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打来的电话?”方才在浴室里隐约听见电话铃声响,纪鸿然一定出浴室便轻快的扬声询问。
秦知倩惊跳了下,还在担心犹豫该怎么向他开口,他就冷不防的冒了出来。
“我公司。”她也只能老实说,却有背脊发凉、头皮发麻的紧张感。
“这么晚了打来做啥?”讲到她公司,他就变了口气。
“……”她脸色僵凝的踌躇着,不知怎么说才好。
没听见她马上回答,纪鸿然立即察觉到不对劲,不禁朝客厅走了过来。“什么事?干么不回答我?”他目光锐利的观察着她的神情。
秦知倩眼色惶恐,望向穿着白色浴袍、身形伟岸挺拔的他,想象他得知这消息时会有多生气,她的心跳就快得下像话。
唉!她爱这个男人呀,可是却对他的霸气专制难以消受。
“被抓飞。”她敛眸,蚊蚋般的小声说道。
他下颚猛地绷紧,眉头也随之一拧,怒气立刻浮上胸噫。
“什么时候?”他沉声问,嗓音冷得像冰块。
“明天中午。”她脸色也不太好看,很清楚接下来会是怎样的场面。
“明天?”他声调轻柔,可目光里却添了几分意味深长的警告。“你知道明天是除夕吗?”
“我知道。”就是知道,她现在心情才这么低落。
“我们已经搬出来自己住了,所以过年的时候更应该要回家去过,而且也早就跟爸妈说好了,可是你现在又突然变卦,我要怎么眼他们交代?”他没好气的说。
“爸妈也是明白事理的人呀,坦白解释应该就能体谅才对。”她刻意这么说,将了他一军。
可纪鸿然只想到团圆夜不能团圆,顾不得明不明事理的问题。
“你是长媳,今年是你嫁进我们纪家的第一次过年,怎么可以缺席?”他顾虑家人的想法。
秦知倩一时语塞。他这话当然也很有道理,但总有不得已的情况,一家人难道不能多多包容吗?
她心里想着,却碍于说出口可能会让冲突延长或扩展,只好吞忍着,换个方向,以解释的方式,深切期望他能了解。
“这也是没办法的呀!我之前请了一星期的假,公司也都是抓别人代飞,现在我好了,公司有缺一定是由我补上。”
“你会请假也是因公受伤,为什么要用你原本的休假来补?而且又正好是除夕!”他不愿了解,只有勃发的怒火。
她忍不住暗叹了口气。“公司的做法就是这样,我们只有配合啊!”
“所以我才说要你把工作辞了!”他克制的低声怒道。
“你不要说来说去又说到那里去了。”老是这样恶性循环,反复上演着争执、冷战、勉强、退让……的戏码,她真的很烦!
“不希望我老是重复说,你就照着我的话做。”他的口吻霸道,带着命令的意味。
美眸圆瞠的看向他,一抹不驯掠过眼底。他的强势反而更加激出了她的叛逆因子。
“为什么是我照着你的话做,而不是你尊重我的意愿?”她掷地有声的反驳质问。
纪鸿然被她这样一激,潜藏在个性里的所有霸气都窜了出来。
“因为我是你丈夫,你必须遵从我的意见。”他态度嚣张地指了指自己,又指向她。
不服输的倔劲被这句话激起,秦知倩气红了双眼,挥开他无礼的手,站起来与他对峙,愠恼怒意使得胸口剧烈起伏。
“你这只超级大沙猪,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你以为还是古早时候吗?什么叫做“遵从’你的意见?男女平等你懂不懂?”她怒声斥责,压抑许久的负面情绪全都一股脑的冒了出来。
“我如果真是大沙猪,就不会容忍你到现在!”她的反唇相稽令他怒火中烧。
“你容忍?我怎么没有感觉到?”她忍不住讽刺的扬高嗓音,豁出去的大胆抱怨;“我只觉得压力好大,大到我跟你说话都要小心翼翼,就怕会牵扯到工作话题,又要看你脸色,闹得不开心。况且我只是想保住自己喜欢的工作,又不是做了什么坏事,你为什么要施加压力来让我难过?”
