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想到会再踏入婚后住饼两年的屋子。
白瑷琳站在玄关,映入眼中的全是熟悉的摆设,刹那间她有些恍惚,仿佛离开四年只是出门去了街角商店一趟。一切如旧。
“这里没什么变……”
“房子很大,就我一个人住,也没需要做什么改变。”傅聿恒抱著女儿,走进书房旁的小房间,开亮灯。
白瑷琳跟进房间。这个小房间过去空著,如今却布置得整洁温馨,显然是准备给孩子的房间——装潢以乳白色和淡蓝色为主,家具比普通的小一号,有床和小桌椅,墙角有绘著可爱图案的木箱,装满玩具与布偶。
暗聿恒将惺松的女儿放上床,替她盖好毯子,白唯茉突然睁大眼,问:“菲利浦叔叔呢?”
“他回家休息了。你想找他玩的话,等明天吧。”
白唯茉凝视他,忽然伸手模他脸颊。他惊讶得定住不动。
“爸爸,菲利浦叔叔对你很凶喔?”
女儿开口喊他了!他一时反应不过来,愣愣应声:“呃,还好。”
“叔叔要回加拿大了,所以心情不好,爸爸你不要生他的气喔。”
“我当然没生他的气。”被女儿这么软声呼唤,有什么气也都消了。
白唯茉似乎安心了,浅浅笑开。“我最喜欢叔叔了,爸爸你对叔叔好,我也喜欢你……”打个呵欠,长长睫毛垂落,她入梦去了。
沉默片刻,傅聿恒缓缓道:“我很高兴茉茉终于喊我爸爸,还说她喜欢我……但为什么,感觉我好像沾了菲利浦的光?”害他心理不太平衡。
“茉茉和菲利浦有两年感情,和你见面才几天,别苛求了。”白瑷琳笑了,在屋里走了一圈。“这房间什么时候布置的?”
他含糊道:“算是吧,这两天打扫过。”
“我不是问打扫,是问布置。”
“呃……这房间,我没怎么动过,维持老样子。”
“这样子才不是它的老样子。”她眸光闪动。“你是什么时候把这里布置成小阿的房间?看这样子,不是两天就能准备好的。”
“茉茉睡了,我们出去,别吵她。”他绝不会承认,这房间是他被前岳父勒令不准接近她们母女后,他想像著女儿的生活,布置这个房间,希望她有一天能踏入这里。他知道这样做很傻气,但是见不到她们,这种想像是他唯一的安慰。“
他硬是不说,把低笑不停的她拉出房间。“想吃点什么?”
“我有点渴,有喝的吗?”
“冰箱有果汁,我去拿。”
暗聿恒拿了果汁,还做了一份三明治,他们坐在主卧室外的阳台上,晒者月光,远方的城市还未入睡,人车声缥缈,夜色安静。
暗聿恒道:“你觉不觉得,我们就像忙碌了一天的夫妻,工作都做完了,孩子也睡了,两个人终于偷到空档休息,喝点小酒……”
这时候提起夫妻二字,在暗示什么呢?白瑷琳微笑。“是有点像。”
“女儿睡了,夫妻俩难得有独处的机会,这时候该做一些夫妻做的事……”
她横他一眼。“你想做什么?”
“我是说聊天,你别想歪了。”她似笑非笑的妩媚眼波害他胸膛发紧,脑子里掠过一些失礼的画面……他装无辜。“不过你爸要是知道我们现在这样,一定会宰了我。”
“那就宰吧,反正不是宰我。”她低笑。
“你真狠。”他叹气。“从你回台湾开始,他不断警告我不准接近你,你都愿意给我机会了,他还是不肯。”他想与她在一起,她父亲肯定是最大阻力。
“他只是想保护我。他很反对我嫁给外国人,不过我如果要选择你,他大概宁愿我嫁给菲利浦。”
“喔,这句话对我是很大的打击!”他竟然不如菲利浦。他夸张地捂住胸口。“我是犯过错,但我改了,我愿意加倍努力,证明我的诚意,难道这样也不能给我机会?”
