上头还沾了些白屑。
岳秋珊举起手照着他比的位置想弹掉馒头屑,但老模不到地方,蓝慕唐干脆用手指帮她轻轻拍掉,省得她胡搞。
在双方接触的瞬间,他们同时愣了一下,同时因这异样的感觉僵住。
蓝慕唐匆匆地收回手,随口说了一句:“你又在吃馒头了。”后连忙把视线转到别的地方,不看她的脸。
“除了馒头以外,我没有别的东西可吃。”岳秋珊偷偷模他碰触过的地方,这感觉好怪,触电似的,但不令人讨厌。
“你该不会还在吃昨天的馒头吧?”听见这句话,蓝慕唐又把视线调回到她身上,这次换她匆匆放下手。
“没错啊!总要把馒头吃完,不能浪费食物。”像他们这种小老百姓,有东西吃就很好了,绝不会丢弃任何一颗馒头,连屑屑都不行。
“小心吃死你。”他从不吃过夜的食物,光想就觉得很恶心,亏她做得出来。
“放心,我很强壮的。”岳秋珊学男人挑肌肉,蓝慕唐笑笑,心里渐渐觉得不安,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他有一大堆工作等着他做,一堆档案等着他过目,他却杵在这个不相干的地方浪费时间。
“你今天迟到了两个钟头,我打赌包工头一定会扣掉你半天工钱,扣剩的部分再放到自己的口袋里面去。”
岳秋珊阳光般耀眼的笑容,给了蓝慕唐最好的答案,他就是为了这个笑容,才会像个傻瓜似地愣在这边,盯着她发呆。
“没……没关系,扣多少钱都没关系,我无所谓。”他再一次将视线调到别处,问自己怎么啦,怎么如此反常?他通常都来去自如,就算对女人好,也多半只是应付性质,从不曾慌了手脚。
“我们该上工了。”但是他确实是慌了手脚,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直觉告诉他,最好跟她保持一段距离,不要再跟她有所接触,这才是最安全的方式。
“可是——”岳秋珊没办法再接下去,因为他已经转身专心砌砖不理人,她只得默默跟在他身边,帮他搅拌水泥,猜想他为什么生气。
其实她并不确定他是不是在生气,但他故意忽略她是事实,他甚至连午休时间都不跟她一起吃饭,刻意跟她保持距离,她觉得好难过,不晓得自己做错什么事情,换来如此对待。
一边吃着工地主任特意为他买来的饭菜,一边思索自己不寻常的反应,蓝慕唐纳闷自己是哪根筋不对劲?她也不过是名女工,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他干嘛躲她?
“总经理,你明天还会来工地吗?”工地主任像是在伺候太上皇似地伺候蓝慕唐,唯恐一有什么闪失,大家都吃不完兜着定,到时可惨了。
“不一定,我还在考虑。”他考虑结束这场无聊的游戏,不再让岳秋珊牵着鼻子走,虽然过程挺有趣的。
“是,总经理。”工地主任冷汗直流,担心蓝慕唐一天不走,他就得多伺候他一天,麻烦多多。
蓝慕唐才不管自己带给工地主任多少麻烦,他关心的是自己的情绪问题,或许他应该立刻回写字楼,从此不再和岳秋珊见面。
然则人是很奇妙的动物,心里明明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最有利,但总是做出相反的决定。他不但没立即离开工地,反而一直待到工头喊停,他才放下手中的抹刀,准备回家。
一样准备回家的岳秋珊,一边收拾用来盛午餐的空碗,一边偷瞄蓝慕唐,不明白他的情绪为何说变就变。
“下工了。”
没上晚班的工人们,纷纷拿起包着空碗的包袱走出土地。岳秋珊眼看着蓝慕唐也要离开,赶紧开口叫住他。
“等一下,蓝慕唐!”她一出口就后悔了,他的表情看起来很不高兴。
“什么事?”他确实不怎么高兴,好不容易他才下定决心结束这场蹦谬的游戏,她又来破坏他的决心,他会高兴才有鬼。
“我……那个……”她不知所措地调开视线,表情尴尬不已。
“如果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你要不要去吃面?!”岳秋珊突然喊道,蓝慕唐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什么?”她的意思是……
“我们去吃面——不,我请你吃面,好吗?”岳秋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大胆,但她知道自己如果再不出声,就可能……再也看不见他,她不要那样。
“你要请我吃面?”他没听过这么荒谬的提议,一时间愣住。
“嗯。”她点头。“就当做是欢迎你,好不好?”
