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玲珑嫁来麒麟山庄已经八天了,她和申梦意在第六天的归宁日回娘家探望双亲,她的父母对于这个相貌堂堂的女婿非常满意,还催促他们赶快生孩子。
尤玲珑当下感到非常不安,因为她和申梦意还没有圆房,这几天他都睡在偏房,而他也完全遵守他的承诺,没有碰她。
对于他如此君子的行为,尤玲珑非常感激。他知道她不喜欢在研读术理时受到打扰,还特地命令下人在那个时间不得进出院落,比在娘家时还要自由。
申梦意到现在还没有给他答案,她也不好意思催促他,两个人就这么耗着。
今天,她依然搬出一堆算术的书,准备好好研读一番。今儿个她打算研究贾宪的“释锁”,也就是他独创的开方法,贾宪认为开方像一把锁,层层叠叠。他的“贾宪三角”对她想做的事非常重要,因为她如果想打一千零八个结,就必须参考他的理论,而这其中的算式又非常复杂,得好好斟酌才行。
她才刚翻开书本,申梦意就开门进房间,她只得把书本合上,看他朝她走来,心没来由的怦怦跳。
“有事吗?”一般来说,他不会挑这个时间进房间,所以她才会这么问他。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吗?”他靠在案沿抱胸打量尤玲珑,眼神深沉而专注,看得她很不自在。
“我以为你正在和爹谈生意上的事。”最近父子俩经常聚在一起讨论细节,有时一讨论起来就是两个时辰,相当耗费时间和精力。
“爹到外地去了,过几天才会回山庄。”他耸肩,眼睛没离开她,害她不免紧张起来。
两人陷入沉默,不同的是申梦意一派悠然自得,尤玲珑从头紧张到脚,若问她为什么紧张?该是他嘴角那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充满太多暗示。
“玲珑。”他忽然喊她的名字,吓得她差点跳起来。
“是。”他该不会是要告诉她,他不能给她写休书吧!那她的希望岂不是破灭……
“你玩过马吊吗?”
结果他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啊?”尤玲珑的小嘴微张,不是听得很明白。
“马吊你应该听过吧!”看来是不会玩。“最近挺流行的,城里也有不少人在玩,在赌场里也很热门。”
“我听说不只是贩夫走卒,就连六部官员都在玩,如果不会打马吊,还会被同僚取笑。”尤玲珑总算听懂他的意思,很惊讶他竟然提起这个话题。
“正是如此。”他点头。“你有没有兴趣尝试?”
“什么?”她愣了一下。“你要我尝试打马吊?”
“虽然你说不会玩,但聪明如你,应该可以在短时间学会游戏规则。”他对她有信心。
“呃,其实也不能说真的不会玩。”她吞吞吐吐。“因为马吊最近实在太盛行了,我有请彩儿帮我弄一副回来偷偷研究了了一下……”
“哈哈哈!”他就知道,凭她对算术的热情,怎么可能忍得住?一定会偷偷玩的。
尤玲珑尴尬地看着申梦意,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在她面前大笑,她真的有这么好笑吗?
“对不起,你就跟我想的一样,凡事充满好奇心。”他笑着道歉。
尤玲珑无话可讲,正因为她凡事又喜好钻研,她的双亲才会受不了她,急着把她嫁掉。
但是他显然不这么想,反而觉得她很有意思,和他是绝配。他其实跟她一样好奇,但外表看不出来。她也是,外人看来冷静,只有跟她深入相处,才会知道她多有趣。
“怎么样,我们溜出去玩吧!”他对她眨眨眼,顽皮的表情她从未见过,害她的心头颤了一下。
“你的意思是……”
“成天呆在麒麟山庄太无聊,我们进城去玩。”他说。
“可以吗?”她听得眼睛都亮起来。“我们真的可以去城里走走?”
