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绵绵没有认真在等方泰格,在房里看了一下白天随手买来的书后,便去沐浴了。
洗完澡,正要上床睡觉的时候,方泰格才神情怪异地来敲她的房门。
打开门让他进来后,她瞄瞄他空空的双手。
“你不是说会带甜瓜来吗?甜瓜呢?”她笑着问道。
“呃,我忘了。我和古嘉芸谈到刚刚才结束。”他站在房间中央,不好意思地搔着脑袋。
“真是的,害我等那么久,早知道我就去找魏少麟了,说不定还能吃到两块甜瓜呢!”
听到他们聊了好久,直到刚刚才聊完,她微微僵了一下,接着半真半假地抱怨,掩去真正的情绪。
“我明天带你去吃,葡萄、西瓜、水蜜桃,任你吃个够。”他拉住她的纤腕,将她往怀里一带。
“怎么了?”感受到他身上传来某种说不上来是激动还是急切的异样情绪,让她也变得有些不安。
“刚刚……”他一脸难以启齿的模样。
“嗯?”她的心里突地一跳,表面上仍不动声色地淡淡应了他一声。
“刚刚古嘉芸来找我的目的,是想跟我说她很喜欢我、很欣赏我。”他深吸一口气,飞快地将话讲完。
唐绵绵愣了一下,而后面无表情地慢慢推开他,走到床沿坐下来。
“……然后呢?”她强自镇定的语气有点颤抖,交握在膝上的两只手,一下子变得好冰凉。
他后悔了吗?
是不是因为他比较想跟古嘉芸交往,所以才露出为难的表情,不知该如何开口出口诉她?
“我、我当时的第一个反应是呆住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应该要很高兴,而且欣喜若狂,对不对?”他竟然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
“当然呀……你不是喜欢过她?”她勉强微笑地说道,心里已经准备好要听他说出最伤人的决定与抱歉。
此刻,她心口的温度已经降到和手心的温度一样,冰凉一片,连肺叶都在呼吸之间微微刺痛着。
“嗯……”
看他的模样,似乎也正在思考该怎么说出他想说的话才好。
……
……
相对无语了一分钟后,她受够了这种吊在半空中的折磨。
“你到底想说什么?”唐绵绵有点烦躁地开口。
这男人……
笨老虎、纸老虎!有话就快说啊!
他是不是想跟古嘉芸交往?是不是很抱歉他牵了她的手,还吻了她?
快说啊!早早说完,她也早早解月兑,干么这样拖着折磨人?
唐绵绵在心底不停地大吼,希望他赶快说完,然后让她一个人独处,用眼泪舌忝舐伤口,跟她整整八年的恋慕情怀彻底道别。
没意会到唐绵绵的内心正在苦苦挣扎,好不容易整理好了思绪,方泰格终于慢吞吞地开了口。
“她跟我说,她很惊讶我的转变,很喜欢现在的我,希望能和我交往……”
她没有说话,心里一片涩然。
“你知道她在说那些话时,我心里在想什么吗?”语气一转,他忽然抬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似乎悟通了他没头没脑跑来找她的原因。
“不知道……”她有点赌气地转过头,说出自欺欺人的回答。
他的心里,除了他刚提到的“欣喜若狂”四个字,还会有什么?
不料,她正在自怨自艾、伤心万分时,他竟然伸臂过来,紧紧地抱住她,让她一时失了神。
“当时我的心里竟然在想,我‘以前’喜欢她,但她‘以前’不喜欢我,‘现在’她很喜欢我,可是我‘现在’喜欢的人是唐绵绵……”他将她抱得好紧,仿佛想从紧紧的拥抱中,证明自己当时的念头的确是如此。
又是以前、又是现在,讲得好像绕口令似的。
但是,她听懂了他的意思。
他是说,他现在喜欢的是她唐绵绵……不是古嘉芸……
是她……是她!
唐绵绵眨眨眼,觉得他的拥抱、他的剖白,好不真实。
她……是在作梦吧?
