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临风将徐盈馨带回抽空的客栈,并向店小二要了一间房。
徐盈馨坐在干净的客房中,喝了杯热茶后,气色明显比刚才被孙紫香误认是鬼的时候要好多了。
她抬起头,那双仍带着惊惧慌乱的眼眸瞥了孙紫香一眼之后,目光落在夏临风的脸上。
他们两人友善的态度和关怀的神情感染了她,让她的情绪安稳多,至少身子已不再像刚才一样,抖得有如秋风落叶。
“你们……是什么人?”徐盈馨轻声问。
夏临风答道:“在下是‘夏家堡’夏临风,她叫孙紫香,是我的小师妹。最近我在追查一些事,发现似乎与府上发生的不幸有关,所以特地前来调查。”
听见他提起家中的不幸,徐盈馨的脸色又变得苍白了。
她迟疑了一会儿后,才颤声道:“前些天……我到邻镇的姨母家作客了几天,想不到……一回去……家里全都是死尸……”
必忆起那天的画面,徐盈馨就浑身发冷,眼底再度盈满了恐惧。
“那天……看见那个可怕的情景……我的丫鬟当场吓得疯了……冲出家门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而我……我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又怕杀害我家人的凶手会发现我没有死……我不敢上街去……只能躲在家里……一听见有声音,就赶紧躲起来……”
听了她的遭遇,夏临风和孙紫香都不禁深感同情。
不过是出一趟门,回来就赫然看见家人全部惨遭横祸,这样可怕的打击光是让他们想像就觉得太过残酷,更别说徐盈馨是亲身经历了。
躲藏在那样血迹斑斑的家中好几天,她所要承受的精神折磨肯定相当大,到现在徐盈馨没像她的丫鬟一样疯掉,也真是天可怜见。
“别怕,现在你安全了,不会有事。”孙紫香开口安慰。
“谢谢你们……谢谢……”徐盈馨虽然心存感激,但仍有着挥之不去的恐惧。“我真的安全了吗?那凶手……不会再出现了?”
“放心,就算他再出现,我也会保护你的。”夏临风开口承诺,并问道:“在事情发生前,你可曾听见过父母提及有什么仇家?是什么人下的毒手?又为什么这么做?你有任何线索吗?”
虽然这些问题,会再度勾起徐盈馨的痛苦回忆,可是他必须问个清楚,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那天……有个家仆还没有断气……临死前,你说有个男人……要我爹交出御什么宝鉴的……可是我家根本没有那样的东西啊……”
丙然是彭耀正下的手!肯定是为了那本“御亟宝鉴”!
夏临风皱起浓眉,黑眸掠过一抹自责与沉痛。
徐家的人虽然并非他动手杀害,却是因为他先前放出的假消息误导了彭耀正,才导致那家伙滥杀无辜。
所以严格说起来,是他间接造成了徐家的悲剧……
孙紫香见了他的表情,就知道他肯定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她的心里一阵不舍,忍不住悄悄握住他的手。
夏临风低下头,与她四目相望。
她眼底真诚的关怀,让他的胸中荡漾着一阵暖意,也让他的心情好过了一些,只是那份自责仍旧挥之不去。
毕竟,这可是关系到二十多条无辜的人命。
“我家人全都丧命了……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能去投靠谁,就怕会害了对方……”徐盈馨哽咽地说着,忍不住掉下眼泪。
一夕之间家破人亡,不会武功的她,没有任何保护自己的能力,简直像一朵饱受摧残的花儿,令人不忍。
“徐姑娘,你就跟着我们吧,我们会好好照顾、保护你的。”夏临风毫不犹豫的回答。
她家人惨遭杀害的原因与他放出的假消息有关,他自觉有义务负起妥善保护徐盈馨的责任。
“真的可以吗?”
徐盈馨抬起头望着夏临风,就见他昂然挺立的身影,仿佛能为她挡去一切的风雨灾难,而那双温柔友善的眼眸,抚慰了她的受惊惧的心灵,也让她那张苍白的脸蛋上隐隐孚现若有似无的爱慕之情。
“当然可以,徐姑娘无须有任何顾忌。”夏临风开口承诺。
“那……就先谢过夏公子了。”
“不,没什么好谢的。”夏临风摇头苦笑,心情闷涩。
她今日会面临家破人亡的不幸,是他间接造成的,可这会儿她却身他道谢,实在让他心中有愧。
“徐姑娘,你就安心先在这里休养,等我把这边该调查的事情调查清楚后,就带你回‘夏家堡’。”夏临风说道。他所指的事情,就是调查彭耀正的行踪。
那家伙为了夺取“御亟宝鉴”,已经丧心狂、泯灭天良了,留这样的祸害在世上,只会有更多的无辜人的受害。
为了永绝后患,他一定得除掉彭耀正不可!