“当然。”他挑眉。“但是只去闲逛太无聊,我们去更刺激的地方?“
“哪个地方?”她一脸好奇。
“赌场。”他笑得好像完全不把它当一回事,尤玲珑却是瞪大眼睛。
“你要带我去赌场?!”不是她爱大惊小敝,而是太不可思议了。赌场那地方别说是女人,就算是男人也是去不得的,去了肯定挨骂。
“嗯。”他仍是一脸满不在乎。“以你的本事,算牌对你来说应该不是一件难事,你就当做是消遣。”不必看得太严重。
确实不难,严格来说,赌博本身就是算术。虽然赌具不同,但基本的道理都一样,用术理都可以推敲出来。就以马吊来说,规矩看起来虽多,牌子样式看起来虽然复杂,然而只要严密计算,十之八九都能算得出来。
“话虽如此,但是女子进出赌场未免太不成体统……”她说是这么说,但眼底闪耀着的兴奋光芒他可不会认错,她明明就很想去。
“所以要变装。”这不用她说,他早就想到解决的方法。
“变装?”她一脸纳闷地看着申梦意,他又对她眨眨眼。
“你得换上男装,假装是男人才行。”否则进不了赌场。
“可是我没有男人的衣服。”这个点子倒是不错,话说她也没玩过变装游戏,越想越好玩。
“你可以穿我的衣服,但我怕太大件,不合身反而容易露馅,徒增困扰。”他说。
“那怎么办?”还有其他办法吗?
“跟荷香借。”申梦意建议。“她以前都是穿男装,现在虽然换回女装,应该还留有不少男人的衣服,对你来说可能小了些,但总比我的衣服管用。”
尤玲珑没有想到尹荷香竟然还女扮男装,她如此娇小漂亮,就算穿着男装一定也一样可爱。
“我去跟荷香借衣服——”
“不,我去。”她阻止他。“如果你去借的话,她一定会起疑,还是由我出面比较妥当。”
“也对。”申梦意点头。“如果让她知道我们要去赌场,她一定死活都要跟去,然后闹得天翻地覆,搞到最后我们也难以月兑身。”
他显然相当了解尹荷香的个性,对此尤玲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头总像被大石头压着,闷闷的。
“你快去找荷香借衣服吧!”申梦意催促。“再耽搁下去,误了时辰,我们也别去了。”
“好。”尤玲珑勉强自己微笑,带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情去找尹荷香,因为两兄弟的院落有一段距离,她足足走了半刻钟,才到达申梦时的院落。
“大嫂!”她试探性的呼唤尹荷香,没人应答。
“荷香!”她改叫她的名字,还是没有反应。不在吗?
尤玲珑担心找不到尹荷香借不到衣服,正这么想时,尹荷香突然出现在她身边,用手指点她的肩膀。
“你叫我吗?”
“吓!”尤玲珑差点没被尹荷香吓死,尹荷香这才想起她和申梦心一样不会武功,自己突然现身好像太过分了。
“对不起,是不是吓着你了?”她不该使用“影飘”,搞得自己跟鬼一样。
“没、没关系。”尤玲珑心有余悸的抚着胸口,勉强笑道。
“你是来找我聊天的吗?”尹荷香以为尤玲珑终于想和她来往,兴奋得不得了。
“不是。”尤玲珑有些不好意思。“我是来跟你借东西的。”
“原来不是找我聊天啊!”尹荷香好失望,虽然她已经有梦心这位好朋友,但朋友多多益善,况且她们还是妯娌,更应该热络。
“对不起。”尹荷香明显失望的表情,让尤玲珑觉得自己好小气,她似乎真的很希望跟她聊天。
“改天再聊好了,道什么歉?”尹荷香摇摇手,要她别介意。“不过,你要跟我借什么东西?”
“呃,跟你借男装。”她小小声的回道。
“男装?”尹荷香愣了一下。“你借男装干嘛,有什么好玩的事吗?我也要参加!”
“没事,就只是想试试看。”梦意猜得真准,她确实想跟去。“我从未穿过男装,很好奇穿起来是什么感觉。”
“真的吗?”尹荷香打量尤玲珑微酡的双颊,总觉得事情没有她说的那么简单,其中必有隐情。
“好吧,我借给你!”看样子她是想穿她的衣服去干什么坏事,而且是跟梦意一起干,这两口子!
“谢谢大嫂。”尤玲珑闻言喜出望外,尹荷香反倒想谢谢她,自从她嫁来麒麟山庄,梦意的脸上多了好多笑容,她不知道他们夫妻都是怎么相处的,但她真心祝福他们,也为他们高兴。
“下回再叫我大嫂,我衣服就不借你。”都说过叫名字了,怎么老是记不住。
“是,荷香。”尤玲珑对尹荷香笑一笑,好羡慕她如此开朗,和任何人相处都不成问题。
“这才对!”尹荷香有信心,一定能跟尤玲珑成为很好的朋友,然后再把梦心拉进来,姑嫂间没有距离,多好。
见荷香帮尤玲珑准备了一套白色男装,因为她生的比较较小,跟尤玲珑相差了半个头,手脚也没她那么长。
“衣服好像太小了。”尹荷香担心地看着尤玲珑手上的男装,怕她不合穿。
“没关系,只是穿着好玩,短一些也无所谓。”玲珑回道,尹荷香一双眼睛贼溜溜的往她身上转,意有所指地问道。
“真的只是穿着好玩?”不是要穿着做坏事?