唐绵绵又想哭、又想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你弄痛我了……”她哑声怨道,思绪汹涌澎湃得害她想掉泪。
“我现在才发现到,原来我是这么的喜欢你。”他低哑地说道,依然抱她抱得好紧。
他完全不敢相信,他和她相处了好几个月之后,在和古嘉芸谈话的某一瞬间,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早已经坠入情网而不自知。
他真是个笨蛋!
现在想来,他对她的冲动、他对她的容忍、他对她的强烈占有欲、还有为她忍着不抽烟、舍不得放她一个人的那种心情,全都是有原因的。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要告诉我这件事?”她羞赧地望着他,眼神闪着温存又愉悦的柔光。
“古嘉芸跟我谈了好久,我也劝了她好久,讲到后来,好不容易才请她回去休息。古嘉芸离开之后,我也不知道在焦躁什么,只觉得我应该要马上过来告诉你我的感觉,想要马上告诉你,我现在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他低头一逼又一遍地啄吻她的唇瓣。
他没有说出古嘉芸曾经试图亲吻他,但他对她完全没有感觉。他只想亲绵绵一个人的唇而已。
“你明天再跟我说就好啦,干么这么急?”她又好气、又好笑地拍拍他的头。
“不行,我忍不住,一定要现在跟你说明白,免得你猜疑我和古嘉芸之间有没有发生什么事。”他对她露出一个“别以为我不知道”的表情。
唐绵绵心虚地红了脸。
她的确因为他们两人的单独相处,忍不住苞思乱想了很多。
不过现在,她知道一切都是自寻烦恼。
他心里的那个人,是她……
“你这个纯情的笨蛋,真是被你打败了……”她激动得捧住他的脸颊,踮起脚尖亲吻他,用行动来证明,她的心里也一样只有他一个人。
他覆上她的唇,带着某种誓约的意味。
“你好香……”他忍不住将脸埋进她颈间,深深吸嗅她温暖肌肤上十分性感的馨香味道。
她闭上眼,软软偎在他的臂弯里,感受着他在她身上点燃的灼热火焰。
他那番剖白,让她激动难抑,整颗心为他开放,只想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全部都交给他。
她的全然奉献与配合,让他的身体开始发热,小肮开始绷紧,呼吸开始变沈变乱。
他对她有无比的渴望,渴望着用全副的灵魂来爱她。
焙缓睁开眼,她从他凝望她的浅褐色眼珠底下,瞧出了燃烧得狂烈似火的激情渴望。
她咬咬唇,心跳像擂鼓,又羞又怯地伸出双臂,搂住他的颈项,将自己微颤的娇躯完全地贴进他的怀里。
她浑身颤栗,期待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如果怕的话,还是……”他的大手抚上她的纤腰时停了下来,感受到她的紧张。
她无声地摇摇头,反而抬手搂住他的颈项,将脸贴上他的脸颊,用行动确实地表达出她的意愿。
“唉呀!”她忽然低低地痛呼一声,还缩了一下肩膀。
“怎么了?怎么了?”他有些惊吓地审视她,深怕是自己哪个粗鲁的动作,不小心弄伤了纤女敕又娇小的她。
“你的落腮胡好扎人……”她笑着揉了揉自己被微微扎河邙发痒的脸颊。
“抱歉……”
他喃喃道歉,抚了抚她的脸,小心翼翼地吻着她,不让自己的粗糙下巴刮伤她。
她细细娇喘,似乎已经不太满意这样浅尝的温存,小手自有意识地抚上他结实的肩,滑下胸口,表达出她的更多渴望。
他再也无法自制,迫不及待地带着她,向后躺进柔软的床被之中,用他所知道的情人之间最炽烈、最直接的方式,和她一起燃烧。
他强烈地渴望与她深深的合而为一,让他们真正的彼此相属在彼此的怀抱里……
才刚进入十月,不少树枝上的树叶早已一夕变黄落光光。
在敦煌的这一个月,方泰格带着唐绵绵吃遍各式香甜瓜果,感受“早穿皮袄午穿纱、抱着火炉吃西瓜”的特殊大汉气候。
教授、古嘉芸和其他人,得忙着天天进洞窟做研究,魏少麟也因为另有要事,早就先离开新疆,风尘仆仆地飞到美国去了。
于是,他们这两个人无事可做,便利用时间四处趴趴走。
他们骑骆驼上鸣沙山看日出、欣赏沙漠中的月牙泉。