“你担心什么?你又不是和他约会,再说,我们之间原问题比较重要。”
“我们还有什么问题吗?我以为那个吻把所有问题都解决了。如果一次不够,那再来一次……”他欺近她。
她笑著闪开。“别闹了,这很重要。我们一直没有机会好好谈,用一张离婚协议书就想掩盖问题。有些问题,我们应该先厘清。你还记得我们当初离婚的原因吧?”
“你怀疑我有外遇。”
“可是我们从交往到结婚,我一直很信任你,怎么从信任变成不信任的?”她想了想。“其实你和郭小姐走得很近的流言,一开始传到我耳中,我没有相信,是直到某一天我去公司,看到你和她一起吃午餐,她很美,我觉得你不可能没动心,所以……”
“我一直以为你是盲目地相信流言……”没想到她曾亲眼看见,而且选择怀疑他,他有点不高兴。“我是那种肤浅的人吗?”
“因为你态度冷淡,而且完全不解释。”
“我觉得我没错,而且被你误会,很郁闷,就不想解释了。至于我态度冷淡……”她父亲安排的升迁让他很不痛快,面对她总让他想到这些,更加抑郁。
“因为你对我爸安排工作的事耿耿于怀。”她替他说了。
“对,我很难释怀。”他叹气。“其实我相信自己的实力,可是你在父亲的公司里,总觉得我的升迁是靠裙带关系,同事背后也都说闲话。我抛不开那种传统观念,男人要靠妻子娘家,就是没用。”
她轻声道:“所以,我们面临的都是自卑的问题。我觉得自己不美丽,你觉得自己被人看不起,只能靠老婆。我们都怀疑不够完美的自己,不会被对方所爱。而现在,你还是在我爸的公司里,我依然不够美丽……”
“瑷琳,”他郑重地伸手握住她。“我很抱歉,那里应该顾虑到你的感受,跟你解释,我想那时会让你怀疑,主因还是因为我没解释,但你还是相信我的为人,对吧?”
“嗯,我相信你……”但这无法改变,他们是为了一个美丽女子而离婚……她想骂自己,他都这么诚恳说明了,为何她这么傻,还在这问题上打转?
他看穿她的不安。“瑷琳,就像你说的,我可以说几千遍几万遍我爱你,用各种你想听的声音,用各种你想要的方式,但如果你不相信自己值得被爱,我做得再多你也无法安心。”
“我知道……”
“我们都有点自卑,自卑是对自己的怀疑,不相信自己值得拥有美好的人和事物,不爱自己,才会自卑。你应该无条件接纳你自己,你是值得被爱、被珍惜的,记得我跟你说过,心的美丽,比外表的美丽更重要吗?我真心觉得你是世上最美好的女孩,到现在依然这么觉得,这大概就是为什么和你离婚之后,我单身到现在……你给过我最美好的感情,其他人与你相比,都黯然失色。”
他有点不好意思。“好啦,我讲这么多,有没有让你瞬间信心百倍?你要是不相信的话,会打击我的信心,让我自卑喔!”
她惊奇,傻傻地望他。从没人对她说这种话,她被他形容得有如光辉的宝物,原来她有这么好?被一个人这样深深爱著、肯定著,她畏怯的心突然坚强了,突然充满力量,变得勇敢,从前害怕的、顾虑的,都不再畏惧。
“那你呢?这些话应该也能套用在你自己身上,你也是值得被爱、被珍惜的,你不该怀疑自己,你是凭你的才能,得到你拥有的一切……包括我的心。”
她脸蛋飞红。“比起我,你条件好太多了,像你这样的人,不论在哪里都会发光发亮,我就不懂你在没自信什么。”
“你在灌我迷汤吗?”他低笑。“我也不懂你在没自信什么,明明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女孩,我还怕你被追走,你反而以为我外遇,真让我想不透。”
“才不是,你这么出色,人人都会注意到你好吗?”
“外表最肤浅了,只要跟你相处半小时,绝对会发现和你在一起有多愉快,要担心的是我好吗?”
“你会担心我吗?真的担心我、舍不得我,怎么离婚时不挽留我?”
“你也是,真的爱我,怎么会提离婚?”
