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安回将军府后又过了半个月。这些日子,她都忙着裁制衣服。她先帮全儿做了几件衣服,而后想做件衣服给邵无择,因为需耗费较多的时间,所以至今还未完成。
她左肩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所以,她又开始忙碌地洗东西、替人治病,照顾琦玉母子的生活起居。她每天临睡前都会祈求上苍保佑邵无择和宋子坚,愿他们平安归来。
这几天,她想了许多事,希望自己能适应做个将军夫人,但结论总是令人沮丧,因为她只想做邵无择的妻子,却不想做将军夫人。
在这混乱的时代里,她不晓得还要经过多少年、多少战役才会天下太平。而在这期间,她都会提心吊胆,担心邵无择作战时是否每次都能全身而退。这样的折磨使人精神疲累。
她多么希望他能放弃将军一职,但她不能这样要求他,因为不是本身心甘情愿所做的决定,将来会有遗憾的,而她不想他日后责怪她。
她叹口气,抹去额上的汗珠。今天下午很闷热,让她很想午睡,她喝口茶试着清醒点。
“很累吗?子安。”琦玉半躺在床上,手里正绣着花鸟。这是子安教她的,因她年少时都是在街上度过,自然没机会学些女红。
她打个呵欠,点头道:“天气太闷了。”
“要不要去歇会儿?”琦玉道。
“我也要去。”蛮蛮揉揉眼睛,大大地打了个呵欠。因为叶云生随军队出征去了,所以蛮蛮都黏着子安。蛮蛮自小丧母,便把她当成母亲一样。
叶云生在走之前,曾委托子安照顾蛮蛮。子安义不容辞地答应了,因为蛮蛮是个可爱的女孩,子安很喜欢她。
“蛮蛮先回去睡,姐姐还要再缝一会儿,好不好?”子安模模她的头。
她的眼皮已经快合上了,遂道:“好。蛮蛮先回去睡觉。”
子安点头后,蛮蛮才转身离去。
“这孩子很喜欢你。”琦玉道。
“我也很喜欢她。”子安拿起手上的衣服,不停地绣着,她希望能在邵无择回来之前做好。
“你知道吗?我宁可你坐在这儿和我一起刺绣,也不要你跑去洗衣服、洗尿布。做这事轻松多了。”琦玉边刺绣,边推推摇篮。
子安笑道:“是啊!不过,搓搓洗洗的也很有趣。”
琦玉皱皱鼻子:“才不有趣呢,累死了。”
“琦玉,你一直跟着苏大人南征北讨吗?”
“是啊!原本亲属是不能跟着的。可是我不喜欢和相公分开,再加上官人也放心不下,所以,他到哪儿总让我跟着。”她耸肩道,“除了前线外,或许我也该像你一样,突然跑去找他,吓吓他。”
子安咯咯笑道:“小心后果,他可能会狮子吼,像大人一样。
“我才不怕呢!他会吼叫,难道我不会?”她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
“我痛恨战争,为什么大家不能和平相处呢?”子安叹气道。
“因为有男人。”琦玉义正辞严地说,“他们都喜欢逞强斗勇,争名逐利,追求权势。”
子安想起邵无择和宋子坚动不动就想打架的情景,心有所感地道:“有人就是喜欢打来打去的。”
琦玉赞同地点点头。
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嘈杂声,子安不由得皱皱眉头。
“怎么这么吵?”琦玉道,她也皱眉,等一下把全儿吵醒的话,还得再哄他入睡,那可是很累人的。
“我出去看一下。”子安放下衣服,走了出去。
“怎么回事?”子安问门口的士兵。
他欣喜地道:“元帅他们凯旋而归了。”
“凯旋而归。”她喃道,惊愕地摇摇头,无法置信!她抓着门柱,想支撑自己。
“宋姑娘,你还好吧?”士兵关心地问。
“我很好。”她现在好得不能再好了,“他们人呢?”她绞紧双手,试着压抑兴奋的情绪,她好想见邵无择。
“在前厅庆祝,可能待会儿就过来了。”
“谢谢。”她颔首道,一转身即奔向房内。
琦玉被她吓了一跳:“怎么了?”
“他们回来了。”子安兴奋地梳梳头发,整理衣服。
“谁?”
