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轮到于默心开店门,店的营业时间是从早上十一点到晚上十点,她十点钟就来开门。她把钥匙插进钥匙孔,习惯性地转动钥匙,被过于顺畅的转速吓了一跳。
门没上锁,难道小悦昨天忘了锁门?
于默心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推开店门,祈祷千万别是遭小偷,她们店里的收支勉强才达到平衡,若是再遭窃,无疑是雪上加霜,求求老天别对她和小悦这么残忍……
“嗨,小默,你来得真早。”
事实证明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店里没遭小偷,只是多了一只勤奋的老鼠,一大早就来店里,此刻正在啃早餐,吃得不亦乐乎。
“早安。”于默心松了一口气,缓缓走进店里跟方罄悦打招呼。她已经怀孕九个多月,随时都会临盆,因此走起路来特别慢。
“你今天的心情,似乎特别好。”于默心走到柜台,方罄悦立刻把三明治双手奉上,外加一瓶鲜乳,就怕她的干儿子吃不饱。
“嗯,我今天的心情很好。”她睁大眼打量于默心圆滚滚的肚子,心想人体真是奇妙,肚子里头居然可以塞进小宝宝,看起来明明就没有什么弹性。
“太好了,最近看你老是愁眉苦脸,我一直为你担心。”现在看她这么有精神,她放心不少。
“你担心我,我才担心你呢!”方罄悦指着于默心的肚子抱怨。“挺着一个大肚子走来走去,我看了都心惊胆跳。干脆直到你生产为止,都不要来店里,在家里好好休息,我还比较安心。”
“可是你一个人要做这么多事,会累坏的。”又要看店,又要处理进退货,还得跑业务,她又不是八爪章鱼,怎堪如此负荷?
“我累坏没关系,你累坏我才生气。”方罄悦自许为八爪章鱼,累不死的。“别忘了我的干儿子可是暂时寄住在你的肚子里面,你要好好对待他。”
“是,我会好好保重,绝不会虐待你的干儿子。”于默心微笑,方罄悦也跟着笑开,和好友一样期待小baby的降临。
她和于默心说好了,要当于默心孩子的干妈。她们的感情好得跟亲姊妹一样,于默心的儿子等于是她的儿子,她当然特别关心。
“你是不是遇见什么好事,否则心情怎么会这么好?”于默心打量方罄悦的脸,她今天可说是容光焕发,气色好得令人嫉妒。
“我确实遇见了好事,而且是好得不得了的一件事,你要不要听?”她一早来就是为了跟她分享这个好消息,小默可真懂得看脸色,上道!
“当然要听。”于默心几乎和方罄悦一样兴奋,她已经很久没听八卦。
方罄悦清了一下喉咙,开心地说:“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有个下巴仰角四十五度的男人,来过我们店里?”
“嗯……好像有这么一回事。”于默心努力搜索记忆。“我记得那好像是一年多以前的事吧!我还记得你说那个男人长得很帅,个性有点奇怪,我应该没有记错。”她不确定自己的记忆有没有出错,怀孕会使人的记忆力退化,她就时常忘东忘西。
“没锴。”就是他!“那个男人真是帅到人见人爱,车见车爆胎,简直已经帅到一个天理不容的地步。”
“哇!听你这么说,我倒真的很想亲眼瞧瞧他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帅。”于默心闻言乱兴奋一把。
虽说她自己的老公也是帅哥一枚,但帅到天理不容的男人,她一个都没见过,真的很想亲眼目睹。
“这你找我就对了,我会想办法安排你们见面。”方罄悦八字连那一点都还没有开始点,就已经想拿出来任凭公开临摹,真是有够夸张。
“耶?”于默心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方罄悦,怀疑她还没睡醒,她连人家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要怎么帮她介绍?
