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京城八百里远的罗新镇,并非一座巨镇,但是因为它的位置奇妙,恰巧处于京城和下一个重要大城中间,因此朝廷便在此处设了一座驿站,以便通邮和朝廷重要官员往来。既然有驿站,就会吸引人潮。
于是原本只有几十户人家的罗新镇,在朝廷设了驿站以后逐渐变得热闹,不少外地人搬到罗新镇定居,十几年下来,原先是外地移来居住的人口,也变成地道的镇民,如今的罗新镇已经拥有两百多户人家,但对动辄数千人甚至数万人居住的大城而言,它仍然是一座小镇。
小镇风光真美妙,小镇上的人家也是。
季玄棠一直待在京城,就算去到外地,也多是杭州等大城,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小城镇,一时之间,还觉得挺新鲜的。
他东张西望,表面上是对这个镇好奇,实际上是在观察地形。根据他的观察,罗新镇四面环山,镇中央和山腰处各有一条溪流流过,并在镇的边缘交会,汇聚成一条更大的河流,流向下一个城镇。整座罗新镇的形状就像一个聚宝盆,又像一张蜘蛛网,通往镇上唯一一条路被一大片浓密的树林挡住,不知情的人很容易过门不入,或是找不到镇的入口,地理位置非常隐密,带有一种与世隔绝的飘渺感。
扬起嘴角,季玄棠对于罗新镇的整体地形满意极了,多亏他那些坏心眼的亲戚,帮他找到这么一处适合进行秘密活动的好地方,条件这么好的地点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他们竟然自动送上门。
也许是他的笑意太明显,连在他身边的花橙倩都感染到他的情绪,他看起来很高兴,莫非又在算计什么?
“有什么好笑的?”她非常不喜欢他这种算计式的微笑,比较怀念他以前天真的笑容。
“我只是觉得这座镇很有意思,适合用来藏身,风水格局也特别有趣,所有重大的事件,恐怕都和女性月兑不了干系。”他笑呵呵地解释,不但看到罗新镇的外表,更看进罗新镇的精髓,正确无误的说法令花橙倩大惊。
确实就像他说的,罗新镇基本上是由驿站带起此地的繁荣,然而真正让镇民尝到甜头的,却是镇民最避讳谈到的妓院―“天香楼”,有不少官员都是冲着天香楼的妓女们而来,甚至为此找尽借口路过罗新镇,说罗新镇店家的生意有一半是靠天香楼支撑也不为过,只是大家都隐讳不提。而另一半撑起罗新镇经济的,即是回春堂。虽说五代以来皆在罗新镇行医,对外也多有好评,然而真正令回春堂声名大噪的却是她们三姊妹。毕竟女大夫在大明国闻所未闻,即使有也是极少数,况且她们还收留病奔住在医馆短期照料,这又是另一件稀氨事儿,就没听说过有医馆肯收留病人十天半个月的。
她们的做法虽然招来不少同行批评,却也间接带动了小镇的繁荣,毕竟会来此地住上十天半个月的病奔多是外地人,绝大多数还是有钱人家,经常两手空空,身上只带着大把银两便住进医馆,接下来就是上街疯狂采买,也因此小镇还有票号供给这些有钱大爷和往来官员兑换银两。
总的来说,罗新镇小虽小,却是一座富裕的小镇,况且先前还有艾家酒坊酿出闻名天下的“斜雨酿”,最后证明艾岚也是女的,说起来,罗新镇还当真跟女性结下不解之缘。
报橙倩再一次对他的博学多闻感到不可思议,他不过恢复聪明一年,却几乎什么都懂,他哪来的时间消化这么多东西?