爱不是占有与控制,婚姻也不是赋予干涉的保证书呀!
听着她连珠炮似的抱怨,纪鸿然觉得错愕,心痛、恼怒……他浓眉紧皱,忧郁感一片阴雾。
“你当然不是做了什么坏事,但你的工作严重影响到我们的生活,你调整牺牲一下又怎样呢?”他口气暴躁的低嚷着。
“牺牲的不是你,你当然讲得轻松!传统的婚姻关系真不公平,为什么做妻子的就一定要包容丈夫打拚事业的忽略,而做丈夫的就只会要求妻子完全的牺牲奉献?”她对他自私、大男人的想法感到气恼极了。“我觉得压力很大、愈来愈不快乐你知道吗?”
“只要你辞了工作,就不会觉得有压力,也不会觉得不快乐了!”他还是很坚持,一味要求她妥协。“我们已经结婚,已经是夫妻,你难道就不能为我、为我们的婚姻做改变?”
她目光深郁的凝住他,发现爱情开始在磨损了,疲累的感觉愈来愈频繁,她感到灰心,感到身上的翅膀被灌上水泥,重得再也飞不起来。
她不想这样啊,她不想以后被肤浅的绑在婚姻里。
“我好后悔,早知道结了婚是这样的,我就不结了!”她别开眼,颓然挫败的叹息。
闻言,伟岸身躯陡然僵住,幽暗眼眸眯起。
这话无疑是否决了他们的婚姻、否决这将近半年来的一切啊!
“你再说一次!”纪鸿然倏地捉住她的手臂,把她拉到自己面前,口气冷肃而危险。
被他这样一扯,秦知倩火气陡升,开口就冲着他嚷:“我说,我受不了你的霸道专制,我希望回到还没结婚前自由自在的生活。”
累积到极限的压力也让她衍生出摆月兑的,想呼吸自由的空气,重温没有束缚的日子……
他神色阴鸷,漆黑如墨的眼瞳里仿佛是一片阴阴燃烧的火焰,攫住她手臂的力道因怒气高涨而不自觉的加重。
“好痛,你放开手!”她用力甩开他的手,含在眼眶中的泪水飞洒而落。
“你说清楚,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改掐住她的肩膀,怒声追问。
“意思是我想结束这场遍姻,结束充满压力的生活。”她铿锵有力的宣告压抑在内心深处许久的声音。
她笃定确认的回答,使得纪鸿然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扎了无数根针,强大的痛楚侵蚀着他的每一根神经,震愕与愤怒几乎令他动弹不得。
他对她难道不好?她居然想要离开他?!
“你是说真的?”他将她整个人提高,愤怒的瞪着她,向她确认着。
“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他的举动更是激得她怒不可遏了,不禁气冲冲的挥开他的钳制。“我、要、离、婚。”
这是最后一步了,她使出杀手锏,破釜沉舟,以离婚突显整个问题的严重性,好让他不要再施加压力,逼她辞职,如果这样还没用,那他们最后恐怕也是会走上这一步。
那四个字像是砸在纪鸿然心上,砸出无数裂痕,他又气愤又心疼,慢慢的爱却被她认为是亟欲摆月兑的压力束缚,教他情何以堪?
在这种时候,他是不可能软下态度的,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这么不争气!
“好,这是你说的,离婚就离婚。”他硬着心肠,赌着一口气,佯装潇洒爽快的同意。
秦知倩反而心一惊,没料到他会答应得这样爽快。
可恶,他居然一点犹豫挽留都没有?!