“我告诉你哦……”方罄悦抓住懊友的手,噼哩啪啦把她昨天一整天的奇遇从头review一次,怕于默心不相信,还拿出谈予恩的手表做为佐证。
于默心一看到表面上的英文字,立刻就相信了。小悦不可能买得起FrankMuller的手表,况且她手上的铁带表明显是男用表,小悦的手没那么粗。
“这简直就是爱情小说的情节嘛,小悦你真是太幸运了。”相较之下,她和绍袭的相遇过程就变得很普通,在花店一见钟情,说出来都觉得俗气。
“你当我在演偶像剧啊?还幸运咧!”方罄悦轻轻推了好朋友一把,骂她三八。
“不过如果真的有这个机会,我也不排斥啦!一定热情演出。”她咯咯笑,毕竟每个女人的心中都有当最佳女主角的梦想,她若能当成,那当然最好。
“那个男人真的有这么出色吗?”于默心真的很好奇,她还是第一次看见方罄悦这种表情。
“出色到吓死人。”方罄悦脸上的表情带点梦幻,带点兴奋,似乎也难逃谈予恩的魅力。
“看样子真的很出色。”于默心点点头,也不要求方罄悦描述对方的长相。依照小悦的语言能力,她大概只会拿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来比喻,虽然有时会抓到精髓,但不知所云的情况居多,所以还是算了吧!
“他真的长得很完美,改天你自己看见他,就知道我在说什么了。”方罄悦懒得使用华丽的文藻,她比较喜欢用大家都听得懂的语言。
“希望真的有这么一天。”于默心完全听得懂方罄悦在说什么,她要嘛误闯丛林的小白兔,要嘛妈祖出巡,她想这些形容词都不适合用在一个超级帅哥身上,她还情愿方罄悦不要说,给她保留一点幻想的空间。
“一定会有机会的,你尽避安啦!”方罄悦拍胸脯保证。“等我跟谈予恩谈过,顺利在他的百货公司设柜以后,你爱怎么欣赏他都没有问题。”
他既然身为总裁,一定会到处巡柜,到时候自然而然就见得着面,根本不需要她特意安排。
“小悦,你真厉害,竟然能够争取到这个机会。”弥新集团的规模甚至比她婆家的企业还要大,一般人想见到集团领导人岂是这么容易的事?可她不但见到谈予恩,还跟他约定下次见面时间,真的很了不起。
“没什么,只是运气好。”方罄悦一脸得意,于默心不得不同意她的运气非比寻常,一般人不会有这么强的运势。
“你什么时候还要和他见面?”于默心随口问道。
“不晓得,看他什么时候call我。”
“等他call你?!”于默心闻言瞪大眼睛,不相信地看着好友。虽说小悦不是什么大美女,自信却是绝世妖姬级的,尤其厌恶大男人主义,是个很有个性的女孩。
“没办法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方罄悦噘嘴,一脸委屈。“既然已经开店,总得想办法拓展业务,为了我们店的前途,我只好忍耐。”说到底,还是店里那本满江红的帐本害了她,害她不得不低头任凭差遣。
“辛苦你了。”于默心不好意恩地道歉。“以我目前的状况,帮不上什么忙,反而只会拖累你。”
“这么客气干什么?”三八。“别忘了我们是好姊妹,本来就该互相帮助。”
是啊!她们一起携手走过最艰难的日子,如果没有小悦,她现在不可能过得这么幸福。
于默心感激地握紧方罄悦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方罄悦担心地看着于默心,她看起来很累,挺着一个比篮球还大的肚子一定很不好受。
“你回家休息。”方罄悦板起脸赶人。“从现在开始,一直到你顺利生下小宝宝为止,你都不准来店里,所有的事都由我全权负责处理,知道吗?”
“可是——”
“好了好了,你快回去。”方罄悦不给好友任何推托的机会,一把抢过于默心的手机,通知柯绍裘立刻过来接老婆,逾时不候。
柯绍裘一放下电话,马上冲到店里把于默心接回家,方罄悦乘机修理了他一顿,没办法,谁教他曾经伤害小默,她还没原谅他呢!
方罄悦透过玻璃窗,看柯绍裘细心地搀扶于默心上车,心里很是羡慕,同时很高兴于默心终于找到下半辈子的依靠。她其实早就原谅柯绍裘,只是喜欢找碴,他也心知肚明默默忍受,算是一个风度相当好的男人。
唉,真羡慕小默,什么时候她才能遇见一个好男人?
