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震端坐在书房里查阅公文与案卷。
为了处理父亲的丧事,他连日奔波。再加上刚接任锦衣卫指挥使的职务,要处理的公务也是堆积如山。
这段日子,虽然说不上是焦头烂额,但也着实不断在挑战着他的极限。
他正凝眉肃目,盯着一份卷宗,沉思着。
“难怪那天晚上到处都没有人,原来大家都去守夜了啊。”清脆的声音倏地打断他的思绪。
“这些宵夜……真的是为我们这些下人准备的吗?您对我们真是太好了……”
随着这些高亢烦人的声音一起飘进窗内的,还有一股诱人的食物香气。
狄震恼怒的打开窗户,想要教训一下这几个不知死活的下人,居然敢在他办公时大声喧哗。
然而窗外已经空无一人,只有那股诱人的香气还兀自在花园里四散着……
他愤愤地关上窗,继续看着手里的公文卷宗,拿起笔墨批示着。
这批公文明日一早一定要送出,看来今夜又是个不眠之夜。
“哎呀,我居然忘了灶上还炖着一锅汤,要赶紧去调味,不然就来不及了!”
又是一阵让狄震心烦意乱的吵闹声。
“到底是什么人……”他再度打开窗户,却还是空无一人。
他脸色铁青的握紧拳头。
看来府里的下人们全都忘记规矩了,等到哪日得闲后,他非要找出方才说话的那个莽撞丫鬟不可……
什么味道?
就在他气愤难平之时,一阵鲜香再度扑鼻。
这一次的香味与前一次不同,清爽而开胃,甚至还勾起了他一丝的饥饿感。
他的眉宇再度严厉的聚拢。
他从来没有吃宵夜的习惯,不该对这股不知从哪儿传来的香味如此在意才对!
低下头去,他想要集中心思在公文上。
“这蒸鱼的火候也刚刚好,真是清香四溢,沁人心脾……”随着那肆无忌惮的清脆嗓音再度响起,果然还传来了阵阵清香,让人食指大动。
狄震恼羞成怒的大喊:“给我站住,不许动!”
他挑高眉宇,气势汹汹的打开房门。这一次,他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懂规矩的婢女!
“到底在搞什么鬼?知不知道三更半夜的不能在府里喧哗?”他咆哮着,差点与站在他门前的女子撞个满怀。
“侯……侯爷,你是在说我吗?搞鬼?我没有,绝对没有!”
那个莽撞的女子正站在他的房门口,双手捧着食盘,看起来十分不安。
看清了来人,他微微一愣。
“怎么又是妳?”施慈恩,目前他最不想见到的人。
自从那个晚上以后,她就再也没出现在他的面前过。他怎么也没想到,半夜在他门前跑来跑去、高声喧哗的人居然会是她!
施慈恩屏住棒吸,同样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他。
“妳在干什么?”他神色不善的瞪着她。
“我在蒸鱼……”双颊立刻染上绯红,她羞赧的低下头去。
那一夜的记忆在脑海里萦绕不去,虽然之后他一声不响的离开了,但他留下的温暖却让她好几夜都无法入眠。
“那个……我看最近大家都为了丧事奔波,没时间好好吃顿饭。所以我就下厨做了些吃的,给守夜的仆佣们送去……”
“这些事交给下人去做就行。”蒸鱼的香气依旧在他鼻尖缭绕不去。奇怪,他过去怎么不知道普通的蒸鱼也会这么香气逼人呢?
“这没什么啦,我从小就喜欢下厨。而且你家的厨房很大很干净,食材也是应有尽有……”她腼腆一笑。
“妳怎么会在这里?”他模了模下巴,思索了下。“这几日好像都没有看到妳出现……”
虽然不知道是谁安排她住进那个院落里,但她不是应该先回烟雨园,再等待出嫁的吗?
“我去厨房拿蒸好的鱼……”她的表情好像他问了个多么白痴的问题。她将会成为他的妻子,不在这里要在哪里呢?
“我问妳怎么还待在侯府里!”他斜靠在门扉上,很不悦的聚拢眉峰。
“啊?”她倏地张大水眸,煽动着长长的睫毛,一脸茫然。“我怎么还待在侯府里?我留在这里是因为……”她又是一脸他问了更白痴的问题的表情,好像她留在这里是理所当然的事。
“该死的。”他低声咒骂一句。她是听不懂他问的话吗?