“看妳的表情,就知道我说对了。”对于自个儿的眼力,他有绝对的把握,只是由她亲自证实,感觉更痛快一些。花橙倩很想反驳季玄棠却提不出来,罗新镇的风水的确有些奇怪,好像所有男人才会从事的行业,比如行医、酿酒、打铁等等,都由女性担纲,而且还干得不错,所以罗新镇才会如此出名。
“你有没有想买的东西?”她看他也没带多少行李来,如果要在此地待上一个月,首先需要添购的恐怕是衣服。
“这就要问妳喽!”他轻薄地回道。“妳应该比我还清楚该买什么,毕竟妳接待过不少男人。”
报橙倩闻言倏地停下行走的脚步,生气地望着他。
“请你说话自重,否则我赶你回去。”他把她说得像是风尘女子,就算她有多大的肚量,也不可能不生气。
“要赶我回去?行呀!”他一点儿也不在意她的威胁,反过来恐吓她。“等我先把回春堂的招牌拆下来,妳随时可以赶我回去。”
天下最可恶的事莫过于如此,既要用话糟蹋人,还不容许人家反驳,她是得了失心疯,才会执着于童年的相遇!
“哟,生气啦?”他笑吟吟地看她的小脸胀红,感觉前所未有的快乐,招惹她真是一件乐事。
“没有,我哪敢生气。”她僵硬地回嘴。“等一下你又要威胁拆我家的招牌。”
对,她不能动怒,一旦动怒就上了他的当,他根本是以捉弄她为乐。
季玄棠这下想不发笑也很难,虽说她是他的玩具,但她未免也过于配合,如此一来,他会很快厌烦,好像也不是很妥当。
“这镇上有书肆吗?”也罢,就依照她的要求做点儿正经的事,省得真的被赶走。
“你要买书?”花橙倩尽量不让内心的喜悦流露出来,她其实最爱看书,只可惜回春堂的财务拮锯,除了必备的医书外,没有多余的银两可买其它的书。
“逛逛而已,有的话就请带路。”他比了一个邀请的手势,这是自他们重逢以来,他第一次说出人话,花橙倩自是特别感动。
“有是有,不过规模不大,里头也多是些旧书。”花橙倩丑话说在前头,就怕他期望太高,坏了他的兴致。
“无所谓,反正只是打发时间。”该观察的他已经观察得差不多了,该记下的也已经记下,之后就等杨忠,他相信他近日内就会赶到镇上。“书肆就在下一条街的右侧,我带你去。”她已经好久没去书肆了,因为阮囊羞涩,她不好意思光看不买,久而久之养成过门不入的习惯,其实她是很乐意去逛逛的。
“嗯,麻烦妳了。”尽避花橙倩隐藏得不算差,季玄棠仍旧感受得到她无意间流露出来的兴奋,看来他们是同好,同样喜欢读书。
季玄棠的内心不由得对她升起好感。就他所知,京城那些富家千金,平日打扮得花枝招展,心里想的全是如何寻获门当户对的人家嫁了,即使手里拿着书本也是不知所云,真正喜欢念书的女子不多,更何况热中逛书肆。
苞在花橙倩身后,更加深入这座小镇,越是容易发现它的迷人之处。
罗新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举凡一座城市最主要的店铺它全部都有。罗新镇不但有客栈、布庄、卖文房四宝的铺子,甚至还有票号和专门订做马车、牛车的车店,另外,镇上竟有专门养马和卖马的人家,这在一般大型城镇都不见得有,可罗新镇却样样不缺。
既隐密又富裕,呵,天下竟然有这样的小镇。
“就是这家书肆。”抄近路走到下一条街口,他们在右侧角落找到一家外表老旧不起眼的商家。
“藏经阁。”
季玄棠抬头看书店外头挂着的招牌,喃喃念出书店的名字。
“这是店家随便乱取的,你不要当真。”书肆老板的雄心壮志,连同为镇民的花橙倩都觉得汗颜,明明就是一家老旧书店,却硬要取一个了不起的名字,外人会怎么想?