“大人他们打胜仗了。”她不停地在房内踱步。
“真的?”琦玉大喊一声,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子安急忙扶着她:“你好好躺着,别乱动。”
“拜托!我是坐月子,又不是生病。”她高兴地穿衣下床,两人兴奋地一直交谈。
“宋姑娘,有位鲁成泰想见你。”门外的士兵突然道。
“啊?”子安错愕了一会儿,鲁大哥怎么来了?
“是上次那位?”见子安点头后,琦玉又道,“去看看吧!”
子安只好点点头:“不晓得什么事?”鲁大哥为何会突然要见她呢?
“鲁大哥,你找我有什么事?”子安纳闷地问。
她和鲁成泰正面对面地站在廊道上,鲁成泰仍穿着军服。
“子安,我……”鲁成泰迟疑地搔搔头,满脸红红的。
“怎么了?”子安不解地看着他面河邡赤的模样。
“我……我希望你能嫁给我。”鲁成泰一口气说完。
“啊?”子安张大嘴,无法置信。这比当初邵无择说要娶她时,还教她吃惊。
“我们从小一块长大,你知道我很喜欢你。”鲁成泰又说。他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他真的无法放弃子安,她是个好姑娘。
“我已经有婚约了。”子安只能这么说,她仍在错愕当中。
“你们还没成亲,一切都还来得及!你可以悔婚!”鲁成泰急急地说。
“悔婚?”子安的脸孔扭曲了一下。天呀!什么跟什么嘛!
“是呀!”鲁成泰急切地点头。
“不可能。”子安坚定地摇头,“我不会反悔的。”
“娘也希望你能做鲁家的媳妇。”鲁成泰又道。
“我很抱歉,鲁大哥。”子安为难道。她不可能嫁给鲁成泰的,他们两人根本不适合。
“子安,”他心急地抓住她的手,“难道你对我一点情分——”
“放开她。”
突然,一声咆哮传来。
子安还没回过神来,她已被邵无择搂进怀中。邵无择一手挥开鲁成泰的手,一手围着子安的腰。
子安望着平安归来的邵无择,高兴地道:“你回来了。”但他看起来很生气,子安心想,他该不会在气鲁大哥吧?
“我告诉过你,别再来找子安。”邵无择怒声道。前些日子在军营时,他已警告过鲁成泰,没想到他还敢来找子安,而且还碰她!若不是顾及子安在这,他早就一拳打飞鲁成泰了,他还没原谅鲁成泰带子安至军营的事呢!
鲁成泰有些怕邵无择,不过,他还是壮大胆子道:“我是来向子安——”
“报平安的。”子安连忙截断鲁成泰的话,若让他把实话说出来,她不敢想象邵无择会有什么反应。
“不是,我——”
“顺便看我过得好不好。”子安再次截断鲁成泰的话。她恳求地看着鲁成泰,一面小心地摇头示意他别说,一面将双手抱着邵无择的腰,以防有任何不幸的事发生。
“是吗?”邵无择皱眉道,他才不相信呢!
鲁成泰本想说实话,可是见于安哀求地看着他,再加上他注视着子安环着邵无择的双手,他知道说实话也没用了,因为他看出子安爱的是邵无择而不是他。
鲁成泰有些不堪打击地点了点头:“我走了。”他根本不该来这一趟的,他早就该知道了,不是吗?当于安请求他带她去军营时,他就该明白的。
邵无择看鲁成泰离开后,才道:“他真的只是来报平安的?”他还是很怀疑,鲁成泰离开时像是失了魂似的,报平安会如此那才奇怪呢!