这个理由老实说有点牵强,蓝慕唐也觉得很可疑,却仍是犹豫不决。
“就这么决定,我们走吧!”岳秋珊管不了他怎么想,抓住他的手臂硬是将他往前拉,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不,也不能说没有办法,只要他轻轻一甩,她立刻便会被他用掉,从此永不见面。
“我要带你去吃的那家面店很好吃,你一定会喜欢。”岳秋珊一个劲儿的抓住他往前,嘴里唠叨着那家面有多好吃,蓝慕唐却是纳闷着自己发生了什么事,摆着正事不干,跟她来吃面。
“就是这家面店。”她走得喘呼呼。“这家店的阳春面口味特棒,我特别爱吃过桥。”
“我知道这家面店。”海泽带他来过,也带安琪来过。
“厉害哦,内行人。”岳秋珊爽朗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这家面店可是很懂得吃的人才知道,可见你也是个行家。”
岳秋珊又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把他当做同一挂,蓝慕唐则是不敢领教,也不好意思说他只来过一次,他并不喜欢吃这么平淡无奇的东西。
“我也帮你点了一碗过桥,哪,这是筷子。”岳秋珊没察觉他的表情怪怪的,一个劲儿地热心递筷子,他只好接下。
“谢谢。”他不怎么带劲地看着刚端上来的汤面,上面只洒了少许葱花,阳春到底。
“不客气,快吃。”但对岳秋珊这种下阶层的劳动者来说,劳动过后,能够有碗热腾腾的汤面可吃已经是心满意足,自然吃得津津有味。
冰于礼貌,蓝慕唐还是勉为其难把面吃完。
“好饱。”岳秋珊捧起碗公咕噜噜地把面汤全都喝完,喝完后满足的舌忝嘴。
“这家店的面真的很好吃,对吧?”她转头问蓝慕唐,而他只想拿出手帕请她擦嘴,嘴唇四周全沾满了油光,脏死了。
“对,很好吃。”他哼哼哈哈地应付了两句,岳秋珊满足的微笑。
“该付钱了……”她模模沾满了污渍的裤袋,模了半天模不出一个子儿来。
“糟了。”她今天换了条新裤子,里面根本没放钱,怎么办才好?
“怎么了?”他好奇地问。
“我忘记带钱了。”她尴尬的回道。“你那边有没有钱,能不能先借我一下?”
结果是由蓝慕唐付面钱,他们才得以走出面店。
“不好意思,还要跟你借钱。”说好要请客,却是由对方付钱,真的好糗。
“没关系,就当我请客好了,你不必在意……”
“不行,说好是由我请客,不能让你付钱。”岳秋珊很坚持,她可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
“但是……”
“我一定要还你钱,我就住这附近,你干脆跟我回家一趟,我立刻把钱还你。”
她不但坚持还钱,还要立刻还钱,这倒引起蓝慕唐莫大的兴趣。
“好啊,我也想看看你住的地方。”他所接触过的女孩子,没有一个不把收受礼物视为理所当然,吃饭请客更是家常便饭,她却连几个铜钱都要计较,真是新奇。
两人就用走的一路走回到岳秋珊的租屋,其间得经过弯弯曲曲狭小的老式弄堂,若不是居住在这里的居民,真的会迷路。
“前面那一栋楼就是。”经过了迷宫式的街道,他们总算来到岳秋珊住的地方——一栋外表破旧到不行的公寓。
三层楼高的公寓,竟隔出了近二十个的房间,每个房间都狭窄到人只要一走进去就塞满了,何况是活动空间?
蓝慕唐觉得很不可思议,他虽然早知道上海存在着不少类似的房屋,但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可谓是大开眼界。
“我住一楼最里面的房间。”岳秋珊边说边带路。“我是跟二房东租的,每个月的房钱要三元,是整栋楼里面最便宜的。”
让他大开眼界的不只是如同鸽笼大小的房间,还有里面简陋到不像话的设备,这样的地方怎么能住人?