“对不起,我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看来我打扰到你了!”见他铁青着脸,施慈恩嘟起嘴,呢喃着低下头,却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做错了。
“妳的确……”他不悦的拧眉。
她突然一脸的恍然大悟,仓促打断他。“我知道自己哪里不对了!我们是不应该见面的,你是不是为了这个而生气?可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在这里!”她的神色有点沮丧。
“妳不能见我?为什么?”这回轮到他茫然起来。
怎么她说的话,总是这么难以理解。
“那个,成亲以前我们应该不能见面的……”她的头垂得更低了,她记得曾听老一辈的人这么说过。
难怪上一次他深夜到访,他不让她看到他的脸。她以为他是不想让她看到他悲伤的表情,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啊!
“有吗?妳和我?”他无所谓的耸了下肩膀。“没什么关系,妳和我当然可以见面。”她和狄昕也许不能见面,但他只是她未来的大伯,没什么好顾忌的。
她好奇的眨动圆眼,瞥向书房里头。“这么晚了,侯爷还没有休息吗?”
听见她关心的话语,一股陌生的暖流顿时袭来,狄震没有回话,只是愣愣的看着她。
她有着一张颇为讨人喜欢的圆圆脸,一双翦水大眼时常笑眼弯弯,但是哭起来也是惊逃诏地……
发现自己飘远的心思,他连忙收回心神,提出疑问。“既然妳还留在侯府……今日出殡怎么没有看到妳?”
“没有人来叫我,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去,所以……”施慈恩低下头。
邦府里所有人都为了丧事而忙得不可开交,没有人来告诉她应该做什么,她也不敢离开,更不敢随便乱跑,所以一整个早上她都待在房间里。
“做得好。妳如果出现的话,的确有些不合时宜,毕竟还没有正式拜堂。”狄震释然的点头,其实她的去留本就与他无关。
狄昕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因此,他们母子的事,他向来很少干涉。
“妳不是要去吃宵夜吗?快去吧。”见她还是低头伫立,他提醒她。“记得,日后在我书房附近,千万不要高声说话。”
她扬起小脸,显得十分吃惊。“原来这里是你的书房啊!难怪很安静偏僻,我以为没有人住……如果知道你在的话,我绝对绝对不会吵到你的,我保证!”
他慵懒的挥了挥手:“我还要忙一整夜……妳走吧。”
她真的很啰嗦,好在说话的声音不太讨人厌,如黄莺般婉转清脆,所以……他原谅她的呱噪,但也不想继续和她胡扯下去。
她没有听话的离开,小脸上浮现出一抹坚定的光芒。
看着手里的清蒸鲫鱼,她鼓起勇气,端正食盘,笑咪咪的直视着他。
原本欲转身的狄震倏地一顿,因为她眼里闪烁的光芒而好奇:“怎么了?妳还有什么事?”
“这么晚了,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宵夜?”她伸出手,将食盘呈在他眼前。
顿时,香气逼人,让人无法抗拒……
“味道怎么样?”趴在圆桌边,施慈恩睁着灵动大眼,一瞬不瞬的盯住眼前男子。
狄震看着摆在他面前的四菜一汤,以宵夜来说算是丰盛了。更让他难以相信的是:这些菜肴都是她亲手煮的。
他先举箸伸向盘里的鲫鱼——他向来不喜欢河鲜,总觉得有股说不出的腥味。然而,她所蒸的这尾鲫鱼却只有清爽鲜美的口感,没有丝毫腥气。
“还不错。”见她满脸的期待与紧张,他在吃遍一轮后,大方的夸赞她。
“那就好!”她拍了下小手。“我听打扫的丫鬟们说,她们今日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而整个府里看来就只有我一个闲人,所以就煮了些面条给他们送去。可是后来又觉得自己肚子饿了,所以就……”
“妳向来都这么多话吗?我记得……”他放下碗碟。“过去我们每次在烟雨园里遇见,妳都是一副害羞怕生的样子。”瞇起眼,他略感困惑。
虽然说他们应该算是早就认识,毕竟他时常去烟雨园里小住。不过,对于这个寄居在烟雨园里的表小姐,他却没太大的印象。