他们逛市集看赶羊、买奇食异果尝鲜、爱上撒满孜然粉的烤羊肉串。
他们还跑到吐鲁番参加葡萄节吃葡萄,喝了不少葡萄酒,让其他不得不把握有限时间泡在洞窟里记录研究的人,羡慕得牙痒痒的。
最后,在落叶像飘雪、枝头一夜秃光的风景中,他们结束了敦煌行程,返回台湾。
整整奔波了两天,他们终于在半夜时分回到了家。
唐绵绵佣懒地躺在沙发上,一动也不想动了。
“这趟敦煌行,真是出乎意料的有趣。我这辈子,也许就只去这么一次了。”唐绵绵叹息了一声。
“不想再去了?”一样瘫在沙发里的方泰格挑了挑眉。
“太干太热了,害我中暑了好几次不说,而且我的皮肤又粗又干,还晒黑了,整个人都变丑了……”她不假思索地摇摇头。
唐绵绵毕竟是个爱漂亮的年轻女孩,虽然敦煌的风景奇美,又玩得尽兴,但至少短期之内,她是不会想再去了。
“没关系,就算变丑、变黑了,你还是我心中最漂亮的绵绵。”他笑着模了她的脸一把。
“别模啦,我的皮肤又干又痛。”她拍掉他的手。
“当初可是你自己要跟的喔!”方泰格挑挑眉。
“是呀,如果我没跟去,你现在可能就是跟当年心仪的校花在一起了。”她开玩笑地刮刮他的干净下巴。
她没想到,她只是淡淡地抱怨了一次他的落腮胡扎人,第二天他就跟魏少麟借来一把刮胡刀,把自己整理得干干净净。
第一次见到他的干净面貌,来到餐厅正要一起吃早餐的众人还愣了一下;差点没认出眼前这位斯文大帅哥是谁。
当时古嘉芸瞧了他和唐绵绵一眼,眼眸中闪过失落,随即便又低下头去喝稀饭,一句话也没说,似乎是已经放弃了方泰格。
“才不会!”他皱眉否认。
“你说不会就不会吧。”她笑了笑,起身拉动他和她的两个大行李。
“你要干么?”他坐了起来。
“整理行李呀!”
“明天再整理吧,我们去洗澡,先上床休息,有什么事等明天再做。”
“可是行李里的衣服……”
“又不会跑掉!走啦,跟我去洗澡!”他不由分说地拉着她进房间。
唐绵绵就这样一路被他拖着到浴室。
“喂,我很累,你保证只有洗澡,其他……什么都不能做喔!”被拉到浴室门口后,她忽然定在原地不肯再走。
“没问题,只有洗澡,我也一样累了。而且上床睡觉时,我一定会乖乖的,绝不会‘轻举妄动’!”
他举起三只手指发誓,却对她挤挤眼。
听出他的双关语,唐绵绵又嗔又羞地瞪了他一眼。
“相信我。”他强调地举了举三指,一脸的诚恳坦然。
“不准说话不算话!”
她又警告了他一次之后,才转身进浴室去帮他们两人放热水,结果没看到他在她转身进浴室的时候,露出了饿虎扑羊的不轨笑容……
傲无防备地在浴室里被吃掉的唐绵绵,由于疲累过头,睡到第二天将近中午时,仍然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方泰格疼爱地轻轻吻了她一下,才依依不舍地起床,尽量放轻动作不吵醒她,轻声地梳洗更衣后,走出房门,来到客厅。
自从他们发展为正式的情侣关系后,原来雇主与管家的雇佣关系,想当然耳的就自动废止了。
她虽然在日常生活上,依然将他照顾得好好的,比如说替他清洗衣物、整理房间及文件等等。
但另外有些他能做的、会做的,比如提重物、买东西,他也会主动帮他们两人的份一起处理好。
因此,他到客厅后,便自然而然地提起她的行李,拿到唐绵绵原先所住的那间客房里。
才放下行李,房间里的电话便忽然响起。
方泰格犹豫了一下,不知该不该接。
这间客房一向是他安排让管家住的,当初考虑到方便性,以及保留管家的个人隐私,他便在客房里多接了一条电话线,将他的私人电话和打来找管家的电话完全分开来。
因此,现在拨进来的电话,应该是找唐绵绵的。
由于他和绵绵的交往关系,是在敦煌这一个月才正式发展的,在这之前,亲友们应该都还不知道他们已经在一起。
他想了想,决定让绵绵先向亲友们送出消息,让大家知道他们的交往关系后,再大方现身,免得给绵绵带来意想不到的无谓误会。
响了一阵子,电话铃声断了,他耸耸肩,正要转身,却听见答录机转动的声半时。
他原本没有要听人隐私的想法,不料正要关上门时,答录机里叫唤绵绵的熟悉嗓音,却让他停下了脚步。
“爷爷?他怎么不是先打给我,反而是先找绵绵呢?”方泰格讶异地转过身来。
惫在疑惑间,就听见他爷爷开口说话了──
“绵绵?丫头?不是该回来了吗?怎么没接电话啊?”