方罄悦哀声叹气,懒洋洋地打开帐本继续叹气。
现在时间还早,不可能有客人上门,就怕到了下午,还是没有客人上门,店里的生意越来越糟,得想办法改善才行。
她下意识地瞄向放在柜台桌上的手机,心想谈予恩怎么还不打电话给她,她等到花儿都谢了。
我等、我等、我继续等……
就在她等待的同时,谈予恩也没闲着,一大早就有人上门找碴。
“予恩,你真是太不像话了,医院说关就关,你知道这么做影响到多少病奔的权益吗?”
“还有那些无辜受害的医生和护士,你怎么给人家交代?”
“最糟糕的是你还开除了谢董的女儿,谢董是集团重要的合作伙伴,你这么做等于是不给他面子,往后还要怎么合作下去?”
“都几岁的人了,做事怎么可以这么冲动?”
“你肩负着集团未来的发展,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
“我们不想指责你,但你实在太不像话。”
“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跟谢董道歉,说一切只是误会。”
“还有打消关掉医院的念头,我们绝对由不得你胡来!”
上门找碴的贵客,是公司几个老股东,他们手上的股份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合起来刚好可以掐住谈予恩的脖子。
他们此刻正为一些狗屁倒灶的事情登门踢馆,来个三“郎”教子,听得谈予恩全身的火气都冒上来。
“你们说完了吗?”他冷冷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老股东,脸色阴郁。“如果说完了,可不可以安静下来,换我说话?”
他这一生还没听过谁的话,就算他父亲在世时都不会这么跟他说话,这几个老东西还没坐热,就一人一句急着教训他,摆明了倚老卖老,他可不吃这一套。
“你这是什么态度?”老股东显然不知道时代已经变了,思路还停留在十几年前,谈予恩倒是不介意帮他们把时间的指针拨快,省得他们搞不清状况。
“什么态度?”谈予恩冷笑。“难道你以为我还会像以前一样乖乖坐好,听你们说些屁话?”
“你怎么可以对我们这么无礼?”老股东闻言激动的大叫,无法接受谈予恩竟然不听他们的话,还态度傲慢地反驳他们。
“你们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气冲冲的跑来质问我,我想我也没有维持礼貌的必要。”礼貌是给人用的,对这几只老狐狸就省了,刚好藉此机会摊牌。
“予恩,你——”
“我现在就告诉你们,我不会改变我的决定,所以你们可以闭嘴了。”听了就烦。“再说,医院是由我一个人独资,你们一毛钱都没有拿出来,凭什么对我指指点点?”
他可不是他父亲,跟他们也没有交情,顶多就是公司负责人和董事的关系,没有必要忍受他们贪婪的嘴脸。
“你说什么?!”
“至于谢董的女儿,更是个笑话。”提到谢靖菲,谈予恩的口气变得更冷。“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们把她弄进公司任职,我没在第一时间要她滚,已经是给你们面子,休想这次你们还能够得逞。”
谈予恩可谓是全面摊牌,受够了这几个老不死,表面上说得好听是为公司看想,其实是想牵制他,只是用的手段不甚高明就是。
“你任性妄为,根本没有资格领导公司!”老股东们受不了刺激,一个比一个还激动,谈予恩背靠在沙发上打量几个老股东,讽刺回道——
“你们若是真的这么不服我的领导,大可把手上的股票卖给我,以后就不必这么辛苦,还得特地跑到公司来教训人。”万一像这样一言不合,害他们心脏病发作,大家都难过。
“别妄想!”老股东气得撂话。“我们不但不会把股份卖给你,还会想办法把你从董事长的位置拉下来,你等着看好了!”
“请便。”谈予恩耸肩,接受老股东们的挑战。
“哼!”老股东们冷哼,纷纷起身扬长而去,谈予恩也懒得送客,就算送了他们也不会高兴。
秘书在老股东们走后,在第一时间便拿着托盘推门进来,谈予恩也在第一时间要她把桌上的杯子处理掉。
“统统拿去丢掉,我再也不要看见这几个令人作呕的杯子。”
“你这又是何苦呢!”秘书一边收拾杯子一边叹气。“刚刚走的这几位股东,不但资深,在公司内部也有一定势力,你得罪他们,会给你带来很大的麻烦。”
“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个大麻烦。”想对他下指导棋?想都别想!他会扳倒他们的。
“唉!”秘书知道她劝不动谈予恩,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谁也拦不住他。
“你想出去走走吗?”秘书见他的脸色很差,建议他不妨离开公司,或许心情会好一些。
“没这个必要。”他想也不想地拒绝。“如果我这么做,岂不是输给那些老家伙?”