外人会觉得有趣,至少季玄棠就觉得店老板挺妙的,竟然可以想出和店铺外表这么不搭轧的店名。
“是不是乱取,要亲眼瞧过才算数,咱们进去吧!”他还是坚持凡事眼见为凭,他不寻常的人生教会他这个道理,做起事来也小心翼翼。
“好。”她原本以为他会取笑店家,毕竟他说话是那么毫不留情,没想到这次他竟然这么客气。
报橙倩跟在季玄棠身后,对于他的脾气丈二金刚模不着头脑,是他天生嘴贱,还是只针对她?但他们明明未曾结仇呀!
“花大小姐,来看书呀?”店家先瞧见季玄棠,还在纳闷哪来的陌生脸孔,长得可真俊俏,一回头就瞧见花橙倩也跟着进来书肆,有可能是一起来的。
“是啊,孙大叔,好久不见您了。”花橙倩尴尬地同乡亲打招呼,从眼睑下方偷瞄季玄棠,祈祷他没听见孙大叔刚刚说的话。
“这阵子没进什么书,妳随便看。”孙大叔热情招呼,要花橙倩不必客气自个儿来,花橙倩嘴里说谢谢,内心想他一定全听见了,说不定还暗自记下来,他曾说过,他的记忆力非常好。
“咦?花大小姐,这位是……?”招呼了半天,孙大叔总算逮到机会同她问季玄棠的身分,花橙倩连忙回道。
“是今儿个才刚住进医馆的季公子,打从京城来的。”花橙倩虽为孙大叔引荐季玄棠,内心默默祈祷孙大叔别开口问他有什么毛病,会很难解释。
“原来如此。”孙大叔好眼力,晓得有些人是不能随便开口乱问的,季玄棠显然就是这种人。
“还请您多关照,店家。”季玄棠客气的笑容,让花橙倩不得不怀疑他是个双面人,对她和对孙大叔的态度完全两样。
季玄棠明白她心里想什么,很遗憾他不只是双面人,还有各种不同的面貌,不久以后她便能慢慢体会,现在不急。
“那我就不打扰了,你们慢看。”
“谢谢孙大叔。”花橙倩对店家绽开一个柔美的笑容,季玄棠的脑中倏地闪过一个影像,彷佛他曾在何时看过类似的笑容。
“怎么啦?”花橙倩不懂季玄棠的脸为何突然僵住,他的表情一向惬意不然就是可恶,不曾见过他发呆。
“……没什么。”邪门,真邪门。这瞬间他竟对她产生了一股熟悉感,但今天明明是他们第一次见面,除非她之前曾经到过京城。
“看书。”季玄棠不喜欢花太多时间在无谓的事情上,花橙倩对他不过是一个临时玩具,用过即丢,没有什么好想的。
“嗯。”老实说,她也不想关心他太多。她对他并无好戚,只希望彼此能保持距离安然度过这个月,用不着费心去管他的情绪。
两个人各怀心事,分别站在不同的书架前翻阅书本。就像店家自个儿说的,没进什么新书。因为罗新镇虽然富裕,读书的人口却不多,愿意把银两花在书本上的,更是少之又少,书肆老板相对只能摆些存货,难以引进京城现在正热门的书,比如章回小说之类的,卖的全是一些过时的书册。
只是这些过时的书册,看在季玄棠的眼里统统是宝,他一本都不能放过。
“店家,请将贵店所有书都送到回春堂,我全买了。”他作梦也想不到,这些京城抢破头的珍贵刻本,竟然出现在这座偏远小镇,他若不趁此机会大捞一笔,可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这位爷,您说什么?”孙大叔没听清楚季玄棠的话,花橙倩也是。
“我说,您店里的书我全买了。”季玄棠笑呵呵。“不只是架上的书,还有您仓库中的书,我一并买下。”
这可是笔天大的生意,可以一次出清存货,还有多余的银两进货。
“等等。”花橙倩这时才反应过来。“回春堂没有地方摆放如此大量的书籍,这儿的书少说也有百来本……”
“反正别的厢房空着也是空着,不如暂时拿来藏书,才不会显得浪费。”季玄棠早想好了解决方法,医馆准备用来收留病奔的空房有三间,目前只有一间有人居住,另一间就拿来放书,至于最后一问嘛……他另有别的用途,呵呵。
“那是给病人使用的房间。”花橙倩觉得不妥,总觉得这么做太便宜他了。
“要不然妳现在立刻变出两个病人给我瞧瞧,变得出来,我就打消这个主意。”她到底是死脑筋还是心有不甘他不知道,反正他就是执意要买这些书,谁也别想斓他。