他们忽地同时住口,互相瞪住,同时笑出来。
“我们在干么啊?”她笑得掉泪,揉著眼睛。
“在吵无意义的架。”他也笑,两个人都笑著,笑得累了,软绵绵地松懈,身体靠近,依偎在一起。
他下结语。“所以,结论是——往后有什么问题,我们都要开诚布公,好好沟通,不要自己乱猜乱想。”
她点头。“同意。还有,要信任对方,时时把对方摆在第一位,要考虑对方的感觉。”
“只要做到以上几点,这两个人就会幸福快乐到永远。”
她笑。“最好是有这么容易。”
“一定会的。”他语气笃定。
她听著,微笑著,永远还同到来,心已经被满溢的幸福感充实,四年前黯然离婚时,哪有想到还能在一起?
她猜,掌管爱情的,一定是个心地温柔的神明,知道他们因为误会而分开,好心地再赐予一次机会,让他们能够重来。也许他们日后仍会碰到问题,但爱情已教会他们应对的智慧,教他们因为爱,懂得包容,懂得谅解,为彼此设想,爱成熟了他们的心灵,都他们因为爱情,更懂得爱。
不过,条件优越如他,四年都没被别的女人拐走,还真稀奇。
“你这四年都没约会吗?和那位郭小姐也没连络?”
“没有。”逢年过节的礼貌性问候不算的话,他与郭依佩是没连络了。“我都和工作约会。”
“那天的李小姐呢?听说她对你有意思……”
“我们只是朋友,不过前两天她跟我提出要交往,我婉拒了,她有点恼羞成怒,说我玩弄她的感情,我不道歉的话以后都不连络,这几天她都没动静,我猜她在等我去赔罪。”都几岁的人了,处理事情这么莫名其妙,他懒得理。
“你不去赔罪吗?”
他干么要?但他一转念,改口道:“其实我正在烦恼怎么做比较好,毕竟你父亲和李家有交情,你帮我想个办法,让这件事收得漂亮一点。”
“堂堂总经理,还需要我帮忙想办法吗?”听起来很像借口喔。
“你细心又圆融,你帮我想的办法一定最完美,我全都靠你了。”他摆出只能依赖她的可怜语气。“不过茉茉已经睡了,我怕讨论完会太晚,所以你们今晚就留下来过夜吧。”
“为什么重点好像是留我们过夜?”她好笑,他期待的口吻太明显了。
“呃,好吧,”他很糗,投降。“请原谅我很久没约会了,不太会想借口,就假装我是用了潇洒帅气的理由,所以你答应留下,好吗?”
惫假装他潇洒帅气,有没有这么爱面子?她笑著。“好,可是明天早上你要做早餐。”
他松口气。“当然好,那有什么问题?”
棒天醒来,满室晨光,傅聿恒一睁眼,就看见睡在身边的女人。
他不急著起床,侧躺著瞧她,她睡得香甜,长发披散,脸颊红润,他凝视她,这种迎接早晨的方式,感觉还不赖。
罢结婚时,起床就急著上班去,在他渴望的家庭里,他从没心思口味家的韵味,享受有她相伴的时光。
离婚后,满屋空寂,照见自己的孤独,才惊觉有她在,生命的丰富。
他伸手轻抚她脸颊,睡梦中的她似乎感觉到了,微微笑了。其实昨晚后来没聊多少,他们都倦了,早早便上床睡觉。
靶觉她柔软肌肤,熨贴他掌心,她衣领微敞,露出小块瓷白肌肤,勾起他与她欢爱的记忆,苏醒,他身体发烫,紧绷……但他不想惊扰她,有某种比更深刻的感情,让他不想破坏这一刻。
他想每天早上都能这样看著她,他想在每一逃诩能看到她,他曾不珍惜与她的婚姻,他不想再错过。他想娶她,如果她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
门边传来声音,他转头看,门被推开,女儿探头进来。
“妈妈还在睡吗?”白唯茉走到床边。
他伸指搁在唇上。“嘘,别吵她。”
“可是我想回家。我想吃小瑞哥哥做的早餐。”
“我也会做早餐啊。”小女儿似乎很喜欢那个小男孩,他试探地问:“你常常吃他做的早餐?”
