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京城最大的街道上,放眼望去,到处是店家和川流不息的人潮,还有数不尽的马车和轿子,偶有飞快驰骋的骏马,随着骑师的吆喝声横行于市,形成一幅热闹的街景。
“让开让开!叭!”
不晓得哪个大户人家的华美大马车,从一位身材瘦弱的年轻人身边扫过,害得他差点摔倒。
“搞什么呀,到底会不会驾车?呿!”手中的婚书差点被风吹走,艾岚赶紧将婚书折好放进包袱,顺道对着远去的马车狂吠几句,一吐心中的怨气。
“全是一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对马车又比了一个揍人的手势,艾岚气愤地放下拳头,受够了这个鬼地方!
打从他踏进京城那一刻起,所有人就对他充满敌意。尤其是一些油头粉面的公子,他们一直盯着他身上的衣服看,嫌他脏,嫌他老土,在他背后指指点点,小声讨论他到底打哪里来的,身上的衣服全过了时,还大摇大摆地穿在身上,丢不丢脸啊?
这些他通通听进耳里,同时奇怪京城的男人怎么这么饶舌?把自己打扮得像只插满杂毛的孔雀不说,嘴巴也不留口德,净爱批评别人。
即使住在偏僻乡镇的小山上,艾岚也知道整个大明国崇尚奢华过了头,像他们这种老实人反倒惹人嫌,尤其是京城,更为明显,压根儿已经到达病态的地步,他最好赶快离开。
将腋下的包袱挟紧,艾岚比谁都希望能尽快离开京城,不过一时半刻他还走不了,要走,至少也得先将他未过门的妻子娶进门再说。
事实上,这也是他不远千里前来京城的目的——迎亲。早在一年多以前,他便和一户姓古的人家订下婚约,可是至今对方音讯全无,一点儿履行婚约的意思也没有,逼得他只好下山来京城寻找未婚妻,也好对死去的爹交代。
从艾岚下山到抵达京城,足足经过半个月。这半个月,他吃也没吃好,睡也没睡饱,身上的衣服更是因为对路不熟屡屡跌倒,跌出了好几个洞,难怪人家会误认为他是叫化子,对他投以不屑的目光。
最惨的是,无论他怎么走,都会走进死胡同里,绕了两、三个时辰,好不容易才走到这条大街,方拿起婚书细看,却差点儿教马车撞上,今儿个真是个大凶日,倒楣透顶。
接连赶路半个月,又在京城的胡同内迷了大半天路,艾岚又饿又累,只想找间客栈好好吃顿饭,顺道投宿。
第一次赴京的艾岚,自然不知道哪儿有客栈,只得问旁人。偏偏他又一副小叫化子的模样,吓得路人纷纷走避,让他就算想问也没人肯告诉他,只得竖起耳朵,仔细听听旁人在说什么。
“听说“京冠酒楼”这几天又端上新酒,要不要去喝一杯?”
时值用餐时刻,到处都听见人嚷嚷要上哪儿解决午饭,不愁找不到门路。
““京冠酒楼”是咱们京城最大、最好的酒楼,不上那儿上哪儿?当然是去给柳少爷捧场了!”
“不止如此呢!“京冠酒楼”还有全京城最好喝的酒,和最棒的下酒菜,不去喝一杯多可惜?咱们闲话少说,快去喝酒吧!”
“快快快!”
繁华的大街,路人左一句“京冠酒楼”,右一句“京冠酒楼”,逢人就竖起大拇指说那儿的酒好饭香,听得艾岚的食指大动。
有好酒,又有美味的下酒菜,她这跟屁虫是当定了!