“当然。”她连忙点头。
“那他为何握你的手?”他有些气愤。子安是属于他的,任何人都不能碰。
听见这充满醋意的话,她心里很高兴,偎进他怀中,紧抱着他:“你不是在前厅庆祝吗?”她赶紧转移话题,免得待会儿被套出话来。
“我是来带你一块儿去的。”邵无择模模她的头发。
“为什么?”她疑惑地问。
“去了就知道了。”他神秘地说,“走吧!”他拉着她一起走向大厅。
前厅到处都是将领和士兵,而且谈话声不断。当她和邵无择走进大厅时,大家倏地一片安静,这令子安觉得很恐怖,她靠向邵无择,因为她不喜欢成为众人的焦点。
邵无择带着她走到朱元璋面前。
“子安,你一定很纳闷我为何要你来。”朱元璋顿了一下,微笑道,“三天后,我会主持无择和你的婚礼。”
子安一听,嫣红了双颊,整间大厅此起彼落的祝贺声不绝于耳,邵无择的肩膀猛地被拍了好几下,有的将领则开始调侃邵无择,听得子安很不好意思。
宋子坚对邵无择道:“我把子安交给你了,你可要好好照顾她。”他定定地看着邵无择,他要听见承诺。
邵无择点头,简短地道:“我会。”
“庆功宴要很久吗?”子安赶紧转移话题,她不喜欢大家一直谈论她。
“至少会到晚上。”罗应淮回答。
“可是,现在才下午。”子安讶异道。天啊!庆功宴怎么拖那么久。
“庆功宴总是这样,更何况我们除去了大敌。”罗应淮耸肩道。
“你们怎么一副无趣的模样?”子安莞尔道,他们对于四周热闹的情景,似乎一点也不感兴趣。
“太奢华了。”苏昊简短地回答。
“不能离席吗?”子安提议。
邵无择摇摇头:“至少得过些时候。”
他们四人都不喜欢这种场跋,不是去迎合别人,就是有人拼命奉承你,虚伪得可怕。
子安对苏昊道:“琦玉在等大人。”
苏昊的眼神变得很温柔:“我待会儿就去找她。”
“你们过不久还会再上战场吗?”子安担忧地问。
他们四人对看了一眼,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子安觉得他们的眼神有点奇怪。
子安尴尬道:“对不起,这是机密,我不该问的。”
“不是你想的那样,子安。”宋子坚摇头道,但并没有再做解释。
邵无择转移话题道:“我先送你回去。”
子安点头,反正她也不习惯这种场跋,再者,她不知道要和陌生人说些什么。
邵无择在众人的注视下带着子安离开,自然引起不少人的窃笑声。他们以为两人分别多时,总得找个地方互诉衷曲,卿卿我我一番。
两人走出大厅后,子安才松了一口气。
“欢迎回来,大人。”子安整个人散发出喜悦的光芒,脸上净是幸福的笑容。
邵无择爱怜地模模她的头,牵着她的手,两人静静地走着。
饼了片刻,邵无择才道:“你的伤好了吗?”
“好了。”她小心翼翼道,“大人喜欢军旅生涯吗?”
邵无择愣了一下:“为什么这么问?”
她摇头:“每个人都是自由的,没有人可以要求别人怎么做,因为对自己有利的未必对别人有益。”她难过地说,“就像宝宝一样。”
他皱眉,不晓得她在说什么,“这和全儿有何关系?”
“我说的是兔子宝宝。”她叹气道。
他翻翻白眼,他真受够了这只奇怪兔子。他停下脚步,抬起她的下颚道:“你有心事?”
“我的要求太多了。”她好想哭。
他还是不知道问题的症结在哪。
“你有什么要求?”
她不语。
“子安——”他扬声。
她摇头。
“告诉我。”他命令。
她突然放声大哭,将脸靠在他的胸膛上。
他搂着她,担心道:“到底什么事困扰了你?子安。”她这样不言不语,他根本不晓得她的脑袋里在想什么。
子安为自己的缺乏自制感到羞愧,他胜利归来,她却在这儿哭得不知所云。可是,她好担心他会再次离开她到前线作战,但她又对这种情形爱莫能助,因为她没有权利阻止他,那是他的责任。
“子安。”
他忧心的口气,让她慢慢止住泪水。她不该让他烦心,反正他也无法改变这既定的事实。
“我只是很高兴你回来了,所以有些情绪失控。”她抹去眼泪。
“别骗我。”他根本不相信。
“我没骗你。”
他皱着眉看了她一会儿,牵着她往前走。他打算晚点再问她是为什么事烦心,现在时机不对,他还得回大厅去,但他必须先安抚她。
“明天,我带你上街逛逛。”他道,或许出去走走她的心情会好点。
“大人不必——”
“就这么说定了。”他打断她的话。
“我想,时间似乎没有改变你的个性。”她有点生气。
他挑眉道:“你在暗示什么?”
