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的!
这个叫楼寄双的女孩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看着眼前的女孩子,项幽凌一头雾水,甚至有种错乱的感觉。
因为他怎么也没想到,当他站在这老旧公寓的楼梯间,花费了将近五分钟简短说明来意之后,他得到的第一个响应,竟然只是这样?
“嗯。”
就这样?一个嗯?
惊喜呢?
倍欣雀跃呢?
不是说……每个女孩都梦想着成为有钱人家的私生女?
退一步……不,就算是退个一百步好了。
退个一百步来说,即便他得到的信息有误,并不是每个女孩都具备这种梦幻主义的倾向好了,那么,至少来点“是诈骗集团”的疑问表情也好吧?
所以不能怪项幽凌讶异了。
眼前这个叫楼寄双的女孩,到底是怎么回事?
忍不住朝眼前的女孩多打量两眼……
冷静。那张遗传自母亲的姣好面容满是冷静,数据记载的十八岁,在那年轻、尚带着稚气的娟秀面容上不见这年纪该有的青涩,有的净是老成,甚至带着一种超乎年龄的漠然。
贬不会是没听清楚呢?
严重怀疑她没听懂,项幽凌清了清喉咙,试着再说明一次——
“如同我方才说的,我代表夏商集团而来,老董事长、也就是您的亲祖父,直到临终前才知道妳的存在,他为妳……”
“这些你刚刚都说过了。”冷冷淡淡,那清冷得有如透明一般的少女打断了他。
虽然不至于到“我没聋”这等地步,但意思其实差不多,就是要他知道,他刚刚所说的,她全听进去了,不用再多说一次。
“所以呢?”她问。
这突来的一问,完全不在项幽凌的预期之中,以至于他难得的一时反应不过来。
“若没其它的事,请你离开。”摆明着不欢迎,理论上该是咕咕鸡,但实际上却像冰川雪女的少女,一脸生冷疏离的说道:“治丧期间,我很多事要做,没有那个心力去管这些陈年旧事。”
说起这个治丧,项幽凌只能说,命运存在着一份诡异的幽默感。
就资料显示,这位让夏家父子俩形同陌路的女士,前些日子因为癌症而去世,可以说是紧接着楼老先生之后也踏上了黄泉之路。
如今原班人马全到黄泉相聚了,还不晓得是怎样的光景……
那些未知的事,项幽凌不想花时间去想象,眼前的这个人才是他要面对跟首要解决的问题。
他个人是挺有意见的,在她使用“陈年旧事”这种轻描淡写的字眼来形容他此次目的的时候。
毕竟撇开这些去世的人曾发生过的纠葛不说,他代表的,可是资产无可计数的夏商集团,讲白点,就是送钱上门的。
结果她随随便便一句“陈年旧事”就要打发他走?
这未免也太状况外了。
“令堂的事,我很遗憾。”项幽凌合宜的表达哀悼之色,让人丝毫看不出他内心对她态度的不以为然。
“不用了。”楼寄双毫不留情的直接戳破他的违心之论,冷淡说道:“你根本就不认识她,是哪里来的遗憾?又能怎么遗憾?”
她毫不留情,项幽凌却神色不变,倒是不着痕迹的,再次打量一遍眼前的人……
十八岁,身形纤细高,有着一张遗传自母亲、绝对只能称之为漂亮的脸蛋,即便是清汤挂面、没做什么特别的打扮,也无损那份天生的丽质,怎么看都是个美人胚子。
特别是那双眼。
毕竟是年轻,清冷的眸没有老董事长那般的凌厉迫人,但已经有几分神似的韵味,和着清冷的气质,倒也相得益彰,水灵娟秀中透着一分特殊的清艳感,很是引人注目。
但……很不可爱,真的!
项幽凌不知不觉的下了这么一个结论。
虽然说,他个人也不是很了解其它十八岁的青春少女该是怎么样的青春可爱法,或该是什么样子才叫十八岁,但眼前的人就是让他觉得不可爱,一点也不像个十八岁的少女。
包正确的来说,是他无法把“可爱”或“活力”这类字眼给套用到眼前的女孩身上。
是了,活力。
泵且不去想天真这个字眼,这个楼寄双,最最基本的,就少了一份十八岁少女该有的旺盛活力。
天晓得这是天生的?