这倒也是,那些老股东就想等着看他出糗,他若控制不了情绪,只会称了他们的意。
“如果没事,我先出去了。”秘书收拾好茶杯放进托盘内,便退出办公室。
秘书离开以后,谈予恩重新回到座位,打开电脑进到个人信箱,里头已经塞满了各个部门的主管给他的信。
他打开最上面的信件,是业务经理写给他的,主要是报告全省百货的各个专柜设柜的情形。业务经理的信让他想起他昨天答应方罄悦,要给她机会谈驻点的事,于是打开右手边的抽屉,拿出方罄悦的名片,按内线通知秘书进来。
“有事吗,总裁?”秘书再度回到他的办公室。
“你帮我拨一通电话叫她过来。”他把名片交给秘书,一边交代。
秘书好奇地看着方罄悦留下的名片,设计简洁的名片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乳黄色的浮雕字体极具品味,让人不由心生好感。
“你想安排几点钟跟她见面?”秘书问。
“我——”谈予恩的脑海,这时突然浮现出方罄悦掩嘴心虚的模样,想着想着嘴角不由得扬起,临时改变主意。
“算了,我自己打给她。”他心情正差,也许她能带给他一些娱乐,就算斗子诩有益放松心情。
“你自己拨电话?”秘书闻言瞪大眼睛,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他一向自视甚高,除非对方是嫌冢当的大人物,或是集团重要的合作伙伴,否则他不会亲自打电话,这位方罄悦小姐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让予恩为她破例?
“怎么了,干嘛这么看着我?”秘书的反应让谈予恩皱眉,她看起来吓傻了。
“不,没什么,我先出去了。”她不是吓傻,而是高兴死了。
“嗯,出去吧!”他一边挥手一边拿起手机,准备拨给方罄悦。
秘书红着眼眶走出谈予恩的办公室,关上门后,眼泪跟着掉下来。
太好了,终于又看见他的笑容,虽然只有一点点,她已经心满意足。
秘书擦干眼泪,很是欣慰。
不过,这位“方罄悦小姐”,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够惊动予恩亲自打电话,她可要睁大眼睛,仔细瞧瞧!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一只接一只可爱的小绵羊,在方罄悦眼前跳过栏杆,羊咩咩虽然可爱,但她此时一点都不想看见它们。
四只羊、五只羊,一大堆羊。
原本还很有秩序的小绵羊,跳到最后俨然已经大暴动,方罄悦的眼皮也沉重到一个无法招架的地步,ㄍㄧㄥ了半天,终于弃守。
她闭上眼睛打盹,不是她不够坚强,而是她真的很困。昨天晚上因为太兴奋几乎整晚没睡,今天又早早就来开店,算一算根本睡不到两个钟头,这会儿瞌睡虫正上门找碴,即使她再有毅力,也抵挡不住浓浓的睡意。
她打盹打到频频点头,最后干脆趴在柜台,反正也不会有客人上门,不如小睡片刻。
ZZZZZZ……
方罄悦睡到口水都流下来,如此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期待的手机铃声终于响起,她迷迷糊糊地接起手机,顺道用手抹掉嘴角的口水,声音沙哑地说了声:“喂?”
“我在公司,现在马上过来!”
对方撂完话,随即断线。
方罄悦莫名其妙地看着手机,脑筋一时还转不过来。本来想大骂对方神经病,才熊熊想到,刚刚那个声音好像是谈予恩。
不得了,大老板真的打电话过来,得快点赶过去才行!