“怎么没有窗户?”看见她的房间,蓝慕唐都呆了,监狱似地。
“你开玩笑,我哪租得起有窗户的房间!”岳秋珊闻言瞪大眼睛。“开窗的房间一间最起码要五元,我光三元房租就快付不起了,正想跟包工头拜托让我上夜工
,多揽点工钱呢!”她也想住有窗户的房间,但住不起,她哪有什么办法。
“这个地方根本不能住人。”他家随便一间厕所都比这里大,并且有窗户。
“谁说不能?”她不服气地反驳。“我就住了快一个月,还想法子自己做馒头。”出门在外能省则省,哪还能挑东挑西。
蓝慕唐完全答不出话,如果要说这一点,真还没有人比得上她,居然还有办法自己做馒头,到底从哪儿挤出来的空间。
“你等一下,我把钱还给你。”岳秋珊没忘记带他来的目的,东西一放下,就忙着拿钱。
蓝慕唐好奇地看她从墙壁取出一块砖,伸手从墙壁里面拿出铜钱来。
“钱还你,谢谢你先帮我付面钱。”她把钱交到他的手上,充分显示出她人穷志不穷,跟那些上流社会的女性完全不同。
“都说要请你了,干嘛坚持要还我,真是!”他把钱收下,放进裤袋里,环看她简陋的房间。
小到不能再小的空间里面只摆了一张床,剩下的东西不管吃的穿的用的全都堆在地上,看起来比工地还乱。
“你怎么受得了这样的生活?”暗不见天日又潮湿,并且散发出一股扑鼻的霉味,闻了都想吐。
“很多上海人都是这么过活,不然你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她反问蓝慕唐,搞不懂同样工人阶级的他为什么有这样的疑问,太可笑了。
“呃,我……”冷不防被问及这个敏感的话题,蓝慕唐又开始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回答。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有人大喊:“提水了!”
岳秋珊整个人跳起来,跟着喊:“提水了!”然后接着从墙角捞起一个大铁桶塞进蓝慕唐的手里,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走,我们快去排队!”岳秋珊也拿起一个水桶,兀自往前冲,蓝慕唐只得傻傻跟在她后面,看她玩什么把戏。
“我先来的,你怎么可以插队?”
“我才是先来的,让开!”
只看见弄口来了一辆载满水的大水车在卖水,家家户户几乎都派人出来排队。
“水还得用买的?”硬是被拖去排队买水的蓝慕唐,没见过比眼前更荒谬的情景,争先恐后的抢水盛况直追百货公司减价大拍卖,恐怖极了。
“当然要买水了,不然哪来的水可用?”岳秋珊排队的功夫一流,绝不让人有机会卡位。
“不是有自来水吗?”他转头看左右的队伍,竟比舞龙舞狮队还长。
“你疯了,谁装得起自来水?”岳秋珊虽然被后面的人推得快喘不过气,但仍旧奋勇向前。
“装自来水得接水管,装水表还得另外付钱和押金,光装表的费用就可以让我付好几个月的房租还有找,还不如买水比较划算。”谁都想水笼头一转开就有水喝,但那只是奢望,还是老老实实排队买水吧!
“对了!你到底住在哪里,怎么连这个都不懂?”她好奇地看着他拿着空水桶被挤来挤去,表情极不自然。
“啊?”蓝慕唐又露出痴呆的表情。“我,我住在亲戚家,他家有自来水,所以……”
“原来如此。”岳秋珊理解地点头。“有个有钱的亲戚真好。”都有自来水可用。
“是啊,真好。”他笑笑,又开始觉得不安,他这游戏是不是玩得太过火了?都快成为说谎大王。
“下一个就轮到我们了。”买水的人虽多,幸好水公司派出的人手也不少,不然可得排到天亮了。
“嗯。”总算轮到他们。
“兄弟,你准备好了吗?”岳秋珊拍拍蓝慕唐的肩膀,拍得他莫名其妙。
“准备好什么?”他不是已经拿着水桶……
“冲啊!”排除万难,朝买水的康庄大道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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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天,蓝慕唐又说要去工地,秘书手上的笔差点掉下来。
“您又要去工地?”秘书不可思议的看着蓝慕唐,他看起来一脸满足,一点都没有收手的意思,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怎么,你有意见?”蓝慕唐斜视秘书,他是个称职的秘书,就是有时候烦人一点,现在就很烦人。
“我怎么敢有意见。”秘书为难的回道。“只是最近这几天,有许多事情需要您裁定,还有一些重要的合约需要您签字……”
“送到我家就可以了。”这还不简单。“等我回家我自然会过目,有问题再打电话问你,这有这么难吗?”干嘛装出一副为难的表情?
