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飞恒生长的陆家,是已经拥有上百年根基的家族集团,也因此具有强大的政商人脉,势力独占半边天。
相较之下,雷氏从雷老先生白手起家、雷老夫人和儿子雷肃泽相继接手,到现在掌权经营的第三代孙雷烈日等众兄弟在商场上努力这么久,只不过才站稳三十年光景而已。
自视甚高的陆家亲戚,在客厅中一字排开,对于雷家来的孙媳妇,有的抱以看戏的态度,有的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总之,没有一个人的眼神,是真正欢迎雷烈华的到来。
这种不友善的冰冷阵仗,雷烈华也是首次遇到。因此,她只能微微怯场地缩在陆飞恒身边,任陆家人微仰着鼻子,高傲地从头到脚将她仔细审视。
她娇小的个子、服贴的短发、素净的脸蛋,还有简单的裤装与凉鞋,他们全都没放过。
扫了一下陆飞恒不关己事、也不打算开口介绍在场者身分的表情,雷烈华叹了一口气,自立救济,硬着头皮首先打招呼。
“呃……女乃女乃好,各位好。”虽然她难登闺秀之列,但良好的家教她还是有的。
“我们不是要你去带雷家的媳妇回来?怎么带回了一个小朋友?这谁家的孩子?”陆家老太太没有理会她,仅仅对着陆飞恒说话,一边还不满意地上上下下瞧着眼前这个身材干扁扁的女娃儿。
陆飞恒噗哧一笑,惹得雷烈华有些生气地偷偷用手肘拐他。
小朋友?她的外表真这么失败?还是陆家人的眼睛都有问题?
她无奈地噘了一下小嘴。
想到陆飞恒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也叫她小朋友,就让她气结不已。
“女乃女乃,她就是我的未婚妻,雷烈华小姐。”陆飞恒似笑非笑地徐徐介绍。
“是吗?年纪不对呀!成年了吗?”老太太挑剔地抿抿唇。
“我再过三个月就满二十五岁了。”雷烈华咬唇回话,脸蛋垮了下来。
“哦,是吗?”老夫人再次看了看她,接下来又故意喃喃自语地说道:“真是奇怪了,老爷怎么跟人家要了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女孩儿回来当媳妇呢?”陆老夫人的表情像是在对自己说话,但音量却刚好大到每个人都能听见。
站在老夫人旁边的陆家人纷纷撇开头,低声笑出来。
雷烈华感觉到陆老夫人和其他陆家人不友善的态度,登时皱起鼻子,心头一把火升了上来。
正要开口辩驳,陆飞恒突然握住她的手,让她忘了欲说的话,认异地转头看向他。
他没有看她,而是面无表情地直视老太太。
“我信服爷爷的目光,并且相信当年爷爷作这个决定,一定有他的理由跟考量。虽然爷爷已经去世,但,难道女乃女乃不信任爷爷当年在世时的眼光?”陆飞恒缓缓开口,语气棉里藏针。
他的话让众人倒抽一口气。
陆飞恒的质问,简直是在老虎嘴上拔毛。
“你……”老太太握着拐杖的手抖了一下,浮起青筋。
陆飞恒含着冷冷的笑意,与老太太的眼神互相对峙。
“好,很好!你母亲教出了一个好儿子!”老太太咬牙冷哼。言下之意,是在指责他的母亲教育失败。
“母亲身体一向不好,从小就无法分神照料我。所以真正算起来,我是由爷爷一手教养长大的。”他弯腰回话。
意思就是说,老太太想损人的话,就要连自己死去的丈夫一块儿损进去了。
老太太这回气到连额上的青筋也都冒出来,似乎再给他刺激个几句话,就要脑中风了。
“你们扶我进去。”她恼怒地起身,看也不看他们两人一眼,端着女皇般的架势退场。
雷烈华不安地看看老太太怒极而去的背影,又看向陆飞恒英俊却淡漠的侧脸线条。
她发现,他在雷家渐渐消敛的可怕眼神又回来了,而且变得更加锐利骇人。
她担心地拉拉他的手。
他低头望向她,不解地对她挑眉询问,眼神柔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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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是害你受……受屈辱了?”她皱眉低语。
虽然不愿这么说,但刚刚陆老太太和旁边那些人看她的眼神,让她觉得有点受伤。
“不,不是你的问题。”他温和一笑,抬手模模她的头。
“如果可以,刚才真想为你做点什么。可是我人笨嘴也笨,什么都帮不上。”她咬着唇,一脸自责地紧紧捏住他的衣袖。
陆飞恒深深地凝视她,眼底略过一抹震动。
“谢谢你。”他拍拍她的小脸,牵起她的手走出客厅,越过一大片草皮,往他居住的另一栋楼房走去。
“刚刚坐在中间的老太太,是你的女乃女乃对不对?”