尤玲珑红着一张脸没有回答,但就算她不说话,答案也已经很清楚——她要和她相公一起去干坏事!
“穿着它好好玩啊,没弄脏之前不许回来。”她以为他们是要去滚草堆,哪知道他们是要去更刺激的地方。
尤玲珑点点头,以沉默代替回答,就怕不小心说出口,后头多了个小苞班。
步出申梦时的院落以后,她又走了半刻钟才回到他们的院落,申梦意早已等候多时。
“你这衣服拿得可真久。”他看见她姗姗来迟,忍不住扬眉抱怨。
“荷香好像知道你要带我出去。”虽然她不明讲,但意思很清楚。
“意料中的事。”他耸肩。“别看她平时迷迷糊糊,其实心思比谁都敏锐,尤其是跟玩耍有关的事,她的鼻子可灵得很,再轻微的味道都嗅得出来。”
他又表现出一副很了解尹荷香的样子,尽避尤玲珑一直告诉自己无所谓,却忍不住吃味。
“快去换衣服,没时间了。”他转头看看天色,推测大概是辰时,没多少时间可以浪费。
尤玲珑到偏房去换上男装,刚开始手忙脚乱,试了两下就弄明白怎穿,说实话,男装可比女装好穿多了,行动也比较方便。
她换好衣服后,走到房间给申梦意鉴定,只见他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衣服勉强还可以,但头发不行。”他笑着摇头。
“我的头发怎么了?”她模模头顶,很好啊!梳得很漂亮,还是下人帮她梳的。
“你想顶着一头女人的发型进出赌场吗?”他挑眉,尤玲珑这才恍然大悟。
“那该怎么办?”她没注意到。“应该换成男人的发型,但我不会梳——”
“交给我就对了,我帮你梳。”申梦意阻止她乱扯头发,口气好温柔。
尤玲珑点点头,感谢他帮忙。老实说,她连女人的发型都不太会梳了,况且是男人?果真是一道难题。
申梦意走到她身后,帮她把头上的簪子、束带统统拔下来。她乌黑光滑的发丝瞬间有如瀑布倾泄而下,在他的手指间散发出光泽。
她的头发带有一股淡淡的香味,申梦意忍不住将她的头发用双手捞起,放在鼻子下呼吸她的芳香。
尤玲珑看不到他,但隐约可以感觉到他正在亲吻她的秀发,脸都红起来。
申梦意放下她的头发,开始为她梳男人的发型,他以手指代替梳子,倒也挺好用的。只是他的长指经常不经意碰到她颈后的肌肤,温热的呼吸一直吹拂她的耳朵,害她口干舌燥全身绷紧,就怕自己又胡思乱想。
“这样好多了。”就在她的情绪紧绷到最高点的时候,他的手指终于离开她。
“那我们快点儿出发吧,没时间了。”尤玲珑飞快转身对着他微笑,只是笑容很紧张,他一眼望穿。
“遵命,娘子。”他故意用亲密的语气叫她,害她的心重重跳了好几下,连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恢复平静。
就这样,申梦意带着尤玲珑下山,在经过岗哨的时候,还特地跟守岗哨的兄弟打招呼。
“是二少庄主,他要进城去吗?”负责守岗哨的兄弟问另一个同伴,同伴也是一脸纳闷。
“没听说他要下山。”总管没通知。“不过,和他一同骑马的小子是谁啊!咱们山庄里有这个人吗?”还把二少庄主抱得那么紧,被二少女乃女乃知道肯定要误会。
“莫非二少庄主……他转性了?!”守岗哨的兄弟想象力丰富,以为申梦意突然间变得喜欢男色。
谁也想不到,那个依偎在申梦意胸前的小憋子,正是尤玲珑。