“我……真的只给你留下那样的印象吗?”她的表情里带着些失望与羞赧。
他果然忘记了,她十五岁及笄的那一天,他们曾有过一面之缘,还共同拥有了一个“小秘密”。
那天以后,她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见过他。而当他再次出现,就是向表姐夏念乔提亲的时候。
他一定早就忘了那个在他面前,显得笨拙又失礼的贪吃小女孩吧?他更不会知道,当她再见到他时,总是会脸红心跳到难以自已,无法正常的和他说话。
狄震淡淡的看了她半晌,脑海里再度掠过一些熟悉的画面。
他放下银箸,拧眉思忖。“这些年应该也没见过妳几次……每次我找妳说话,妳连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完过……”他的记忆停留在半年多前的一次七夕,那应该是他们上一次见过面的时候。
“这样啊……”她敛下眼帘,唇边浮现出苦涩的笑容。“我的确有些怕生,不过……”
“难怪在侯府里遇到我时,妳好像很怕我的样子。”他瞥她一眼,继续举箸。
听到他随意的语气,她的心情也沉到了谷底。
他是真的对四年前那次小小的相逢毫无记忆了……失望的感觉袭向她,但她却不能责怪他什么。毕竟,对于他来说,她根本不算什么。
他的目光从来就只落向她那娴雅美丽的表姐。就算现在表姐嫁了人,他也还是不会看到毫不起眼的施慈恩吧。
四年前的那次相逢,果然只是她心底的一个美梦……
不对啊,如果他对她毫无印象,怎么会主动去向她娘提亲呢?
“以后我保证不会这样了。那一天只是突然间看到侯爷,我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那个……”你还记得我十五岁及笄那日,我们曾经见过面吗?你为何会向我娘提亲呢?
她悄然看向他,不知道该不该问出口。
“妳不必那么紧张,我只是个普通人。虽然注定要拥有爵位……但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冷冷的说……
“反正,我以后不会再那样了……你还要不要添饭?”看着他凌厉的眉眼,施慈恩再度心跳加速。
他如她记忆中一样英姿飒然,也让她心底的疑惑更羞于启齿。她的爱恋与期盼积压了太久太久,以致于无法轻易说出口,也害怕说出口了。
她起身为他添饭,用忙碌来藏起内心的仓皇与失望,极力恢复平静。
在她最无助的时候,他及时出现,并解决了她所有的困扰。这不就够了吗?他是她心里真正的英雄,就好像她的保护神一样。
“妳怎么不吃?之前不是吵着说肚子饿?”狄震接过瓷碗时,目光扫过她脸上的苍白。
她看起来,有说不清的忧郁,让他的心莫名牵挂了一下。
是不是因为没有吃饱?
“我进餐的时候不喜欢一个人,快过来陪我!”他不禁说出了一个谎言。
他明明是喜欢独食的人。
“好。”施慈恩端着瓷碗回到座位上,脸上的忧郁也因为看着满桌美食,而渐渐变成了欢颜。“我的确饿坏了。”她饿得都快直不起腰了呢!
看到她彷佛饿了好几天的表情,狄震顿了一下,停箸在一盘烩金银丝上。
他应该已经吃饱了,毕竟自己没有吃宵夜的习惯,而且晚上也容易积食。
只是……看着眼前光泽鲜艳的火腿丝与洁白如玉的鸡丝,他怎么还是觉得垂涎欲滴,欲罢不能?
“那——”他指了指桌上的菜。“还不快吃?难道要我请妳吃?”
“噢。”她的确是在等他请她。谁教他看起来总是威严十足,还一脸不悦,她真的不敢轻举妄动呀……
“妳就这么怕我?”从她脸上惶恐的神情和那双骨碌碌乱转的眼珠看来,她好像对他很不满。“我看起来真那么凶?”
“有一点……”她低语。
“什么?”啪地一声,他放下筷子,浓眉凶狠的聚拢在一起。
“看……你又皱眉头了。侯爷,你每次看到我,好像都会皱紧眉头。”她双眼紧盯住那些美味的菜肴,虽然早已饥肠辘辘了,但……还是不敢下筷啊。
“那是我的习惯。”他深吸口气,不想跟一个小女孩斤斤计较。
“什么?”她的目光再度转回他身上。她真的太饿了,饿到无法集中思绪。
“我说皱眉头!”他拿起筷子,将菜肴大块大块的夹到她的碗碟里,堆得像小山一般高。
她小嘴微张,赶紧点头。
这一次,她听懂了,但也立刻被眼前食物所散发出的香气吸引。
“为免妳又一次晕倒在我面前——”他不自觉的越发蹙紧了浓眉。“赶紧把这些全都给我吃完!”