“嗯。”
“她跟我家女乃女乃一点也不像,我的女乃女乃比你的女乃女乃还要年轻可爱。”
“对。”
“那旁边那些人是你的亲戚吗?你刚刚怎么没有帮我介绍一下?下回遇见了,我该怎么跟他们打招呼?”
“没必要记住他们。陆家家大业大,除了钱多,就是亲戚最多。老实说,刚刚有三个生面孔,连我也认不出来。”他耸耸肩。
“啊?”
雷烈华顿觉额上画下三道小丸子黑线。
这是什么样的家庭啊?
“你会不会害怕嫁进陆家?想反悔就趁现在。”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
罢刚的情况,让她万分同情陆飞恒的处境,心中产生一股路见不平、济弱扶倾的豪气。
正义感超强的她,说什么也不肯临时抽腿,让陆飞恒继续被他的家族欺压。
“开什么玩笑,你叫我反悔我就反悔喔?”她撇开头,嘟着嘴哼了一声。
“真的?那就一言为定,到时可不能说走就走哦!”他拍拍她的头。
“小狈才会这么做!”
陆飞恒好心情地勾起唇角,将她紧紧搂到身侧。
虽然她并不知道,方才短暂的交锋里,陆老太太看似盛气凌人,其实他才是占上风的一方,并未吃亏。但是她无条件的支持,还是让他的心融化了一角。
她脸蛋红红地伸出手,抱住他结实的腰际,甜滋滋地回应他的拥抱。
两人的身形,在夕照下融合成一条长长的影子,分不出彼此。
虽然拍着胸脯撂下豪语,但雷烈华发现,她似乎把问题想得太单纯了。
她自己该如何适应陆家的生活,就是一个难题……
锵!
汤匙突然掉进汤碗里的声音,惊醒了瞌睡中的雷烈华。
她快速地张大眼、坐直身体,想起自己应该正在吃饭,没料到吃到一半竟然……睡着了。
羞赧地抬起头来,果然发现餐桌上每个人的动作都可笑地冻结着,只有视线落在她身上,眼里满是不敢置信的愕然神色。
她窘得无地自容,只想找个洞钻进去,然后在里面咬舌自尽。
“对不起。”她低着头道歉,捡起汤匙放到碗旁,像乖宝宝一样,把两只小手拘谨地摆在膝头上。
“哼!”陆老太太首先收回目光,没有开口评论,只是略带不屑地摇了摇头,继续进餐。
其他人看到老太太的反应后,也安静地恢复用餐动作,细嚼慢咽。不分老少,众人全都优雅得没有让餐具发出一丁点儿声响。
“不舒服吗?”坐在旁边的陆飞恒啼笑皆非地睨着地,大掌抬到她额际抚了一下。
“没有。抱歉……”她胀红着脸蛋低语,额间烫着的,是他厚实掌心的温度。
天啊,她竟然在吃饭时间睡着!
“你有点发烧,可能最近太累了,我送你回去。”他突然放下餐巾,推开椅子站起来。
“我?我很好啊,没有发烧哇啊!”她愣了一下,呆呆地抬头看他走近她,然后在他突然将她从椅子上拦腰抱起时,她才惊叫着一把搂住他的颈项。
懊可怕,他的力量怎么这么大?她惊魂未定地眨眨眼。
“抱歉,我未婚妻身体不舒服,我们先离开。”
不等任何人反应,他面无表情地抱着雷烈华离开餐厅。
雷烈华乖乖地窝在陆飞恒的怀里,一动也不敢动。
他的神情好严肃、好可怕。
她刚刚出的大-,一定让他蒙羞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睡着的……”她难过地咬住唇。
“别说话。”他低低说了一句,俊挺的脸部线条有些扭曲。
她的心一缩,眼泪差点掉出来。
他果然在生气。
她真的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下午才夸下海口说要帮他,结果才到了晚上,就让他丢脸了。
打开她的房门,他将她放到床上后,条地趴倒在她身边,整张脸埋进棉被里,一动也不动地躺着。
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见他的肩膀很可疑地耸动着。
难道他是沮丧到哭出来了吗?
呜呜……都是她的错。
“喂……”她把鞋月兑到床下,怀着深深地愧疚跪坐在他身边,不安地推推他的肩。
他没有翻身,也没有回应,只有肩膀的震动更加剧烈。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在吃饭时睡着的。实在是大家太安静了,我控制不住就闪神了……”
“噗!炳哈哈哈——”
他突然翻过身来,仰头狂笑。
她小嘴微张,惊愕莫名地瞪着他,眼睛睁得又围又大。
“喂,你怎么回事啊?”他是刺激过大,怒极反笑吗?