正愁找不到地方解决午饭的艾岚,这回可说是遇见了贵人,虽然这路人甲乙贵人当得莫名其妙,也不知道有跟屁虫跟着,艾岚还是靠他们找到了“京冠酒楼”,路人甲乙前脚刚跨进酒楼,他后脚就要跟进去,却教守门的店小二硬生生地给挡了下来。
“嗳嗳嗳,我说你啊!是哪根葱,也敢跟人从正门进来?”店小二右手拦住艾岚,两眼斜睨他身上的穿著,特别还在艾岚的手肘和膝盖处多瞧了几下,摆明了瞧不起人。
“我上你们这儿来喝酒,为什么不能从正门进来?”艾岚老大不爽地回话,受够了店小二的无礼。
“喝酒?我看是要饭吧!”店小二的表情极其轻蔑。“凭你这副德行,拿什么跟人吃菜喝酒?去去去,别闹了,到厨房的后门排队去!那儿有柳少爷替你们这些叫化子准备好的剩菜,多亏柳少爷好心,要我才不理你们这些叫化子,看了就惹人烦。”
“谁是叫化子来着?”混帐。“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老子有的是钱!”艾岚火冒三丈地拿出钱袋,只见沈甸甸的钱袋里面净是铜板,铿锵铿锵互相撞击作响。
店小二当真睁大他的狗眼,看着艾岚手中那一只重到足以砸死人的钱袋,那里头,少说也装了几千个铜板,就算要吃上一个月,也不成问题。
“是小的看走眼了,请、请!”店小二不愧是成天在客人堆中打混的厉害角色,能伸能缩,转眼间就对着艾岚鞠躬弯腰。
“哼!”艾岚抬高着下巴,大摇大摆地走进“京冠酒楼”,一进门就被它的规模吓到。
四层楼高的“京冠酒楼”,到处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每一层楼都有数目不等的包厢,中央采开放位置,依序摆满了桌椅,墙壁上挂满了“高朋满座”等贺词的匾额,有不少是出自名人士大夫之手,更别提放眼望去处处可见的名画,每一幅都大有来头。
艾岚被店小二领往二楼中央的位子,偌大的二楼几乎全部客满,其他楼层也一样,足见“京冠酒楼”生意之好。
“小扮,您想点些什么?”小二肩头披着一条擦汗的白毛巾,态度殷勤地询问艾岚,只见他微微挑眉回道。
“把你们店里最好的酒端上来,下酒菜随便来个两、三碟,多贵都不要紧。”反正他大爷有的是钱,既然都来到京城,随便花就是。
“是,最好的酒一壶,小的立刻为您端上来。”店小二就爱艾岚这种干脆的客人,二话不说便为他打理酒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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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同时,距离艾岚桌位几步之遥的包厢内,柳絮飞正与一群宾客大啖宫里头的名菜“冰鸭”,搭配自家酒坊生产的名酒,味道之美妙自是不在话下。
“柳少爷,您这款“醉仙翁”,果真是天上来的美酒,咱们才喝了几口就醉了。”受邀的宾客,显然也十分喜爱柳絮飞的酒坊刚推出的逸品,纷纷竖起大拇指赞赏不已。
“可不是吗?”其他宾客附和。“这酒相浓中带酱,窖香馥郁谐调,是好酒、是好酒。”
大伙儿你一句、我一句,都自诩是全天下最厉害的品酒师,听得柳絮飞这个酒坊主人也不免扬起嘴角,为自家酒坊的酿酒师感到骄傲。
“承蒙各位不吝指教,小弟感激万分。”说是这么说,但从柳絮飞的言谈举止中,仍可感受到他的得意,他是真的很以自家出品的酒为荣。
“柳少爷您这话客气了,京城里有谁没听过“味善酒坊”的大名?有谁不知道“味善酒坊”生产的酒最醇、最香?我还听说,宫里头的太监,时常出宫向您买酒,可见贵酒坊酿的酒有多有名。”
宾客这一番话,不消说又是教柳絮飞的心头大喜,嘴角的笑意也越扩越大。
“只是一件小事,请容我敬各位一杯。”柳絮飞端起酒杯,朝在座的宾客敬酒,大家亦非常够意思地共同举杯。
“柳少爷请——”
“这酒难喝死了!”——锵!