惫是因为丧母之痛所造成的?
总之项幽凌找到那份违和感的症结之处,但表面上依然是不动声色。
“楼小姐刚面临丧亲之痛,所以我能理解妳……”
“不,我想你无法理解。”叹气,楼寄双不想,但她必须得出声打断这名访客,因为她没时间跟他耗在这些无谓的客套上。
“我能不能理解其实也不是重点。”既然抽中了签,项幽凌就会做他该做的事,只见他沈稳道:“也许楼小姐还不知道这件事所代表的意义,不明白事关夏商集团,老董事长留下的遗嘱,将对妳的人生造成多么巨大的改……”
“我知道,你刚刚说的不就是这些,我听到了,也都知道了。”叹气,楼寄双只觉得没完没了。
彼不得态度是不是无礼了,她打起精神应付,说道:“简言之,就是我有个在我出世前就死掉的亲生老爸,他的老爸在死前才知道我这个孙女的存在,希望把我认回去,至于夏商集团多有钱,我平常有看电视,旅游节目也常在介绍,所以也大概知道,你不用再介绍一次了。”
接二连三!
项幽凌接二连三的被抢白,却面不改色,好像没被抢话那样,客气道:“楼小姐能明白是再好不过的事。”
但楼寄双一听,便知道他并不明白。
微叹,她知道白话还不够。
就像是面对一个蹩脚的打击者,想要高飞接杀他却每每老是擦棒界外,既然曲球打不中,只能给他来个直球了——
“所以我拒绝。”她说了,单刀直入且不容打岔的直道:“不管是遗产或是认祖归宗的事,都一样,我拒绝接受你说的任何好处,这样子,你清楚了?能离开了吗?”
哑、口、无、言。
稳坐夏商集团幕僚信息总长之位,管理着庞大信息、极度擅于细腻思考且排除问题的项幽凌,在他堂堂二十有六的生命岁月里,鲜少遇上这样的状况。
但这时的这刻,哑口无言,他真的哑口无言了。
拒绝?
她说她要拒绝这笔遗产?!
他没听错吧?这个楼寄双自愿放弃跟夏家的关系?
“双双,是谁啊?”慈祥的声音从厅内传来。
在项幽凌正需要整理思绪的时候,老人在屋里头满是疑惑的问道:“在门口聊这么久,怎么不请人进来坐坐啊?”
“女乃女乃,没事。”不同于片刻前的清冷,楼寄双朝屋里头喊的声音满是活力,只听她道:“您休息,别出来了,只是来推销报纸的。”
推销报纸?
这个临时冠上来的身分让项幽凌内心滋味十分复杂。
他堂堂一个信息总长,掌握万千信息、管理无数人才,如今却被人说成一个推销报纸的?
“跟他说咱们家不订报的。”楼女乃女乃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十分忧心,大有亲自出马回绝的意味,就怕孙女一时心软订了报。
“没事,他要走了,女乃女乃您脚伤还没好,别出来凑热闹了,我已经同他说了,咱们家是丧家,正在治丧期间,没心情也没精神听他推销,他正要走了。”怕屋里的老人家担心,楼寄双只能用眼神示意项幽凌离开。
“真是的,明明在办丧事,怎会有人为了推销报纸,自己讨秽气来着?要是以前啊……”
屋里的老人家嘟嘟囔囔,话语不月兑世风日下,想当年如何如何,项幽凌看这情况,暗自猜测着,也许真是家人感情过好,丧母之痛让她无法理解他造访所代表的意义,才会拒绝接受遗产。
项幽凌做了合理的判断,此次会面时机果真极差,确实不适宜谈话,因而当机立断,退而求其次,想在离开前取得一个可以正式会谈、把情况说清楚的时间点。
只可惜,就算他心思细腻,立即做出合理的应变,却是没有开口的机会——
“欸,双双,怎么出来了?”
