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谁想置公主于死地?
瞿溟站在门口,拢眉深思,因为那夜下着雨,而他与公主的船又有些距离,所以并未看清楚,只是模糊地瞧见了个人影。
方才他要郭韦将当天的情形详细说给他听,可仍是没什么进展,他总觉得有件事他疏忽了,可一时之间又想不出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他现在惟一能做的,便是寸步不离公主身边,这样至少能将危险降至最低。
只是这“寸步不离”却有实行上的困难,就像公主现正在净身,他自然不能与她共处一室,不过,他守的这扇门是进浴池的惟一入口,这多少安抚了他紧绷的情绪,若敌人想接近,势必得先通过他。
这时,凤翎正泡在热水里,舒服地闭上眼,放松的情绪与门外戒备的瞿溟有着天差地别。
霜儿蹲在池边,忙碌的将花瓣和药材全倒进水中。
“公主,您觉得好些了吗?”
凤翎闻到花香,不由得睁开眼睛,嘴角漾着笑意。“你这是做什么,弄了这许多花?”她不记得大夫有交代要放花瓣。
“这是别的奴婢送来的,奴婢想说,泡药澡多无趣,多些花才香。”霜儿笑着将竹篮里的花洒放在澡池里。“没想到县官的下人心思可巧了,还知道要送这些东西过来,这也好,一会儿公主起来时可香了。”
凤翎摇摇头。“大夫特意配了这些药材,你胡乱的加东加西,只怕会伤了药效。”
霜儿愣住。“是吗?那怎么办?奴婢马上捞起来。”她撩起袖子将手伸入澡池里拾花。
凤翎浅笑道:“现下捞也晚了,别忙了,就这样吧!”凤翎慵懒地阖上眼,全身放松的靠着池畔。
“那其他的就甭放了。”霜儿正欲将竹篮放到一旁时,突然发现篮子里还摆着薰衣的香,她微笑着拿起来,没想到县府还有这个,看来县官的妻妾们当中一定有人喜欢这些东西,还真懂得享受呢!
她起身走到屏风前,将公主的衣物摊放好,而后以烛火点燃香,虽然这儿没薰衣的薰炉,不过,她自有办法。
她拿着点燃的香在衣物四周晃着,专心地为主子薰衣,可不过才一会儿的时间,她忽然觉得有些奇怪。
“怎么东西全在打转了?”她揉着双眼,晃了晃头,觉得全身无力,身子陡地瘫软下来。“公主……”
凤翎睁开眼,就见霜儿倒在地上了。“怎么了?”她立刻察觉事情不对劲。
“奴……”霜儿话没说完,便已昏睡过去。
“怎么?”凤翎连忙自浴池里起身,赤足走向霜儿,可她才走几步,膝盖便一阵发软,她立刻惊觉定是有人动了什么手脚。
她凭着意志力支撑着往前走,手指向前伸着,触碰到屏风,她抓着衣裳想穿上,可才拉拽上单衣,整个人已软下。
“瞿……”她虚弱地喊不出声,她知道他就在外头,可却无法唤他,她整个人靠在屏风上,插屏让她这么一靠,晃动了一下,凤翎眨了眨眼,将身子全倚在插屏上。
屏风因她的重量加速向后倒,“砰!”地发出一声巨响,在宁静的夜晚显得更加令人惊心。
站在外头的瞿溟立刻冲进来,当他正要掀开作为屏障的朱红色纱帐纱时,却硬生生的止住了动作,因为他忽然想起公主正在沐浴。
“公主?”他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无人回应。
这让他心中大惊,他不再迟疑,立刻扯开丝帐入内,弥漫在室内的水气与不寻常的香气让他不禁皱了一下眉。
但接下来的景象却让他浑身僵住,只见公主未着一缕的侧躺在地上,青丝披散在她白里透红的肌肤上,轻掩住胸前的圆润,可腰臀的曲线乃至修长的玉腿却毫无遮掩的呈现在他眼前。
这无边的春色顿时让他方寸大乱……