“我不是你的部属。”她提示道,讨厌他喜欢命令她,真霸道。
“你是我的妻子,这是显而易见的。”他耸肩。
“所以,你得听听我的意见。”她训示道。
“我有听,可是,做决定的是我,发号施令的也是我。”他反驳道。
“我不是你的马。”她气愤地道。
他附和着说:“我的马温驯多了,你比较像一匹顽劣的马。可是,只要经过训练,我想,你会改善的。”
她真想尖叫,这男人真以为她是马,还说她是匹劣马,太可恶了!
他好笑地看着她冒火的双眼,她这样有精神多了。
她扬起下巴,讥讽道:“你是个粗鄙的野夫!大人觉得呢?”
他模着下颚想了一会:“那我也该有野人的行为。”
下一秒,她已被他扛在肩上,他的大笑声混着她的尖叫声在走廊回荡。
她捶着他的背,“放我下来,这一点也不好玩。”她喊叫道。
瞬间,她发现廊道上聚集了一些士兵。噢!老天,她没脸见人了。
邵无择遣返士兵,只见那些士兵开心地笑着。
“大人。”她怒道,“这一点也不好笑。”
他换个姿势,抱着她与他同高。她搭着他的肩,深怕滑下来。
“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她戳着他的肩。
他亲吻她的额头,而后放下她。
“我得走了。”他笑道。
他的举动让她困惑,她忧心地道:“大人,你受了什么刺激吗?”
“别胡思乱想。”他转身准备离去,突然又回身低头给了她一个热烈的吻,而后才离开。
子安满脸通红地站在那儿,心里想着,邵无择真是个复杂的男人。
第二天下午,子安和邵无择及宋子坚、罗应淮一行人上街四处逛逛,原本琦玉和苏昊也想跟来,但又放心不下全儿,所以作罢。
子安高兴地吃着糖葫芦,觉得每样东西都很新鲜,她已经好久好久没上街了。
邵无择看着子安的笑容,知道自己做了正确的决定,她该出来走走,才不会胡思乱想。
子安拍拍肚子,吃得有些撑了,她拉拉邵天择的手。
“怎么了?”他俯身道。
她将糖葫芦递到他面前:“你吃。”
“我不喜——”
“求你。”她把糖葫芦递至他嘴前,眨眨她无辜的眼睛。
他叹口气,乖乖地张开嘴,让她把糖葫芦放至他口中。他还真觉得有些窝囊,他从来就不喜欢吃甜食,可是,当他看见她微笑的模样,只觉这一切似乎都值得了。
宋子坚和罗应淮在后面不住地笑着,邵无择的威风不晓得跑哪去了。
罗应淮促狭道:“好吃吗?”他看着邵无择。
邵天择瞪了他一眼:“少-嗦。”
“甜不甜?”罗应淮还不知死活地道。
“人家无择是甜在心里。”宋子坚忍不住插嘴道,说完还哈哈大笑。
邵无择挑起眉毛,逼近他们两人,他很早就想痛揍他们一顿了,最好是打到牙齿碎裂,看他们还会不会嚼舌根。
子安急忙拉住邵无择的衣袖,她实在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动不动就想打架,像一群长不大的孩子。
“你们都是用这种方式表达你们的感情吗?”子安皱眉。
“我可没有。”罗应淮马上划清界线,“每次都是无择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
“我也没有。”宋子坚也立刻表明自己的立场,“无择最喜欢动武了。”
邵无择翻翻白眼,这些人可真会见风使舵,“封住你们的嘴巴,我就会舒服点。”
子安训道:“大人,你实在是太暴力了!你们两个也是,为何老要触怒大人,太无礼了。”
邵无择受不了地看着他们两个争先恐后地解释,惟恐别人不知道他们有多善良、多无辜。
邵无择径自拉着子安往前走,留下他们两个在后头兀自笑着。像白痴一样,邵天择心想。
“大人,你真该好好收敛你的脾气。”子安道。
他耸耸肩。
子安叹口气:“我想,我是太奢求了!大人像石头一样固执。”
邵无择摇头道:“你就是爱乱想。”