方罄悦的睡意全消,匆匆打开抽屉,拿出店和机车的钥匙,打开帆布包检查资料和样品是否全部带妥,确定该带的都带了以后,随即背起帆布包,将店门锁好,接着走到停在走廊的机车,打开机车坐垫下方的置物箱,将帆布包塞进去,然后戴上安全帽,往弥新集团的总部出发。
二叔公今天意外地合作,她一转动钥匙,便顺利发动引擎,害她好感动。
她迎着风,走向康庄大道,感觉前所未有的美好。如果令天面谈顺利,她们就能在知名百货公司驻点,这是连作梦都想不到的事,竟然真的发生。
“……哈、哈啾!炳啾!炳啾!”迎面而来的寒风,让她狂打喷嚏。在这一片美好之中,如果硬要挑剔,也只能怪天气。早上她出门时,天气明明还很好,谁晓得一到下午就变天,气温骤降七度,而且有越来越冷的趋势。
棒,好冷!
方罄悦没穿外套,在寒风中骑车滋味可不是那么好受,但为了店的前途,她也只好拚了,强忍着寒风刺骨,一路朝弥新集团奔去……
“她来了吗?”
就在方罄悦死命操机车赶路的时候,谈予恩却是拚命地操他的手机,怀疑它的铃声坏掉了,因为手机一直没响。
端咖啡进来给谈予恩的秘书吓了一跳,难得看见他这么着急,这代表他非常在乎方罄悦小姐,他面对越在乎的人越没耐心,这是他的习惯。
“还没有。”秘书将咖啡放在他的桌上,柔声回道。“如果你急的话,我可以帮你打手机催方小姐。”
“不必,我有什么好急的?”谈予恩挑眉,刻意表现出一副悠闲的样子,看得秘书忍不住偷笑。
“我出去了。”秘书最后还是憋不住笑意笑出声。
谈予恩点点头,想不透什么事让她这么开心。
秘书离开后,他拿起咖啡喝了一口,皱眉。
范阿姨煮的咖啡还是一样难喝,数十年如一日,完全不见改进。
实在是难以入口,谈予恩索性放下咖啡杯,放弃喝咖啡。
他烦躁地低头看表,第一次发现时间过得这么慢……
嗡嗡——啵啵啵啵……
方罄悦的机车,在奋勇向前了十分钟以后,突然染上了懒病,从原来的四十公里,骤降为二十公里。
不妙,二叔公发脾气了。
她看着仪表板上的指针一路往下滑,就知道机车快要停摆,她最好赶快停下来,以免发生重大车祸。
方罄悦一边看照后镜闪躲后方的来车,费了一番功夫才把机车安全停靠在路边,各类车辆在她身边呼啸而过,她试着重新发动机车,却怎么都发不动。
她懊恼地看看四周的环境,无法相信她的运气居然这么背,半路抛锚已经够糟,它还什么时候不好罢工,专挑没有地方停车的交通要道熄火。
二叔公,拜托拜托,只要再撑一下下,撑过了今天,我一定送你进厂维修,绝不食言。
方罄悦对车龄老旧的机车好说歹说,它仍是不为所动,无论是用手发动,或是用脚踩,二叔公完全置之不理,拗得很。
她足足和机车僵持了二十分钟,仍不见起色,倒是身旁的车越来越多,车速一辆比一辆快,害她光是站立就心惊胆跳,又不能把二叔公它老人家丢掉。
正当方罄悦不知所措,不晓得该拿机车怎么办的时候,手机响了,她从牛仔裤的裤袋中挖出手机,滑开手机盖子,不耐烦地说了声。
“喂?”感觉上不太有礼貌。
谈予恩立刻皱眉,不是很高兴地回道。
“我记得我是让你马上过来吧!方小姐。”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她还不耐烦。“都已经过了半个钟头,为何还不见你的人?”
方罄悦听见谈予恩的声音,才知道她已经虚耗了这么多时间,但她也没有办法,她又不是故意迟到。
“抱歉耽误你宝贵的时间,但是我的车子抛锚了,现在停在路边动弹不得。”她没好气地解释,多少被他的语气惹毛,他就不能体贴一点吗,非得这么跩不可?