白唯茉点头。“小瑞哥哥很会做饭喔!”小脸出现梦幻光彩。“而且他说他要当好男人,妈妈说结婚要嫁给好男人,所以我长大以后要嫁他!”
“呃,你才四岁,可以慢慢来,不必这么急。”在女儿心目中,显然很多男性都比他重要,他得想办法扳回父亲的颜面。“人是会改变的,小时候很好,长大了不一定也是这样,你不要急著现在就决定。”
“真的吗?”小女孩半信半疑。“可是小瑞哥哥对我很好……”
“哪有好?而且他对你讲话那么凶,可见他不喜欢你,不要他了。”他看那小表就不顺眼。
“可是我喜欢他……”小女孩大受打击,大眼气蒙胧了。
糟,女儿竟这么难过?很在乎那小表吗?他手足无措,慌了。“呃,也不见得他不喜欢你,我只是推测,推测你懂吗?就是……我猜他不喜欢你,因为他讲话凶你。”
“小瑞哥哥不会凶啊。”
“他很凶,是你没听出来,他对你不好,你就算喜欢他,也不该和他在一起,懂吗?”
“你对妈妈不好,为什么妈妈还和你在一起?”
“呃……”小女儿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威力十足。“我曾经对她不好,但我在改了,我爱她,以后不会再犯——”
“你爱妈妈,就可以对妈妈不好吗?”
他无言以对,是要维护父亲的尊严?还是当个勇于认错的好榜样?父亲的尊严崩毁中……
“唔……”白瑷琳正好醒了,看见汗涔涔的父亲和一脸好奇的小女儿。“你们在做什么?”
“妈妈!”白唯茉扑进母校怀里。“爸爸说小瑞哥哥不好,说我不可以和他在一起!可是爸爸也对你不好,你还是和爸爸在一起,为什么?”
“呃,我只是想,两个都还是小阿,没必要讲什么爱来爱去的,至于我们的问题是……是茉茉自己加的。”傅聿恒尴尬,想和女儿拉近距离,却弄到自己难堪,真蠢,唉。
白唯茉又问:“我真的不可以和小瑞哥哥在一起吗?”语气很依依不舍。
“当然可以。”白瑷琳向傅聿恒使眼色,抱起女儿。“小瑞对你很好,你喜欢他,将来嫁给他,那很好呀,妈妈也赞成。”
“可是——”他想插口,她对他摇摇头。
“因为你看过爸爸妈妈的情况,所以更知道,爸爸对妈妈不好,小瑞如果对你不好,你就像妈妈跟爸爸离婚一样,把他甩掉。”
真想挖洞钻。傅聿恒转身整理床头物品,假装隐形。
“那你为什么又和爸爸在一起?”白唯茉困惑。
“因为爸爸知道他以前做不好,现在改进了。茉茉,和一个人谈恋爱,可能不是第一次就会永远在一起,也许你们会因为一些事情分开,不是代表这个人不好,也许你自己也有不好……”
“我很乖,没有不好。”白唯茉嘟嘴。
“对,你很乖。”白瑷琳笑了,亲亲女儿小脸。“总之,你要想清楚,如果还爱这个人,可以给他机会,就像上个月你和小瑞吵架,如果你一直生气,不去和小瑞说话,就不会知道他其实不是故意吃掉你的糖果,对不对?”
“喔!”白唯茉恍然大悟。“我和小瑞哥哥差一点点点就绝交了!”
“是啊,就像爸爸妈妈一样,妈妈后来发现,和爸爸有误会,他没有做错事情,如果妈妈一直不理他,就没有重新相爱的机会。”
“爸爸刚刚说他爱你,我有听到!”
“嗯哼,你看爸爸这么努力,和小瑞一样愿意改过,是不是该奖励他?”
白唯茉点头,挨近父亲,搂住他颈项,在他颊上印蚌响吻。“爸爸不要欺负妈妈,你爱妈妈,我也爱你哟!”
