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丹伦和乔妍一行人,在隔天一大早便启程返京。
许四川当然很乐于送走丹伦这个大麻烦,心想这嘴上无毛的年轻小伙子,果然就如同他所想的查不出个什么名堂,他多虑了。
“佟账房,您慢走。”许四川偕同管家、账房一起送丹伦上车,笑容无比虚伪。“回京城后,还请佟账房帮我向丹伦贝勒问安。”
“一定。”丹伦同许四川颔首,一头钻进马车,一行六人浩浩荡荡离去。
丹伦的马车还没走远,许四川已经同总管、账房在大厅里喝茶闲聊。
“就我来看,这新来的佟账房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嘛!”许四川边喝茶边取笑丹伦。“查了两天的帐,也没瞧见他指出什么错误,我还以为他有多行呢!”
“是呀!”总管在一旁附和。“他连算盘都不会拨,能查出什么端倪?”
“总管说的是,咱们白操心了,哈哈!”许四川以为丹伦只是空壳子,没什么真才实学,只有账房一个人持相反意见。
“老爷。”账房不知道该不该说,不说怕事情会越闹越大,说了怕会挨骂。
“什么事?”许四川瞄了账房一眼,把剩下的半杯茶全往嘴里倒。
“佟账房临走之前,抽走几本重要的账本,说是带回京城慢慢对。”
“什么?!”许四川满口茶被账房这一席话吓得喷出来,溅湿昂贵的地毯。
“你、你说那小子带走了账本?”许四川没想到丹伦还留这一手,眼珠子都快掉出来。
“回老爷的话,佟账房是带走了账本。”账房答。
“为什么没告诉我?”许四川急了。“不,是你为什么把账本给他?”
“小的也不想给。”账房一肚子苦水。“但佟账房是丹伦贝勒派来的人,他要我给,我又能怎么办呢?”只能给了。
“可恶!”许四川重重放下茶杯,站起来在大厅来回踱步。
“他都带走了哪些账本?”
“有问题的账本还有带田投充佃户的名册,合计共八册。”
完了。
听见账房的回话,许四川的腿都软了,没想到那小子这么厉害,能在近百册的账本中挑出问题。
“老爷,那些账本若是到了丹伦贝勒的手里,咱们都别想活了。”这不仅是革退的问题而已,弄不好还得蹲苦牢。
“那你说咱们还能怎么办?”他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所以才急呀。“账本都给带走了,难道还能追回来不成?”
“一定得追回来。”总管点头。“这不只是关系到咱们,还有马账房,倘若连累到马账房,您在京城置的那些房产可就都不保了,您光京城那些房产,就值上千两吧!”
没错,担任丹伦庄头这两年,他捞了不少油水。一旦东窗事发,他赚的那些钱势必会被追回,还会沦为阶下囚,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那些账本曝光。
“但是他带了五名护卫,而且听说都是镖局的高手,想抢回那些账本并不容易。”总管也是同流合污中的一份子,许四川若出事,他也跑不掉,也同样着急。
“只要咱们派去的人多他个两倍、三倍,还怕抢不回那些账本吗?”许四川一肚子坏水,欺骗主子的事都干得出来,还愁没办法对付区区一个账房?
“老爷,但是人手太多也是会惹麻烦的。”总管皱眉。“万一若是不小心失手杀死佟账房,咱们该怎么跟丹伦贝勒交代?”
“就推说半路被强盗杀死了,只要不是在庄园出事,丹伦贝勒就算怀疑,也找不到证据,咱们也可趁着这段时间销毁证据。”看来许四川都计划好了,不但要追回账本,还想要杀人灭口。
“老爷高招,如果能因此解决掉佟账房,可谓是死无对证,一切都在咱们的掌握之中。”
“谁叫那个毛头小伙子要同本庄主作对,死有余辜。”许四川阴笑,俨然把庄园当成自己的。
“那么小的立刻去安排人手。”总管也是狠角色,同样下手不手软。
“嗯,别忘了吩咐那些人关紧嘴巴,半点儿风声都不准给我走漏。”
“小的明白。”总管行礼后,马上去安排刺客。
另一方面,丹伦和乔妍一行人经过半天的赶路,来到他们之前曾经路过的空地,在此地稍做休息。
“停!”
