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代企业的高层会议上,气氛凝重,骂声连连。
这一季的获利萎缩,业绩下滑,整体而言是明显的退步,身为董事长的万朝宗相当不悦。
此刻,他一派严肃地坐在主位,把表现不佳的各部门主管一个个挑出来斥责,无人幸免,整个会议室内是一片愁云惨雾。
“现在经济不景气,我们万代还能站得这么稳,获利虽然不如上一季,但也算不错了。”快要轮到自己挨轰,万嘉庆开始铺话。
他不开口还好,一说话就成了箭靶。
“什么叫做不错?你干脆说不赔就是赚好了,那何必还要做生意?”万朝宗厉眼一瞪,怒声驳斥,对儿子的做事态度相当不能接受,教他以后如何放心将棒子交给他?
踢到铁板,万嘉庆模模鼻子,识相地闭上嘴巴。
看他一副还没定性的模样,万朝宗心火更旺。
“退步了就要检讨,而不是自我安慰!你堂堂一个总经理,对公司从来没有大的建树,还好意思讲这种自欺欺人的话?!”居于领导人地位多年,他难掩霸气,开炮向来毫不留情。
万嘉庆垂下头,掩饰他翻白眼的反应。
案亲对他的要求太严苛,要得到赞美可不简单,挨骂却是见怪不怪了;反倒是裴莫奇似乎比他更容易获得父亲的认同,想到这点,他就觉得很呕。
由于万嘉庆太过介意裴莫奇的存在,完全忽略了自己才是万朝宗的亲生儿子,没想到父亲对儿子的期许当然会比外人高,还一味地拿裴莫奇比较,将他当成假想敌,根本是庸人自扰。
若不是徇私,怎么可能让没有建树的儿子当总经理,能力优异的裴莫奇却位居于下?
万朝宗怒瞪他一眼之后,将炮火转向最后一个目标。
“莫奇,你最近是怎么回事?”
被点名的裴莫奇闻声抬眸。总算轮到他了,他正等着要提出辞呈呢!
见裴莫奇也要挨轰,万嘉庆暗暗扬唇,心理平衡了点。
“老是早退,表现失常,你到底有没有自觉是这家公司的副总经理?难道你以为批批公文就能坐领高薪?”万朝宗绷着脸数落,虽然用词不月兑尖酸,但口吻已比方才稍缓,毕竟裴莫奇是他的得力助手,是万代的中流砥柱,现在还是合作对象的女婿。
裴莫奇没反驳也不解释,脸上表情平静无波,彷佛对他的责骂已无关痛痒。
待在万代那么久,他一直只有多做,不曾少做或有任何失职,就算这阵子不如以往,也只不过是恢复正常罢了,最起码,他分内的事都有达成,比起万嘉庆,已经好很多了。
他的闷不吭声正好让万朝宗继续叨念。“千万不要以为娶了乔家女儿,就可以不用奋斗,男人要有男人的担当,仰人鼻息不是长久之道。”
当初打错算盘令他十分扼腕,养子和亲生儿子终究不能相比,由裴莫奇娶乔玺儿对他来说太不保险,但是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也只能同意接受。他现在怕裴莫奇会因此拿翘,所以说起话来忍不住就夹枪带棍。
裴莫奇冷冷扬唇,心里觉得好笑。想藉由联姻达成利益的联系和合作的目的,都是他们的主意,这会儿倒是赖到他身上来了?
万家一家子人都是这样,因为他是私生子、是拖油瓶,所以不论他做得好不好,依然打骨子里看不起他,这么一来,教他的心要如何向着他们?
“董事长说得对,仰人鼻息不是长久之道,所以我决定离开公司。”他正好顺着他的话宣布。
此言一出,整问会议室顿时鸦雀无声,众人皆震惊地面面相觑。
大伙儿都认为裴莫奇为万代付出那么多心血,也坐上了副总的位置,怎么可能会舍得离开?