***
别名卧牛城的顺德府属京师,自古以来就是一座历史名城,西周时期的邢国就在此建立。
历史悠久的名城,有着名的美景,也有形形色色不同的面相,“怡情赌庄”便是顺德府的另一个面相,也是最大的赌窟,多少人在此一夜致富,但有更多的人身败名裂,端看运气和实力。
申梦意和尤玲珑过午以后,才抵达卧牛城。尤玲珑由于第一次穿男装,时常会忘了自己现在的外表是男人,得靠申梦意时时刻刻提醒她,她才赶快装出一副男人的样子。
罢开始的时候,她真的很不习惯,因为不只得跨大步走路,连声音也必须压低。但经过半个时辰的练习以后,她渐渐抓到扮男人的技巧,就算不完全一样,也有七分像。
申梦意见她练习得差不多了,便带她去赌庄。
怡情赌庄的幕后老板似乎颇有来头,一般赌庄无不想尽办法隐藏,只有他们敢大摇大摆把招牌挂上去。
尤玲珑跟在申梦意后头进到赌场,被赌场热闹的情形吓一跳。偌大的赌场都是人,每一张桌子都挤了大概不下十个赌客,有的安静玩牌,有的大声吆喝,还有人在一旁窃窃私语或大声讨论,热络情况不下于茶馆。
她好奇地左右张望,发现每张赌桌玩的东西都不一样,有玩叶子戏的,有玩骨牌接龙,还有掷骰子和天九,各式各样的赌法,这儿全包。
“你除了会玩马吊以外,还会玩什么?”申梦意靠在她的身侧,贴着她的耳小声的问。
“呃……都会。”因为都属于算术范围,所以她每一样赌法都有加以研究过,也有相当的成果。
申梦意眉毛挑得高高的,差点跪下来喊她一声师傅,没想到她竟然什么赌法都会通杀,看来带她来是对的。
“那我们分开来玩,我先去玩马吊,等你熟悉环境以后再过来汇合。”这么多赌法中,申梦意只对马吊有兴趣,因为玩法复杂,比较具有挑战性,比光靠运气的掷骰子游戏有趣多了。
尤玲珑却不这么认为,在她的想法里,就算是运气也可以左右,只要稍加计算,光靠掷骰子就可以赚大钱。
她站在掷骰子的桌边,仔细观察庄家用的骰子,发现原本四四方方的骰子,在不同点数的地方被磨掉一些。磨掉的地方面积很小,甚至看不出痕迹,但仅是那么点小小的面积,就可以影响结果。
“买定离手!”庄家大声喊道,围观的玩家都下注了,唯独她毫无动静。
桌面上用树漆写上三到十八共十六个骰式,三颗骰子加起来总共十八点,每个数字都有人押。
庄家拿起骰子,放在黑色的筒子里摇了几下,然后开出——是“九”,赌客们一阵叹息,只有一个人押对宝,剩下的人全赔了。
第二次,这回赌客们多数买较大的数字,但尤玲珑注意到庄家很有技巧的把骰子给换了,换成比较容易掷出小数目的骰子。
结果当然又是庄家赢,如此反复几次,尤玲珑大概看出庄家的手法,也把每一颗骰子磨平的点数记下来,无论庄家怎么换,她都能猜得中。
“喂,小子,下注吗?”庄家看她愣在一旁久久不动手,不耐烦地催促她。行了,她已经抓到诀窍,该是实际印证的时候。
尤玲珑悄悄做了一个深呼吸,大声说。
“我下一两!”她拿出一两银子,在十六个数字间游移。
“那就快下啊!”庄家的口气很不耐烦,她慢慢的伸出手,假装要押“十”,却在最后一刻换成了“八”,庄家因为已经将骰子装入筒子了也不能换,只好拿起筒子摇一摇,硬着头皮打开筒子——
“是八!”
开筒的结果让大家惊呼。
“这小子的运气真好,一押就中!”