正当这厢宾主尽倍,举杯同贺之际,外头那厢却传来砸杯子的声音,当着所有客人的面前,大声批评酒楼卖的酒不好喝。
“大概又是小膘混闹场,我去处理一下。”柳絮飞轻轻放下酒杯,跟在座的宾客说了声“失陪”后,便走出包厢,朝骚动的源头走去。
宾客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致认定这个不长眼的小膘混死定了,柳絮飞绝容不下有人糟蹋他的酒,遑论是诬蔑。
“这、这,小扮——”被艾岚突如其来的举动吓着,见多识广的店小二,也想不到他外表看起来秀气,却有着如此大的脾气,才喝第一口酒就摔杯子。
“有事吗,三元?”柳絮飞走到店小二的身边,拧着眉头问店小二,可怜的店小二又被吓一跳。
“没什么,少爷,只是……”店小二想息事宁人,但地上的碎裂酒杯,又容不得他粉饰太平,只得无奈地搔搔头,让出一个位子给柳絮飞。
“这位小兄弟,这酒有什么不对吗,惹得你发这么大的脾气?”柳絮飞看向艾岚,意外发现艾岚长得眉清目秀,皮肤白皙,眉毛纤细到像个娘们儿,整个人就是很秀气。
“这酒难喝死了,亏店小二一再跟我保证,这是这家酒楼最出名的好酒,结果一点儿味道也没有。”艾岚也不管对方的身分,劈头就嫌酒不好,搞得柳絮飞也冒出火气。
“没味道?”这是对他最大的侮辱,以酒坊酿酒师酿酒的功力,不可能酿出淡而无味的酒。
“你是故意来闹场的吗?”柳絮飞认定艾岚是想借机闹事,大捞一笔的小膘混,也已想妥应付的对策。
柳絮飞铁青的脸色和高傲的语气,引起艾岚的好奇,他看起来不太像是掌柜。
“你是谁?”要干架也得先查明身分,省得拳头打错人。
“我是这家酒楼的少东。”柳絮飞正巧也想教训这个不知死活的小表。“事实上不止这家酒楼,京城内大小酒楼,我几乎都有份,也全都由我供酒。”
被句话说,他是京城酿酒业的龙头,京城内卖的每一口酒,都来自他的酒坊。
“这可惨了,原来京里头没有一滴酒是可以喝下肚的,看来我还真是来错了地方。”艾岚也不怕对方来头不小,反正他早打定主意,娶完亲后就马上回乡,管他招惹到谁。
闻言,柳絮飞气得额爆青筋,心想这臭小子明显不是京城人氏,但无论对方打哪里来都不能侮辱他的酒,侮辱他的酒就等于侮辱他。
“听这位小兄弟的口气,似乎对酒颇为内行,在下倒想讨教讨教。”柳絮飞决心为自己及酒坊的酿酒师讨回公道,顺便教教艾岚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的道理。
“我不晓得你想问我什么,不过尽避放马过来。”艾岚一脸自信,摆明了不怕挑战,就怕柳絮飞不敢下战帖。
柳絮飞的脸色于是更难看,发誓若不好好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憋子,名字就倒过来写。
“三元,端一壶“醉仙翁”过来!”他大声吆喝要店小二端出酒坊刚推出的新酒,四周的客人一看见有好戏瞧了,纷纷靠拢,看柳絮飞如何教训艾岚。
“是,少爷。”店小二不敢怠慢,赶紧去将柳絮飞吩咐的酒端出来摆在艾岚的面前。
“干么,唬人啊?”艾岚老实不客气地瞪着柳絮飞,以为换壶酒就能买得动他啊,他才不领情。
“我才想知道你是不是唬人。”柳絮飞冷笑道。“话说得这么满,我倒要试试看你是否真如自己说的那么行?”或只是吹牛。
“试就试,谁怕谁?”敢情艾岚是初生之犊不畏虎,打定主意踢馆到底。
“真有自信。”柳絮飞不得不佩服艾岚,瞧那态度,可一点儿都不怕。
艾岚是真的没有在怕,怎么说他也是一名酿酒师,虽说平日和老爹窝在山上酿酒,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基本的酿酒技巧他可样样不缺,也熟悉每一道工序,再说他还拥有一根极敏锐的舌头,有什么好怕的?