然而这是她先开的口,尽避她此刻伤心震怒又难过,为了面子也只能硬撑到底了。
“好,就这么说定了。”她以达到共识的语气,下了结论后转身离开,暗自调整难受的心情与受到的冲击。
就这样,在农历年一过完,他们立刻找了律师与证人,结束了只有半年的短暂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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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光飞逝,转眼已是四年多的递嬗。
必首忆旧看似光阴如箭,然而日子在过的当时,其实感觉是漫长的,毕竟生养孩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搭乘在温哥华飞往台湾的班机上,秦知倩为旁座的小小人儿盖好轻薄柔软的羊毛毯,嘴角噙着一抹慈爱的温柔微笑。
现在的她已经二十八岁,为了儿子秦奇亚,她早就辞去了空服员的工作,放弃四处游览的梦想,选择了“脚踏实地”的职业。
她没有再嫁,也没有再展开恋情,所以奇亚的爸爸不是别人,而是那与她有过一段短暂婚姻的纪鸿然。
当时上天仿佛在恶作剧似的,让她在离婚后一个月,竟意外发现自己已有两个月的身孕。
生不生?当然生。这么一个宝贵可爱的小生命,她怎么舍得剥夺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机会?
不过她并没有特地告诉纪鸿然,因为结束了婚姻就代表要各走各的路、各自过各自的生活,加上获知怀孕的消息是在离婚之后,所以她丝毫没有告知纪鸿然的念头。
包重要的是,她才刚获得自由没多久,根本不想因为怀孕而立即陷回充满压力与束缚的生活模式里。
绑来,她怀着身孕继续飞,直到第二十二周才申请转调为地勤,然后在生产前一个月辞职,投靠再嫁到国外的母亲,在温哥华生下孩子,继而待了下来,并透过继父的引荐,到一家顶级寝具公司工作。
“……即将抵达台湾……”机舱内响起了空服员甜美的嗓音,及时将秦知倩从遥远的过去唤回。
“姐,快到了耶,我好兴奋哦!从国中一年级搬到温哥华之后,我就没有回来过台湾了,好想念大肠面线、蚵仔煎、四神汤、咸酥鸡……”靠窗座位的莫莉雀跃的直嚷嚷。
瞥去一眼,瞧她那嘴馋的模样,秦知倩忍不住发噱。
“我看你这趟至少会胖个八公斤,回去连莫叔都不认得你。”
莫叔是她的继父,莫莉则是继父的独生女,她们年纪相差四岁,两人皆以姐妹相称,因为个性契合,感情十分融洽,甚至比亲姐妹还要好。
而这一次,秦知倩的华人身分以及出色表现受到老板赏识,所以将她调派到台湾的分公司,同时也将她从公关组长的职位调升为公关经理。
堡作能力受到肯定带来成就感,秦知倩自然不会错过这升职的机会,于是在睽违多年之后,再度回到了故乡。
至于莫莉,真的很够意思,虽然说与她同行是要见见朋友、四处游玩,但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让她没有后顾之忧,帮忙照顾亚亚,等一切尘埃落定,才会返回温哥华,继续帮莫叔打理超级市场的生意。
“拜托,你生小阿帮不会胖,我是你妹妹,当然也是不会胖的体质了。”说得理直气壮,却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最好是啦!我都不知道现代科技已经进步到血缘关系可以后天培养。”秦知倩莞尔哧笑,那双灵动美眸斜睐着她。
莫莉扬起唇,也觉得好笑。
靶情太好,她常常忽略她们没有真正血缘关系的事实。
“没办法,我总觉得我们是失散多年的姐妹,不然怎么会连亚亚都疼进心坎里?”她凝向睡得正香甜的秦奇亚,眸中升起宠溺的光芒。
缘分真是很奇妙的东西!她爱屋及乌,敬秦知倩如姐,也把她的孩子当自己的骨肉般来疼。
“就是知道你疼亚亚,所以由你照顾他,我很放心。”一抹感激跃上秦知倩眼底。
离开台湾这些年,现在要再回来重新适应需要时间,再加上转换工作环境,还得安置孩子,会有多忙、多混乱是可想而知的,所幸有莫莉自告奋勇来帮忙,不然孩子不能带在身边,她也没法真正安心工作。
“说到亚亚,姐……”莫莉突然压低嗓音,凑近她续道:“你们都回台湾了,有没有打算让亚亚跟他爸爸见见面?”
