谤据奉儿说的,当她被救起后,直到真正清醒,已经是五天后的事了。在这五天之中,她的记忆一片朦胧,只隐约记得浑身一阵子火烫得难受,又一阵子寒冬得发抖。
惫有月复部持续而不断的可怕痛楚,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她的骨血中汩汩抽离。令她心慌得在一片黑暗中忍不住莫名哭泣。
李瑶馨的双眼慢慢睁开,有种奇异的惆怅感,好像身体里有什么部分不见了……异样的不适感让她皱起眉头,下意识地想抚模泛着空虚感的小肮。却觉得全身需软无力。竟然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她有些慌,想开口唤人,喉咙却像是被填满了沙粒,又疼又干,发不出声音来。
她挫折地闭上眼,微微申吟一声。
一只粗糙大掌,轻柔地覆住她的额头。
她再度缓缓睁眼,吃力地转头。
就见司徒夜明坐在床沿,神情略显憔悴,炯炯双眼定定地看着她。
站在他身后的奉儿,手中端着药碗,双眼却是红肿不堪。
“你醒了?”司徒夜明收回手,淡淡问道。
“我……”才讲了一个字,她已经气喘吁吁。
绊头如火烧,难受得几乎发不出声音,勉强挤出的声音,也沙哑得吓人,连她自己都有点愣住。
司徒夜明将她轻轻扶起,将一杯水递到她唇边。
“先喝一点水吧。”
她低头啜饮了一口,干涩难忍的喉头有如得到甘霖滋润,这才觉得自己好渴好渴,迫不及待地连喝了好几口。
叭得太快,她还不小心呛咳了一下。
“别急,喝慢一点。”
司徒夜明赶紧将杯子拿远,等到她缓过气来,对他保证似的点点头,他才将杯子递给他再喝一些。
她就着他的手又喝了几口后,才满足地闭上眼,觉得疼得像火烧的喉头舒缓了一些。
司徒夜明让她躺回床上时,她还是有些迷迷糊糊的。正当想睡时,突然想起落水的事情,马上又睁开眼,看向司徒夜明。
“我……”
虽然喝了水,她的嗓音还是没有恢复。只说了一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别说话,你受了严重风寒,御医说你需要静养,多休息,至少再五天,才能下床。”司徒夜明柔声安抚她。
“贤……”
她吃力地发出声音,焦急地用眼神询问他。
“不用担心,那小子比你壮,只受了一点小风寒,流了些鼻水,前天就已经可以下床了,现在应该正活蹦乱跳的在四处调皮。”司徒夜明对她露出一抹安心的微笑。她松了一口气,放心地闭上眼。才清醒短短的时间,就已经让她疲累得直想再睡一回。
然而,司徒夜明却轻轻摇醒她。
“等一下,先别睡,喝完药再休息。”
司徒夜明淡淡说道,伸手将她扶起来。
“娘娘……喝个药……”
奉儿端着药靠过来,拿着汤匙一口一口的喂药。
喂了没几口,一直忍着呜咽声的奉儿忽然悲喜中来,眼泪啪嗒啪嗒地开始猛掉,咬住的下唇也一直抖着。
“娘娘……呜呜呜……对不起,奉儿好担心娘娘……呜呜……”
奉儿抬起手来赶紧扶泪,眼泪却越抹越多,干脆用手臂捂住脸,像孩子一样放声大哭。眼见奉儿的情绪一发不可收拾,司徒夜明叹了口气,将奉儿手中的药接过来,打发奉儿下去。李瑶馨担忧地看着奉儿抽抽泣泣的离开,她从没看过那丫头哭成这样。
“她没事,只是太担心你。喝药吧。”
司徒夜明舀了一匙药水,递到她唇边。
她有些受宠若惊地看着他。
他……竟然亲自喂她吃药?