他匆匆地转过头,想静下心来,却在下一秒又回过身,告诫自己现在应该以公主为重!他奔至她身边,以极快的速度抽起地上的衣裳覆盖在她的身上,当他瞥见霜儿手上的香时,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伸手熄灭迷香,横抱起公主走出纱帐,踱至门边后轻放下她,让她靠着自己,顺势拉紧裹在她身上的布料,试着定下心神。
他低头看着她毫无防备的神情,不觉抬起手抚过她柔女敕的脸蛋,黑黝黝的眸子深幽如潭,满是柔情,与她相处的这些年,对她的情感与日俱增,她的聪明、善体人意在在让他折服又动心,可他却只能将此深埋在心中。
原本期望着她嫁人后,他可以渐渐地将她淡忘,但她的不幸福让他根本放心不下,一想到索冀礼,他就控制不住怒气的滋长。
他拉回思绪,在她周身几个大穴上轻拍几下。
凤翎轻吟出声,眉心拧结一起,头脑昏沉,她下意识的想举起手,却发现浑身虚软无力,根本动弹不得,她大吃一惊,脑袋终于清醒了些,她睁开眼,在瞧见瞿溟时,整个人才又放松下来。
“你——”她忽然止住卑语,因为她发现自己被衣布裹住,就像襁褓中的婴儿……
“公主中了迷香。”瞿溟开口,声音比平常又更低沉了些,甚至显得有些沙哑,她一丝不挂的模样再次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必忆一下子朝她涌来,她瞪大眼,红潮在白女敕的肌肤上晕开,因为她猛然记起自己是未着一缕的倒下。
老天,他……
瞿溟清了一下喉咙说道:“里头水气弥漫,属下什么都没瞧见。”
这是他这辈子撒过最大的瞒天大谎,而且事实上,他什么都没遗漏,她无瑕的身子、玲珑有致的曲线,弹指可破的肌肤……
“是吗?”凤翎的话显得有些无力。
瞿溟拉回心神,重重的点头。“嗯!”
两人间有须臾的沉默,这时,自廊道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及叫喊声。
“公主——”
是郭韦!
瞿溟立刻反射性的将门关上,他定是听见屏风倒地的声嫌邙赶过来的,可依脚步声来判断,来人至少有十几人,恐怕连府上的士兵都奔过来了。
瞿溟立刻将凤翎带离门边,免得影子印上门板。
“我必须换衣裳。”凤翎有些心急,可身体却发软的站不直,当然更遑论走路穿衣了。
“里头的迷香还没散,公主若现在进去,恐又要倒下。”瞿溟说道。
这时,郭韦的声音已在门外响起。“公主——”
凤翎镇定一下心神,示意瞿溟不要出声。“怎么回事?”
“属下听见声响——”
“没什么,是霜儿不小心碰倒了屏风,毋需大惊小敝,全退下吧!”凤翎说着。
冰韦听见这话后,才放松的吁口气,挥手示意大伙儿退下。
凤翎正缓下一颗心时,忽地听到郭韦叫了一声,“将军。”
她的心震了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刚刚是什么声音?”
“是霜儿不小心碰着了屏风。”郭韦解释道。
索冀礼点个头,宽下心,他还以为公主遭遇不测,急匆匆的赶了过来,他举手示意士兵们解除戒备,退回岗位。
当他也正欲离开时,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瞿溟呢?”
屋内的两人面面相觑,凤翎的心在狂跳,却分不清是为了什么。
原要离去的郭韦在听见这话时,下意识的停住脚步。“回将军,统领在——”他止住卑,他记得统领明明在这附近守卫着,怎么会没瞧见他?
凤翎隔着门道:“我让瞿溟去办点事,有什么不对吗?”她以冰冷的语气说着。
索冀礼因她的冰冷而泛起怒意。“公主爱怎么使唤瞿溟就怎么使唤,我能说什么不是?”他愤怒的甩袖而去。
凤翎在听见他离去的脚步声后,放松且虚软的瘫靠在瞿溟的身上,差一点就要酿成大祸了!