“这是借口吗?”谈予恩的眉头皱得更紧,以为她在为自己的迟到找理由,气坏了方罄悦。
“我干嘛找借口?你自己听背景的声音就知道了吧!”她极度不爽地把手机朝向大马路收音,要他自己用耳朵证实她是不是说谎。
车辆高速行驶的呼啸声,不间断地传进谈予恩的耳朵,间接证实她的话。
原来她并不是找借口,而是车子真的抛锚了。
“看样子,你只好找拖吊厂来把车子拖去修理。”他皱眉建议。
“恐怕没有拖吊厂愿意承接这种小case,我骑机车。”她答。
“你骑机车?”谈予恩愣住,完全误会方罄悦,以为她开车。
“骑机车犯法吗?”干嘛这么惊讶。“我一向都骑机车上下班——啊!”
她话说得好好的,手机那头忽然传出一声惨叫,谈予恩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他没发现自己正紧紧握住手机,口气也比平常激动。
“没什么,只是差点被一辆违规右转的大货车扫到。”呼,吓死人,幸好没事。“不过,今天我恐怕没有办法过去了,我得想办法处理我的机车,真的很抱歉,掰掰——”
“等一下!”眼看着她就要挂上电话,谈予恩做了一件他不可能做的事——紧急叫住她。
“还有什么事?”她环看四周,越看越头痛,根本没有地方可以停车。
“你在哪里?我马上过去。”然后,他又做了第二件他不可能干的事——为了女人跷班。
“不必了。”她直接拒绝。“我可以自己处理……”
颁隆隆!
从她面前经过的大卡车,像只巨象踩过地面,把她的话全部吞掉。
“快告诉我你的位置!”谈予恩不自觉地拉高音量,怕慢了一步,她会被呼啸而过的货车辗过去。
方罄悦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气吓着,很快就把她所在之处告诉他。
确认了她的位置以后,谈予恩匆匆合上手机放进西装口袋,拿起跑车的钥匙便往外冲。
“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匆匆忙忙?”秘书正要拿财务部送上来的报表给他过目,不期然在门口遇见谈予恩,于是问。
“跟我有约的小姐惹上麻烦,我现在要赶去英雄救美。”谈予恩和秘书擦身而过,一边回答秘书的问话,忙得连回头的时间都没有,可见事态有多紧急。
英雄救美?
秘书当场愣住,亲眼目睹奇迹。予恩虽然优秀迷人,但某方面来说却相当无情,尤其是对于异性,他更是严厉。她从来不曾看过他为谁紧张,女人之于他只是生活的调剂品,而且经常用各种管道自己送上门,烦不胜烦。
他是女人疯狂追逐的对象,久而久之他变得麻痹,不懂得珍惜,更不懂得保护,如今予恩竟然会主动想要保护方罄悦,如果不是她亲眼所见,她一定不会相信。
太好了,也许方罄悦小姐真的可以改变予恩,她衷心期待。
秘书感动落泪,在路旁冷得直打哆嗦的方罄悦却是后悔万分,早知道她就不要答应等谈予恩过来,她都快冷死了。
人在倒楣的时候,连老天爷都来参一脚,她已经够头痛了,气温还给她越降越低,摆明了整人。
方罄悦站在路边足足等了十五分钟,等到鼻水都快流下来,她吸吸鼻子,决定不等了。
她掏出手机,正想打电话给谈予恩叫他不要来,她自己想办法的时候,一辆红色的敞篷跑车在她身边戛然停下。
“总算来了。”她收起手机,松了一口气。
“我可没有迟到。”他打开车门下车,抬起手瞄了手表一眼,方罄悦虽然没来得及看他手表的样式,但肯定一定又是世界名牌。
“我才想打你的手机叫你不要来,我都快冷死,不想再等了。”她一边抱怨,一边用手环住自己的身子藉此取暖。
谈予恩这才注意到她的嘴唇发白,不晓得在寒风中站了多久。
他月兑下西装外套,披在她的肩上,方罄悦转头惊讶地看着他,只见他抬高下巴,傲慢的解释。
“别想太多,我只是不想看见有人在我的面前冻死而已。”
就算态度傲慢,也是傲慢得可爱。
方罄悦拉紧身上的浅蓝色西装,内心还满感动的。没想到他的外表看起来机车,其实人还不错,过去是她误会他了。
“这是你的机车?”谈予恩打量她的小破车,眉头不自觉地蹙紧。
“嗯。”他的西装披在她身上显得好大件,可穿在他的身上却是那么合身好看,教人舍不得移开目光。
“这辆机车看起来车龄不小,干脆报废算了。”难以想像她还骑着它到处乱跑,难怪会半路抛锚。
“不行!”她坚持拒绝。“这是二叔公送我的生日礼物,绝对不能报废。”
“二叔公?”