“这是咱家酒坊刚推出的“醉仙翁”,我要你说出这酒是用什么原料酿成的,酒的纯度又有几成。”柳絮飞跟艾岚非亲非故,自然不可能知道艾岚是酿酒师,这回柳絮飞可真的踢到铁板了。
只见艾岚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送入口中,才喝了第一口就已经猜出七、八分,再喝第二口,已经有十足把握。
他用力放下杯子,气定神闲地开口道。
“你这酒是以上等稻谷为原料,再混合大、小麦制成的大曲发酵酿成的,入窖一年四个月又二十天,我如果没猜错,应该是昨儿个才开的窖。这酒的酒气不错,香郁但谐调。酒的纯度五成四,算是烈了,只可惜用的水不够好,多少坏了它的口感,是为可惜之处。”
艾岚轻轻松松便把制酒的原料,及纯度都说出来,不仅如此,他还做到了柳絮飞没要求的事——说出入窖及出窖的时间。这等功力,教在场围观的所有客人当场傻眼,包括柳絮飞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有这种奇才?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见柳絮飞惊愕到说不出话,艾岚面露得意的表情,很高兴能够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
柳絮飞确实说不出话,谁能想得到,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毛头小子,竟有如此了得的品酒功力?无论是原料纯度乃至于出入窖时间,都判断得准确无误,令人瞠目。
“无话可说了吧?”艾岚可快活了。“店小二,结帐,大爷要走人了。”活该他狗眼看人低,被反打一巴掌才来喊痛。
艾岚随手丢下一百三十文钱就要离开酒楼,柳絮飞直到他快走到楼梯,才想到该叫住他。
“等等,小兄弟!”这样的奇才没多聊上几句可就白白浪费了,他对他非常感兴趣。
“干么?”艾岚转身打量一脸兴奋的柳絮飞,以为他又要找碴。
“我还是第一次瞧见像你这么厉害的人,你打哪儿来,老家住在哪儿?”柳絮飞爱酒成痴,爱才成狂,难得遇见艾岚这种奇才,对他的一切都感到好奇。
“你没事儿问这么仔细做什么,有企图啊?”问题是对方不赏脸,戒心甚强。
柳絮飞笑呵呵,对艾岚无礼的态度一点都不以为意。
“我是有企图。”他微笑回道。“为了表示歉意,我想摆一桌酒席好好款待小兄弟,不知小兄弟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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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量与他面对而坐的柳絮飞,艾岚心想这个男人真爱笑,也真奇怪。
必想两刻钟前,他不顾自己的意愿,硬是将自己拉到这个包厢说要跟自己交朋友,说有多固执就有多固执,有理都说不清。
同样地,柳絮飞也对艾岚充满好奇,就一个男人而言,他真是眉清目秀得过分:一对不输给女人的细长柳眉,肌肤光滑细致到吹弹可破,并且白皙不带任何一丝斑点,五官也同样精巧秀气,大大的眼睛下是挺直小巧的鼻梁,以及和女人一般红女敕的嘴唇,加上巴掌大小的轮廓,若不是他的打扮穿着和举止行为太男性化,很容易被误认为女人。
总而言之,他是个很漂亮的男人,脾气并且不太好。
“怎么了,小兄弟?桌上这些菜肴,你都不喜欢吃?”收起目光,伸手为艾岚斟满一杯酒,柳絮飞的脸上满是笑意。
“我一口菜都没挟,怎么知道好不好吃?”艾岚有话直说,笑岔了柳絮飞。
“你还真爽快。”他喜欢。“在下姓柳名絮飞,是这家酒楼的少东。”
柳絮飞正式向艾岚介绍自己,只见艾岚迟疑了一下,也跟着自我介绍。
“我叫艾岚。”他不是很习惯在不在下那一套,在家乡随兴惯了,大家都直来直往。
“爱兰?”就连名字都像女的,越来越可疑了。
“艾草的艾,山岚的岚。”他挺直腰杆儿回应柳絮飞质疑的目光。“我姓艾,单名一个岚字。”可别弄错。
“原来如此,是我误会了,我敬你一杯。”柳絮飞也不啰唆,为自己斟了一杯酒就先干为快,害艾岚不得不也跟着干杯。
“这酒芳香细腻,酒体醇和质厚,入口滑润甜爽,不错。”喝完了酒,艾岚立刻给予评价。
“艾兄你真内行,这是咱家酒坊私藏的铭酒。”不外卖的。
“醅回八次酿三年,这酒就有下功夫了。”虽然不若他自己的酿酒来得好喝,但也算可口,值得嘉奖。
“艾兄的舌头果真敏锐,这酒确实经过八次醅制,入窖三年,一个月前才出窖,全给你猜对了。”柳絮飞更加佩服艾岚了,果然是个奇才。
“这没什么。”他逢猜必中。“只是可惜了酿酒师傅的苦心,若能多回醅一次,多串香些时候,味道会更香浓,纯度也会更佳。”
“艾兄怎么会对酒这么内行?”不但能准确无误说出原料及酿制时间,还能指出其中的缺点,一般人根本做不到。
“我是一名酿酒师,当然内行。”若是连这最基本的差矣诩不会分辨,那可会对不起他死去的爹。
“你是个酿酒师?”这意外的答案,让柳絮飞用力放下手中的杯子,感兴趣地看着艾岚。
“是啊!”艾岚用力点点头,不晓得他又怎么着,这般惊讶。
“看你年纪轻轻,竟然是个酿酒师。”不可思议。
“我爹也是一名酿酒师,我打小苞他学酿酒,手艺好得很呢!”艾岚不服气地挺起胸膛,就怕人家嫌他年纪小,看轻他。
“以你的个头,酿酒过程想必很辛苦吧!”要时常搅动原料,一搅就是几百瓮,光这一道工序就很累人。
“听你这么一说,还真的挺辛苦的。”他的个头娇小,手臂只有普通男人一半粗,经常得花两倍力气,才能做好工作。
“可不是吗?”他就说吧!扁从外表谁看得出来他是酿酒师?读书人都比他强壮。
“以前还有爹帮我,但自从爹去年过世以后,凡事都得靠自己,是有些累。”艾岚承认他是有些力不从心,但没办法,这是他吃饭的家伙,况且镇上的人都爱喝他酿的酒,不干不行哪!
