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炎俊脸一沉,狐疑地瞧着眼前惊慌失措的丫鬟,黑眸一抬,瞧见前方不远处的地上躺了两个人,他心一凛,大喝:“抓住她!”随即迈开脚步往前疾奔。
当他看到顾婕额上的伤口,以及倒在血泊中的水荷时,脸色顿时大变。“快去叫大夫来!”
此时金枣正好带着大夫疾奔而至,看见水荷的模样后,她吓得嚎啕大哭,赶紧扑到她身旁哭道:“二小姐,你别吓我啊!”
彼炎的吼声和金枣的哭声惊动了府里的仆佣,大夥急忙赶到鲜少踏进的香竹楼帮忙。
经过大夫的细心疗治后,水荷和顾婕总算是有惊无险,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大夫交代了要注意的地方、留下了药方子后,这才离开。
罢从酒庄回来的顾焰,经仆人告知才知道府里出了大事,他急忙赶到香竹楼,才踏进顾婕的房里,即见到站在床榻旁的顾炎。
“大哥,婕儿怎么样了?”
彼焰来到床榻旁,看着额上已包紮好、仍未清醒的顾婕,这才发觉自己已许久不曾这样仔细地看过她了。转头看向一旁的大哥,发现他直盯着床榻上的小人儿,想必他此刻的心情一定比他更为复杂吧。
“我没有想到她在自家府里会如此不受尊重,再怎么说她也是顾府的小姐,这些刁奴竟敢欺主欺到这种地步!”顾炎忿怒的紧握双拳,俊脸紧绷。因为婕儿娘亲的背叛就像一根刺始终紮在他胸口,加上婕儿长得太像她娘,每回见着她总会勾起他的怒气,所以他自然不会想见到她。
可她再怎么说也是他顾炎的女儿、顾府的小姐,岂容这些奴仆恶意欺侮!
“大哥,其实荷儿之前已经提醒过我了,要我注意这件事情,我还来不及查清楚,竟就发生这样的事,还连累了荷儿,这次是我们顾府亏欠了人家。”顾焰叹了口气。经过这件事,相信大哥应该会正视婕儿的存在了,也没人敢再对婕儿无礼了,只不过,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
“派个机灵懂事的丫鬟过来照顾她。传令下去,若有人敢再对婕儿不敬,就给我滚出府去。”顾炎对身旁的顾焰交代完,深深地看了床榻上受伤的小人儿一眼,衣袍一扬,转身离去。
彼焰俯身轻抚顾婕的小脸,心疼地看着她的额,低道:“婕儿,对不起,我们大家忽略你太久了。”
今后大哥应该会重新看待婕儿,而婕儿也能得到她失去已久的亲情,这一切全都多亏了水荷……想到同样受伤的人儿,他连忙起身往迎宾楼走去。
“婕儿!”
床榻上的水荷缓缓地睁开眸,昏倒前的事顿时如潮水般涌来,她急着想起身,岂料后脑勺传来的剧痛令她龇牙咧嘴、小脸发白。
可恶,小办那丫鬟好大的胆子,竟敢连她也下手!不知道婕儿现在如何?如此一想,顾不得后脑传来的痛楚,她吃力地起身,缓慢地步出房。
懊不容易踏出房门,忽然一阵昏眩袭来,眼看就要摔倒了,一双铁臂及时抱住她发软无力的身子。水荷还来不及看清是谁帮了她,一道低沉含怒的嗓音自头顶上传来。
“受伤的人不好好躺着休息,出来做什么?存心给人添麻烦吗?”
“顾大哥!”水荷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他是来探望她的吗?可他不是很讨厌自己吗?
彼炎神情紧绷地将她打横抱回房,放在床榻上,在她身后垫了个枕头,让她可以舒适地坐卧着,再替她盖上锦被。
水荷惊愕地看着他的举动,很难想像自己竟然有让他服侍的一天。眼前这男人真的是向来看她不顺眼、对她很有意见的顾大哥吗?
“顾大哥,婕儿状况如何?她的伤怎么样?”她心急地问,这可是她一直挂心的问题。
闻言,顾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眼底的担忧是骗不了人的,她是真的关心婕儿,比婕儿的亲人都还要关心她。
“你知道自己昏迷二天了吗?婕儿早就醒了,她额上的伤势比你轻多了。她昨儿个有来看你,知道你也受伤还在你床边哭哭啼啼。你当真那么喜欢婕儿吗?”