方泰格笑了笑,正要过去接起电话,然而爷爷接下来的话,却像一道又一道的雷殛,劈得他震在原地,无法动弹。
“你这次跟泰格去敦煌,有没有探听出什么消息呢?他该不会真的是只爱男人,对女人没兴趣吧?回来后打电话给我,爷爷我很担心泰格那孩子啊……还有,你爸爸在问你了,他说你好像在台湾玩疯了,竟然整整一个月,连一通电话也不联络。你赶快拨电话回美国吧,听说你爸妈若再找不到你,就要飞回来抓人了,到时你就不能留在泰格家当管家喽!”
爷爷叽叽咕咕地说完后,道了一声再见,便挂上了电话。
方泰格脸色难看地站在门边,僵成一尊石像。
愣了一会儿后,他深吸一口气,轻轻关上房门。
他面无表情地到厨房去,煮了一壶咖啡。
十几分钟过后,他的房里有些动静。
他转过头去,看见他的房门被打开来,穿着过大男性睡衣的唐绵绵,一脸惺忪地走了出来。
“你醒了?”她迷迷糊糊地走到墙角,想拖行李回她的房间。
“我帮你把行李提进房里了。”他喝了一口没有加任何东西的黑咖啡。
咖啡凉了,极苦的涩味在舌尖泛开。
但咖啡再苦,也比不过十几分钟前,他无意间发现她与爷爷串通,怀有目的地接近他、欺瞒他的事实时,胸口像被一把剑狠狠穿过的苦涩滋味。
他冷冷一笑,一口吞光杯里剩余的咖啡,一滴不留。
“嗯……谢谢。”她娇酣地对他笑了笑,迷迷糊糊地转了个方向,朝她原来的房间走去。
她的模样好甜、好可爱,他想把她一口吃掉的冲动没变,但心头的另一处,却无法控制地燃起熊熊怒火。
“还有……请你在今天之内,把所有的东西打包好,然后滚离我的房子。”他垂着眼,望着空杯子冷冷说道。
她倏地僵住。
“什么?”她缓缓转过身来瞪着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从今以后,我不想再见到你了。”他又说了一句。
他的复述,让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地以为是她误会了他的意思。
“为什么?”她抖着唇,一脸震惊地问着他。
他没有再说话,仅仅投给她一个让她浑身陷入结冰地窖的决绝眼神,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大门。
当他离去时,像是要发泄什么怒气一般,“砰”的一声,重重地甩上大门。
甩门声回荡在客厅里,震碎了她的心神。
她茫了、傻了,不明白昨夜还恩爱甜蜜地让他疼惜着,为什么回来之后的第一天早上,一切的美好全都像作了恶梦一样,扭曲得不成样?
拖着没有知觉的僵硬身子,她走回房间。
脚边踢到她的行李,她踉跄了一下,坐到床沿。
床头上的答录机闪着讯息灯。
她看看行李,又看看答录机,忽然间,脑中联结出她无法想像的可怕预感来。
麻木地切下答录机,爷爷很有元气的嗓音果然响了起来。
咬着唇,眼泪一颗又一颗地滚落下来。
答录机“哔”了一声之后,整间房子陷入窒人的静默,然后,她听见了世界碎成一片片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