瞿溟僵直地搂着她,试着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凤翎贴着他的胸膛,听见他有力却急促的心跳声,忽地想起自己赤果的模样让他瞧见,脸上不禁染了红晕,热气一下全涌上双颊,显得更加醉人而甜美。
她轻叹口气,试着别露出尴尬的表情,她不想因为这件事让两人无所适从,毕竟这事不能怪他,只能说是个意外。她又逸叹一声想离开他,可浑身却软绵绵的使不出半点力气,若不是有他支撑着她,她恐怕要瘫在地上了。
虽说现下是时势所逼,无可避免,可两人这样的亲昵仍是不对的,不容于道德,也不容于礼教。
“扶我坐下吧!”她再次叹口气,语调轻柔的说。
瞿溟点点头,却先抱起了她。“属下要先进浴池,公主记得要闭气。”他担心她又吸入迷香。
凤翎不知他要进去做什么,不过并未发问,只是点了一下头。
他抱着她走进帷帐内,取了她的外衣及腰巾后才又走出来,将她轻放在青白色的砖上。
“霜儿还在里头,去带她出来吧!”凤翎小心地坐着,深怕缠绕在身上的单衣散开。
瞿溟为她被上外衣,而后以腰巾扎紧,深怕衣裳滑落。
凤翎低头看着自己像只蛹般的让衣物团团圈住,她仰望着他,美眸里净是温柔的笑意。“我似乎老是麻烦你。”
他深邃的黑眸也露着笑,她这般模样与平常高贵的样子大相径庭,可却多了几分娇媚……他拉回心神,走进浴池内将霜儿抱出,让她与公主靠在一块儿。
霜儿的头无力地滑至凤翎的膝盖上,没有半点意识。
“这迷香还真厉害。”凤翎倚着冰凉的墙,试着让昏沉的脑袋清醒些。“真不知这人存的是什么心,先是将我推落水中欲置我于死地,现下又用起迷香。”凤翎轻声呢喃。
“他是在让公主知道他的存在。”一提到此事,瞿溟的脸立刻沉下,他没想到公主连在沐浴时都能生出这样的事端,若是公主在池内昏厥,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凤翎瞧着他冷硬的脸色,嘴角漾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这人将香混在花篮里,为的就是要让霜儿误以为这是薰衣的香药,足见此人心思之细腻。”
“公主以后的饮食起居都该注意,而且不能相信任何人,就连霜儿也要防着。”瞿溟实事求是地说。
凤翎讶异地望着他。“你在怀疑霜儿?”
“属下什么人都怀疑。”
她摇摇头。“霜儿对我有着不亚于你的忠心。”
他没有应声,只听见她又道:“这样的日子,也算刺激吧!”她话中有着自嘲的意味。
他皱紧眉宇,显然无法对这事轻松以对。“属下认为该撤换所有当时在船上的人,这才是万全之策。”
“连驸马也要换吗?”她不假思索的月兑口而出。
卑落,两人皆是一愣。
凤翎垂下眼。“我的意思是……不必如此麻烦,这事我心里已经有了底,”她沉默了一下。“瞿溟,你到外面去守着吧!”
他有几秒的迟疑,但最后仍点了头,明白她的顾忌,他们的确是不该这样单独相处的,若让人发现,不管理由为何,皆会为她带来困扰。
他转身离开,就在他走到门口时,听见她的声音。
“瞿溟。”
他止住步伐。
“你想过成亲吗?”
他转过身,与她对视。“没有。”
“为什么?”她的语气中有着不解。
他凝视她,专注的眼神带着炽热的光芒,令凤翎的心底起了波涛,低眸回避他的眼神。
“属下会在外面守着。”
她听见他关上门,眼睑亦随之掩住双眸,她的心仿佛被针刺了一下,红色的血珠慢慢的从伤口上渗出凝结,可椎心的痛却不曾稍解,只是在心底隐隐的飘荡着,找不到出口,也无法淡去。
***
第二天下午,在凤翎的坚持下,一行人启程往京城而去。
县官原是希望她能等案子水落石出后再离开,可因她一心记挂父皇,所以还是决定先回宫,若加快速度,他们明天傍晚就能进京城了。
她本想一早就动身,可或许是因为昨晚的迷香仍在体内未完全退去,她一直到下午才恢复精神,而对于昨夜发生的事,她只字未提,就连霜儿都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奴婢倒是第一次让香给呛昏,真是邪门。”霜儿坐在马车内,双手交叉于胸前,努力的回想昨夜的事。
鲍主说她被香给薰昏了,可她以前在宫中薰衣时,从未发生这样的事啊!怎么到了县府就昏了?