“前面好多人,我们去看看好不好?”子安指着前面。再讨论他的个性也无济于事,不如换个话题。
“好像是白莲教徒。”罗应淮眯眼看了一下。
他们往前走去,看见两三个白莲教徒正在欺骗愚夫愚妇。
“各位乡亲父老,只要你们买了这符咒,包准刀枪不人,会有天兵天将保护,这等好处错过就不会再有。如今战事不断,惟有此符才能保身!一个符咒才一两银子,有没有人要买?”一个穿着大红衣服的胖子,正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一个高瘦男子烧了符咒水,喝下后道:“为了取信于乡亲,我这就试验给大家看。”
这时,原本兴致缺缺的群众,才有了点反应,甚至有人鼓掌叫嚣。
子安因为较矮小,所以她钻到前头去看。她从来没见过这种事不免好奇,而邵无择就站在她身后,无聊地看着这一切。
斑瘦男子拱手道:“在下王斌。”他指着另一名较硕壮的男子,“他是龙福,等会儿他会拿刀枪刺向我,让大家见识见识符咒的厉害。”
龙福看来像是名屠夫,黑黑壮壮的,脸上净是胡碴,手里拿着把大刀,耍来弄去的,看起来有些功夫底子。
有些人害怕地道:“可不要弄出人命。”
那个红衣服的胖子名为胡成保,一听此话,忙道:“各位别担心,王斌现在已有天神下降来保护,已是白龙附身,凡人动他不得。”
王斌表演似的打了几套拳,运气于丹田,大喝一声,拍打胸膛。龙福舞弄大刀,大吼一声,举刀砍向王斌胸口。
人群中有人开始尖叫,子安吓得往后靠着邵天择,邵无择圈着她的腰,俯身道:“别怕,那是雕虫小技。”
他此话才刚说毕,大刀正好砍中王斌的胸膛,而龙福似乎还嫌不够似的,拼命砍他,王斌大喝好几声,身上竟没有流出任何一滴血。
群众大声鼓掌,已经开始有了骚动,有人甚至已经掏出银两迫不及待地要买符咒。胡成保手拿着符咒,开始贩售给乡民。
“怎么白莲教徒到现在还是不求长进?”宋子坚皱眉道。
“老是妖言惑众,欺骗乡民,敛聚钱财。”罗应淮讽刺道。
“可是,他真的没流血。”子安不解道。
“那只是气功的一种,将气凝聚于胸膛,好抵挡外力。”邵无择解释,他摇摇头,不想再看下去,遂道,“走吧!”
他们四人转身准备离去,胡成保正好走到子安面前,色迷迷地看着她。
“这位姑娘怎么要走了,你不相信这符咒的功用吗?”胡成保笑起来时,眼睛被脸上的横肉盖住,看起来像只奸诈的老鼠。
子安看着他,不由得想起那位死去的间谍蟑螂。他们两人,一个是老鼠,另一个是蟑螂,都很恶心。
苞成保见子安不说话,禄山之爪已伸了过去:“这样好了,碰巧我会模骨,就替姑娘算算命好了。”
子安急忙后退,却撞人邵无择的胸膛。邵无择抓住苞成保的手腕,用力一扭,只听见胡成保大叫,哀嚎声像是杀猪一般难听。
邵无择的表情冷冽,双眸已喷火,他的手一甩,胡成保即飞了出去,撞向另外两名白莲教徒。
罗应淮取笑似的哈哈大笑。这个愚蠢的男人,竟敢太岁头上动土,活该!而且动的还是邵无择心里的一块宝,只能怪他有眼不识泰山。
子安看着邵无择勃然大怒的神情,心想不妙,可别惹事才好。她握着邵无择的手,安抚道:“我们走吧!”
“人家可不让我们走。”宋子坚挑眉道,实在该有人给他们一点教训。
他们三个人已从地上爬起,涨红了脸,邵无择的举动无疑是在向他们挑衅。因为有些人已经想要退符咒,拿回银两,他们三人一下子就被打败,无疑是自掌嘴巴。
“子安,到一旁去。”邵无择道。其实,他大可带子安先走,罗应淮和宋子坚应付这三个骗子已是绰绰有余,但不给那胖子一点教训,他愤恨难消,那该死的东西竟敢碰他的女人。
“我不要。”子安道,她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宋子坚皱眉道:“子安!”