他要带徐盈馨回“夏家堡”?
孙紫香听见夏临风的打算,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她知道徐盈馨的处境确实可怜,她也明白“夏家堡”绝对是个安全无虞的地方,可是……可是……
她轻蹙眉心,瞥了徐盈馨一眼。
同样身为女人,她看得出来,徐盈馨看着夏临风的眼光中带着倾慕。
当年,她也是因为夏临风出手相救,心中从此认定了他,会不会这个徐盈馨也和她一样?
夏临风没有察觉孙紫香复杂的情绪,更没有察觉徐盈馨眼底的倾慕,此刻他的脑中都在想着该如何揪出那该死的彭耀正。
“徐姑娘,这几天来,你应该都没能安心地合眼歇息,我看你就先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吧。”夏临风说道。
“可是……”徐盈馨迟疑着,一脸无助与不安。“我怕……我睡不好……一闭上眼又要想起那些可怕的昼面……”
夏临风轻叹道:“不然,我和香香在这里陪你,直到你睡着我们才离开,这样可好?”
他会这样提议,纯粹只是体谅处境堪怜的徐盈馨,孙紫香虽然也明白这一点,但还是很难释怀。
这八来,他总是这样!
他对待其他的女人总是那么的温柔体贴,但却一直想将她从身边推开,不肯接受她的一片情意。
想着想着,一股委屈与愤慨蓦地涌上心头,让她觉得好难受。
“要陪,你自己一个人陪就够了,恕不奉陪!”孙紫香赌气扔下这几句话之后,转身便跑了出去。
夏临风一愕,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
见他皱起眉心,一脸不放心的模样,徐盈馨轻声问道:“夏公子,你不去追孙姑娘吗?”
“没关系,只要你不避讳现在只剩下我与你共处一室,我就还是等你睡着了再离开吧。”夏临风苦笑地回答。
尽避他心里确实想要立即去追孙紫香,但是自己才刚承诺过会等徐盈馨睡着之后才会离开,因此只好暂留下。
徐盈馨朝他感激地微笑,说道:“我信得过夏公了,有你在一旁,我想我应该可以安心入睡吧。”
“那好,你就安心歇息吧。”
徐盈馨点点头,很快地躺上床。
夏临风坐在靠窗的桌边,目光忍不住往窗外望去。
虽然他人还在房里,心里却悬着孙紫香,一股莫名的焦虑像一团火焰,隐隐在他的胸口烧着。
幸好徐盈馨相当虚弱又疲惫,一放松下来之后,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而夏临风也立即离开客房追人去了。
孙紫香并没有跑远,只是跑到客栈的庭院中。
她不想看见夏临风对别的女人体贴呵护的样子,那会让她觉得好闷、好气、心里极不平衡。
为什么他对别的女人就那么温柔,唯独对她例外?难道在他的心里,她真的一点分量也没有?
……不,她不相信。
必想这些年来,尽避他时常对她不假辞色,让她感到挫折,但是他偶尔不经意流露出的关怀,总让她很快又振作起来,想念自己的一片情意总有一天可以得到他的回应。
但,一想到他对谁都好,自己在他的心时恐怕不但没有比别人特殊,甚至还更不被他放在心里,她又觉得泄气极了。
这样反覆的情绪,实在折磨人,娘也因此常劝她放弃。
可是……她爱慕了夏临风八年,追在他身后八年,怎么有办法说放弃就放弃?这无关乎甘不甘心,而是这个男人早已经占满了整颗心,根本没有其他人容纳的空间了。
“香香!”
夏临风追了出来,一看见她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
“香香,你刚才那是做什么?”他开口轻责。
孙紫香有些幽怨地望着他,坦白回答:“我不喜欢看你对别的女人那么温柔、那么体贴、那么呵护的模样。”她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将心里真实的感觉坦白说出,让他知道。
夏临风闻言叹了口气。“我之所以会关心她、照顾她,原因你应该再清楚不过了,不是吗?”
孙紫香噘着唇儿,她虽然很清楚个中原因,也知道自己刚才的反应确实有些任性无礼,但她是真的不开心嘛!