“啊!奴婢明白了。”她恍然大悟。“定是县官他们用的香没宫中好,是杂货,才会将人给薰倒。”她愈想愈觉得非常有道理。“公主您说是吗?”
霜儿望向主子,却发现她根本没在听她说话,只是凝视着窗外灰暗的天色。
凤翎看着骑在马上的瞿溟,想起那一夜大雨中,他奋不顾身地跳下水救她,他的忠心让她动容,就连她命他回京,他也因放不下她而默默地在她身边守护着,她一直以为他只是在尽职责,所以忽略了他深藏的情意。
如今知道了,却是晚了……
“公主,您在瞧什么?”她一脸纳闷,这沿路的风景又不特别,有什么好瞧的?而且,自出发后,天色就一直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似的。“公主——”她拉开嗓门唤道。
凤翎眨了眨眸子,视线移向她。“什么事?”
“您在瞧什么?奴婢唤了您好几声,公主是不是不舒服?”霜儿蹙一下眉头。
“没什么。”朱凤翎将目光移回窗外。“我在想事情。”
“什么事?”霜儿追问。
“我想替瞿溟选蚌媳妇。”她颦额。“你觉得怎么样?”
“瞿统领的确是该成家了。”霜儿点头附和。
“你愿意?”她转向霜儿问。
霜儿愣了一下。“公主是说……”她紧张得结巴。
凤翎颔首,可面容却没有喜悦之色。
“公主您别开玩笑了。”霜儿叫喊出声,一脸的惊慌。
“你不想?”
霜儿猛烈地摇头。“奴婢不行、不行。”她的眸子溢满惊慌。
“为什么?他是个很好的人……”凤翎的话语带着一丝苦涩,随即长叹一声。
霜儿没发觉她的异状,只是不停的摇头,结巴着说:“统领是好人,可……可奴婢没法和他相处的,奴婢同他说不上话,再说……再说……”
“再说什么?”凤翎追问。
“再说奴婢有……有喜欢的人……公主别把奴婢许给瞿统领……”她才说到这儿,便已急得落了泪。
凤翎吃了一惊。“你有喜欢的人了?”她怎么没瞧出端倪。
霜儿急着点头,泪水扑簌簌的掉下来。
“谁?”
“是……他不知道这事……”霜儿以袖口拭泪。“是……郭护卫。”语毕,她的俏脸已红成一片。
凤翎眨了眨双眸,笑靥在脸上泛开,“郭韦?”