“嗯,我也……爱你。”他脸热了,不自在,女儿甜甜的笑靥让他感觉像融化,充满甜蜜的无助感。
趁女儿把注意力转向床头的闹钟,他低声对女儿的妈道:“我不介意你拿我当教材,可是不必鼓励她和那个小男生在一起吧?”
“傅先生,你女儿才四岁,又不是二十四岁,她对爱的定义就是两个小阿在一起玩耍,你会不会担心太多了?”
“没那么简单,她亲过那个小表,你知道吗?”
小表?听这称呼,他对纪修瑞很有敌意。“茉茉在国外长大,和喜欢的人亲亲抱抱,对她来说是很平常、很自然的亲密表现,真的没什么。”
“所以更不可以,现在的小阿都太早熟,就算茉茉没别的意思,那小表误解怎么办?他年纪比较大,万一他想对茉茉做什么,茉茉没办法抵抗——”
“好好,你说的对,我会注意。”她不赶快同意,他恐怕会啰唆一整天,男人当了爸爸都这么神经兮兮吗?
“嗯,可是你笑什么?”唇边那抹笑很可疑喔。
她抿嘴笑。“没有啊,我只是觉得……对方只是七岁的小阿,你反应有点太激烈。”显然是吃醋了。
他板起脸。“为了保护女儿,我的反应太过激烈总比不够要好。”
“当心保护过度,让茉茉反感。”
“……”他垮下脸,很无奈地小声问:“那不然要怎样?”唉,老爸难为。
她笑了。“我没办法告诉你一个普遍的标准或方法,以后你多和茉茉相处,自然会拿捏分寸,最重要的是,要尊重她自己的意思,你尊重孩子,孩子也会尊重你,比较愿意听你说。”
这话听起来真有智慧,他大赞叹。“嗯,有道理,原来不难嘛,当过妈妈就是不一样,经验丰富,你真聪明……”他在她脸颊啄一记,再啄一记。“让我更爱你了。”
“好啦,知道啦。”她被他闹得不好意思,红著脸笑著闪避。“我饿了,早餐呢?”
暗聿恒做了早餐,用过早餐,他先送母女俩回花店,才前往公司。
他本想一起吃晚餐,但白瑷琳说和朋友有约,他很失望,她笑了,对他的心急摇头。
“急什么?今天不行,还有明天啊。”
明天!这两字从未让他觉得如此悦耳,他们明天可以一起吃晚餐,明天的明天也可以,往后有无数明天,与他的妻子与女儿——且慢,他心里当她是妻子,但他们还是离婚状态。
不要紧,他随时可以向她未婚,要设计一下求婚方式,他猜她会答应,所以也不必做得太夸张,只要表现诚意就好,女儿可以当花童,他等不及看母女俩在婚礼上盛装打扮——更等不及和她们朝夕相处的生活。
他心情非常好,满面春风,愉快地进办公室,对秘书道:“一小时内我不接电话。”他想放慢步调处理公事,一面好好回味昨晚到今天所有的快乐。
“是……”秘书嗫嚅道:“总经理,总裁在你的办公室里等你很久了。”
白升庆?他讶异,走进办公室,看见白升庆坐在办公桌后,翻读文件。
见他进来,白升庆脸色莫测高深。“你今天也迟到了。你最近好像常常迟到。”
“是,我迟到是我不对,但我没有耽误工作。”
“你从不迟到早退,是被什么事耽误了?”
“一点私事而已。总裁找我有事?”都忘了还有白升庆这一关,离婚后,除了公事,前岳父和他从不往来,今天一早就来等他,让他有不妙预感。
“我警告过你,不要接近瑷琳。昨晚我打电话给茉茉,她说和爸爸在夜市里,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如此……傅聿恒承认。“是,昨晚我和瑷琳跟茉茉去逛夜市。”
白升庆沉下脸。“我说你敢接近瑷琳,就开除你,你以为我开玩笑吗?”
“我承认我过去有不对的地方,让瑷琳难过,我已经取得她的谅解——”
“你有外遇,她怎么可能原谅你?”