秦知倩骤然瞠眼,霍地拉开距离,像听见了什么外星语。
“见面?!为什么要见面?”忍不住抬高了音量,吵到了酣睡的小人儿,她赶紧轻轻拍抚他胸口,让他继续安睡。
莫莉没有因为她的大反应而退缩,反而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虽然亚亚现在还小不懂事,可是他很快就会长大,到那个时候他就会问你要爸爸了,你打算怎么跟他说?”
秦知倩怔了怔。
是啊,亚亚虽然有外公外婆、妈妈阿姨疼,成长环境充满了爱,但终究还是缺一个爸爸!
等他再懂事一点,就会发现这个事实,而她该怎么回答?
苞他坦白解释大人之间的复杂情感?
惫是瞒他、骗他,说爸爸到很远的地方工作,然后等他更大一些,再改一遍说词?或者更干脆一点,直接说爸爸死了?
真是令人心烦的问题!
“到时候再说吧。”她不想深入思考,不想再多谈。
莫莉努努嘴,只觉得她在逃避。
每次探问过去那段婚姻和前夫,秦知倩总是很笼统的带过,可这样反而更会引入好奇!
“那个男人很坏吗?”既然起了头,就没有轻易喊停的道理,莫莉试探地问。
钡?
秦知倩摇摇头。“其实他一点都不坏,只是控制欲、占有欲太强,让当时刚踏入婚姻的我无法适应。”
“你恨他吗?”莫莉继续问。
稗?
秦知倩再摇摇头。“这个字眼太强烈,我和他之间用不上这个字。”
平心而论,倘若不谈他的大男人主义,其实他对她的爱意是无庸置疑的,所以对于一个待她还不错的前夫,她心里有疙瘩、有复杂情绪,就是没有恨。
如果真要说出个什么,那有的应该是淡淡的怨、淡淡的惆怅吧。
莫莉眼睛一亮,兀自推敲!不觉得前夫坏,也没有恨意,这是否意味着难忘旧情?
一定是的!所以她在温哥华时,才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什么路易斯、乔治的,个个都只能认命当普通朋友,没人能更进一步。
“那你对他还有没有爱?”她再问。
爱?
秦知倩不像前两个问题立即反应,反而不由自主的怔仲了好一会儿。
说完全没了感情,其实是自欺欺人,毕竟两人之间的甜蜜契合还令她相当难忘;可若说遗有爱,又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毕竟时间具有洗涤作用,曾经强烈的、浓密的情感,都会逐渐褪色黯淡的……
她大可以立刻笃定的摇头,可是为什么没有?
惊疑自己的停顿迟疑,为了掩饰心湖已荡出一圈圈的涟漪,她又下意识逃避,没好气的声明。“我现在脑子里除了亚亚就是工作,根本没想那么多!你也甭瞎猜了。”
“要想要想,早晚都得想的。”莫莉还不放弃,频频挑动她心弦。
秦知倩拉下俏脸,双臂环胸,没好气的横睇向她。
“亲爱的莫莉,我喜欢顺其自然可以吗?”她制止莫莉探听,也排拒心弦被撩拨。
哦喔!不高兴了……莫莉吐了吐舌。
“当然可以。”她咧嘴陪笑,用蚊蚋般的音量,想把最后的话说完。“可是亚亚……”
她可是为了亚亚着想,要不是疼爱亚亚,她才不会冒着被赏白眼、摆臭脸的待遇大力劝谏呢!
“我保证会好好思考这些问题,但不是现在。”秦知倩很有魄力的打断她的蚊子叫。“我双脚都还没踏上台湾的土地,你别迫不及待拿这些恼人问题把我搞得心烦意乱,OK?”
一个耸肩,莫莉在唇边做了拉起拉链的动作。
卑题是暂时打住了,不过即使下去想、不去谈,问题它还是存在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