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又在皱眉头了。佟青露嘻嘻地勉强撑起笑容,一边若无其事地往邱伯那里撤去。她忍受宿醉后的头痛、火烧般的喉咙不适和动辄欲呕的反胃,小心翼翼走到吧台后,缓缓蹲下,不敢太用力。
“你不要紧吧?”站在吧台内料理食物的邱伯十分关心。
“姨丈,偷渡一颗解酒药给你可怜的青露如何?”她埋着头,痛苦哀吟。
“不行!”邱婶站在吧台口,幸灾乐祸。“酒量不好敢给我在御军少爷面前丑态百出,脖子上还有个明显的吻……”
佟青露飞快地扑向她,掩住她的嘴。
“阿姨有话好说嘛!”哎哟,头好痛哦!昨天喝醉了以后,她只记得她吼了铃音一顿,然后趴在桌上数手指,再来就记不得了,没想到早上起床却发现她的右颈边多了个明显的印子;那是吻痕。正在她错愕不已,忙着组合残存于脑海中的记忆片段时,阿姨适巧冲进房里为常铃音做的好事兴师问罪,不小心看到了这个太过醒目的吻印。于是炼狱之火在阿姨心中熊熊燃烧起,受难者注定是她。
“你阿姨没提起,我倒是没发现。”邱伯奇怪地望着她。“青露,你的脖子怎么贴了一块药膏?”
“昨晚被蚊子叮的。”佟青露嘻皮笑脸,紧捂着想出声抗辩的嘴。
这里的蚊子有那么毒吗?邱伯纳闷地模模毛发已见稀疏的头顶。
“这是御军少爷和你的便当。”似乎看惯了姨甥俩打闹的场面,邱伯没再追问,径自将料理妥当的袋子放上台面。“我顺便帮你放了罐解酒剂在里头。”他俏皮地眨眨眼,故意轻声说道。
“今天我去。”邱婶奋力挣月兑她的箝制,抢走袋子。
佟青露没时间和气力去研究她阿姨异常的行为,一颗头痛得险些爆开。
“姨丈,你那里还有没有解酒剂?”她揉着双鬓瘫在台面上怪声怪调,支持不住了。
“全在那了。”他同情地指着正在外头热车的老伴。
阿姨分明是和她作对。佟青露浑身无力,吟哦地拖着沉重的步伐,几乎是爬出门。
“阿姨,想要和我单独谈谈就明说嘛,何必用这种方式暗示人。”她爬上车子,迭声抱怨。
“上去换件衣服。”邱婶上下检视她火红色的低胸服装,似乎不甚满意。
“我是为了你的生意才会穿的。这件衣服很高贵,绝对看不到,我以性命担保。”她变声轻哼,尽量做到说话不张嘴,将疼痛减到最低的地步。
“你少跟我啦咧了,叫你上去换就给我上去换!”邱婶中气十足,刻意将伤害拉到最大,无时无刻不想尽办法折磨她。敢喝醉酒,她就要有受死的心理准备。
“噢哦,我的头痛死了,小声一点啦!”从这个角度只看得到阿姨的喉咙,嘴巴真大。佟青露缩在门边,死白的容颜从起床皱到现在,差点回复不过来。
“给我换端庄一点的淑女装。”邱婶粗鲁地推她下车。
如初生婴儿般脆弱的佟青露,猝不及防地跌撞出车。若不是善心人士出手相助,她早已春光尽泄,跌股地躺在樊家小镇的主要干道上了。
“嘿,小心点。”大清早便有佳人投怀送抱,樊子奕快乐得不得了。
“不要放手。”佟青露虚弱地倚着他,几番折腾下来,只觉得她的骨头全散,动弹不得。
“青露怎么说,子奕就怎么做。”哇啊!她的身材真不是盖的,凹凸有致,这种女人很容易上瘾。
“二少爷,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邱婶皮笑肉不笑地下车,一把抓开佟青露。佟青露被她一丢,胃酸疾涌而上,忍不住彬在地上,吐得叫苦连天。