“不晓得艾兄酿出来的酒是什么味道?”柳絮飞十分好奇。
“你要喝吗?我恰巧带了一壶在身上。”艾岚从包袱中取出一小瓶用葫芦装的酒,拿给柳絮飞。
“求之不得。”柳絮飞接过葫芦,拔掉木塞,倒了一些在杯内,拿起来小啜一口。
有如鲜蜜甘醇的佳酿,瞬间滑过柳絮飞的喉头,大大震撼他的味觉。
这、这是?
难以置信地将剩余的酒一口气倒入嘴中,柳絮飞发誓他这辈子没喝过如此棒的酒,简直是琼浆玉液,滋味美妙到难以形容。
“怎么样,好不好喝?”艾岚对自己的手艺极具信心,鲜少人有机会品尝这款家传的秘酒,但只要喝过的,没有人不说赞。
柳絮飞压根儿说不出话,这酒的纯度或许不如大曲那般高、那般烈,却有另外一种说不出来的好味道,只要啜上一口便会上瘾,深深为之入迷,说是全天下最好喝的酒也不为过。
“岂止好喝,简直好喝极了!”好喝到他迫不及待想跳进酒缸之中,泡他个一辈子。
“这是什么酒?我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酒!”难以想象,凭他小小年纪,竟能酿出如此深沈的味道,就算是具备几十年资历的酿酒师,都没有他的功力。
“这酒叫“斜雨酿”,是咱家秘传的好酒,不外卖的。”面对柳絮飞惊叹的表情,艾岚好不得意。
“太可惜,这酒若能对外销售,铁定大卖。”到时等着喝酒的人潮,肯定挤爆酒楼,说不定还能排到城门外。
“嗯哼。”艾岚得意洋洋地收起葫芦,也很宝贝他的酒,不肯再多给一点。
“你这酒是怎么酿成的?”同在酿酒业打滚,柳絮飞自是特别好奇。
“酿酒的方法怎么能告诉你?这可是秘密!”拜托,都说秘传了,还问?
“艾兄说得是,我都忘了。”柳絮飞不好意思地搔搔头,酿酒的配方和技术本来就是个秘密,任何一个酒坊都不可能随便告诉外人,他犯忌讳了。
“没关系,记起来就好。”这种小事他不会计较的啦!“况且,就算你知道配方也没有用,没用我家乡的水,一样酿不成酒,就算勉强酿出来味道也不会相同,这点你应该清楚。”
的确,水是最重要的。许多名酒之所以出名,就是因为酿造用的水优于其他地区,间接影响酒的品质。
“这倒是。”柳絮飞不得不承认艾岚说得有理,自己太心急了。
“我家乡的水可棒了,清澈香甜又回甘,简直就和喝蜜差不多。”只是要再淡一点、再稀一点、再冰一点,但味道很像,都是天上才有的好味道。
“真的?”难怪能酿出此等佳酿,柳絮飞惊叹。
“骗你干么?”艾岚笑得香甜。“我家后山那道泉水,味道好得连鸟儿都跑来偷喝,你瞧有多甜!”
聊起家乡,艾岚的话匣子全开了,引来柳絮飞更强烈好奇。
“听艾兄的口气,似乎住山上?”柳絮飞注意到艾岚用了“后山”两个字,于是大胆猜测。
“嗯。”艾岚点头。“我住在离京城八百里远的山上,山下就是一座小镇,镇上什么都有卖,大伙儿都喝我酿的酒,生意不比你差呢!”