每个人都以为她是靠运气,其实不是,她是靠脑力和眼力,还要再加上计算,才能准确无误的押中。
庄家很爽快地把一两银子丢到她面前,她笑吟吟的拿过银子,庄家问她还要不要玩?她点头,这回她把全部的银两全押上去。
“我下二两。”她对着庄家笑一笑,庄家皱眉随手拿起骰子丢入筒中,丝毫没有发现她正在看他丢了哪两颗骰子,又该如何计算。
“买定离手!”他摇了摇筒子,尤玲珑这回很干脆就押“十”,结果又被她料中。
“这小子又赢了!”围观的赌客对于她的好手气极为羡慕,纷纷跟进。
她凭借细心地推算又赢了几把,庄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为了不引起侧目,她最后一把假装失手,以损失二两银子收尾。
尤玲珑刚站在桌边的时候,身上只有一两银子,等她离开赌桌,这一两银子已经翻了三十一倍,扣掉原先的一两,她足足赚了三十两银子。
三十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却可以让她有足够的银两,参与更困难的赌局。
她趁着逛赌桌的时候,偷偷瞄了申梦意一眼。他那边也是热闹滚滚,不时传来惊呼声,看样子也有所斩获。
她本来还想去试其他赌桌的,但拗不过好奇心,便挤到申梦意的桌边看他玩牌。
“你来了。”他一眼就看到她,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身边。
“嗄……”她的小脸立刻涨红,大家都在看他们两个人,在他人的眼中,一定觉得他们很奇怪。
“有所斩获吗?”他小声问。
“赢了三十两。”她点头,只见他吹了一声尖锐的口哨,笑着说。
“比我还行嘛!”短短时间就翻了三十一倍,真难想象这是她第一次进赌场,太厉害了。
“你呢?”她看他面前一堆银子,其中还有会票,应该比她赢更多。
“没你行,但是还不错。”他话说的轻松,但是从大家都围在他旁边来看,他应该不止“不错”而已,不然不会有这么多人围观。
“可以换手吗?”申梦意问在座其他赌客,赌客们点点头,还巴不得换人,这细皮女敕肉的小憋子,看起来还比较好应付些。
“什么?”尤玲珑莫名其妙取代申梦意的位子,换成她打。
“冷静下来,仔细看桌面上的牌,好好算一下,就算输了也没有关系。”他在她耳边提醒她注意事项,虽说尤玲珑已经在家玩过数十次马吊,也把每一张牌、每一种组合都模透了,但实际和人对打却是第一次,不免紧张。
申梦意快速捏了一下她的手心,要她别慌,他在她身边,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会保护她。
得到他的鼓励之后,她的心情顿时轻松许多,也比较能看清局势。马吊基本上是四个人的游戏,一副有四十张,四十张牌分为四门,即十字门、万字门、索子门、文钱门。十字门有十一张,万字门九张,索子门也是九张,文钱门十一张,其中十字门、万字门的牌面上,绘有“水浒传”的人物,所以又称水浒叶子。
马吊四门中以十字门为最大,以下是万字门和索子门,文钱门最小。每门都是大管小,只有文钱门是小避大,一钱大于二钱。
四门中凡是有“尊”字的,就是该门最大的。在文钱门中,除了“尊空没文”以外,就数半文钱最大,是和其他三门最大的不同。
斗叶儿,也就是打牌的时候,每个人抓八张,剩下的八张为“中营”。接着再用掷骰子的方式,点数多的是为主将,其余三人便联合起来进攻主将,大家轮流出牌,用大小比胜负,牌未出时得先盖起来,不能让人看见,打出去的牌一律翻面仰放,让其他的玩家也能算牌。
四个人轮流打一圈叫“一吊”,如在这一圈中取胜便赢一吊,得两吊可保本,三至五吊为赢一桌,六吊起胜二桌。最重要的是第八吊,只要赢了第八吊,即使前七吊都输还可以“收全功”,反败为胜,这叫“抢结”。
庄家若胜,可以继续坐庄,若输,则必须移给下家。这其中的变化很大,很多赌客都是赢了前七吊输了第八吊,一瞬间银两全没了。
不消说,赌庄一定是派出厉害的高手充当庄家,申梦意打了七吊,赢了七吊,不但打败庄家,还连了好几次的庄,如果第八吊又赢了,这对赌庄来说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申梦意明明知道,赢了这第八吊极可能会惹祸上身,还是愿意让尤玲珑尝试。
为什么呢?因为他看见了她眼底的光彩,她想要亲身印证自己的想法对不对?自己的计算是否无误?更重要的是,他想要看见她脸上的笑容,不希望她闷闷不乐。
所以,他才会提议她来赌场冒险,因为她的生活太压抑了,她才会寄情于术理。从另一面看,他也是压抑的人。他既不像他大哥一样甘于传统,但又无法潇洒自我到可以抛弃亲情、放下麒麟山庄只管过自己的生活,他的身体或许不受拘束,但他的灵魂是不自由的,也因此他比谁都更能了解她渴望自由的感觉。
看着尤玲珑专心算牌的侧脸,她的脸部线条是柔和的,内心却刚毅无比。世俗的女子谁都害怕失去依靠,唯独她想一个人生活。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准备好让她走,也害怕她被梦想蒙蔽了双眼,看不清现实的残酷,他不想因为他的一次冲动,造成彼此的不幸。
上家打出最后一张牌,被尤玲珑逮个正着,她把牌掀了,赢了第八吊。
由于打到第四吊的时候,赌庄派出的高手接连输给申梦意,不服气硬是提高赌金,这会儿他们八吊通赢,也没有前面都输,后面才收全功的问题,可以说赢得相当漂亮。
赌庄派下场的高手,当然是很不服气,想他杀遍整座卧牛城,还没有输得如此难看过,眼前这两个年轻人看起来也没有多大年纪,怎么马吊玩得如此上手,是不是出老千?