“我没有外遇,那是一时冲动承认的。”真恨自己当时的愚蠢,没考虑到严重性,现在百口莫辩。
“这种事能随便承认吗?你一定是花言巧语,哄骗瑷琳相信你。”
“我没有骗她,的确,没人会承认自己没做的事情,这非常蠢,所以你们不相信我,但瑷琳不笨,我的解释要不是合情合理,她会相信吗?要是你不信,我可以连络郭小姐,和她对质——”
“那不必了。你和她认识,对质可以事先套招。公司的网管会记录公司里每台电脑的使用状况,我昨晚就叫网管调出你和郭小姐的往来邮件资料,做了两份,一份送到瑷琳店里去了。我也大概看了一下内容,结果啊——”
白升庆冷笑。“你离婚四年,一千四百多个日子,和郭小姐往来的信件就有七百多封,异性朋友之间这么密切地连络,不太寻常吧?”
封聿恒只觉得一盆冷水泼来,将所有重燃的火苗泼熄。“你有必要这样做吗?”这么痛恨他,一点自新的机会都不给他?
“这是为了我的女儿,她有权知道所有状况,不是只听你一面之词。还有,我说到做到,你被开除了,以后不必来上班。”
懊,要彻底打击他就是了?他愤怒,身体燃烧,指尖冰冷,冲著一股傲气,冷冷道:“这是总裁的决定的话,我没意见。”他转身走出办公室。
“等等。”白升庆道:“你在公司奋斗了四年,你甘心就这么化为乌有吗?我可以给你最后机会,只要你答应不再找瑷琳——”
“我不希罕。你想从我这里拿走什么,尽避拿,能够爱瑷琳,让她幸福快乐的,不是‘升庆’的总经理,是我傅聿恒本人。”
暗聿恒不回头,所以没看见白升庆露出深思的神情。
他绷著脸,大步走出办公室,不理秘书诧异的眼光,同仁的侧目,笔直走出“升庆建设”。
真奇怪,他人生所有的成绩都在这里,过去把这些看得多重要,就这么一笔勾销,他虽然气白升庆决绝的态度,却毫不在乎失去这些。
他只担心白瑷琳看到那些资料的反应。
她应该已经看到了,也会推算那些数字的比例,平均两天连络一次,不知道资料有没有包括信件内容?他几乎不记得那些通信里聊了些什么,可见得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但也许在她看来,不是小事,而且七百多封这数字,就是个大问题……
情况好像回到四年前,他一样问心无愧,处境却很不利。他坐上车,拨电话给白瑷琳。
“喂?”她很快接听,但声音空洞,像从遥远地方传来。
“瑷琳,你看到你爸送去的东西了吗?”
“喔,原来是我爸送来的?”她顿了顿。“我大概看一下,不过光碟里信件很多,我只看了开头几封。”
丙然还附上信件,够狠。“你听我说,我可以解释这些信。你在店里吧?我马上过去,你别离开。”
“嗯……”她声音飘渺。
他听得心一紧,冲口问:“你不相信我吗?”
她还未回答,哔一声,他的手机没电了。他咒骂一声,把手机扔到后座,踩油门,直冲花店。
接到傅聿恒电话时,白瑷琳坐在花店里,已经对电脑发呆了一阵子。
必到店里,她正想开始一天的工作,店员说昨晚有人送来包裹,她拆开一看,里头有光碟一征,她放进光碟机……然后,她完全忘了工作。
四年往来了七百多封信,这算是没有连络吗?他欺骗她?
可是,这几天和他相处,他的言行表情很真诚,不像伪装,他这几年都独身也是事实,假如他和郭小姐之间不单纯,两人不会只有信件往来才对。
接到他电话后,她索性关掉电脑,没多久,一辆车在花店外停下,她望去,看见傅聿恒脸色凝重地下车,走进花店。
店员都识相地回避。
暗聿恒惴惴不安。“瑷琳,我可以解释。”她脸色平静,看不出情绪,解释有用吗?也许她已判了他死罪……
“嗯,你说吧。我在听。”
“依佩刚离职那段时间,找工作很不顺利,写信跟我求助,我回信给她意见,鼓励她,那时候信件往来很多,每逃诩好几封,大概维持了一年的时间,后来她找到工作了,信件才渐渐变少,偶尔还是会寄些转寄信,节日的时候也会寄贺卡。”
他义正词严。“七百多封信的内容就是这样,你不信可以检查。”
“嗯。”白瑷琳点头。“我相信你。”
“你相信我?”他愕然,这么简单就相信他?连查证都不查证?“你不检查那些信吗?喔,你刚才看过了。”
“我没看。只看了寄信人,没看信件内容。”
“那你就这样相信我?”换成他,心里疙瘩可大了,每封信都要细细检查才行,哪会这样轻易放过?