“我相信你的生意一定很好。”拥有这般出色的酿酒技术,想不发财都难。
“那可不?”艾岚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柳絮飞这才发现艾岚两边的嘴角下方,各有一个笑涡,不过要笑的时候才会显现出来。
他的笑容真的很好看,柳絮飞越看艾岚越觉得他长得很美,总有一股奇怪的念头浮上心头。他若是女孩子,自己可能会不顾一切喜欢上他,不过既然他同是男儿身,当然就没有这些问题。
“听起来你家乡的风景似乎很美的样子,真希望有一天能够亲临造访。”也好尝尝他口中甜死人不偿命的泉水。
“这有什么问题?”艾岚回答得爽快。“到时候我一定好好招待你,用酒把你灌醉。”
对于一个像他这么喜欢喝酒的人来说,这无疑是最好的招待方式,柳絮飞微笑。
“艾兄真是爽快。”和京城虚伪的公子哥儿硬是不同。“我和艾兄一见如故,不如咱们干脆结为兄弟,艾兄意下如何?”
柳絮飞没有兄弟姊妹,很想要一个弟弟,今日巧遇艾岚也算两人有缘,就这么定了。
“你、你想和我结为兄弟?”同样地,艾岚也是独生子,打小就盼望着手足,本以为此生无望,谁知道柳絮飞竟当面提出,于是愣了一下。
“艾兄不愿意吗?”艾岚错愕的表情让柳絮飞有点儿失望,怕和艾岚结不成兄弟。
“倒也不是。”艾岚不自在地打量柳絮飞的穿著。“只是你堂堂一名酒楼的少东,真的愿意和我这个打从偏远小镇来的酿酒师结为兄弟吗?”身分会不会差太多……
“艾兄不也是一名酒坊的东家?”听见艾岚的回答,柳絮飞低笑了一声,认为他想太多了。
对哦,爹不在以后他就是东家了,两个人都是老板,身分还有什么高低之分?
“好,就跟你结成兄弟。”艾岚仔细盘算了一下后终于点头,柳絮飞方才松口气。
“我为兄,你为弟,咱们歃血为盟。”得到艾岚的允诺,柳絮飞不啰唆,拿起一块碗倒了些酒在内,先割破手指滴了一滴血在碗里。
“我为弟,你为兄,咱们歃血为盟。”艾岚也跟着拿起小刀划破手指,滴了一滴血,加入碗里,两人的血很快融在一起,成了异姓兄弟。
这是他们两人第一次拥有兄弟,两人相视一笑,彼此都很兴奋。
“瞧我糊涂的,我都忘了问你来京城的目的。”对于柳絮飞来说,他的兴奋更是倍于艾岚,起因全肇于他对艾岚有种说不出来的好感,而且随着与他相处的每一刻钟逐渐加深。
“我来京城娶亲。”别说他,艾岚自己都快忘了,真是糊涂。
“娶亲?”柳絮飞的心因为艾岚的回答重重跳了一下,有种说不上来的失落感。
“这是婚书。”艾岚连忙拿出婚书递给柳絮飞,要他帮忙想办法。“其实我和对方一年前就定亲了,可是都已经过了一年,对方还是没捎给我半点消息,我只好自个儿来接新娘子。”
说起来这件事还真有些蹊跷,一年前定亲的时候对方比他还急,谁知道之后却无声无息,邪门儿。
这事确实邪门儿。
看完婚书,柳絮飞欲言又止,简直不知该说些什么。
遍书是古氏夫妇立的,言明将女儿嫁给艾岚,且说好等他们回到京城后的两个月内,便依照约定将新娘子送至艾岚的家乡,绝不拖延。
问题是,古氏夫妇只有一个女儿古芸媚,而且一年前就已经嫁人了。古芸媚嫁的还不是别人,是闵斯珣,他虽然素来跟闵斯珣不和,却也不得不承认闵斯珣是个出色的男人以及生意人,两个人很相配。
“怎么了,柳大哥,你怎么那副表情?”艾岚注意到柳絮飞的脸色不对,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没什么,只是……在想事情。”莫非古氏夫妇还有别的女儿?这也不可能,有的话早就听说了。
“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对劲儿。”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柳絮飞实在很想透露古芸媚早已经嫁人的消息给艾岚,但想想不妥,万一古氏夫妇真的另有安排,岂不是会造成误会?
“真的没事。”柳絮飞将婚书折好还给艾岚。“你说的这户人家,我知道住在哪里,要不要为兄的陪你去一趟?”也好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这太好了,柳大哥,就麻烦你陪我走一趟。”他还以为得瞎子模象一路模回家乡,没想到一到京城就遇见贵人。
柳絮飞笑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艾岚口中的“新娘子”,就是古芸媚,倘若真是如此,那可就糗大了,闵斯珣不可能将新娘子还给艾岚。
无论如何,还是去看看吧!说不定事情会有转机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