几乎在负责驾车的青峰喊停的刹那,乔妍便冲下车,随口说了声。
“我去那边看看。”然后一晃眼跑得不见人影,青峰连喊她的机会都没有,人就给跑了。
“奇怪,总镖头到底在急什么,难道是尿急?”青峰胡乱帮乔妍找原因,注意到一早出发前她就坐立难安,一坐上马车,好像永远都不想下来,之前她明明一想到搭乘马车就会皱眉头的。
“怎么啦,青峰,你怎么是这个表情?”经过这十多天的日夜相处,丹伦和镖局的兄弟虽然还不到称兄道弟的地步,却也没有隔阂。
“没什么。”青峰用手搔搔头,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觉得总镖头怪怪的,在自言自语而已。”
“乔姑娘怎么个奇怪法?”丹伦打量乔妍的背影问。
“总镖头她马车还没靠稳就急着下车,下车了以后又急着跑开,好像在躲谁一样。”青峰把乔妍奇特的行径说给丹伦听,丹伦边听边笑,啊?看来只有他知道她在着急什么,真是有趣。
“二爷,您是不是喜欢咱们总镖头?”青峰眼力好,一眼就瞧出来。
“这不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吗?”丹伦打开折扇搧了一下,大方承认。
“我就说呗!”青峰猛点头。“大伙儿都瞧出来了,我就不信总镖头没感觉。”
“就是因为有感觉,才要躲呀!”丹伦收起折扇敲了一下青峰的脑袋,青峰咧嘴一笑。
“反正也逃不出您的手掌心,躲什么躲呀?”他有多厉害,整座京城的人都知道。“不过二爷您虽厉害,咱们总镖头可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二爷您也不见得一定赢。”
青峰显然已经完全变成乔妍的人马,一谈起乔妍,除了崇拜以外还是崇拜,说是把她当成偶像看待都不为过。
“我听说你还和乔姑娘交过手。”丹伦当然知道乔妍不好搞定,所以多知道她一些事才好拟定追求对策。
“没错。”说起这件事,青峰不免一阵得意。“总镖头第一天来到咱们镖局,就是我跟志通同她过的招,不是我爱拍总镖头的马屁,她的功夫真是了得,我跟志通又是刀又是枪的,总镖头随便一抬腿儿,就把我和志通摆平。”志通是镖局另一个年轻镖师,当初就是他们两个人发现乔妍的,这次也有跟来。
“乔姑娘的功夫有这么厉害?”丹伦还无缘亲眼见识乔妍的身手,但光听青峰说就入迷。
“我和志通根本无法碰到总镖头一根手指头,其他兄弟也是。”青峰笑道。“总镖头功夫好,用的东西也够古怪,一把扫子伸缩自如,我和兄弟们见都没见过那种扫子,恐怕也是洋玩意儿。”
“你们总镖头还有其他洋玩意儿吗?”丹伦注意到青峰使用了“也”这个字眼,于是问。
“多着呢!”青峰同丹伦咬耳朵,怕被别人听见。“总镖头穿的用的都和咱们不一样,说都说不完。就我看过的,除了扫子以外,还有形状很奇怪的风筝,总镖头就是乘那风筝来的。”
“风筝?”
“嗯,就这么轻飘飘从天上飞下来。”青峰用力点头。“那风筝大得离谱,又奇形怪状,光明镖局的人曾想抢走,被总镖头打得半死,还撂话说要找总镖头报仇,不过也是嘴上说说,没敢真的来。”
“没想到风筝真能载人。”丹伦好希望能亲眼目睹乔妍的降落伞,如果能尝试那最好。
“可不是?”青峰也觉得很神奇。“我还偷听到总镖头对着大风筝自言自语,说回家就靠它了,您说,是不是很不可思议?”