老公寓的楼梯间出现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从二楼上来的转角处,楼寄双的阿姨曹佳静正往三楼前进,似乎没料到一上三楼就看见外甥女,也显得有些意外。
“二姨?”看见来人,楼寄双微微的皱了眉,时间很短暂,但项幽凌确定他看见她皱眉了。
楼寄双所有的行为全出于下意识。
只见她迎上前一步,挡在项幽凌身前……那是一种鸵鸟心态,明明挡不住项幽凌这么大个人,但总心存侥幸,希望能带开注意力,让二姨不要注意到项幽凌这个人。
“怎么来了?”楼寄双嘴里说着,但心思动得极快,试着想要不着痕迹的将二姨请进门,达成“把项幽凌设定成刚好经过的路人”的目标。
“妳这孩子,说这什么话?”曹佳静听了就摇头,很不以为然的月兑口教训道:“我也就妳妈这么一个姊姊,她死了,身后事我怎么可能不过来关心,不过来跟亲家母致个意?”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楼寄双立即认错。
“算了,妳这孩子从小就是个闷葫芦,说不出什么好听话,阿姨也不是不知道,没事的。”曹佳静没打算跟个孩子计较,径自要往屋里去。
楼寄双心中松了一口气,以为她达成这个不可能的任务了,哪晓得……
“对了,有件事我先跟妳说说,让妳有心理准备。”门前,曹佳静停下了脚步。
像是怕屋里的老人家听见,只见曹佳静刻意压低声量,对外甥女说道:“妳舅舅他啊,这两天应该也会过来,那混蛋啊,一辈子在拖累妳妈,现在她人死了也没想让她好过,妳舅来肯定没好事……”
“二姨,我们别讨论舅舅的事。”楼寄双试图中止这话题。
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虽然在楼寄双的心底,也从没把那个废材般的男人当成自家人,但怎么说那个废材也是自家母亲的兄弟。
她不想外人以为她的母亲是个没原则、软弱好欺的人,所以极不想在外人面前讨论这些让人感到不堪的家丑。
可事与愿违,在她的不情愿当中,方才随口说的字眼却已经直接点燃了引信——
“那个废物,有什么好﹃讨论﹄的!”提起兄长,曹佳静一肚子气,压着声音直接开炮:“一辈子就好高骛远,只想着要当大老板,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料,就只知道仗着妳外婆的面子,想方设法的从妳妈这边挖钱,现在连人死了也不放过。”
“二姨……”楼寄双有点无言。
“我先跟妳说一声,他来的时候,不管说什么鬼话都别理他。”曹佳静把话都说白了,直道:“听我的没错,他准是看中了妳妈留下来的保险金,到时肯定会说得天花乱坠,妳得当心提防。”
“妈妈的保险金我是不可能动用的。”楼寄双无奈。
她真的!非常!极度的不乐意让一个外人听见这些不堪的家务事,但看这状况,她知道不交代就过不了关,真要僵持在这大门口了。
心有不甘,但两害取其轻,暗自祈祷着那个外人能识相的自己走远点,一边说道:“那笔钱下来之后,我会先还掉房贷,再来要有剩下来的,全要留着让女乃女乃养老,是不可能让舅舅用的。”
“不对不对!妳千万不能跟妳舅说保险金用完还有剩,要说利息负担太重,所以全拿去缴房贷。”曹佳静更正她的说法,而且越想越气。“你们这老房子会背那么重的房贷利息,还不全都是他害的,我不信妳抬出房贷之后,他还有脸再妄想动用妳妈留下的保险金。”
“嗯。”虚应一声,楼寄双内心尴尬无比,只希望二姨能快快结束这话题。
其实她很纳闷,二姨是怎么了?
是没看见她身后的项……唔……项什么?
想半天只记得他姓项,楼寄双很快放弃记起那个没印象的名字,反正她对这不识相的人感到很不爽就是了。
因为他要是识相些,从一开始就听话走人,那也不用浪费她的时间之后,还让她面对这局面,家里的这些个狗屁倒灶事全让他给听了去。
其实也是有点想不通,虽然舅舅很讨人厌,二姨也不用当着一个外人的面说得那么直白,就好像没看见她身后杵了那么大一个人似的……思绪顿了顿,古怪的感觉侵袭着楼寄双的知觉。
怎么回事,她竟然想不起那个姓项的到底长什么样子?
明明不久之前还站在她面前,跟她面对面在说话的人,甚至!依他的不识相,搞不好这会儿还杵在她的身后!
可是她脑海中所描绘出来的,除了瘦瘦高高、说话斯文的模糊印象之外,竟然再无其它?
不信邪,她努力回想……
没用!