“快点喝了。”
司徒夜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面无表情地催促。
她微微红了脸,羞怯地张开口,让他一匙一匙,极有耐心地喂她喝药。只不过,药还没喝完,李瑶馨便已体力耗尽,倚在他怀中闭上眼,再度睡着,无论他怎么唤也唤不醒。
司徒夜明凝视着她毫无血色的面孔,浓黑的长睫毛覆在秀长的凤眼上,形成两道弯月风景,衬得雪颊更加苍白。
他悄悄地拥紧她,低头将脸埋在她的颈际,感受她身体传来的温热。
闭上眼,然后深沉地叹了口气。
“还好你没事……以后,不会再让你发生这样的事了……”他低声说道,像对自己起誓,也像对她许诺。
察觉到门边的动静,司徒夜明让李瑶馨躺下,为她披好被子,不让她受到风。然后抬起头,看向门口。
丙然看到一颗小脑袋正在门外探头探脑,偷偷地向屋里张望着。
“贤儿,进来,躲在外面做什么?”他皱眉唤道。
贤儿吓了一跳,咬咬唇后,才犹豫地慢慢踏进屋里。
“你来有什么事吗?”他看着儿子。
“我想来看她……奉儿说……说她醒了。”
贤儿看看他,又看看李瑶馨。
“她是你的母妃。”他纠正孩子的称呼。
贤儿倔强地咬住唇。
看他不肯改称呼,司徒夜明也不逼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她……她为什么还在睡?”贤儿担心地指指李瑶馨。
“她病得比你重,所以还需要继续休息。不过,不碍事了。”
“喔。”
贤儿轻轻应了一声,点点头,然后视线垂在脚尖上。
“……贤儿,你有话想跟我说吗?”
一会儿,然后用力摇摇头。
司徒夜明静静地看着儿子心虚的表情,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
“我们做人,首重无愧于心,无愧,才是真勇。”
“……是,贤儿记住了。”
他点点头,脑袋垂得更低。
他又看了儿子一眼,轻声说道:“没事了,你的风寒也才刚好,快回去休息。”
“是……”
贤儿虽然嘴里应道,视线却一直向爹爹身后的床上飘去。
“贤儿。”司徒夜明微带警告地唤他一声。
贤儿这才依依不舍地挪动脚步,向外走去。
司徒夜明叹了口气,又看了她一会儿后,才起身离开。
李瑶馨在梦中轻声嘤咛,眉间微微蹙起……
“原本该是个入门喜呢……唉……”
“大玄王朝”的皇上坐在御书房里,面带惋惜地摇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司徒夜明一言不发地坐在椅上,表情凝重。
“唉,真可惜是!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笔上看了看司徒夜明,又摇了摇头。
司徒夜明还会死没理他,接着御书房内一片静默。
没多久,又听到皇上兴致勃勃的嗓音响起。
“没关系,等她调养好身子,还是可以再怀上子嗣的!笔弟,你说是不是?”他期待地等待着皇弟的反应。
这一回,司徒夜明终于转过头瞧他了,但眼底也跟着浮现了一抹明显的指控。
“皇上,我记得当年我曾说过,如果皇上一定要我再娶,请皇上务必要找个身体强健的女子为妻,我不想再有一个女人,为了我生子而丧命。
“嗯,朕也记得。”
笔上眨眨眼,点点头。
“那么……”司徒夜明眼一眯。
“朕很确信宰相的孙女李瑶馨除了实在是养不胖之外,也没大病彬隐疾的,很符合你的要求呀!”
笔上两手一摊,笑得很赖皮。
司徒夜明抿着唇,给他一个“你还在装傻”的瞪视。
笔上赶紧敛住笑,一本正经地解释着。
“皇弟,在你们成婚前,朕已经将皇室最好的药材送去宰相府,让宰相好好地照顾他孙女了。除非是老宰相私吞了那批药材,想给自己补气延寿,否则的话,那批好药材绝对能将弱鸡补成壮牛的!”