是很不可思议,听起来就像是神话,如果他不知道青峰不可能骗他,会以为他在编故事。
“二爷,我知道的事儿都同您说了,您千万别让总镖头知道是我跟您报的信儿。”他会被打死。
“知道了,我不会说出去,改天二爷请你喝酒。”丹伦拍拍青峰的肩膀,答应绝不出卖他。
“谢谢二爷!”青峰高兴极了,京里有谁不想成为丹伦的座上宾?可他就是不开金口,想也没有用。
“那么二爷,小的要去忙了。”青峰想起他还得负责打水给马儿喝,拿起木桶赶快去旁边的小溪提水。
丹伦点点头,要青峰别招呼他,他会自己找乐子。至于他的乐子呢?就背对着他坐在前方的草地上,不晓得在想什么。
他悄悄走过去,一步一步朝她接近……
啊,丢脸死了,她怎么会如此失态?
把脸埋在双膝之中,乔妍真的觉得自己没脸见人,至少没脸见丹伦。
今天早上,她竟然是在丹伦的床上醒来,这还象话吗?
回想起自己今天早上的惊慌模样,乔妍巴不得能跟哆啦A梦借时光机逃离古代,或是暂时失忆也可以。
更离谱的是,丹伦竟然不叫她起床,还单手撑起身体,睁大眼睛等她自己清醒,压根儿把自己当成爱情小说中的男主角,害她差点儿没有当场跌到床底下,不过,她仓皇逃命的模样也差不多啦!鞋子都忘了穿,还是靠丹伦提醒她,她才像个机器人往后倒退,从他手中抢回鞋子。
……她去跳太平洋算了,省得留在世上继续丢脸。
乔妍忘了,这里是北京近郊,离太平洋还有一大段距离,时空背景也不一样。
“今儿个不唱歌了?”
“吓!”
乔妍正想着丹伦,脑海中的男主角冷不防在现实出声吓她,差点把她吓出心脏病来。
怦怦怦怦,心跳瞬间破百。
“是你啊!”她拍拍受惊的心脏,好奇它何时变得这么脆弱,在现代时明明很坚强的。
“别告诉我你在等别人,我会嫉妒的。”丹伦笑呵呵地打开扇子在她身旁坐下,开玩笑地说道。
乔妍下意识就想往旁边挪动,然而她只要一想到自己今天早上是如何丢脸的醒来,马上定格。
“少胡说八道。”她不自在地回嘴。“不要以为我在你的床上过夜,你就可以——”啊,笨蛋乔妍,你干嘛主动提起这件事啊?笨蛋笨蛋!
“说的也是。”他搧了一下扇子,不怀好意地回道。“毕竟我们都已经睡同一张床了,还说这话是有些好笑。”
他一副好像他们已经滚过几百回床单的模样,引起乔妍的不满。
“你干嘛说得一副我们好像已经上床的样子?”她抗议。
“上床?”丹伦顿了一下。“是圆房的意思吗?这说法真有趣。”呵呵,她果然就如青峰所言,穿的用的都和他们不同,连用词也不一样。
“这、这是我的家乡话。”笨蛋乔妍,又说错话。
“哦,原来是乔姑娘的家乡话,还挺特别的。”她的家乡话竟然是北京话,可他记得她说自己是南方人,他可没听说过南方有哪个城镇是说北京话的,这其中必定大有问题。
“这、这不是重点。”都被他搞乱了,可恶。“重点是我们根本没有发生任何事,我只是不小心在你房里头睡着,你别把话说得这么暧昧。”
“别太有自信了,乔妍姑娘。”他忽地话锋一转,眼神变得凌厉,扇子也收起来。
“什么?”乔妍一时反应不过来,呆愣地看着丹伦,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
“我说,你不要对自己太有自信。”他再重复说一次。“你对我也不是毫无感觉,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