“是!”她眼冒红心,冲着他灿烂一笑。
那笑容就好像他送给了她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一样,充满惊喜与绝对的快乐。
施慈恩愉快的开始进攻那座小山,绝对不是细嚼慢咽,而是大坑阡颐。
看着她那不甚优雅的吃相,狄震的唇畔却出现了一抹难得的微笑。
“侯爷,其实你一点也不凶。”咽下满嘴食物,她突然乐呵呵的看着他。“你笑起来……很好看,很亲切。你也很为人着想呢!”她再度低头扫荡盘中飧,遮掩住办霞满布的俏脸蛋。
“为人着想?这个词有点新鲜。”他有那么好?
亲切?为人着想?这辈子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形容他。不过,还挺受用的。
狄震得意的笑了下,看来他算是没有白管她的闲事。
再度端起饭碗——生平第一次,他带着愉悦的心情享受着宵夜。
并且和她争夺着碗盘里那越来越少的菜肴……
狄震每晚都要吃到施慈恩亲自下厨所煮的宵夜后,才能入睡。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但那一日吃到她煮的食物后,就给他一种难以说清的留恋感。
不止因为饭菜的可口,而是那些饭菜带给他的感觉——那是打从心里感到的温暖与安适,就好像……好像他儿时离家出走时,夏念乔曾经送给他吃的那些饭菜。
大概是因为施慈恩也在夏府长大的关系,所以她所煮的菜肴,带着夏家特有的味道。
但是不对啊,他在烟雨园里留宿过许多次,那时所吃的饭菜根本没有这样的感觉。
记忆的闸门就此打开了,他想起那年春日,他因为气父亲再娶,离家出走,在外流浪,直到在飞来峰上遇到了寻找小兔子的夏念乔。
当时的念乔可爱娇俏,用她温软的语气与温柔的笑容,抚平了他心底的创伤与沉痛。也因此让他一直对她念念不忘……
“侯爷,老侯爷虽然去了,但如果你有什么心事,可以说给我听听。”一双骨碌碌的玲珑大眼出现在他面前,伴随着忧心忡忡的表情。
“我说过很多遍了,我没什么心事,也不伤心!”该死的,他真不该在那天晚上去娘亲的房间。
这下好了,施慈恩认定他为了老头子的死而悲恸过度。每日来送宵夜时,还要说上几句安慰他的话。
“我爹以前对我说过。如果有不开心的事,千万不能藏在心里独自难过。与其那样,不如说出来,可能会好一些……”她仍不放弃的安慰着他。他明明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而且还用力皱紧眉头,怎么可能不伤心。
“啪”的一声,他用力放下手里的毛笔,用力瞪着她。
“妳没看到我在办公吗?怎么这么啰嗦!是谁让妳自由进出我的书房的?”
她嘟起嘴,立刻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我是来给你送宵夜的……打扰了,我这就出去。”敛下眉,低下眼,她如小媳妇般放下手里的托盘。
“以后进来前,记得要敲门。”他的表情依然严厉。
“我敲了,可是没人应门。”她声如蚊蚋。“所以,我就推门进来了……”
“是吗?妳真的敲了门?”他眼里闪过几许尴尬,却又立刻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只是想公事想得出神了,绝对不是为了那个老头子的死而伤心!”
“为自己的爹难过伤心,又没什么好丢脸的,干嘛急着否认?”她低声嘟囔。
“妳说什么?”他提高嗓音。
“没、没什么。”她赶紧摆手,睁大无辜双瞳。“侯爷,今夜我做了豆腐泥鳅面,你赶紧趁热吃吧,凉了不好……”
“我在办公!说了好几遍了,妳以为我和妳一样,整天就只想着吃?”他愤愤然走到桌边,掀起碗盖,房内立即香气四溢。
“那你慢用。”她无辜的看了他一眼,正欲转身,却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回头。
“妳还有什么事?”他刚拿起银箸的手倏地停顿。
只见她从腰间拿下一个有着长穗子的护身符,带着几分不舍的心情,将护身符握在手心里,神思恍惚而犹豫。
“我在问妳话!”他不悦的紧锁眉头。
这小女孩又神游太虚了?