“但是……”她还是觉得不妥……
“况且我买这些书,对妳也有好处。”他斜睨她。
“对我有什么好处?”她蹙眉。
“好处可大了。”他说。“妳可以顺道一起读这些书,依回春堂目前的财务状况,不可能买得起这些书吧!”他就事论事的态度,刺激了花橙倩,让她很不服气。
“我没说我想看。”莫要自作主张……
“妳嘴上没说,但妳的眼神已经替妳说明。”季玄棠是明眼人,想骗过他可没那么简单,更何况她对书本的渴望根本掩盖不住。
报橙倩原本还想再说什么,季玄棠却早一步说话。
“妳又何必倔强呢?”根本没必要。“喜欢读书是件好事,再说,如果光是我一个人看书,就太寂寞了,我需要有个人陪我。”
他说这话时,脸上浮现出落寞。
报橙倩顿时心软了,这一刻彷佛又看见那个寂寞的小男孩,热切地问她以后可否时常陪他玩,当时她不得已必须离开,如今她有机会弥补当时的缺憾,她能再拒绝吗?
“好吧!反正是你出的钱。”答案是不能,她对他恐怕还没有真正死心,还试图从他身上寻找当初的小男孩。
“就这么说定,剩下的两间厢房全归我了。”他乘机和她谈妥价码,她听得一头雾水。“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把其它的两间厢房,都供给你使用?”她压根儿从头到尾都不赞同。
“就是现在呀!”季玄棠笑呵呵的收下她的美意,说完后转身去跟孙大叔结帐,她连质问的机会也没有,就莫名其妙失去两间厢房。
经由这次交手,花橙倩再次确认,今日的季玄棠已非昔日的小男孩,她又被耍了。
一箱又一箱的书本被送进季玄棠的隔壁厢房,花橙倩站在房内目睹孙大叔指挥长工将书本放在她指定的架子上,越看越感到不可思议。
“孙大叔,您的铺子里头,竟然有这么多藏书?”她原本以为就书架上那些书,没想到却是几倍的数字。
“这回可真是大清仓,一本都不留。”孙大叔十分高兴地将最后一批书放在书架上,笑嘻嘻地回道。
“原本我还在发愁,留下这些书又不能当饭吃,没想到妳就介绍了一位大客户来,可以说是我的大恩人哪!”这些书都是他几十年钻下的老本,再卖不出就得喝西北风,谁知道财神爷竟挑这个时候上门,真个是谢天谢地。
“孙大叔,您别这么说。”这也是凑巧的,跟她完全没有关系……
“咱们镇上有回春堂真好,为咱们挣了不少钱。”
最后孙大叔并且谢谢医馆,替镇民带来生意,花橙倩表面推辞,内心其实五味杂陈,她希望镇民看重的是她们的医术,而非连带的利益。
无论如何,这一些填满整座厢房的书总算是运到回春堂了,她也尽了点交的责任。
她原本想退出房间走人,但摆在书柜最上头的书着实吸引她,让她忍不住拿起来翻阅。
“妳手上拿着的,是“知香刻坊”老师傅最后的刻本,据说只刻了三套便毁版,这是其中的一套。”
她才翻了几页,便听见季玄棠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惊讶地转过身面对他,只见他手里拿着另一套书,一边说话一边走进房间。
“你知道得真清楚。”她只知道这是知香刻坊的书,没想到它竟是只刻了三套的稀有品,看来孙大叔真的把所有压箱宝都搬出来了。
“那当然。”季玄棠来到她身边,把手中的书迭放在另一边。
“剩下的两套在我府中,原本以为没指望收齐第三套,谁知道竟然在此地找到稀世珍品,也算是有缘。”罗新镇不愧是风水宝地,什么奇妙的事都会发生,连知香刻坊的绝版品都能莫名其妙蹦出来,让他平白捡了个便宜。
经他一解释,花橙倩才知道原来她手中的书大有来头,知香刻坊刻的书数量本来就少,由已过世的当家亲手刻的刻本,更是绝无仅有,同样的刻本,他居然一个人就拥有三套,不愧是季氏的继承人,财力真是雄厚得可怕。
“妳都看完了?”他用下巴点了点她手的方向,她手里正拿着他口中珍贵的刻本。
“怎么可能?我才刚拿起书。”她不安地将书放下,脸上浮现出当小偷被发现的困窘,季玄棠觉得相当有趣。
“你呢?”她反问他。“你都看完了吗?”