“青露怎么了?”樊子奕维持君子的翩翩风度,即使酸味阵阵也不肯稍稍收走灿烂的笑容。
邱婶漫不经心地跟着移动身子,挡去他的视线。“轻微的食物中毒,没事。”
“要不要送去医院检查一下?”他抱持远观的君子之风,杵在邱婶面前不敢有亵玩佳人的举动。
“不用了,她常常如此,身体还经得起。”邱婶讥讽道。
阿姨要惩罚她到什么时候?都告诉她可能是铃音发了疯,想咬她又咬不下口才会留下痕迹,阿姨却一口咬定是她不检点;而且她真的是错拿了酒,又被铃音一烦才会喝醉的。三年来,除了那一夜和往后的纪念日她会独酌外,她根本不曾喝过酒。看她酒量那么差阿姨就该知道了,居然说她不检点?最奇怪是,她吼完后竟然像挨了拳头,突然脸色发青、呼吸急促,害她以为她突然间哮喘了。
佟青露狂吐既罢,虚月兑地趴靠墙上。
“是吗?”他有点不明白邱婶话里的嘲弄是怎么回事。
“二少爷最近常回来。”她实在不太喜欢花心的樊子奕,老是仗着樊夫人为所欲为,相当自以为是,一点也不会体谅别人,对御军少爷也总是予取予求,言出无状。
“我最近休长假,都会待在这里。”樊子奕笑着宣布。
“二少爷不会觉得这里无聊了?”邱婶颇感诧异。
这下子不换衣服不行了。佟青露翻身靠墙跪坐,不舒服的感觉逐点逐滴的逸去。
“这里修身养性正好,况且还有美人在。”他横跨一步,半开玩笑半试探。“邱婶,我可以追求你美丽的外甥女吗?”
这位少爷突然返乡休长假不会是计谋之一吧?佟青露懒懒地瞟他。昨天下午的事她是记不得了,但昨天早上樊爸爸的她出去的事,她可还历历在目。樊爸爸说樊夫人为了赌气,有可能叫樊子奕回来缠着她。他真了解他老婆的性子,昨天才在预言,今天就发生了。诉她,最好不要。
“只要你没娶、我未嫁,大家都有机会。”佟青露扶墙站起,娇嗲地莞尔一笑,惨白的容颜因掏胃过度,反而增添了楚楚可怜的韵致。
“二少爷,青露很喜欢开玩笑的,不耽误你宝贵的时间了,青露污秽的样子见不得人,我们先上去了。”邱婶陪笑着,硬拖外甥女上楼。
樊子奕不在意地点领,张合着手掌,少年得志的意气风发,从他明亮的笑容里展露无遗。
“我的话你到底听进去了没?”邱婶熄了火,怒声摇蔽酣睡的人。
“啊,到了吗?”佟青露被那阵山摇地动惊醒,脸上一片愕然。
“阿姨告诫了一路的话,你有没有放在心上?”一路上睡得跟猪一样,没见过哪个女孩比她还会睡的。
“同一首歌播放太多次是会跳针的。”佟青露懒洋洋地伸展双臂。“再说樊子奕到底哪里不好嘛!”
“人家家财万贯,咱们匹配不上。”邱婶拎着便当下车,佟青露有气无力地跟着走。
“钱多又不代表他们的胳臂就比较粗。”佟青露撒娇地搭着阿姨厚实的肩膀。
“人家的胳臂是比你粗。”什么话嘛!“你没听过“门当户对”这词啊!铃音她爸是土财主,财产少说有上亿。常家的财富对樊家来说虽然是九牛一毛,可也算是大户人家,你拿什么跟人家比?”邱婶在樊家富丽堂皇的大宅前站定。
“拿我的美丽啊!”佟青露倚着她的脸哈哈大笑。
“少给我油嘴滑舌。”邱婶不苟言笑。“阿姨是认真的。别想学人家栖上枝头当什么凤凰,我是为你好,你没听过“豪门一入深似海”吗?”