他的话还没讲完,那三人已冲了过来,手中还各拿一把大刀。宋子坚和罗应淮立刻上前一步,分站在邵无择两侧,人群也自动空出一大块区域,免得遭受无妄之灾。
邵无择反射性地将子安推向身后,往前踏一大步,双手放在身后。胡成保冲了过来,砍向邵无择,邵无择身子一侧,手背掴向胡成保的脸颊,胡成保哀叫一声,脸已红肿。邵无择速战速决,抬脚踢中胡成保腰月复,抓住他的衣领,喊了一声:“去!”
苞成保撞向墙壁,当他刚滑下壁面时,王斌和龙福也相继被丢了过去,三人倒成一团。
群众开始喊道:“什么有天兵天将保护,都是骗人的。”一群人丢掉符咒,捡起散了一地的银两。
子安双手叉腰,怒道:“你们还笑得出来!我在旁边可是很担心的。”
邵无择翻翻白眼:“这种三流的角色,能伤我们什么?”更何况,他们也没笑。
“子安,你的话太侮辱人了。”宋子坚也道。
“我……被你们气死了。”她跺脚,“懒得理你们。”说毕,就自个儿往前走去。
罗应淮笑道:“无择,你的娘子生气了,还不去追?”
邵无择瞪了他一眼:“总有一天我会封住你的嘴。”
邵无择走几步就赶上了子安,拉着她往前走去。
罗应淮又开始发笑,宋子坚看了他一眼道:“小心有一天你会笑不出来。”罗应淮有时也真是太不正经了。
他耸肩道:“到时再想办法-!”
宋子坚闻言,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邵无择拉着子安在一间客栈前站定。
“这家‘茗茶客栈’的茶甘醇清香,我们上去坐坐。”邵天择道。
他们四人上楼品茶,预备喝完后就回府,因为太阳也快下山了。
这间客栈已是几十年的老店。在这儿,只要你说得出茶的名称,他们一定能奉上茶品,所以,这儿的客人大都是饮茶名士。当然,平民老百姓也常常来此。
子安他们正好坐在护栏旁,如此,可以看到楼下的街道和建筑物,人来人往的,非常有趣。
子安捧起茶杯闻了一下,才浅尝:“嗯,好香,真好喝,你们常来这儿吗?”
“这阵子都在打仗,根本没有时间来这儿。”宋子坚道。
他们身旁的人起身离桌,正好楼梯口来了四名大汉,他们就坐在子安身后的桌子。
这四人头上也扎着红巾,和街上卖符咒的人一模一样的打扮,无庸置疑,他们也是白莲教徒。
白莲教成立的年代约在元顺帝至元五年到至正九年(一三三九-一三四九)之间,倡言曰“弥勒降生,明王出世”。因元朝政府迫害汉人、南人,再加上僧徒骄横,因此,汉人、南人纷纷入教,假佛教之名,行反元之实。
而所谓红巾万千的“红巾”即白莲教。红巾之反元运动,大体而论,分为南北两派,南派有徐寿辉、陈友谅、明玉珍等。北派红巾则以白莲教的创始人韩山童为主,郭子兴和朱元璋也是红巾,所以,朱元璋的部属多是白莲教徒,因此,洪都城内有很多红巾士兵。
白莲教假教愚民,其组织以教主为尊。教主多世袭,教主之下,有大小传头及会主诸名,各头目分掌教旗,或管百人,或数百人。
子安品着茶,看向街道,正好瞧见斜对面的招牌——“百花楼”。那是一间青楼,不晓得银红是否就在那儿。
“这一带你们都熟?”子安问。
“一清二楚。”罗应淮吹嘘道,“没有一家店我没去过。”
“是吗?”子安有些不相信。
“当然。”子安的怀疑让罗应淮有受辱的感觉,“不信你可以问我。”
“噢!”子安点点头,垂下眼睑道,“那百花楼去过吗?”
罗应淮“啊”的一声,愣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宋子坚在心里偷笑,终于说不出话了吧!这就是大嘴巴的坏处。
邵无择斜了罗应淮一眼,眸中写着——自作自受。活该!