不论她怎么想,只隐约记得似乎样貌俊秀,是个很适合待办公室对着计算机办公的男人,但到底是长什么样,她竟然毫无概念。
这怎么可能?
“总之妳多提防着点。”曹佳静浑然不觉外甥女震惊又困惑的忙碌心思,只顾着叮嘱道:“要是妳那舅舅真搞出什么问题是妳没办法应付的,那妳就先拖着,找我或是妳三姨商量,原则上就是尽量别让妳女乃女乃烦心,知道吗?”
“嗯,我知道。”楼寄双也只能这样回答。
“双双,怎么还不进来?”屋里头,楼女乃女乃久等不到孙女,忍不住扬声问:“推销报纸的还不肯走吗?”
“不是。”楼寄双高声回应着,内心已然呈现自暴自弃的状态。
要是她能选择,为了保有目前生活的平静,她说什么都不想让这个代表夏家而来的项先生曝光。
但偏偏,屋里的女乃女乃、那个代表夏家而来的项先生、以及来访的二姨……有问题的、会造成混乱的那一个,竟然好死不死的就这么刚刚好被包夹在中间?
她现在能怎么办?
事情发生得这么突然,还是接二连三让人措手不及的,让她压根儿没机会去试着错开姓项的这号人物。
她已经可以想象,等等要是女乃女乃或二姨问起,这个不识相的项先生一开金口,提起她那个无缘老爹的事情来,她祖孙俩的安稳日子就如大江东去,再也不能回头了。
在这一秒的瞬间,楼寄双只觉月复背受敌,内心饱受煎熬,门里的楼女乃女乃见她迟迟不进门,又听她说了不是推销员的问题,只觉得奇怪。
“那怎么还不进来?”楼女乃女乃扬声问。
“楼妈妈,是我啦。”曹佳静应了声,很自然的开门进屋,寒暄道:“我来探望您,刚好在门口遇上双双,就拉着她说了几句。”
“这不是佳静吗?怎么来了呢?”
“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来呢?我这姊姊啊……”
事情就发生在这几秒之间。
从曹佳静应声、开门进屋、跟老人家应对,所有的一切有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的发生。
这般超现实的事,让楼寄双整个人傻住。
竟然……没人问起那个杵在旁边的夏家代表?
就好像楼梯间从来没有他这号人物存在那般,这简直是楼寄双梦想中的发展,顺利得教她感到不敢置信。
难不成是躲到楼上去了?
楼寄双合理推论,但猛一回头……他还在!
并不是平空消失不见,也不是识相的顺着楼梯往上回避,他就站在她身后一步开外,从头到尾就站在那边,没有离开。
见鬼了!
这么大个人就在这儿,二姨竟没看见他?
楼寄双觉得离谱,但不忘确认一下眼前这人的长相……高,白净俊秀,气质沈静,是绝对会受女性青睐的都会型男一个,说什么都不是那么容易让人忽视。
那她刚刚是怎么回事?
怎么会突然一片空白,想也想不起他的长相呢?
楼寄双感到困惑,不过这时的这刻,可没有那时间让她傻眼。
就如同她没有那个时间去细究,刚刚到底是神迹发生还是母亲显灵,怎么可能在这种两军包夹的绝境中,真让她全身而退?
总而言之,时间如此紧迫,她只能挑重点来处理……
“项先生,我希望你明白,每个人都有他最重视、用尽一切想要守护的东西。”她仓促的说着,明显压低着声量。
“双双?”屋里头,楼女乃女乃开始喊着她的名字。
“有的人求名,有的人求利,但我想要守护住的,很简单,就是一个简单的人生……”
“双双,怎么不进来?”
“楼妈妈,您坐着,我去看看好了。”
没时间了,楼寄双直接下结论:“总之,请你尊重我的选择,忘了那遗嘱,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吧!”
砰!
大门无情的阖上,就当着项幽凌的面,硬生生发生在他的眼前,隔出门里门外的两个世界……
“怎么回事?在门口待那么久?”
“没事,刚好看见一只蟑螂,就追上去打它……二姨,我去倒茶。”
听着屋里头的声音,一直没机会再开口的项幽凌感到无言。
这会儿,从报纸推销员退化到蟑螂了?
整个会谈,绝对是教人感到挫折的,但项幽凌却也不得不承认,他是被勾引出兴趣了。
夏董这孙女儿……
有意思。
真的,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