昂责管理赌庄的赵大兴,早在尤玲珑玩骰子之际就盯上她,没人押数能像她押那么准的。现在又知道她和申梦意一路,这两个人联手,迟早要赢光赌庄的钱,他得趁着“怡情赌庄”的招牌还没有被拆掉之前,给他们一个教训。
因为顾及到其他赌客的观感,赌庄只好愿赌服输,给了八吊全赢总共三百二十多两银子,尤玲珑才知道原来这场赌注这么大。
申梦意把三百多两的会票收进腰带,见好就收。
“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他用眼角的余光瞄向门边,有两个大汉似乎受到某个人的指示,朝对方点头后随即消失在门口。
“好。”尤玲珑嘴巴是这么说,但申梦意看得出来她意犹未尽,还想再玩。
“有机会再带你过来。”他小声向她保证。
尤玲珑很高兴地点点头,申梦意像是兄弟般用手搭在她的肩膀,朝赌场门口走去,尤玲珑明知他是为了掩人耳目才这么做,心还是忍不住怦怦跳。
申梦意有预感,赌庄的人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们,一定等在赌庄外头,找他们麻烦。
丙然,他们才刚走出赌庄,方才他瞧见的大汉就左右各一个,站在他们前面挡住他们的去路。
“喂,小子!”两名大汉生的粗壮高大,申梦意虽然也长得很高大,但他的脸俊美秀气,带点申家特有的阴柔,很容易教人忽略他的身材。
“有事吗?”他将尤玲珑藏在身后保护她,避免她成为大汉的攻击目标。
“你们这两个臭小子,是不是出老千?”两名大汉果然是赌场派来找麻烦的。
“我们有的是脑子,没有必要出老千。”尤玲珑最恨她的计算能力遭到污蔑,明明没她的事,硬要强出头。
申梦意苦笑,看来在她最喜欢的算术面前,任何人都要低头,她绝对不会允许有人侮辱她的计算能力。
“你这连胡子都没长的小子,敢跟大爷这般说话?”站在他们右前方的大汉伸手就想把尤玲珑拉出来,被申梦意挡下。
“还想要这支胳膊就老实点儿,你碰都不准碰她!”申梦意随便一扭,就快把大汉的手臂扭断,另一个大汉眼看不对劲,马上求援。
“这家伙是练家子,快出来帮忙!”
随着大汉的一声巨吼,从赌庄陆续跑出十几位打手,一圈一圈包围住他们两个人。
尤玲珑见状紧张地挨近申梦意,第一次看见这种场面,申梦意是武林中人,对这等场面早就见怪不怪,但尤玲珑不同,她是一直养在深闺的千金大小姐,虽然思想奇特,但毕竟没有见过世面,更不可能遇见这些流氓。
申梦意其实只要拔刀,就可以把这些小罗喽一次解决,但他的刀向来不轻易出销。因为他只要一拔刀就很难收刀,而他不想让尤玲珑看见如此血腥的场面,怕会吓坏她,只得另想办法。
十几名打手一齐朝他们走过来,申梦意护着她一直往后退,这个时候似乎也没有办法可能,只能——
“快跑!”他牵起她的手,转身便往后跑,尤玲珑没想到他会选择逃跑,差点没跟上——
虽然说是一起跑,申梦意还是用内力帮她一把,她跑着跑着脚忽然腾空,才发现申梦意用轻功在帮她。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使她的身体变轻的,但她很高兴也能享受腾云驾雾的感觉,虽然时间很短暂。
他们在城里的街上奔跑,后头跟了十几个大汉,每个都在大喊:“站住,不要跑!”场面相当壮观热闹。
申梦意突然觉得这场面十分荒谬可笑,想他堂堂麒麟山庄的二少庄主,功夫还在他大哥之上,竟然被一群无名之辈追着跑,这事儿倘若传出去,肯定要成为笑话。
思及此,他一面跑一面笑,尤玲珑也笑了出来。
她也觉得这个场面很可笑,但她感觉更多的是新鲜,她活了二十个年头,从来没有一天像今天这么有趣。
“哈哈哈!”