万朝宗也不由得愣了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随即倏然皱紧眉心,严峻的脸上更添威严。
“才说你几句就使性子?!怎么,现在连说都说不得了?”他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裴莫奇娶了乔玺儿之后就开始拿翘了!
“您误会了,这个决定不是一时冲动,是早有准备。”他从西装内袋取出一只信封,从容起身,不卑不亢地呈上。“辞呈我老早就打好了。”
主管纷纷交头接耳,现场一阵哗然,一旁的万嘉庆也甚感错愕地看着裴莫奇。
原以为他会在万代跟他竞争到底,没想到现在会求去?既然没想久留,那他何必认真得处处都赢过他?
不过这也好,少了个眼中钉、肉中刺,他的日子会更加快活。
万朝宗则是难以置信地瞪着桌面上写了辞呈二字的信封,须臾才反应过来。
“离开公司,你要去哪里?”他表面镇定,其实心里已经开始担忧。
难道有别的公司来挖角?
裴莫奇工作能力强,倘若让竞争对手给挖了去,那岂不是万代缺了胳臂,却让对方如虎添翼?这可怎么行!
“我自有去处,不劳董事长费心。”他态度恭谨,却没有正面回答。
“你想去乔氏?”继续追问,亟欲知道答案。
这不只是万朝宗的想法,在座有九成都这么推测,翠竟裴莫奇在万代是养子,在乔氏可是半子,一比较就知道在哪边吃香了。
“那不也是仰人鼻息?”他微微挑眉,不疾不徐地间接否认。
“你--”万朝宗气他故弄玄虚。
“放心,我们还是会碰面的。”PMC可是万代最主要的零件供应商呢!
他模棱两可的说法让万朝宗焦虑猜测,危机感不断充斥胸臆,不禁恼怒地破口大骂:“你这忘恩负义的家伙,过河就拆桥了!”
他说走就走,真是平白让他娶了乔玺儿!
这一骂,裴莫奇倏地敛起所有笑意,瞬间恢复冷峻神情。
他的顾虑果然没错,万朝宗并没有放人离开的雅量。
“如果要论回报,这些年来我为万代所赚的钱已经有过之而无不及了,忘恩负义这四个字,可不适合套用在我身上,请您收回吧!”冷冽嗓音像寒风刮过会议室,冻结周遭温度。
他忍受太久了,许多人在施予恩惠的同时,便自以为有了伤害他人的权利,不论在言语上或是行为上,只要态度轻蔑鄙夷,反而会形成更深的伤害。
万朝宗哑口无言,恼羞成怒地胀红了脸。
虽然裴莫奇在二十岁之后就开始自食其力,但在那之前都是他出钱供他念书,之后也让他待在万代学到不少实务经验,甚至还让他坐上副总经理的宝座,所以要说裴莫奇是他一手栽培出来的,一点也不为过。
既然如此,他怎么会甘心白白让人捡去了便宜?
他要走,可以,但他不会让他好过的!
到时,他做不出成绩、无处可去,最后还得回头来求他,乖乖的回到万代为他效力。
乔玺儿收了万嘉庆送的一箱DVD,因此礼尚往来地请他吃饭作为答谢。
她挑了一天中午,和万嘉庆约在万代附近的一间餐厅见面。
“如果不是期待见妳,我可不喜欢妳跟我这么客套。”听完乔玺儿表明谢意,万嘉庆故作苦恼地说道。
乔玺儿嫣然一笑。“这不叫客套,是基本的礼貌呀!不然我们就拿掉名目,当作是一般朋友的碰面就好了。”
“一般朋友?”他诧然地扬高嗓音。
她说错了什么吗?乔玺儿错愕地眨了眨眼。
他立刻佯装出受伤的模样。“我以为我们是比一般朋友还要好一点的知己好友,看来都是我在一厢情愿啊!”
原来如此,她哂然一笑。“除了知己好友,也当你是好大哥呀!”