她原意是讽刺他,没想到他竟点头。
“都看完了。”不过五册,轻轻松松就解决。
“真的吗?”她怀疑地看着他,从他在书肆拿到书到孙大叔把所有书都送来医馆,不过经过一个半时辰,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五本书读完,打死她都很难相信。
“不信的话,妳随便翻一页考我,看我念得出来念不出来,就晓得我是不是在吹牛。”他随手拿起一册,交给花橙倩,要她自个儿试他的本事。
结果令人沮丧,他果然记得每一段字句,每一个章节。
“你真的很厉害。”她认输。
“还好,这完全是被逼的结果。”他轻轻将书放下,双手抱胸环看她,考虑要不要跟她把话摊开,以后才好办事。
“被逼的结果?”她不懂他的意思。
“妳应该知道我在一年前,还傻里傻气的吧!”
当然知道,他二叔的来信就一再强调,他过去十几年来都是傻子,并暗示她要好好帮他检查脑部,就怕他又变傻。
“你二叔的来信写得很清楚,他要我将你从头到脚好好检查个仔细。”她小心翼翼的点头,他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对劲。
“没错,一年前我还是傻子,为了拿回我被夺走的东西,我被迫在恢复聪明之后,半年之内将家中所有藏书读完。”
这就是他为什么能够速读的原因,他没有太多时间仔细过滤书上的道理及内涵,只能拚命吸收再吸收,直到他储存了足够的实力,打败那群老狐狸为止。取必被夺走的东西?他的意思是―
“季公子……”她的小嘴微张,对他现在说的话感到不可思议,他不会是在说……
“妳该不会以为我来回春堂,是一个巧合吧?”他看她惊讶的表情,取笑她。
“难道不是吗?”她确实是这么认为。
“这不是巧合,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他决定把话摊开,一方面是基于需要,一方面他也想看看她有什么反应。
“你是说,你之所以会来回春堂,是因为……”
“没错。”他笑笑。“是我那些叔叔要我来的,这样他们才有时间串连宗族长老,召开宗族大会,取消我的继承权。”
他的话着实令人吃惊,花橙倩即使力图镇定,也不免被他话中血淋淋的争斗吓着。
“但是他们都是你的叔叔,没有理由……”
“花橙倩姑娘,妳到底对季氏有多少了解?”他打断她的话,对她的反应颇为失望,他以为她会更灵敏一些。
“我只知道,季氏是京城最大的家族,财富胜过闵氏。”
“除此之外,妳可知道,季氏在留都应天那儿,还有和在京城相当的财产,这两边的财产,十之八九都由我继承?”
不知道,这么庞大的数目,对她这个小镇姑娘来说是天文数字,她就算用尽了左右邻居的手指也数不出来。
“妳完全没有概念,从妳的表情就可以看得出来。”他嘲弄地说道。“这么说吧!扁是我个人的财产,就可以买下十座罗新镇,妳还能说我的叔叔们不会想办法对付我吗?”
