疗养了半个多月,总算是踏出房门的曹紫韵,身穿白缎绣裙,配上红丝绒滚毛斗蓬,整个人看来娇媚可人,无一丝病愈后的苍白,看得出来身子被调养得极好。
深吸了口沁冷的空气,轻吐出淡淡的白雾,雅致的脸上浮现一抹淡笑。
连下了几天的雪,总算是停了。望着院落里树木凋零的景象,不禁令她忍不住轻喟,俏脸上的笑容微敛。
从没想过自己会在洛阳城过冬,更没想到自己竟会爱上东方傲,只是她怀疑自己是否有能力接受他的感情?一股椎心的疼痛不期然地划过她心头。
“小姐、小姐,-在想什么?”
秋雨担忧地看着,原本脸上还带着笑的小姐,却突然敛去笑容,脸上还浮现忧愁的神情。
“没什么。”强扯出一抹笑,不想让她担心。
“小姐,-身体才刚好,别径站在这吹冷风,万一着凉了可怎么办!我们还是回房内比较温暖吧。”
知道她向来怕冷,更怕她好不容易才调养好的身子又着凉了,到时她可怎么跟二少爷交代才好。
“不了,我在床上已躺了半个多月了,再不出来走走,我怕骨头都要被我躺酥了。”
安抚地朝秋雨一笑,陡然想起另一个人来,娇软的嗓音变得有些羞涩。
“对了,他人呢?可知道他现在在忙什么?”
“哪个他啊?”
秋雨故意装傻,在瞧见她瞪视的目光后,顽皮地吐舌,不敢再戏弄她。
“今儿个是初一,二少爷在大门口探视发放米粮的事。”
每逢初一,东方府都会发放米粮救济一些较为穷困的百姓,所以这天也是东方府最为忙碌的时候。
“秋雨,不如我们也过去看看吧。”
不等她回应,径自往前院而去;秋雨也只能叹了口气,赶紧跟上。
两人来到东方府的两扇朱红大门前,就见到几名仆人忙着发米粮给排队等候的穷民,其中不乏身穿破烂衣服讨乞的人。大伙在领到分派到的米时,那如获至宝、小心翼翼的表情,让曹紫韵见了不由得鼻酸。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为何东方府在洛阳城会那么受到爱戴的原因。
用不着她特意找寻,一眼望去即瞧见东方傲那颀长挺拔的身形,在人群中格外令人瞩目;可她也同时发现,他身旁紧靠着一抹美丽的身影。
“怎么她也出现在这啊?还和二少爷靠那么近!小姐,我们快过去,不要让她有机可乘。”
秋雨原本的好心情在见着李彩凤后顿时趺落谷底,比当事人还要紧张,急着就要拉她走过去。
“不急。”
曹紫韵莞尔低道,一点也不想移动脚步。伫立在原地,隔着一段距离,打量着两人。她注意到随着李彩凤的身子愈靠近,他俊逸的脸孔就变得愈阴沉,见状,粉唇扬起一抹笑。
这男人一点也不想隐藏他厌恶的情绪,就不知他身旁的李彩凤是刻意忽视呢上逼是根本没发觉他的耐性即将用尽。
彷若察觉到她的目光,东方傲黑眸一抬,在发觉她的到来时,眉间先是微皱,接着跨步朝她走来。
在他朝她走来的同时,她注意到李彩凤美丽的脸孔微变,美眸妒恨地瞪视着她,令她心底无来由地一突,一股莫名的不安攫住她。
“怎么出来了?外头很冷,-还是回房待着吧。”
“不碍事的,我只出来一下,等一会就回房了。”
柔美的脸上含笑,清莹的澄眸迎视他担忧的黑眸,娇软的嗓音柔柔地低道。
摆眸凝视她许久,眉间的皱痕这才松开,厚掌握住她冰冷的柔荑,将纤细的她轻搂入怀。
“好吧,就待一会儿。”
他无奈的妥协,令她唇畔笑意加深,渐渐习惯他亲昵占有举动的她,也不再动不动就脸红了。
见到这一幕的众人,除了东方府的奴仆外,大伙都不免好奇地窃窃私语,自然地联想到那则有关张府的小道消息,大伙不禁好奇地又多看了曹紫韵几眼。
耳尖的东方傲自是听到了众人的私语,不想让她成为谈论的话题,正想将她带进府内,她却在这时离开他的怀抱,疾步走下台阶。
她突然的举动令他剑眉微拧,随后跟上她的脚步。
墙角下,有个穿着粗布衣裳,年约七、八岁的小女孩,不小心跌了一跤,把手上的米全给洒了一地,白米混合着初融的冰雪,就见她弯着小身子,一双颤抖的小手在雪地里捡着白米。
“别捡了,那些米不要了。”
曹紫韵双手握住她冰冷的小手,心疼地望着她冻得通红的双手。她的爹娘呢?怎么让她这么小的女孩一个人在这么寒冷的天气出门?