“是啊,我第一次见到婕儿就十分喜欢她。婕儿年纪虽小,却十分懂事,或许是自小在不受疼爱的环境下长大,比同龄的孩童还要敏感贴心。顾大哥,你有一个好女儿,你应该好好珍惜才对。”水荷暗讽他对婕儿的忽视。
“我欠你一句谢谢。”
若非她的话,他也不会踏进婕儿所住的香竹楼,进而发现两人受伤。她这次受伤是遭婕儿连累,再怎么说他都欠她一个人情。
水荷秀眉微挑,讶异他的道谢。“所以,顾大哥不会再阻止我接近婕儿了吗?”她故意这么问,难忘那一日他疾言厉色的警告。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姑娘家牙尖嘴利、太爱管闲事,迟早有一天会出事。”顾炎双臂环胸,唇角微勾,暗讽她现在的惨况。
“有啊,金枣每日都在我耳边叨念个不停。可有什么办法,袖手旁观这种事我实在做不出来。”谁叫她就是比别人热心,这点她也控制不住啊。
“对了,你打算怎么处置小办?”如此心狠手辣的丫鬟绝不能轻饶。
“我早已命石燕押送到官府去了。”
闻言,水荷一点也不同情小办,这是她该有的惩罚。
“很抱歉,你这次受伤,身为主人的我难辞其咎。”
她虽然头上包着布巾、小脸仍有些苍白,但自清醒后一张小嘴倒是没有停过,精神还算不错。打从他第一次在城外遇见她时,她就是这么好动、有精神。
一向冷锐的黑眸忽然转柔。善良、侠义心肠的她老是不畏危险,决定的事情就不放弃,真是个令人头痛的姑娘,与那些闺阁千金完全不同,也难怪爹娘会欣赏她了,就连焰弟好似也喜欢她。
“顾大哥不用放在心上,是我自己没注意被暗算的。”秀眉微蹙,强扯出一抹笑,后脑勺的伤口愈来愈痛了。
“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在痛?”顾炎注意到她表情有异,担心地问。
“嗯,好像愈来愈痛了。”小手模向后脑勺,忽然一阵昏眩,身子一晃,一双铁臂及时抱住她的娇躯,高大的身形同时落坐在床畔,让她偎靠在他胸膛里。
“金枣人呢?”
那丫鬟对水荷十分忠心,这二天一直哭着守在床榻旁,怎么现在水荷清醒了,却反而不见那个丫鬟。
“顾大哥,我……”待昏眩过去,水荷这才发现自己偎靠在他怀里,她羞窘地想退开,可这一动,一阵昏眩又袭来,娇躯再次无力地倒向他怀里。
“别再乱动了。”他低喝,制止她想起身的举动。
摆眸望着怀里苍白的小脸,见她水眸紧闭、秀眉微拧,粉唇似极力忍住疼痛般地紧抿着,他胸口忽然掠过一股异样的感觉。
初次相见时,她不自量力、好管闲事的行为,令自己置身于危险中,若非他出手相救,她恐怕早已出事。再次相见时,她是府里的娇客,却仍是爱管闲事,且这次管的是他的家务事,这个女子根本就是麻烦的根源。
他情不自禁地抚上她苍白的俏脸,看着她痛苦难受的模样,他竟觉得有些不舍。
“二小姐……顾大少爷……”金枣端着汤药出现在房门口,当她发现水荷已清醒时忍不住开心叫道,好一会才看到二小姐偎靠在顾大少爷身上,她吓得愣在原地。
“还不快将药端过来!”顾炎对着呆愣的金枣大吼。
金枣倏地回过神,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榻前,手上的汤药立即被顾炎接过。
彼炎为怀里的人儿调整好姿势,让她在他怀里坐正,舀了一匙汤药凑近她唇畔,示意她张口。
“顾大哥,金枣可以喂我,你不用麻烦的。”水荷忍住强烈的昏眩,困窘地想离开他的怀抱,无奈身体虚弱到无法动弹。
“快把嘴张开。”顾炎低喝,不容她拒绝。
水荷只好乖乖地张开嘴,入口的苦味令她秀眉紧拧,但她仍是让他喂完一整碗药。
见她喝完药,顾炎这才让她躺回床榻上,大掌轻抚她苍白的小脸,眸底有抹异光。
“金枣,好好照顾她,如果有任何需要,派人通知我。”顾炎对一旁的金枣叮嘱道,黑眸又瞥了眼她苍白的小脸,倏地转身离开。
金枣瞠目结舌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猛一回神,这才对着床上的水荷嚷叫:“二小姐,方才是怎么回事?顾大少爷怎么会亲自照顾你?”