她从来没有想到,天下竟然有如此肮脏龌龊的事,亲叔叔竟然可以为了夺取侄子的财产,就藉端把他弄到这偏远的小镇来。
报橙倩总算稍稍了解,他们为什么会在时隔十二年后再相遇,肇始于一场阴谋。
“我不明白,既然你都知道这是你叔叔们的阴谋,为何还配合演出,来回春堂?”这才是她真正困惑的原因,完全不合理。
“因为有趣。”他笑呵呵的回道,心中想什么没人知道。
“什么?”她惊讶地张嘴,他答应配合演出,竟然只因为这个原因。
“妳不觉得这样很刺激、很好玩吗?”他也不把真正的理由说清楚,反而回过头调戏她,气煞花橙倩。
“我不觉得有什么好玩的。”她反驳,恨透了他轻佻的态度。
“可是如果不是这样,我俩不会相遇呀!”他摆明了拉着她一起轻佻,不许她一个人装正经。
“我才不想跟你扯上任何关系―”
“说谎。”他伸出手指按住她的小嘴,表情瞬间转为邪魅。“妳分明就期待和我见面,虽然我不清楚个中原因,但我能从妳的眼神感受到,妳一直在等我。”
季玄棠毫不客气地戳破她的假面具,也成功封了她的嘴。
如同他所言,她一直在等他,等待那个曾经在她的心口种下花朵的男孩,她希望再见到他,由他亲手帮花朵浇水。
“别傻了,我干嘛要等你?我又不认识你!”只是这个梦已破碎,再次出现在她面前的不是那个天真善良的男孩,而是一个工于心计的讨厌鬼,他的记忆里面甚至没有她。
“这就是另一个让我对妳感兴趣的理由了。”他大拇指转为抚模她的唇,极富技巧地挑逗。“妳不认识我,却期待我,为什么?”为什么?因为她曾经跟他打过勾勾,说会当彼此一辈子的好朋友,这就是理由!
然而,她不会说,不会给他更多取笑她的借口,她要保留她的自尊。
报橙倩试着将脸偏向另一边,躲避他逗弄的手指,他坚决不肯放手,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会,磨擦出激烈的火花。
“……为什么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表情?”有些倔强,有些好奇,还带着些许的慈悲,彷佛她随时会站出来挺身保护他。
“你眼花了。”她不想让他知道,当年就是她将他带离大人的身边,不愿意他残忍的面对自己的病情,虽然当时他什么都不懂。
“不,我没有眼花。”他是真的见过这个表情,只是忘了是什么时候。“我确实见过妳。”他理当过目不忘,可他对她竟然没有印象,该死。
他突如其来的告白,让花橙倩的心脏忍不住猛烈跳一下,呼吸也在此刻屏住。
“咱们曾经见过面,对不对?”他自己想不出来,只好转而跟她要答案,花橙倩小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就是说不出口。
“妳不愿意让我知道妳的心事?”他抚模她柔女敕的嘴唇,着迷于手中如绢般滑细的触感,考虑要不要干脆吻她。
“我没必要让你知道我的心事。”她极想从他魅惑的神情中月兑身,然而她的身体彷佛被施了定身术,动也动不了。季玄棠闻言微微一笑,默认了这个挑战。
只见他原本轻揉细捻的手指,瞬间转为残暴,五指张开握住她的下巴将她拉过去,低头给她深深一吻。
报橙倩根本料不到他会突然吻她,反应不及,顿时呆成木头人。
季玄棠在她欲咬他的嘴唇之前放开她,抚唇轻轻笑道。
“妳越是不想让我知道妳的心事,我就越想知道。”充分显示出他的劣根性。
面对季玄棠这种人,花橙倩无话可说。只希望这一个月赶快过去,省得他人还没走,她已经被他弄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