“可是……已经没有在发米了。”
小女孩回头看了眼已经发放完米粮、正准备收拾的萧府仆人,再回眸瞥了眼雪地上的米,急得红了双眼,眼看就要哭了起来。
“别担心,姐姐再帮-拿米来。”
曹紫韵含笑安抚,捡起地上装米的袋子,正准备起身,身后一双大掌将她轻扶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来的?”
她惊愕地回首,在对上东方傲微沉的俊脸时,一时忘了反应,只能愣愣地任由他接过手里的米袋,交给身后的仆人,让他再去取米来。
“下次别想到什么就做什么,身旁一定要有人陪着-,知道吗?”
杀手不知藏匿在何处,窥伺着她的举动,好伺机下手,而她却丝毫无警觉心,怎不让他忧心呢。
“对不住,我下次不会了。”
知道他是担心自己,也明白自己太过莽撞,朝他扬起一抹笑靥,歉疚地低道。
瞧她那模样,分明是在敷衍他,东方傲觉得好气又好笑,这些日子以来,如同她多少了解他的性子,他同时也模清了她;外表看似柔美纤细的她,骨子里其实是个十分聪慧、有着精灵般心思的女子,揉合着恬静与一丝顽黠,也难怪会令他在不知不觉中愈陷愈深。
就在这时,仆人将装好米的米袋恭敬地拿了过来,曹紫韵主动地接过手,弯低了身子,对着小女孩温柔地低道:
“小妹妹,米已经重新装好了,外头很冷,赶快回家吧。”
“谢谢姐姐。”
小女孩开心地接过手,朝她甜甜一笑,就在曹紫韵扶她起来的时候,也同时看清她的脸,整个人震惊地愣住。
“紫韵,-怎么了?”
东方傲察觉了她的异样,长臂一伸,将她轻搂入怀,黑眸担忧地注视着她怔忡的小脸。
曹紫韵在他怀里猛然回过神,慌张的澄眸搜寻着小女孩的身影,却只来得及看到小女孩远去的小小身影。
方才在扶起小女孩时,她看清了她的脸,同时也看到了她最迟在三天内必会溺死在河里的景象。
她没办法做到见死不救,一定得知会她的家人小心才行。
“那个小女孩,不就是神婆所收养的——吗?”
姜伯搓着下颚,望着那远去的小身影,肥胖的身子裹着厚重的棉袄,看起来更加圆滚。在知晓二少爷和曹姑娘都在屋外后,便跟着出来瞧瞧,刚好见着曹姑娘将米交给小女孩,也在同时认出小女孩的身分。
“姜总管,你认识那个小女孩吗?”
曹紫韵欣喜地急问,那着急的神情让东方傲黑眸若有所思。
“是啊!曹姑娘,那个小女孩就是住在西街胡同底,原是个乞儿,后来由神婆所收养。”
“神婆?”她不解地问。
“曹姑娘是从外地来的,所以才不清楚。神婆在我们洛阳城这一带,可是十分出名的。她帮人家占卜改运,颇有神通,所以大家都叫她神婆。”
虽然不明白她为何对那个小女孩那么关心,姜伯仍是老实地告知。
“那么她是和那位神婆相依为命喽?”
“是啊。神婆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常常见到——出来张罗吃用的,也真难为了那么小的孩子。”
姜伯感叹地道。所以每回见到她,东方府的仆人都很有默契地会给她双倍的米粮。
“那——她……”
曹紫韵话说到一半,纤腰被一股力道由后给紧扣住,令她柳眉微蹙,侧首回眸,望进一双深幽的黑眸里。
“够了,别再问了,那不关-的事。”
由她的反应,东方傲多少已猜到,她是预见了那个小女孩将会出事,而她又打算做自不量力的事,不顾自身的安危,也不管为她担心的人。
清澈的澄眸望进他黑眸底,眼里掠过一抹挣扎;良久,澄眸微敛,粉唇微抿,不再?齿。
“走吧,我送-回房去。”
不由分说,搂着她纤细的肩头跨步走回府里。
姜伯原本还不知道曹姑娘为何会对那个小女孩如此好奇,直到听到二少爷所说的话,这才恍然大悟,这曹姑娘该不会又预见了什么吧?