他没有回答她,只是躺在床上,抱着肚子笑得浑身发颤,还不断地抬手擦拭眼角笑出来的泪水。
“你别光是笑,到底怎么了嘛?”她恼怒地扑过去,拍打他的胸膛。
“你真是个可爱宝贝,我爱死你了。”他半坐起来,依旧笑不可支。
“你别再发神经了!快说啦,你在笑什么?”她性急地跨坐到他的身上,倾身向前,两只手抓住他的衣领,没注意到她与他的姿势变得有多么的暧昧。
“我从没想过,你到我家来的第一天,竟然就在餐桌上打瞌睡。你的举动真是出人意表。”他怜爱地模了模她的脸蛋,体贴地将她额上的发丝塞到她耳后,并顺手揉抚她小巧软女敕的耳廓和耳垂。
“是你家的用餐气氛太过死气沉沉了好不好?”她胀着排红的脸蛋,防备地辩驳。
“没错,我承认我家吃饭时真的很闷。只不过,我从没想过,可以用打瞌睡这一招来表达自己的不喜欢。”他还是笑着。
“我说了我不是故意的嘛!”她嘟嘴翻白眼。
“我知道。我还得感谢你的月兑线演出,我才能找到籍口离开餐桌。”
“我好想女乃女乃、爸妈、哥哥、堂哥、嫂嫂,还有瑞士巧克力那五个小宝贝。家里吃饭的时候,都会好热闹、好热闹。”她扳着指头,一一数着家人,突然间,眼眶泛红,酸酸的水意从鼻子冲上来。
才离开一天,她就好想、好想家哦!
看着她吸鼻子的动作,他的心口也涌上一股不舍。
“对不起,是我自私,要求你离开家人。”他也想念住在雷家时,快乐而放松的用餐时光。
无意义的谈天、孩童制造的骚动,即使碗里的汤放到凉了,喝进肚子里都能暖上一整晚。
她吸吸鼻子。
“没关系,过几天,你再到我家作客好了。”她乐观地露出笑容,倾身拍了拍他的肩。
她的动作,让他意识到她跨坐在他身上时,两人贴密相触的地方开始燃起一把炙人的火。
他的眼眸倏然眯起,目光变得深邃火烫。
她也在同时发现自己不合宜的姿势,后知后觉地察觉自己过于靠近他的躯体,心脏怦怦地开始剧烈跳动。
她的腿间,敏感地强烈感受到他腰月复上结实的肌肉,硬实、紧绷。
莫名的紧张感令她突然口干舌燥,她下意识地轻舌忝干干的唇瓣,细细喘息。
她本能的身体反应,似乎使他的身躯更加紧张,一寸寸的肌肉绷得更坚硬。
她慌乱地想挪动身子退开,他却急速伸出双手,一手紧紧地环住她细瘦的腰间,另一手托住她浑圆的后臀,制住她往可能会使两人姿势变得更危险的方向移动。
“别乱动。”
他的音调暗哑,听得她浑身轻颤。
“那……那……我要怎么起来?”她用力地吞口水,脑中意识到一股强烈的危险讯号。
懊……好可怕啊!她在心底偷偷哀号。
他们两人的身体,似乎越来越烫,她必须快快从他身上移开。
“你的脸靠过来。”他的眼眸异常闪亮。
“这样吗?”她一时不察,听话地倾身向前。
“再过来一点。”他的唇勾了起来,泄出淡淡笑意。
“这样?”她的上身又向他俯近一些,大眼中透着不解。
“还不够。”
“可是,这样我更加起不来呀!而且一点用也没有。不然换我来试试——啊!——”
一只大掌不耐烦地托住她的后脑勺,主动将她的头直接压下,让她聒噪的小嘴直接降落在他的唇瓣上。
他受不住两人重量,干脆抓着她一块儿仰跌到床上,她的碎碎念也被他有效地终止。
只有轻柔顺耳的细微呢喃,才被他放任着在室内自由回荡。
“老太太要我传话给少爷跟雷小姐,以后用餐时,少爷和雷小姐不用出现在她眼前。”
通报的仆人微躬着腰,眼里藏不住满满的怜悯。
这位少爷真坎坷,上回势力整合时没在家族事业中站稳,这次带了还未进门的媳妇回来,不但得不到老太太的欢心,反而被直接排挤。看来,他在家族里注定要翻不了身了!
陆飞恒听了仆人的传话后,只是单手撑在门框上,莫测高深地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转过身,对着在他书房里玩电脑的烈华说:“烈华,你说怎么办?以后吃饭时间,餐桌旁没我们两人的位子喽!”