“我知道徐姑娘很可怜,也很同情她的处境,可同情是一回事,看你待她好又是另一回事。”
夏临风皱起眉心,感到有点头痛。
“香香,你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人,以徐姑娘现在这样的情况,我难道该扔着她不闻不问吗?”他语气严肃地问。
“我……”孙紫香语塞地低下头。
她的心里很清楚,夏临风根本不是那样薄情寡义的人。
事实上,若他是个对旁人可怜的遭遇无动于衷的男人,那也也不会这么钟情于他了。
夏临风原本还想低斥她几句,但是瞧见她垂头丧气的模样,再想到她刚才那委屈受伤的眼神,又狠不下心来责怪她。
他叹口气,缓下脸色。
“香香,那彭耀正现在不知身在何处,或许他还在附近也不一定,你这样贸然跑出来,万一碰上什么危险,那怎么办?”
这妮子除了轻功和骑术还算上得出台面之外,拳脚功夫实在乏善可陈,若是遇到什么麻烦又月兑不了身怎么办?
罢才他在房里,心里一直悬着,不仅担忧她的情绪,更惦挂她的安危,非要亲眼见她平安无事,才能够放下心来。
“对不起嘛……”
孙紫香自知理亏,只好呐呐地道歉。
见她一脸愧疚,夏临风的目光放柔,心里感到有些欣慰,毕竟她不是真的无理取闹的人。
“算了,只要往后别再这样突然跑掉就好了,答应我,好吗?”
孙紫香不想真的惹他不快,也知道自己刚才那样的反应确实不太大,便乖乖地点了点头。
“我答应就是了嘛……那夏哥哥,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那彭耀正为了夺取宝鉴,已经丧心病狂了,为了避免殃及更多无辜的人,我得把他揪出来,替世人除害才成。”
孙紫香一听,便立刻自告奋勇地说:“夏哥哥,我帮你一起对付他!”
“不行!”
夏临风厉声叱喝,那严峻的神情和凶悍的口气,吓了孙紫香一跳。过去他虽然也常不许她跟,但却不曾这么凶过。
她不死心,连忙保证道:“夏哥哥,我绝对不会扯你后腿、不会碍手碍脚,更不会成为你的负担!”
夏临风摇头,仍没有半点让步的打算。
“我不是怕你会妨碍我的行动,而是担心你的安危。”
他虽然对自己的身手有信心,相信彭耀正不是他的对手,但是那家伙阴沉奸险,心狠手辣,万一她不小心落到彭耀正的手上……
扁是想像那个情景,夏临风的胸口就泛起一阵尖锐的痛楚,宛如有人狠狠捅了他一刀似的。
那样强烈的情绪,连他自己都感到有些惊讶。
他隐约察觉自己对孙紫香的感觉似乎不知不觉中起了微妙的转变,但是他不许自己多想,告诉自己一切都是错觉罢了。
“香香,你既然是跟着我出来的,我就有保护你的责任,倘若你出了什么意外,要我怎么对你的爹娘交代?”
责任?交代?
孙紫香才刚因为他对自己的关怀而稍微窃喜了一下,这会儿满腔的热情,又全被他这几句话给浇熄了。
她受伤地说道:“你对我……难道就只有责任,没有半点感情?”
对上她伤心的眼神,夏临风的心蓦地一紧,那种仿佛被人狠狠捅一刀的感觉再度涌上心头。
有那么一瞬间,他有股冲动想要将她抱进怀中,安抚她难过的情绪,也差一点真的那么做了,但是他很快就压抑下来。
“香香,你是个很可爱的女孩,任谁都会喜欢你,我自然也不例外,正因为喜欢你,我更不能随着你的盲目而起舞,因为总有一天你会看清楚,你对我的感情并不是真正的男女之情。”
“谁说不是的?”孙紫香激动地反驳。“我就是爱你!我是真的爱你,为什么不可以?夏哥哥才是看不清楚事实的笨蛋!”
她气恼地跺了跺脚,不想再听见他说什么只当她是小妹妹的话,又气、又伤心是转身跑回自己房里。
看着她跑开的背影,夏临风的胸口一紧,像是压了块大石般难受。
饼去这些年来,他一直当她的爱慕只是盲目而短暂的,即使她三番两次地告白示爱,他也只是一笑置之,从来没认真放在心上,并相信随着年纪渐增,她很快就会认清事实。
可是,他怎么也没料到,这八年来,她的毅力惊人,从来不曾有过放弃的念头,而现在……
夏临风的眉心一皱,梗塞胸口的那股抑郁之气,让他惊觉自己对她越来越没办法像从前那样不当一回事地一笑置之了。
难道……他当真逐渐被她给打动了?