“去过吗?”子安追问。
罗应淮左右观望,子安什么不问,偏问这个,要他如何启口?这时,他瞧见有名女子低头拿着琵琶往楼上走来,他大大地松了口气。
“有人来弹琵琶了,你一定没听过吧!”他赶紧转移话题,一面还指着上楼的女子,声调还不忘装作惊讶状。
子安回头看着那名女子,暂时忘了自己方才的问题。她看不清楚女子的脸,因为她始终低着头,但感觉上很年轻。
女子在中央坐定就开始弹琵琶,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一句话,也没抬头。她弹的乐曲清清淡淡的像溪泉一般,感情投放得恰如其分,宛如夏日凉风,令人身心顿觉舒畅无比,和这茶馆的气氛倒是满相配的。
一曲弹毕,众人鼓掌,子安甜甜地笑着,看向邵无择,脸上是欣羡的表情。
“她弹得真好,可惜我不会。”子安道。
邵无择拍拍她的手,“你这样就很好了。”他温柔地道。他喜欢的是子安这个人,而不是其他的附加条件。
子安的脸又染上一抹红晕,但他的话让她很窝心。
宋子坚咧子邙笑,他可以确定邵无择会带给子安幸福,他们俩老是旁若无人地表达彼此的感情。
而罗应淮当然也替邵无择感到高兴,他是该得到他的幸福,他相信子安会丰富邵无择的生命,就像现在的琦玉之于苏昊。
弹琵琶的女子走到他们这桌,拿出木盘。子安放了好多银两在上面,女子感激地看着子安,子安这才看清她的容貌。
她看起来大概只有十七岁,眼里的脆弱是子安所熟悉的,但她给人的感觉很坚强,即使再困难也会挺直背脊,她令子安想起以前的自己。
她长得很娇弱,嘴唇紧抿,代表她对命运的不妥协。她有着水汪汪的眼睛,小巧的鼻子,令子安想起风中的小草。
她继续走到另一桌,递出木盘——
子安叹道:“她看起来真可怜。”
罗应淮耸肩道:“会吗?我——”
“放开我!”那名女子怒声地喊。子安一回头,看见四名大汉中的一名正捉着她的左手调笑着。
“你再不放,我会让你后悔。”女子愠道。
“这娘儿们还真凶呢!”大汉邪恶地笑着。
罗应淮起身准备给大汉好看,这女子刚才救他免于被逼问,他理应救她。
“锵!”巨响一声。
整楼的人开始大笑,那女子好大的蛮力,拿起琵琶便打向大汉的头,琵琶应声断裂,女子方得以挣月兑大汉的掌握。
大汉晃了一下,随即大吼一声。那女子竟让他在大庭广众前出糗,他岂会轻饶她。
他伸手欲捉琵琶女,子安反射性地拿起茶壶打向那粗鲁大汉的头,他顿时像只被煮的虾子跳来跳去,那水可烫人呢!他的叫声像只乌鸦,子安心想。
众人笑得更厉害了,有人甚至抱着肚子,流下“喜悦”的泪水。
另外三名同桌的大汉,这时再也不能坐视不管了,他们大吼三声,冲了过来。
邵无择拿起茶杯弹向来人的膝盖,他们的脚步踉跄了一下。宋子坚和罗应淮走向四人,其中一个还在跳,就不理他了,另外三人全部被扔出护栏外,摔到街上。
子安惊呼一声,忙探出栏外,却被邵无择揽回腿上。
“他们……”子安惊慌道。
“没事的,只是给他们一个教训。”他安抚道。她就是太仁慈了,想到她方才拿茶壶扔那大汉的头,他不禁露齿而笑,子安有时还真是强悍。
那女子捡起破碎的琵琶,忍不住悲从中来,这可是她谋生的工具,如今却……
子安拍拍她的肩膀:“你还好吧?”
她眼眶的泪水已在打转,但仍坚强地点点头。
罗应淮走过来,将银两递给她。她抬头看了他一下。
罗应淮道:“这是我从那铁头的身上搜来的,他弄坏你的琵琶,理当赔偿你。”他已把铁头一并丢至楼下。
她为他的用词感得好笑:“谢谢。”她的笑容柔和了她的线条。
罗应淮愣了一下,看着她渐渐离去。
宋子坚重重拍一下他的肩膀:“人都走远了。”他取笑着。
罗应淮辩道:“我又没看她。”
“哦!”宋子坚拉长尾音,满脸不信。
“你们两个还不回去?”邵无择已和子安站在楼梯口等他们。
他们两人一边走,一边却仍在争辩,邵无择真想将他们两人的脑袋撞在一起。
他从没见过那么多话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