“但是——”
“况且你如果真的有事,也可以到工地找我,紧张什么?”他又不是闹失踪,紧张兮兮。
“是,抱歉。”秘书嘴上说是,但他怀疑他如果真的去工地找他,只会惹他不高兴,到时免不了又得吃一顿排头。
“我去工地了。”蓝慕唐的心情出奇得好,秘书除了请他小心慢走之外,实在别无他法,凡事只能靠自己解决。
蓝慕唐离开写字楼后,吩咐司机将车子开往工地,并在距离工地几公尺外下车,免得被岳秋珊看见了起疑,但他这心血是白费了,她并没有来上工。
“怎么回事,她人呢?”没见到想见的人,蓝慕唐第一件事就是找包工头开炮。
“她今天请病假,在家休息。”包工头惊恐地回道。
“请病假?”他愣了一下。“她生病了?”
“是的,听说是感冒,应该不要紧。”
“我知道了,你去工作吧!”蓝慕唐草草打发包工头,心想岳秋珊怎么会生病,昨天提水的时候明明还有说有笑。
炳哈哈!你笨死了,连桶水都提不好,我帮你!
他想起昨天,他一个没拿好差点把整桶水打翻的情景,她会不会就是在那个时候着凉的?那时他几乎把半桶水都泼到她身上。
蓝慕唐越想越不放心,脚后跟一转就往车子的方向跑,所幸司机还在清理车子内部,没将车子开走。
他跳上车就要司机先别忙着整理,先载他去岳秋珊的住处,司机依照他的指示将车子开往杂乱有如迷宫的弄堂,差点在那儿迷了路,蓝慕唐也认不太出来。
“在这里停车。”他最后还是靠着位于弄口的一家烟纸店,才认出所在位置。
“你先将车子开回去,别等我了。”接着用力甩上车门,直奔岳秋珊的住处,脚步越走越急,最后索性跑起来了。
“岳秋珊!”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心急,但他将它归纳于罪恶感,若不是他一时手滑,她也不会感冒。
“岳秋珊!”他直直地跑进她的房间,她正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小脸泛红。
“你怎么来了?”她很想起床招呼他,但实在没有力气。
“我听说你生病了,立刻赶过来看你,”他帮她关上门,四周立即陷入一片黑暗,于是他只得再将门打开,暗地里诅咒。
“这地方根本不能住人,难怪你会生病。”只要门一关就变成晚上,只靠开房门采光,环境糟透了。
“还过得去。”岳秋珊虚弱地微笑,脸越来越红。
蓝慕唐见状皱眉,弯下腰伸手模她的额头,发现她的额头好烫,并且一直冒汗。
“你发烧了。”他再碰碰她的脸颊,也是一样情形。
“我、我没关系。”岳秋珊也感觉到自己的脸好烫,原本已经发红的脸颊被他这么一碰,好像变得更红了,害她的心跳也跟着加快。
怦怦!怦怦!
不知道是否因为发烧的关系,她在此刻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每一个碰触。
“我去买退烧药给你吃。”蓝慕唐收回手,站直身体,岳秋珊有点小小失望。
“不必了。”她摇头。“只是一点小靶冒,不必那么麻烦,我可以起来——”
“躺着!”看见她挣扎着起床,蓝慕唐没来由地升起一股怒气,岳秋珊当场吓着。
“我去买退烧药,等一下就回来。”话毕,他随即冲出去买药,留下岳秋珊独自一人躺在被窝里面心儿怦怦跳,拼命回想他的碰触。
她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
岳秋珊简直不敢想像。
他们才认识不到几天,她就对他产生一种特别的感觉,甚至大胆开口请他吃面,就为了怕他们断了联系,不再见面。
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吗?
岳秋珊思索这个可能性。
不然有什么理由她要请他吃面?还不是为了看他脸颊两旁深陷的酒窝,他笑起来特别迷人。
“买到退烧药了!”
惫有,他慌张不知所措的模样,看起来就像个大男孩。
“幸好弄口附近就有药房,真是太幸运了。”
此外,还有达成目的后的得意微笑,看起来格外潇洒。
蓝慕唐花不到五分钟就把药买到手,岳秋珊甚至还没能从对他的迷恋中清醒,他已经重新出现在她面前,引发她另一波心跳。
“哪,快把药吃下去,吃完了好好睡一觉。”蓝慕唐倒了一杯水给岳秋珊,她伸手接过水杯。
“谢谢。”她不好意思地将药吞下肚,总觉得自己好卑鄙,他要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定吓坏了,他只把她当成朋友。
“客气什么?我们是朋友啊!”他果然只把她当成朋友,岳秋珊勉强微笑。
“真丢脸,还敢说自己是老大呢!”她假装开朗。“结果老大比小弟还先病倒,还得让你花这么多钱买药给我吃。”是世界上最没用的老大。
“就算是老大,也会生病。”蓝慕唐挑眉。“现在,给我闭上嘴,好好睡一觉。知道吗,老大?”