她太单纯,轻易就被他的表面功夫蒙骗了,开心的以为自己交到一个好朋友,浑然不知眼前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这还差不多!”懂得见好就收,万嘉庆满意地扯唇。
两人愉快用餐,谈笑风生,看在不知情的人眼里是登对极了。
在餐厅另一隅,与柏冠纶相约用餐的裴莫奇瞧见了这意外的一幕,不禁震惊地呆住。
“你看到什么了?”柏冠纶发现好友的异样,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欸?这么巧,居然是万嘉庆!”
再仔细一瞧,愈加惊讶地瞠大眼睛。
“另外那个……是你的老婆吗?”
裴莫奇没回答他,但阴郁难看的脸色已给了他答案。
“他们怎么会碰在一块?”柏冠纶满月复疑问,
“我也很想知道他们怎么会碰在一块。”裴莫奇恶声恶气地应道,恼怒的目光收不住,视线仍胶着在他们身上。
懊死的!玺儿居然吃了他挟的菜,两人还笑得那么开心?!
“万嘉庆心机这么重,你小心他从你老婆那边去找麻烦。”不是危言耸听,而是根据裴莫奇过往经历推断,柏冠纶真的觉得事态严重。
俊眉骤然一拧,握拳的双手青筋浮起,裴莫奇费力隐忍着现在就冲过去揍扁万嘉庆的冲动。
“他要是连玺儿都敢动,我会要他死得很难看!”他脸上浮现戾气,口吻虽冷淡,背后却隐藏了雷霆万钧般的力量。
任何一个女人,他都可以不在乎,才会让万嘉庆一次次的抢夺诱惑,但因为这次对象是挚爱,不容轻忽。
柏冠纶同情地摇摇头。“我看你回去跟你老婆先好好谈一谈吧!”他拍拍好友的肩,安抚他高张的怒火。
唉,他们上星期才和好如初,这回又是一场风波了!靶情哪,真是麻烦!
“这是一定要的!”裴莫奇危险地瞇起眼,咬牙道。
如果眼神能化作刀剑,万嘉庆已经被他碎尸万段了!
万嘉庆在婚宴上骚扰玺儿不过才多久前的事?但现在看他们之间的互动,却彷佛已有相当程度的熟稔了,这是什么时候改变的?
可恶的万嘉庆,不知背着他跟玺儿接触多少次了!
那家伙舌粲莲花,阴沈虚伪,以玺儿天真单纯的性格,很容易就被唬得团团转,相信他是好人。
他很担心,她会受他影响,更不敢想象,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要如何承受?
一股浓烈的醋意在胸口翻搅,教他面对一桌子的美食却失去了胃口。
一般公司行号都是傍晚五点至五点半下班,裴莫奇今天心情太烦躁,无心再继续前往PMC,所以直接驱车返家。
吴妈难得在下班前看到他,讶异得不得了。“先生,你今天不用加班啊?那我去多准备两样菜再走。”
“不用了!”裴莫奇将公事包和西装外套交给她,环顾四周不见爱妻人影,心口顿时一紧。“玺儿呢?”
“太太在楼上。”吴妈努努下巴。
“妳事情做完就下班吧!”他举步朝二楼迈进。
裴莫奇打开房门的同时,乔玺儿正好刚沐浴完毕,踏出浴室,冷不防被吓了一大跳。
她抚着胸口,惊喜不已。“你今天怎么这么早?万代那边不是还要处理交接的事吗?还是你可以提前离职了?”
“妳今天去了哪里?”他略过她的所有疑问,没有耐心闲话家常。
乔玺儿笑容僵住,愣了一愣。
他脸色不对,口气也不对耶!