糟了!以曹姑娘善良过头的个性,绝不可能明知那小女孩会出事,还坐视不管的;而二少爷想必也已猜到这点,才会突然脸色变得难看。
看来,这几天他得留意曹姑娘的举动才行。
*********
“可恶!真没想到曹紫韵会那么命大,不但没有让杀手给杀死,反倒因祸得福住进了青鸿院。怪只怪张府请来的杀手竟那么不济,没能一剑杀死她!”
客院东厢房内,传来忿怒恶毒的咒骂,伴随着瓷器碎裂声。
翠玉畏缩在角落里,看着自家小姐几近发狂的模样,害怕得不敢喘一声。
“不过,张府在得知她并没有死后,一定会再派杀手来取她的性命,我就不信她永远运气都能那么好!”
那日,她在无意间听到东方傲、姜伯和秋雨三人的对话,心下大喜,故意将实情在市井中散播,就是要让张府的人知道真相,也料定张老夫人绝不会放过曹紫韵,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中,只不过她漏算了曹紫韵的命大。
“……小姐,这样做好吗?这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
翠玉嗫嚅地低道。自上回在龙凤楼瞧见曹紫韵和秋雨两人主仆情深,心下大受感动的她,也不免起了羡慕之心,对她也添了些好感。
“闭嘴!-这么说该不会是想帮她吧?!别忘了我才是-的主子,我说什么算什么,敢再多嘴,-就给我小心点!”
李彩凤恶狠狠地警告,她可容不下一个对她有二心的丫鬟。
“我知道错了,小姐。”
翠玉吓得慌忙认错,不敢再多嘴,只因她陡然想起,以前也有个让小姐不顺心的丫鬟,莫名其妙的就突然失踪,到现在还找不到人。
“若是我猜得没错,她这几天一定会再出门,去警告那个叫——的小女孩,我要-找机会溜出府,去张府一趟,将这件事情告诉张老夫人。”
她就不信这次她还能逃得过!
“是。”
翠玉脸色苍白害怕地应声,匆忙离开房内,不敢再在房里多停留一刻。她不敢违逆小姐的话,只能在心底祝曹姑娘好运。
*********
眼看明天就是她所预言的第三天了,曹紫韵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得知东方傲整逃诩不会在府里后,让她决定不顾一切出府一趟。
趁着秋雨在收拾早膳的空档,她迅速离开寝房,疾步而行,只差一步就可踏出青鸿院了,没想到在院外竟早已有人在那等着她了。
“小姐,我就知道-不会死心的。”
秋雨叹了口气。在这守株待兔,果然还是等到了她。
“秋雨,-和我自小一起长大,-应该是最懂我的,这一趟我非去不可。”
曹紫韵没料到秋雨竟会在此等候,不过即使如此,依然不改她的决定。
“如果小姐坚持一定要去的话,那么秋雨也不再阻止了。可我一定要和小姐一起去,这样我才能放心。”
虽然东方傲已一再警告她得小心顾好小姐,不能让她有机会出府,可如果小姐会安分地听话,那就不是她的小姐了;所以为了小姐的安全,她只好舍命相陪了。
“真的?太好了!事不疑迟,我们可得快去快回才行。”
曹紫韵开心她的改变,她就知道秋雨绝不忍心拒绝她的。
“可是小姐,不管是前后门,我们根本就出不去。”
东方傲和姜伯早有交代了,两人要一同出去,除非东方傲亲自陪同才行。
“我有个法子,只不过得委屈他们了。”
“这是什么?”秋雨接过她递来的一个纸包,纳闷地问。
“泻药。”曹紫韵有些不安地说,只希望别害他们拉得太惨才好。
于是秋雨拿着泻药潜入灶房,加在要给看守后门的两名守卫饭菜里,再偷溜了出来。
主仆两人小心翼翼地躲在假山后,果然如曹紫韵所料,那两名守卫毫无防备地在用过膳后,不到一刻,便双双抱着肚子往茅厕冲去,两人趁隙走了出来。打开后门,匆忙离去,其间并未惊动到任何人。
一路上,为了怕像上回那样被杀手跟踪,两人专挑人潮较多的街道行走,在问明了神婆所住的地方后,两人来到了一间破旧的民宅前。
“小姐,是这儿吗?”