“我已经决定相信你和郭小姐之间是单纯的友谊,那些信就是朋友间的私人信件,虽然我很好奇信的内容,但我不想看,也不应该看。”
他愣住,没料到她会如此信任他。“可是只要能让你相信我,我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因为我们刚重新在一起,你怕我不高兴,宁愿顺著我,但两个人应该要互相尊重,信任对方,给对方空间,关系才会长久。当然我还是有点不高兴……”她板起脸。“你说你们没连络,可是光碟里有七百多封信,落差很大。”
“这是我讲得太简略了,你有看信的话就会发现,后来的信很多都是转寄信,就是那种寄信人自己也没看过,收到就转寄给群组好友、不管内容真假的信。”他不好意思。“对不起,我承认因为怕你误会,没有讲实话,我和她真的只剩过节会互寄贺卡,很久没见面了。”
“好吧,讲清楚就没事了。”白瑷琳微笑。“你不是去上班吗?赶快回去吧,其实在电话里讲清楚就好,你上班时间跑出来不好。”不过,他这么急急忙忙跑来,可见有多怕她误会,她很感动。
“呃,我……”要是讲出白升庆开除她,她恐怕会去找父亲理论,他们之间卡著一个“升庆建设”搞得乌烟瘴气,不如就这么离开,从此海阔天空,再无挂碍。
“我觉得工作太累了,想放自己一个长假,刚是去公司递辞呈。”
“嗄?”她错愕,看他一脸潇洒,不像开玩笑。“你就这样辞职了?公司辞职不是要事先提出?而且刚升总经理——”
“活得那么束缚干么,想走就走啊,反正有你三姊夫在,他随时可以接手,就让我任性一次也无妨。”
她呆著,看他月兑下外套,解了领带,好悠哉地在店里走动,瞧瞧这盆花,看看那些包装纸。“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看你这店不错,缺不缺人?”最好留在花店帮忙,陪她,陪女儿,培养感情,不举三得!
“不缺。”有她和两个店员,人手足了。
“呃,”他模模鼻子。“你们当然有缺人,有时候虽然不缺人,但是看了来应征的对象,就变成缺人了,懂吧?”他眨眨眼,暗示她,还不快雇用他?
她懂了,好笑。“可是你没经验,在这里也没事可以做啊。”
“也对。唉。”他叹口气。“建筑才是我专长的领域,离开‘升庆’就像鱼离了水,不过,幸好我有别的长才,这几年独身,我越来越会做家事了,也很会做饭,而且身体健壮,小有存款,可以当家庭主夫,我找个女人收留我好了。”
他踱到她身边,挑眉。“就是你了,小姐,我看你正好单身,不如就收留我吧?”
他挑眉的模样乱帅一把的,但语气很好笑,她笑不停。“这是我听过最奇怪的求婚……如果这是求婚。”是吗?她咬唇,心悸著,与他含笑的眼眸相望。
“如果你不介意我刚失业,这就是了。”他抽来一朵玫瑰,单膝跪地,握住她的手。
“虽然我条件不太好,离过婚,又失业,但我很死心眼,认定了一个女人,就一生忠诚,身体与心灵皆属于她,她最好把我娶回去,否则我只能孤独终老了。”他庄重地亲吻她手背,仰望她,英俊的脸庞无比落寞。“爱你的人很多,但不被你爱就活不下去的只有我,你真的不肯收留我吗?”
她笑著,眼眸湿润,像花瓣沾染喜悦的泪水。“好吧……我收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