这个一闪而逝的念头,让夏临风的浓眉几乎快打结了。
不行,他不能任由情况这样失控下去。
当年他们相遇时,她也才不过十岁大,因此他一直将她当成妹妹看。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丫头嚷着要嫁给他,叫他如何能当真?
没错,她只不过是一个单纯的妹妹罢了,再加上这些年一直执着在他身上,才会根本就不知道她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
这样的情况下,在他们两个人之中,他必须当那个保持冷静、理智的人,不能盲目地随之起舞,就怕将来她会后悔、受伤。
可是……
夏临风的目光无法克制地望着刚才孙紫香负气离去的方向,久久无法收回,萦绕在心底那股隐隐的疼痛,怎么也挥之不去……
夜深人静。
幽微的月光,洒落在平杨城外一间破庙中。
一个面貌丑陋的中年男子在破庙中不断地来回踱步,他的神情狰狞,眼底更是闪动着歹毒的光芒。
“我要得到‘御亟宝鉴’……我非要得到它不可!”他喃喃地说着。
他,是彭耀正。
当年谋害了“御天教”的教主周展昕之后,他原以为那本宝鉴唾手可行,想不到竟花了他这么多年的时间还找不到。
“可恶!这一次,我非到手不可!”
白白耗去这么多年的时间,让彭耀正越来越偏执,也越来越残暴了,只要是查出任何可能藏匿的地点,他就上门去抢夺。
就像这次平杨城的徐家一样。
只是想不到,他杀光了徐家所有人,翻遍了徐家的每一寸土地,却还是没有“御亟宝鉴”的踪影,让他恼怒极了。
原本以为这次又将徒劳无功的,想不到……
今日一早,他在街上遇见一个披头散发的疯女人,嘴里不断嚷嚷着:“快逃……小姐……大家都被杀了……咱们也快逃……”
旁人只当她是个患了失心疯的疯子,但他却起了疑心,将那女人抓了起来,好好地拷问一番。
虽然那个女人说起话来颠三倒四、疯疯癫癫的,可是将那些凌乱的讯息拼凑起来后,让他得知了她原来是徐家的丫鬟,而徐家千金徐盈馨并没有死!
这个消息,让彭耀正重新燃起希望。
他心想,就算“御亟宝鉴”没有在徐盈馨的身上,她也一定知道在哪里,只要将她抓来严刑拷问,还怕问不出宝鉴的下落吗?
然而,就在他打算潜入徐家时,竟有人快一步将徐盈馨带走了。
那男人的身影看起来有几分眼熟,他悄悄查探之后,才知道原来是“夏家堡”的夏临风。
“又是那个碍事的小子!”
彭耀正咬牙切齿,心里却生了几分忌惮。
听说那夏临风虽然年轻,可是武功深不可测,那也是当年他会放过孙大权,没有与夏临风硬拼的原因。
绑来他听说“御亟宝鉴”流落在南方的消息,才放过了孙家,往南方去追查。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连“御亟宝鉴”的影子也没瞧见。
这一次,好不容易探听到周展昕在他被杀害的前一年,曾和平杨城的徐家有往来,他猜想那“御亟宝鉴”很有可能早被周展昕藏在徐家了,所以他绝对不会轻易放过的。
“哼,就算夏临风武功再高又如何?等我取得宝鉴,练得绝世武功,还会怕那小子不成?”
那本“御亟宝鉴”,相传是数百年前一位顶尖的武林高人所写,而当初周展昕据说也只不过习得了宝鉴中一半的武功而已,就已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了。
但……嘿嘿,就算周展昕的武功再高,最后还不是敌不过他所下的剧毒?
一想到周展昕被自己轻易地毒死,彭耀正的脸上便不禁浮现狰狞的冷笑。
“我绝对不会输的!我绝不需要屈居于任何人之下!”
他相信自己的资质肯定不输周展昕,等他得到“御亟宝鉴”,学会上头记载的所有功夫之后,他必定能成为武林第一至尊。
到时候,所有人都要听他号令,成为他的手下。
“哈哈哈哈——”
想像着那一天的到来,彭耀正就忍不住猖狂大笑,眼神更是闪动着狂乱阴毒的光芒。
无论要杀死多少人,那本“御亟宝鉴”他都非得到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