“我今天去了万代公司附近的XX餐厅吃午餐。”她睁着一双乌亮的大眼,纳闷地瞅着他瞧。
“跟谁?”他明知故问,却又很怕问了之后得到她隐瞒的答案,因为那就代表了其中一定有问题,这种心态实在很矛盾。
“跟万嘉庆。”她坦承不讳。
他稍稍地松了一口气,幸好她没有瞒他,可见情况还算单纯,复杂的只有万嘉庆。
“妳怎么会跟他有来往?”他严肃地绷着脸。
“有一次我去公司找你时巧合遇到的,他为了婚宴那天的事向我道歉,之后就偶尔会联络。”她据实以告,面对他难看的脸色,觉得好无辜,彷佛她是做了什么错事的小阿。
“他婚宴那天根本就是蓄意捣乱,后来道歉只不过是作戏!”他相当清楚他的花样,压根儿就不相信。
“不是啦,他那天是喝醉了,才会那样没礼貌。”她笑了笑,下意识替万嘉庆辩解。
裴莫奇不以为然地冷哼了声。
“玺儿,妳别太天真了,那家伙说的话要是能听,猪都可以飞天了!”
她瘪起嘴,斜睇着他咕哝道:“其实他人不错的……”
他听见了,微愕地望住她。
他猜测的果然没错,玺儿当真把他当好人了!
“妳不要被骗了,万嘉庆那个人我太了解了,卑鄙下流,阴险狡诈,一肚子都是坏水,他接近妳,无非是想挑拨离间,破坏我们之间的感情。”他愠怒地说着,不能接受心爱的女人被从小结怨的敌方给收买。
“你怎么这么说他呢?”她不认同地皱眉。“人家他从来没有说过你的坏话,甚至还会怪我任性,下够体恤你,根本就不像你讲的那样!”
她的反驳令裴莫奇瞠目结舌,想不到她被洗脑得这么彻底了?!
反应过来后,他气结地粗声说:“妳认识他多久?我又认识他多久?”言下之意是指她无知。
“你干么这么凶?”她嗔怒跺脚。“他明明就没怎样啊!”
“他现在没怎样,以后就会怎样了!”他怒火攻心,随着她微扬的语调而拉大嗓门。
她觉得莫名其妙。“是你说我应该要有自己的朋友。”
“交朋友要有选择,万嘉庆不安好心,只会是损友。”
尽避不愿承认,他还是清楚感觉到自己的恐慌。没想到短短时间,万嘉庆就搏得她的信任,让她如此维护,可见他的表面功夫真是厉害!
“你们到底有什么过节?”她想从源头了解。
“我跟他的过节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总之,妳离他远一点。”琐碎的例子一堆,叫他从何说起?
“莫奇,你这样太霸道,不说清楚叫我怎么接受?”她蹙眉睨他,红唇嘟得半天高,就快能挂三斤猪肉了。
就算他们不合,万嘉庆仍可以把她当朋友一样关心,相较之下,莫奇只会一味的不许她和他有接触,这样显得很没有度量耶!
受到指责,裴莫奇气冲脑门,不知该如何说服她,焦躁得来回踱步,像只受困的狮子。
“妳一定要吃了亏才肯相信吗?”关心则乱,他无法冷静,
“我跟他来住那么久了,也没有吃亏啊!”她坦白地说。
梆~~他闭了闭眼,深呼吸,忍住咆哮的冲动。有这么一个天真单纯的妻子,他很难维持冷酷的形象了。
懊,为免太复杂的她听不懂,就挑最简单的例子说。
“只要我身边有女伴,万嘉庆是每一个都不放过,非得抢到手不可,这样妳明白了吧?”
乔玺儿一愣,原来是争风吃醋啊!那他的担心根本就是多余了,因为她深爱着他,所以不会变心,更不可能被抢走的。
不过话说回来,他这么介意女友被抢,然后和万嘉庆结怨至今,是不是因为很爱那些女友?
“你放心吧,我跟你那些女友不同,不会见异思迁的。”她拉下俏脸,不是滋味地说。
他烦躁地扒扒头发,重重吐气,没辙地瞪着她。
“我生气了。”不知该再讲什么,他再度板起脸。
“我也生气了。”她双臂环胸,跟他大眼瞪小眼。
霸道命令不行,好好讲也不通,那要怎么办?
裴莫奇迈开忿怒的步伐,抛下执拗的乔玺儿,决定改从万嘉庆那边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