霜儿羞涩地点头。“公主失踪的时候,是他安慰奴婢……不然,奴婢早就跟着跳到江中陪您去了……”
凤翎忽然觉得心整个轻松起来,笑容也加深了。
“您别取笑奴婢。”她羞赧地低下头。
“郭韦哪里让你喜欢了?”凤翎问,她实在很难将两人联想在一起,郭韦看起来就是个不会哄姑娘的大老粗。
“奴婢不知道。”霜儿绞着手,脸蛋更红了。“他……他这人呆头呆脑的,奴婢也不知自己喜欢他哪儿,可……从公主失踪后,他便一直粗着嗓子同奴婢保证说他一定会找到公主,要奴婢别哭,说奴婢哭得他心都慌了……”
凤翎笑出声,霜儿害羞地跺着脚。“公主怎么取笑奴婢,奴婢不说了啦!”她以双手捂着自己烫红的脸。
“我不笑便是。”凤翎以手掩上嘴,可眸子里仍旧盛满笑意。
“反正奴婢……奴婢也不知道。”霜儿按着发红的脸。“那时奴婢瞧他不知所措的模样,心里头又想哭、又想笑,可……又有那么一点点感动……就……”
凤翎但笑不语。
“所以,公主您别将奴婢许给统领。”霜儿又是一脸的紧张。
“我既知你心有所属,又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呢!”她忽然失去了笑意。“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才是幸福。”她在心里喟叹一声,忽然想起了莺莺与阿城。
霜儿注意到主子不经意流露出来的落寞,冲口道:“公主同驸马也会幸福的。”
凤翎并未应声,只是将视线移至窗外,微风吹起她的青丝,拂过她的脸庞,在她心底缓缓的缠绕,而她愈理,却愈觉得心乱。
这几天,她老想起自己与瞿溟间的点点滴滴,他们第一次见面、他们八年间相处的情景,那时的他同现在一样沉默寡言,可总是默默地守在她身边,那时她还小,不懂男女之情,等她稍长,他却让父皇升为都指挥使司,不再亦步亦趋地守护在她身边,当时她虽觉落寞,可着实不知他已在她心中占了一席之地,而如今懂得,却……迟了……
这时,心底陡地窜起一句轻响——真迟了吗?真迟了吗……
她不自觉的握紧粉拳。“真迟了吗?”她喃喃自语着。
“公主,您在说什么?”霜儿问。
凤翎猛地回过神,眨了眨眸子。“没……”她轻语。“有些事我要想想……”她的声音渐小,或许……或许还不迟,她必须下决定……
霜儿见她在想事情,也不好再说,不一会儿,她听见雨打在车顶的声音。
“下雨了。”霜儿拉开另一边的帘布,望着窗外,她听见瞿统领喊着示意大伙儿加坑诏作,他们必须在天黑前进入客栈歇息。
约半个时辰后,一行人进了镇上的一间饭馆,除了在马车里的凤翎、霜儿、浅微跟姗璃外,其他的人皆是一身湿。
当霜儿瞧见浅微跟姗璃自另一辆马车上下来时,不由自主地冷哼一声。
“不要脸!”对她们两个,她原就没啥好感,再加上后来公主落水一事,她就更讨厌她们了,依她说,推公主下水的就是她们两人!
凤翎听见她的话语,不禁扬起笑。“怎么说起粗话来了?”
“奴婢还有比这恶毒百倍的话。”霜儿瞪着她们,恨不得她们这会儿就死在她的目光下。
浅微与姗璃虽听见她的话,可也不敢发作,只是陪笑地向公主点个头。
“怎么了?”索冀礼跃下马。
凤翎没看他,只是对霜儿道:“先进去吧!”
“是。”霜儿撑着伞,与主子一同往客栈里走去。
她对索冀礼的视若无睹,让他一把火猛地升上来,就要爆发。
“将军,咱们就在这儿等着吧!”浅微手里抱着古筝说道。“等公主先进房里休息,我和姗璃再入内。”她们还是别同公主打照面的好。
“不用如此,一块儿进去。”索冀礼怒声说着。
一旁的瞿溟正将马匹交予小厮,在听了他的话后,不由得冷声道:“将军莫要欺人太甚。”
“是啊!将军不要欺人太甚。”郭韦也忍不住敖和,粗眉皱成一团。
“你们这话是什么意思?”索冀礼怒咆。
“将军带家妓随行已是不该,再让她们与公主同进同出,置公主的颜面于何地?”瞿溟的双眸中俱是冷意,当他无意中瞥见浅微手中的古筝时,眸子闪过一丝亮光,古筝……他早该想到的!
“公主没动怒,那是给将军面子,将军不要得寸进尺。”郭韦也说,另外两名随从不住地点头。
其实,他们对将军带家妓随行之事,心中相当不满,可碍于不想给公主添麻烦,所以一直隐忍不发。
“是谁得寸进尺?”索冀礼大怒,若不是有公主当护身符,他们敢这样对他说话吗?