“我头痛得很,现在不想讨论这个问题。”水荷虚弱的嗓音,阻止了金枣满肚子的疑问。
“那我就不吵二小姐休息了,我先去准备午膳了。”金枣看出她的不适,连忙闭嘴离开。
金枣走后,水荷缓缓睁开眸。金枣的疑问,又何尝不是她的疑问呢?想到方才躺在顾大哥厚实的胸膛里,还让他喂喝汤药,以及他交代金枣的那些话,令她苍白的小脸蓦地胀红。
这顾大哥是怎么回事?她平静的心湖因为他起了波涛。
“大哥,这次的新酒推得十分成功,就连吉祥酒坊的李家兄妹也混在人群中试喝我们的新酒。看来下回吉祥酒坊推出的新酒,十之八九也是水果酒了。”顾焰揶揄道。
原本龙泉酒庄与吉祥酒坊的生意相当,但自大哥接手酒庄之后,吉祥酒坊便再也无法与龙泉酒庄相提并论了。每回龙泉酒庄推出新酒没多久,吉祥酒坊也会推出类似的新酒,当然,酒的口感和品质自是无法与龙泉酒庄相比。
“记得赏些银两给酒庄师傅,慰劳他们的辛苦。”顾炎翻着帐册,对上头的数字十分满意。
“好的。”顾焰正欲转身离开,忽然顿住脚步,犹豫了会,仍是开口:“大哥,听说你这几日都去迎宾楼探望荷儿的伤势?”
彼炎浓眉微挑,抬起头来,若有所思地瞧着顾焰。“没错。”
“大哥,你不是很讨厌荷儿吗?”顾焰忍不住再问。
“水荷好歹也是我们顾府的客人,现在她因为婕儿受伤,我去探望她也应该。为何突然这么问?”
“没什么,只是有些一讶异罢了。”顾焰在大哥锐利的目光下,不敢再多问了。
依大哥的性子,若是对客人表示关心,顶多去探望个一次,就算是尽到做主人的责任了。但一向对水荷不满的大哥,现在几乎每逃诩去探望她,且一待至少半个时辰,大哥该不会是……
彼焰离开后,顾炎在确认帐册无误后,合上帐册,仔细收妥,这才起身离开书房。
彼炎先去了趟香竹楼,没找着他要找的人,脚跟一转,往迎宾楼走去,甫踏进八角门,随即听到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婕儿,别担心,荷儿姐姐后脑勺的伤口会渐渐痊癒,不会有事的。好在你额上的伤口不严重,当时我可是差点被你给吓死了呢。”一想起婕儿倒在门槛上的情景,她仍是心有余悸。
“二小姐,你还敢说笑?!我看到你倒在地上、血流个不停,我才差点被你吓死了,当时我还真以为你死了,害我哭得好惨。”金枣瞪了她一眼。
婕儿听着金枣的叨念只觉得有趣,再看了眼荷儿姐姐不以为意的表情,心下不由得羡慕起这两人的感情。
“二位小姐,药都快凉了,你们快喝吧!”青青是顾焰派来照顾婕儿的丫鬟,她在一旁催促着只顾谈话、不肯喝药的两人。
闻言,水荷和顾婕同时看向桌上的汤药,光闻就觉得那药肯定苦,两人同时皱起眉头,瞪着面前已变温的药。
两位丫鬟看不下去,各自帮主子端起汤药,拿到她们面前。水荷无奈地看着金枣,最后认命地喝下苦药;婕儿见水荷已喝下药,也苦着一张小脸,乖乖地喝药。
“婕儿,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不乖乖在房里休息?”