“是我爸爸的远房亲戚,很疼我。”她解释。
谈予恩没什么亲戚,无法体会亲人间互相关心、热络招呼是什么感觉。他的身边也不是没有长辈,只是那些长辈一个比一个贪婪,一个比一个还要难对付,唯一的例外是秘书范阿姨,但他和她也有一层说不出的隔阂,无法轻易打破,就算明知道她是关心他,也总是说不出“谢谢”两个字,好几次明明已经梗在喉咙,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看来是无法直接拖去废车厂报废了。”他说。“你打算怎么处理这辆机车?”
“当然是修理好再骑。”这是二叔公的爱心,怎么可以轻易丢弃?
谈予恩闻言挑高眉,相当佩服她的勤俭持家,这辆机车明显已经鞠躬尽瘁,她还非把它操到寿终正寝不可,真不晓得她是仁慈,还是残忍?
“我来试试看。”他解开长袖衬衫手腕两边的扣子,将衬衫袖子卷至手肘处,一副打算动手的样子。
“你要修车?”方罄悦瞪大眼睛,不相信地看着他打开跑车的后车厢,拿出工具箱。
“有一阵子我耍叛逆,学人骑重型机车,那个时候学了一些修车技巧,只要不是故障得太严重,应该还难不倒我。”他边打开工具箱边解释,方罄悦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无法想像他骑机车的模样。
这就像要高高在上的王子不坐马车而改骑驴子,可笑而且不搭,她想破头也挤不出那个画面。
“我们非得在路旁修理不可吗?”她看看来往的车辆,越看越觉得不妥。“要不要先把机车载到比较安全的地方,再修理比较好?”
“休想我会让这辆老爷车弄脏我车子的后座,我绝不让它靠近我的车子一步!”他想都不想地拒绝,方罄悦点点头,心想这样才正常,他果然是个道地的王子,一辈子都不可能变成乞丐。
王子做什么都优雅,连修理车的姿势都比普通人好看,只不过——姿势一百,效果零。只见他不知道碰到什么东西,车子底盘忽地喷出黑色的机油,溅到他的袖子,留下难看的油渍。
“只要一碰见你就没好事,你到底要弄脏我几套衣服才甘心?”王子边诅咒边推卸责任,可怜的小老百姓只能点头。
“这是第二套。”方罄悦想不通她干嘛非得如此委屈自己不可?又不是她拜托他修理车子,是他自己硬要卷起袖子干活,修不好才来怪她。
“没办法了,只好请修车厂的人来拖车。”他收好工具箱放回后车厢,用布将手擦干净后,优雅地放下袖子放弃修车。
“没有拖吊厂愿意拖机车。”她不是开车,没有道路救援。
“谁说的?”谈予恩挑眉。“我找给你看。”
他拿出手机,拨了一通电话,跟对方交代了几句,随即挂上电话。
五分钟后,修车厂的拖吊车随即到达他们的身边,老板亲自前来招呼谈予恩这个大客户,以为他的跑车出问题需要维修。
“不是我的跑车,是这辆机车。”谈予恩用下巴点向机车的方向,要老板别弄错,他的爱车好得很,一点问题也没有。
修车厂老板错愕地看着方罄悦的“二叔公”,表情呆愣。
“想办法把这辆车修好,它看起来需要大修一场。”谈予恩补充。
修车厂老板依旧呆愣,虽说他修车的技术一流,但要他修理机车,未免也太那个……
“麻烦你了。”谈予恩随口丢下这一句话,便抓住方罄悦的手臂,将她押上他的红色跑车。
修车厂老板从头到尾都瞪着机车不知所措,等他回过神,谈予恩已经载着方罄悦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