“啊?那怎么办?”她握着滑鼠的手突然顿住,惊讶地眨了眨眼。
“对呀,怎么办?”他耸耸肩,故作迷惘地瞧着她。
“老夫人不让我们在餐桌上吃饭,难道要我们去花园野餐吗?”她微微皱眉。
难道老太太是在记恨她昨天吃饭吃到很没形象地睡着吗?
她是否该亲自去找老太太赔罪?
不然她被孤立还不打紧,要是害得陆飞恒岌岌可危的家族地位雪上加霜,那就糟了。
没想到,陆飞恒却真的在考虑她的提议。
“野餐吗?嗯,也不错。”他认真地点点头。
“啊?”她张口结舌地看着他。她是乱说的耶!他干么当真?
“这样好了,请你帮我们把午餐送到凉亭去。”陆飞恒笑咪咪地转头,对仆人交代。
“凉亭?”仆人的双眼张得比铜铃还大力
“是的,谢谢你。”他对仆人笑了笑后,便愉快地合上书房门。
仆人不敢置信地望着门板呆了好久。
这位放过洋的少爷,他真是猜不透呀!
“啊!那是我的啦!钡人!”雷烈华毫不留情地戳开越界的筷子。
“你是女生,别吃太多。”他声东击西,成功地挟走她碗里另一块更大的红烧肉。
“厚!你这是性别歧视!谁说女生不能吃多?没吃饱会肚子饿耶!”她瞄向他的盘子,发觉他已早先一步,将所有的食物扫进他的胃袋。
她有此评异地看着他的空盘,发觉他是真的没有吃饱,于是心一软,放开边防一角,象征性地挡挡他的筷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任他掠取她碗里那好几条香酥的烟熏猪肉。
“我答应你哥哥们,要训练你成为大家闺秀。现在,我们来上第一课。当淑女的第一步,请在他人面前保持优雅的进食速度和进食量。”他满足地大啖从她碗里夺来的肉条。
他非常愉快地享受这一顿饭,虽然只是家常简食,他的胃口仍旧好到前所未有的地步。
“谁理你!”她没好气地改向水果进攻,一叉子叉了两块水梨,一口咬掉其中一块。
没想到,他解决了熏肉,又讨人厌地黏了上来,硬要吃掉她手上的水果。
“你不要一直跟我抢啦!盘子里食物那么多,你没手拿啊?”她学高手中的叉子,不让他得逞。
“我只爱吃你手上的那一块。”他的双眸对半空中的水果流露出渴望的表情。
“为什么?”她不解地顺着他的视线仰头看向叉子上的水果。
“只有你拿的最甜啊!”他涎着笑脸回答。
他不害躁的甜言蜜语,惹得她羞红脸。
“拿……拿去啦!你真是-唆!”她口是心非地将叉子塞进他嘴里。
他满足地将水梨一口咬住,吃完后顺便在她唇上飞快地偷走一吻。
“!”她捂着子谠他哇哇叫。
凉亭内吵吵闹闹,亭外远处转角,有几个仆人好奇地贴着壁角偷听。
“奇怪,他们被老夫人下令不准上桌吃饭,怎么还高兴成这副德行?”
“谁知道?可能飞恒少爷早就对家族的地位死心了,所以才这样自暴自弃吧!”
“据说飞恒少爷的个性本来就古怪,被人斗下台,失了权,还天天嘻皮笑脸地四处交际游玩。”
“搞不懂有钱人的想法。”
“等你搞懂了,就不是人家的下人了。”
众人噗哧一声,对自己的身分和工作无伤大雅地调侃一下。
“嗯、咳!”旁边突然传来清喉咙的声音,将偷偷躲在角落咬耳朵的仆人们吓了一大跳。
一干人同时挺起背脊,反射地转过身,发现老夫人不知何时竟然已站在他们身后。
“啊……老夫人……”完了、完了!饭碗不保了!
仆人们不约而同地在心里嘶吼哀号。
陆老夫人冷着脸不发一语,把所有人都瞪下去。
仆人们惊得冒出一身冷汗,个个脸色发白二句话也不敢多吭,抖着双腿迅速退开。
当仆人走得一个也不剩后,陆老夫人沉着脸,独自站在原地。
她面无表情地在角落站了好久,眯起眼远远地观察着凉亭内两个年轻人打打闹闹的身影。
饼了好一会儿,她握紧拐杖,不动声色地离开角落。
陆飞恒在酒足饭饱后,有点昏昏欲睡,干脆拉着雷烈华,倒向她的膝上,睡一场安稳的午觉。
仆人的耳语、老夫人的刺探,还有烈华的抱怨,他都视若无睹。
他闭着眼,露出浅浅淡淡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