“你们是什么身份,敢这样对将军说话。”索冀礼身边的侍卫长挺身而出,捍卫主子。
“别吵了。”浅微忙打圆场,不想瞧见局势一发不可收拾。“大伙儿别都站在外头淋雨。”
瞿溟冷冷地回视索冀礼一眼,迈步往客栈里走去,身后跟着郭韦等人。
索冀礼沉下脸想上前,却让浅微抓住了手臂。
“将军不要意气用事,万一闹僵了传到皇上耳中,于你没半点好处。”浅微软语说着,这儿离京城已不远,若出了岔子,可不得了。
“是啊!将军就别气了。”姗璃耸个肩。“我们这等身份的人,怎么配与公主同进同出呢!既然要我们等着,那就等着吧!也没啥大不了的。”
索冀礼不发一语,只是面色铁青地跨步往客栈里走去,侍卫连忙跟上,浅微与姗璃互看一眼,不知这回又会闹出什么事情来了。
而这时的凤翎正走进二楼的客房,店小二正象征性地以抹布拍着桌子上的灰尘。“客倌要些什么吗?”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貌美如仙的姑娘。
霜儿上前挡住他望着公主的视线。“怎么这样瞧人?”她恶狠狠的瞪他。
店小二不好意思地搔了一下头。“姑娘长得漂亮,所以小的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你好大胆——”
“霜儿。”凤翎向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刁难人,随即转向店小二。“先来壶热茶吧!”
“是、是。”店小二急忙点头。“小的立刻去。”他往外走去,慌急得差点撞上门板。
霜儿笑出声。“小心点,脑袋掉了可接不回去。”
店小二尴尬地笑了两声,匆忙带上房门出去。
凤翎走到床榻坐下,疲累地抚了一下眉心。
“公主不舒服吗?”霜儿走近她。
“没什么。”凤翎摇头,大概是身子还没完全复元,所以觉得比平常累。
霜儿立刻自包袱中拿出药材。“奴婢就去跟他们借个地方熬药。”
“不用了。”凤翎摇首。“这几日喝药喝得烦人。”
“大夫说了,得再服几帖——”
她话未说完,房门忽地让人推开,霜儿转头,就见索冀礼沉着一张脸走进来。
“将军。”霜儿有些讶异地叫了一声,自他们南下后,将军就对公主不理不睬,怎么这会儿却跑来了?
“你先出去,我有话跟公主说。”索冀礼的脸色甚是难看。
凤翎瞧着他湿透的模样,淡淡地道:“将军有话要说也不急于这一时,还是先换下衣裳,免得受凉。”
“不用了。”索冀礼一口拒绝她的提议。
凤翎示意霜儿先出去,她点个头。“奴婢告退。”她出去时顺手带上了房门,可心里衡量着要不要去叫瞿统领过来,他同其他随从正在另一间房换衣裳,她想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先看看情况再说。
虽然她有时无法谅解将军对公主的态度,可他毕竟还是驸马,是公主的丈夫,而且每回将军只要与瞿统领一照面,场面就会变得不可收拾,所以,若非万不得已,她不想再闹上一回。
“将军有什么话就说吧!”凤翎表情平静,甚至有些冷淡。
“这些话,我已经憋了一天了。”索冀礼一身湿漉漉地在椅子上坐下,脸上闪着怒意。“我要公主给我一个交代。”凤翎微挑眉。“什么交代?”
他冷笑一声。“我记得公主说过,说公主无法为索府传续香火。”
她静静地聆听着,并不答腔。
“我当时说了,若这事属实,我也无话可说,可若公主撒了谎,这背后的原因就颇耐人寻味。”
“我记得将军的论调。”凤翎颔首。“有两个原因,都是害怕,可这两个害怕却截然不同,一个是初为人妇的羞怯,另一个是——”
“公主已不再贞节。”索冀礼的声音隐含着怒火。
“将军今日就是为了这事而忿忿不平?”凤翎不以为忤,只是淡淡一笑。“将军旧事重提,该是心里有了谱。”
索冀礼一愣。
凤翎微笑。“今早蓝大夫为我诊脉时,眉头纠结,似乎为某事不解,我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不妥,他急忙摇头,说我身子极好,我当下便觉得奇怪,若我身子好,他何故锁着眉头?现在你突然旧事重提,必是有了把握,该是蓝大夫向你说了我身子并无任何不妥。”
索冀礼看着她平静的态度,不由得皱起浓眉。“你有什么话要说?”他强忍的火气即将爆发。“为什么要骗我?”他激动地起身,当他得知真相时,就想质问她,若不是不想在县府闹大此事,他何必隐忍到现在!