低沉的嗓音自门外响起,一个高大的身躯随即踏入房内。
“爹……我在房里躺着无聊,所以才来找荷儿姐姐。”婕儿一看到顾炎就像老鼠看到猫,紧张得手足无措。
“顾大哥,婕儿伤势已经好多了,她只是觉得闷才会来找我。”水荷担心他责备婕儿,赶紧帮婕儿说话。
他在门外看多久了?她受伤这几天,他几乎每逃诩会来探望她,对待她也不像以前那般老是板着脸。有几次他来时她正在睡梦中,一醒来就见他坐在椅上看书,那模样好似在陪她。他的态度令她不解,却也让她开始会不自主地追寻他的身影。
彼炎瞧见她脸上有着明显的担心,婕儿则是一副害怕的模样,原来他的话让这两人十分紧张啊。
“婕儿的伤好多了,现在能跑能跳,那你呢?后脑勺的伤口比婕儿额上的伤大那么多,都已经七天了脸色还那么差,是不是该好好躺在床榻上休息。”低沉的嗓音里有丝责备。
啥?水荷倏地睁大水眸。所以他现在是怪她没有好好休息,也怪婕儿打扰到她的静养?!心底忽地浮起一股异样的感受。
“爹、荷儿姐姐,我先回房休息了。”婕儿畏惧地看了顾炎一眼,不敢多作停留,赶紧和青青一起离开。
“既然药喝完了,婕儿也离开了,你可以好好休息了。”示意她该上床躺着了。
金枣机灵地扶起水荷走向床榻,但因太过心急走得太快,身子仍虚的水荷一时跟不上,一个踉跄差点跌倒。一双铁臂及时扣住她的纤腰,下一刻将她打横抱起,黑眸不悦地瞪了不够细心的金枣一眼,这才大步走向内房床榻,将她侧放在床榻上,避免压到她的伤口,替她盖上被子。
“顾大哥,我能跟你谈谈吗?”
一躺在床榻上,水荷这才发觉自己真的累了。方才强打起精神和婕儿谈笑是不想让她担心,这会面对顾炎,她再也无心遮掩自己的疲态。
“谈什么?”长腿勾了张圆凳过来,在她床榻旁坐下,毫不避讳地轻抚她仍显苍白的小脸。
水荷并未阻止他如此亲昵的举动;因为他的触模太过理所当然,让她不知该如何开口阻止。
“婕儿很高兴你这几逃诩去探望她,她又怕又想亲近你。我看得出来顾大哥其实很关心婕儿,只是你能不能再和颜悦色点,这样婕儿就不会那么怕你了。”她是真心想帮这对父女一把。
“那你呢?可会怕我?”黑眸灼热地看着她,长指将她脸颊上的发丝勾到耳后,等待她的回答。
什么?!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水荷惊愕的眸对上他眸底的火热,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顾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心底隐约知道他话中之意,但……
“我承认的确是我亏欠婕儿,现在的我不知该如何与她相处,你愿意帮我们吗?”顾炎没有回答她,只丢下一个饵,知道她一定会上钩。
“我当然愿意。顾大哥希望我怎么帮你?”她有些失落他并未回答她的问题。
“到时我会告诉你的。现在把你的伤养好最要紧,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不舍地收回在她脸上的大掌,起身交代金枣小心照顾,这才离开。
彼炎前脚才离开,金枣再也忍不住地坐在方才顾炎坐的圆凳上,开始逼问。
“二小姐,我愈看愈觉得顾大少爷对你态度有异,而且过于关心,顾大少爷该不会是喜欢上二小姐了吧?”说到最后,金枣惊呼出声。
水荷小脸微红,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呐呐地道:“我也不知道。”
“那二小姐可喜欢顾大少爷?可是顾二少爷也很关心你,你受伤这几天他也是几乎每逃诩来探望你,二小姐到底比较喜欢谁呢?”真不傀是她家二小姐,有那么多人喜欢。
“那你呢?又喜欢哪一位当你的姑爷?”水荷见她双眼发亮,故意逗她。
“我当然比较喜欢顾二少爷啊!他个性爽朗,脾气又好,不像顾大少爷,光是一记眼神就让我发抖害怕了。”金枣边说边表演,活灵活现的模样逗笑了水荷。
“好了,我有点累,想睡一下,你先出去吧。”再让金枣留下来,她铁定不能好好休息。
“可是二小姐还没说你到底喜欢谁。”金枣没有听到答案,不肯离开。
水荷睨她一眼,坦白地道:“对于顾二哥,我只当他是兄长,与他相处十分自在。但我的目光却会不由自主地追寻着顾大哥的身影,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水荷轻叹了口气,对于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姊妹的金枣,她一点也不想隐瞒。
金枣惊愕得睁大双眼。所以二小姐是比较喜欢顾大少爷了?!想到他那张冷峻的脸,虽然有些害怕,但只要二小姐喜欢就好。
“我明白了。二小姐,不打扰你休息了。”
得到想要的答案,金枣有些沉重地走出房门,在关上房门时,浑然未觉有抹颀长身影闪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