“这个,送给你。”她非常大力的将那个护身符,硬是塞进了他手里。
“没想到妳小小年纪,力气这么大?”狄震一个没坐稳,差点跌倒。
他脸色铁青,神情极度锐利。
“我想,你比我更需要它。”施慈恩恋恋不舍的紧盯住他手心里的护身符。
“到底是什么东西……”她眼里的那抹认真,让他不禁低头看向手心。“护身符?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原本红色的绸缎已经有些泛黄。
“这是我爹送我的。他说可以保佑我出入平安,远离灾祸。”她笑眼弯弯的看着他,虽然不舍,但只要想到可以为他做上一点小事,她就又开心了起来。
“这么重要的东西,妳送给我干什么?”护身符……他需要吗?
“我听侯府里的仆佣说,你总是在外奔波,时常会遇到各种危险。所以,你比我更需要它。”她俏丽的小脸上掠过期待的表情。“自从我来到侯府后,受到你多方的照顾,还老是打扰你办公,这个……就当作是我的一份心意,你一定要收下,好不好?”
“妳送我这个……不会也是为了安慰我的丧父之痛吧?我再告诉妳一次,我根本没有把那老头子的死放在心上,而且它对妳有不凡的意义,怎么能随便送人?”狄震挑起眉毛。
“侯爷,其实你真的不必在我面前感到不好意思。”她神情严肃。“哪有人爹爹过世的时候不难过呢?我还记得小时候我爹去世时,我哭成了泪人……”
他冷冷看着她:“我保证,不管什么事都能让妳哭成泪人。”
“哪有……”
“我最后再说一次——我真的不难过。那个老头,他不配我为他难过。”他严厉的抿紧双唇。
“你和你爹的关系不好吗?你们之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但不管怎么样,爹终究是爹……”她立刻一脸真诚的关心。
“施慈恩,妳再敢啰嗦一句,我就命人将妳从侯府扔出去……”
“好好好,我不问了!可是……”
“我警告妳,不准再提起那老头子的死!这护身符,我就勉为其难收下。”他被她烦怕了,决定打发她离开。
“我要说的是……我想起来了!”她再度无视他的话,突然转身离开。
这个目中无人的小女子到底又要搞什么鬼?
狄震睁大眼,看着她搬来一张椅子,飞快的放到他身边后,冲着他嫣然一笑。
“你跟我说过,不喜欢一个人吃饭,所以我应该陪着你吃完再走。呼……我终于想起来你说过什么了。”她拍拍胸脯,长吁口气。
“妳是不是故意转移话题?”他仔细审视着施慈恩嘴边的那弯微笑弧线,看见的却是她坦荡荡的天真与关切。
他无所谓的撇了下嘴角:“妳想坐就坐下吧。”
他并不是铁石心肠,感受不到她在为他担心。但她并不知道,她的关切只会让他觉得难堪与无法面对。
他与那老头的关系,绝对不会是她所想的父慈子孝,和睦无间。
“从小我爹就告诉我,只要吃饱了,什么不开心的事都会忘记的。你快吃面,我再去厨房,拿我自己那一份过来。”见他收起护身符,她乐呵呵的笑了起来。
“快去吧。”他眼里的厉光不自觉的变得柔和。
看来,她和她爹的感情一定非常好,好到……有些让人羡慕的地步了。
虽然她很麻烦胡涂,又很呱噪,但只要和她在一起,的确可以让他的心情变得轻松。
走到门边时,施慈恩怯生生的回头:“以后,我一定不会再提那些会让你不开心的事。所以,你也不要老是皱着眉头,好不好?”
他整天皱着眉头,看起来好像有无数重担压在身上的样子,让她感到心疼。
狄震愣了一下后,微微松开眉宇,指着碗里的面条说:“等吃完了,跟我去个地方。”
“要去哪?”她立刻好奇的张大眼。
狄震只是神秘一笑:“我带妳去一个,可以看到妳爹的地方。”
施慈恩的眼里闪着惊诧之色,她眨了几下眼睫,露出了充满信任的纯真笑靥。
“好,我跟你去!”
只要能跟着他,天涯海角,她都愿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