“将军真想听?”凤翎扬起眉询问。
“废话!”他猛一拍桌。
她望着他盛怒的脸。“难道将军来不想平心静气的说话,非要这样喊?”
“你——”
“将军又要说我盛气凌人,仗着公主的身份跋扈骄纵?”她冷淡地一笑。“或许将军说得没错,我的确是有着这些气焰,可这就是我,我无法为将军改变什么,就如同将军也无法迁就我一般。”
她的话一时之间让他哑口无言。
“如果我是一般的村妇、平常女子,我便会以夫为天、温婉柔顺,就算受了委屈,也不敢有所怨言,因为我得倚仗我的夫君来养活我;可事实上我不是,我是皇上的女儿,当今的公主,我要什么有什么,我何须倚靠你,受你的气?”她平静地望着他。
“或许我这话是说得绝了,可我的出身我改变不了,你不喜欢我公主的身分,可我就是公主,一直没认清这点的是将军,不是我;凤翎自认不是无理取闹之人,嫁人之初也想与将军好好的相处,就算无法夫妻情深,可也盼着能有最基本的相敬如宾,所以,皇上赐的宅子凤翎没要,而是搬进了将军府与将军同住,可新婚的第一天,就发生了萦璇有孕一事,接着是她的悬梁自尽,将军非但没有自省之心——”
“我要自省什么?”索冀礼怒声道:“我又没叫她去死。”
凤翎轻叹一口气。“杀人何须亲力亲为?难道萦璇的事将军不用负半点责任吗?”
他愣了一下,不过随即辩道:“难不成公主要我在成亲前做个和尚吗?”
她微扯嘴角。“贞节向来是用来困住女人,而不是男人的,我虽觉不平,却无力改变什么,我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你的态度。”
“什么意思?”索冀礼眯起眼。
“我知道这个婚姻不是你自愿的,所以,你所有能想到的感受都是你自己的,但你可曾想过我的感受?萦璇的事发生后,你可曾好言好语的来向我解释清楚?没有,因为你放不段,更荒谬的是,你不要这个婚姻,却在意我的贞节,这不是很好笑吗?”她微扯嘴角。
“你——”他一时之间找不到话来反驳她。
“将军是不是认为做妻子的就该逆来顺受,只有你能对不起妻子,糟蹋、辱骂一个妻子,可这个妻子却得遵从所有的礼法,对你摇尾乞怜,渴望你的到来、你的宠爱?”她厉声道,眼光犀利。
“或许别的女人、别的妻子能做到你的要求,可我万不可能,我不是愚妇,我有我的想法,而我不想与将军有肌肤之亲,就是我的想法、我的意志、我撒谎的原因。”她抬起下巴,双眸坚定。
他被她的话震慑住,表情是不可置信。
“无关乎任何‘害怕’,我只想照我自己的意志去做。”她继续道:“成亲至今,我们的关系每况愈下,我只能说我们都有错,也都没错,我们的个性都太烈,就像两只互不相让的斗鸡,只想在彼此间争出个高低、分出个高下,可我累了……”她叹口气。
“每回你出现,我都感受不到一丝喜悦,反而让我全身陷入戒备状态,我本想与你各过各的生活,互不干扰,可你却不肯罢手,你一直在找机会击垮我,这就是你带浅微与姗璃的原因,你想让我难堪。”
她这一连串的话语让他根本无法反应过来。
“我原是不想与你说这些的,可明天就要见皇上了,而父皇大概也耳闻了些你我的事,毕竟这一路上闹的事也够多了,所以,我不得不与你说清楚,也告诉你我的决定。”她的眸子闪着坚定的神采。
“什么决定?”他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来。
“这婚姻,就让我们一起结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