他们像孩子一般开心的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快乐。
十几个大汉仍然追着他们跑,申梦意开心归开心,可不想被他们追上,于是脑筋一动,钻进只够两个人躲藏的小巷子,用身体将尤玲珑藏起来。
“可恶,跑到哪里去了?”
“好像在前面,快追!”
十几个大汉被申梦意的调虎离山之计瞒过去,一个劲儿地往前跑。砰砰砰砰!
十几个大汉从巷子口经过,就是没有人发现他们躲在巷内。
待大汉全跑得不见人影,申梦意才气喘吁吁地放开尤玲珑。尤玲珑也喘的跟什么一样,两人相视而笑,鲜少人经过的暗巷顿时成了最好的藏身地点,神奇地充满暧昧的气氛。
他们互相看着对方,申梦意的凝视尤其专注,深邃的双眼似乎要将她卷进去一样,教她不由得沉溺其中。
现在虽然不是晚上,但四周亲密的气氛比夜晚还要诱人,申梦意双手撑在她两边的墙壁上,慢慢地低下头意欲吻她,尤玲珑紧张地提醒他。
“你说过——”
“在我想清楚之前不会碰你。”他说过的话他记得清清楚楚。
“那么……”
“我想清楚了。”花了这么长的时间思考,却在这一刻得到结论。
“答案是什么,你愿意帮我写休书吗?”她着急地问他,申梦意简直哭笑不得。
“我们成亲才几天,你就一直缠着我写休书,不怕会伤害我的自尊吗?”他自认是一个不错的男人,也一直温柔对待她,没有理由受此待遇。
“对不起。”她不好意思的低头认错。“但是我真的很希望能够尽快完成我的梦想。”人的一生很短暂,学问却是永无止境,她不想浪费时间。
又提她的梦想。每当她这么说,他就没有话好说了,他总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而阻挡她圆梦吧!
“我可以给你写休书,但要过一阵子。”他终于答应。“我们成亲不过几天,现在就闹着休妻太不像话,爹娘也不会答应。”
“我了解。”尤玲珑猛点头。“你肯答应帮我写休书,我已经很感激你了,不会无理要求你马上把我休掉。”
“我也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给你写休书。”只能边看情形边决定。“在这期间,我们就当伙伴好了。”
“伙伴?”听见这两个字她猛眨眼,不是很了解他的意思。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你不觉得我们其实很合得来,是很好的伙伴吗?”他挑眉。
的确,他们的个性相似,对事物的看法也相同。最重要的是他懂得她,懂得她对算术的狂热,给她最大的自由,聪明才智跟她不分上下,凡事她不需要加以解释,他便能懂,反之亦然。
“好像是。”她微笑,十分赞同他的话。
“那就这么说定,从此以后我们就是伙伴。”做不成夫妻也可以当好朋友,他会以更宽阔的心胸重新整理他们的关系。
“伙伴啊!”她把这个词儿放在嘴里细细品尝,感觉很新鲜,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够拥有伙伴,感觉很温暖。
她的脸庞是如此美丽,微笑如此动人,申梦意的心颤了一下,脸再度压低。
“我们不是伙伴吗?”看着申梦意几乎和她贴上的嘴唇,她紧张到不能呼吸,只能勉强自己提醒他,他们刚确定了新关系。
“伙伴也可以很亲密。”他喃喃回道。“我们是很亲密的伙伴……”
他的唇和话语几乎连在一起送进她的唇腔里。离他们最后一次接吻已经又过了六天,直到她的唇几乎被他吞没,她才知道自己有多想念他。
他们是亲密的伙伴!
申梦意的说法说服她,也或许是她说服她自己,尤玲珑仿佛是陷在申梦意仿佛永无止尽的吮吻中,思绪随着唇舌一起飞舞。
他们亲吻彼此,深深的,没有空隙。
这时天空突然下起雨来,淋湿了他们的身体,却浇不息他们的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