“知道。”岳秋珊闭上限,照着他的意思休息,蓝慕唐四处找可以当椅子的东西,好不容易才在外面的走道,找到一张不知道是谁丢弃的矮椅,把它拖到岳秋珊的房间凑了算数。
“真受不了这个地方的空气。”他捂着鼻子,喃喃抱怨。岳秋珊已经睡着,听不见他讲什么,当然也看不见他脸上厌恶的表情。
他将椅子放在她的床头,坐下来看顾她。在药效的催化下,她的烧开始消退,脸上的泛红现象亦逐渐消除,渐渐回复成平日红润健康的肤色,这让蓝慕唐十分欣慰。
“太好了,烧渐渐退了。”他再度模她的额头,原本滚烫的额头温度骤降一半,复原能力极为惊人。
照理说他应该收回手,不该再碰她的脸,但他的手却如同有自己意志似地,往她的眉毛、眼睑、鼻子模去,最后停在嘴唇。
即使已经生病,她的唇依旧红润,像草莓一样鲜艳,这真是个有趣的现象。
病人不是应该都是嘴唇泛白吗?
蓝慕唐忍不住低头察看她的嘴唇。
为何她的唇还是那般红女敕多汁,丰满得让人想咬一口?
猛然察觉到自己不当的举动,蓝慕唐连忙把头抬起来,不看她的脸。
懊奇怪,这是什么样的感觉?
蓝慕唐用力摇头,将那异样的感觉摇掉,不让它占据自己的心房。
他一定是太无聊了,才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反应,对,一定是这样!
蓝慕唐说服自己,是因为无聊才会胡思乱想。为了压抑自己的情绪,他改变视线,哪知又看到岳秋珊的手上头。
他盯了她的手一会儿,慢慢将它们拿起来放在手心,发现她的手指修长,正是最适合用来弹钢琴的一双手,上头却布满了伤痕。
他无意识地抚模她手上那些伤痕,有些已经结疤,有些是新伤口,无论新旧与否,都说明生活有多艰苦,特别是像她这样打从外地来的女孩,在上海生活更不容易。
然而他也同时幻想起,她穿着雪白洋装,踩着高跟鞋,快乐走在街上散步的情景。
她说过这是她的梦想,当时他还觉得好笑,现在想想其实挺适合她的,像她这么纤细的女孩子根本不该做工……
“唔。”岳秋珊突然发出的嘤咛,打断他的幻想,也打掉他的手。他到底在想什么?跟个傻瓜似的。
蓝慕唐拼命骂自己,不过再多的责骂,似乎都没能让他收手,直到岳秋珊醒来为止,他一直都坐在她的床边,守护岳秋珊。
“你还没走?”岳秋珊有些惊讶,从她睡着到现在,已经足足过了三个钟头,他还坐在她床边。
“我放心不下你。”他挑眉,伸手模她的额头。“烧已经全退了,你的复原能力还真是惊人,看起来又跟新的一样。”
“当然,我是岳秋珊嘛!”她爬起来对他笑一笑。“像我们这种穷人,没有生病的权力,当然得尽快好起来。”
“你不会还想去工地吧?”他下可思议地打量她,她看起来就想去工地的样子。
“反正待在家里也没有什么意义,不如去做工。”被他猜对了,她就想去工地,把欠他的药钱赚回来。
蓝慕唐闻言深深叹气,但仔细想想也对,这个地方的确是没有什么好待的,再待下去只会加重病情而已。
“这样好了,我带你去坐双层巴士,你别去做工了。”他干脆提供第三种选择,省得只能二选一。
“双层巴士?!”岳秋珊嘴巴张得老大。
“你坐过吗?”蓝慕唐被她夸张的表情逗笑,她摇摇头。
“那我只好临时充当一天导游,带你参观上海市。”他微笑。“咳咳,兄弟,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什么?”她不明就里的问他。
“冲啊!”朝上海这个花花世界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