司徒夜明冷哼一声,表明了不接受他的说法。
笔上叹了口气,苦口婆心地劝着。
“唉,皇弟呀,你实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顾虑太多了。不是每个女人都这么弱不禁风,经不起生子这一关的。”
司徒夜明仍是默不做声。
“你看为我生子育女的后宫嫔妃们,哪一个不是蒲身柳姿,婀娜纤细?但是有几人是因为生子丧命的?”皇上继续努力劝说道。
司徒夜明静默了一会,还是叹了口气。
“算了,我已经有子嗣,不会再多求,孳息之事,不要再提了。”
“皇弟,皇室血脉怎能如此单薄?”皇上不赞同地皱起眉。
“御医也说了,瑶馨这次落水,导致小产,又并发风寒,重重落下病谤,身子调养好之前绝对不适合再受孕,否则母胎皆有性命危险。所以有关子息之事,请皇上不要再提了。”
司徒夜明严肃地说道,语气有些强硬。
“……好吧,朕不提就是。”
他知道皇弟的个性顽固,说一是一,难以改变,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不过,他心里倒是好好地把那个为李瑶馨诊治的御医骂了一回。什么不能再受孕?什么母胎皆有危险?
那个御医不会把话说得委婉一点吗?
原本他看老宰相子孙众多,颇有多产之貌,还指望李瑶馨也能为皇弟多生一些子息呢……
“听绯玉说,贤儿也落水了?”
笔上突然想到别的事,赶紧问道。
“嗯。”司徒夜明点点头。
“贤儿无大碍吧?”
“没事。”
“朕又听绯玉说,贤儿落水,是宰相的孙女将他推入池里,结果连自己也摔落水中的?”皇上又继续问道。
“并非如此,事情完全与绯玉说的相反,其实是贤儿调皮,瑶馨为了救他,才会一起落入水里。”
笔上楞了一下,眉头也跟着微微一拧。
“喔?真是如此?那绯玉真是太不该了,怎么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跟朕胡乱告状?还好朕先问了你,不然朕糊里糊涂错怪皇弟媳,下错旨办错人,那就糟了。毕竟伤害皇室子息,可是一条重罪呀!”
“绯玉年轻气盛,似乎对瑶馨一直很有敌意。”
司徒夜明摇摇头,也不甚明白妹妹的心态为何。
“真是的!朕等一会要好好说一说绯玉,否则总有一天,她要为自己不负责责任的言语付出代价的。”
笔上拍了一下桌子,骂着绯玉。
在皇上暗自生气的时候,司徒夜明站了起来,想要告退回王爷府去。
笔上想到了什么,又叫住了他。
“等一下,皇弟!笔弟媳近日既然身体不好,你就暂时呆在王爷府里,不必天天来了。朕想到皇弟此时仍在新婚,一直拉着皇弟在宫里议事讨论,冷落了新婚娇妻,真是朕的错。”
由于治理西境的大小辟员已经挑选派任,相关政令也已宣达得差不多,接下来的事,急也急不得,只能一步一步收服西境民心,并慢慢平定仍然在西境之外四处逃窜,顽悍不屈的“西戎”余党。
司徒夜明想了想,点点头,接受了皇上的好意,打算回去好好地陪一陪妻儿。
笔上又想到了什么,再度叫住他。
“喔,对了,皇弟,你家那座水塘呢?”
司徒夜明不解地看了他一眼,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
“掩平了。”
笔上听了,面上露出喜色。
“喔,掩平了是吗?”皇上若有所思地笑道。
他家的水池掩平了,管皇上什么事?
司徒夜明的内心充满了疑问,不觉皱起眉来。
“没事,没事!笔弟快回去吧!”皇上笑嘻嘻地对他挥挥手。
“臣弟告退。”
司徒夜明行过礼后,又看了皇上一眼,才退出御书房。
等司徒夜明走后,皇上呵呵笑着。
“看样子,皇弟对他的媳妇很重要嘛!既然夫妻有感情,朕就不必太担心了。”
想到这里,司徒建明心头烦恼一扫,高高兴兴地拿起奏折开始批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