秋雨瞧着眼前老旧的宅子,两扇大门上有着斑驳的痕迹,看得出来这房子缺乏整修,又在胡同底,显得有些荒凉。
就在两人不确定时,两扇木门由内打开来,蹦蹦跳跳地跑出一个小身影来。
“咦!-不就是那位好心的姐姐吗?”——
睁着圆溜溜的大眼,认出两人间其中一人,是前几天好心多给她一袋米的人。
“太好了,秋雨,我们没有找错地方。”
曹紫韵高兴地对着身旁的人说,更开心旦亚现在还平安无事,她们总算是来得及。
“——,-这会是要出去吗?”
弯子,拉着她的小手,曹紫韵含笑温柔地轻问。
“是啊!我和阿牛他们约好,要去城外河边的草地玩。”——
用着娇甜的童音开心地说。在她小小的心灵中已认定眼前好心的大姐姐是个好人,所以并没有任何防备。
“不可以!-不可以去河边玩的!”
一旁的秋雨听到她这么说,最先沉不住气,着急地低吼。
她的低吼声吓坏了——,就见她害怕地缩着小身子,靠向曹紫韵怀里。
“秋雨。”曹紫韵责怪地瞪了她一眼,回头安抚着明显吓坏的小女孩。
“——别怕,这位秋雨姐姐她并没有恶意,她只是担心-的安全而已。”
“是啊是啊!对不起啊——,秋雨姐姐是担心-的安全,所以才会对-大声的,-可别怕秋雨姐姐。”
秋雨在自家小姐的示意下,连忙弯子,讨好地道。
“我会小心的。那儿我们常去,不会有事的,我得赶快去那儿,不然阿牛他们等不到我,以后就不会跟我玩了。”——
怯怯地瞥了秋雨一眼,确定她没有恶意后,甜甜地对着曹紫韵说,急着想要出去玩。
这两天没有再下雪了,天气也比较没那么冷了,不趁这个时候玩,只怕变天时,又得被关在屋子里了。
“——,其实姐姐今天是特地来找-的,-可不可以请姐姐进去坐坐呢?”
曹紫韵柔声轻语,雅致的俏脸上展露出她一贯的温柔笑意,让人难以拒绝。
“可是……”——
似乎觉得十分为难,皱着一张小脸,陷入挣扎中。
“是啊!——,我们是专程来找-的,-可不可以今天就别出去玩了,大不了我们陪-去跟阿牛解释,说-不是故意的,好不好?”
秋雨也耐着性子帮忙劝说。天知道她向来对小阿子没什么耐性,真服了小姐,还可以这样轻声细语,不过这也是小姐深得孩子缘的原因——
睁着一双大眼来回看着两人,最后似乎痛下决心,点头同意了。
“好吧,可是姐姐-找我有什么事呢?”
“——,我们进去再聊好吗?”
曹紫韵起身,牵着她的小手,虽然是征求的语气,却主动拉着她走向那两扇斑驳的木门,让她没有反悔的机会。
一走入屋内,入目所及,全是一些简陋破旧的家具摆设,不过看得出来被整理得十分干净。
“是——吗?-不是要出去玩,怎么又回来了呢?”
由内房传来苍老干哑的声音,伴随着几声咳嗽,接着一抹满头白发、佝倭的老身躯缓慢地走了出来。
“婆婆,这两位姐姐说是有事要找我,所以我就请她们进来了。”——
连忙扶着老人家,让她在藤椅上落坐,乖巧地倒了杯水,让她润润喉。
“两位姑娘,不知找我们家——有什么事呢?”
老人家年纪虽大,可那一双老眼倒是透露出睿智的神采,看得出来并不是寻常的老人家。
曹紫韵和秋雨对望了眼,斟酌着该如何?齿,才不会惊吓到人,又能够取信于人。
“老人家就是大伙所说的神婆吧,我知道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令-难以相信,可我所说的话全无虚假。”
“——,婆婆和两位姐姐有事要谈,-先进房去好吗?”
神婆从她的话里敏锐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而且这事必和——本身有关,于是出声要——回避一下。
“喔。”——看了三人一眼,虽然很想留下来,但乖巧听话的她,还是乖乖地走入内房去。
在——离开后,神婆轻咳了几声,开口道:“不管是什么事,姑娘请说吧。”
“神婆,这两天还请千万别让——出门,我怕她会出事。”
曹紫韵一开始话里有所保留,怕会吓坏老人家,更怕被轰出去。
“姑娘何出此言?”
神婆老眼流露出一抹精光,直视着眼前柔美娇弱的人儿。
“因为,我看出来——将于这两天内溺死于河中。”
曹紫韵犹豫了会,抿了抿粉唇,一口气说完。
神婆震惊地睁大一双老眼,紧盯着曹紫韵瞧,半晌后,这才出声:“姑娘,可否请-走上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