“是侯门啦!”佟青露调皮地开怀嬉笑。
“你再给我挑语病试试看。”这孩子没个正经,真被她给气死。
“阿姨真奇怪,要我正正经经交个男友,又有门第观念。”什么配不配,投缘就登对。“偏偏我天生富贵相,追我的男人都开着名牌轿车,这可如何才好?”她好为难。
邱婶从精致的镂刻雕花大门中,看到从右边草坪远远走来的人。“御军少爷来了,你给我安分点。”
佟青露的心突然“咚”地一声,为这个名字浮动着。奇怪,她总觉得好象忘记了什么和樊御军有关的事?佟青露扬高视线,面露迷惘地瞧着樊御军充塞天地的挺拔身子,弥漫着自信和不知名的忧郁,信步而来。
“青露,阿姨情愿你慢慢过滤,也不要你急就章随便屈就。”邱婶无比忧心地叮嘱,突然有感而发。“樊家的两位少爷都不是你的理想对象,阿姨绝不赞成你和他们其中之一来往。”樊家的家务颇为复杂,她可不愿她的宝贝涉入。
“我不会去追他们,可是他们会不会来追我,我可不敢打包票。谁教我这么美丽呢!”佟青露收回目光放开她,舌头顽皮地微微一吐。
“给我看紧你的嘴。”邱婶检视她一身浅蓝色背心长裙,那柔软、光滑的布料将她姣好的身段展露无遗又不会露得太多,达到她要的优雅和端庄。“还是阿姨的眼光好。”她孤芳自赏。
“哪里好?”拎起裙角,佟青露愁眉不展地质询。“一点都不凉。”
樊御军手指夹着烟,打开附属在大门上的小门。
“邱婶,麻烦你了,请进来。”他不着痕迹地瞄了佟青露贴着药膏的颈项一眼。
“你今天要在草地野餐吗?”佟青露将手中的饭盒高高提起,调侃着,笑脸上是全然的愉快和苍白。
她的愉快印证了樊御军的猜测。佟青露已经将酒醉时发生的所有事统统忘记。不管她是刻意还是天生如此,她就是遗忘了他,他无法忍受这点。
“御军少爷临时有事,来不及通知我们。”今天樊老爷邀她来和樊家主厨王太太讨论宴客菜单,临出门前,御军少爷才打电话告诉她将餐盒顺便送到樊家,他今天没去农场。表面上御军少爷是个不好亲近的人,实际上他是个很体贴人的孩子,只是不想表现出来,不像樊子奕。
“爸在花房等邱婶。”樊御军摆手让她们先走,面带阴郁。
“昨天钓鱼,今天赏花,樊爸爸对我真好。”有钱人家的花房值得看看。
“我带你四处看看。”樊御军淡淡接腔。
不对啊,早上樊老爷明明要她带青露来参观他的花房啊!邱婶警觉地蹙额沉思。昨晚是御军少爷抱这个死丫头上楼的,难道她脖子上的吻痕是……
佟青露有些不安地感受到背后一股沉重的压力。殿后的樊御军在窥视她。
“这丫头的身子经不起折腾,刚刚她才吐了。”邱婶温和地奚落道,因所思所想而防备着。“我怕她不小心吐脏了这里。”她随手比着樊家华丽的庭园。
阿姨阻止得真彻底。佟青露偷笑。
“是啊!我头痛、脚痛、嘴巴痛、眼睛痛……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改天好了。”她哼哼唉唉,娇弱地抚着额头。
死丫头,戏演得真不错。邱婶称许地思忖。
“哎,累得走不动了。”佟青露等阿姨满意地颔首,才恶作剧般地蹲在地上,猛揉着太阳穴。“阿姨自己去好了。”她戏弄地挥挥手催促她上路。
樊御军始终沉默地冷眼旁观。邱婶防备的态度他看得出来,那让他不好受,难道她不愿佟青露和他扯上任何关系?他就这么……不得人缘吗?
“青露有些时候会很调皮。”邱渖用力搭着她的肩,强颜欢笑。
“邱婶,我来看着她,你去忙你的。”樊御军毫无预警地横抱起佟青露,走向右边成排的松柏。他突如其来的举动,震呆了手仍抓在半空中的邱婶。
这……这哪是御军少爷会做的事啊?!这跟他以前为了救人而抢时间的抱人不同。她可以清楚看出他只是为了抱青露而抱;精明如他,绝不可能看不出来青露在作态。这下子事态严重了,如果御军少爷真的对青露动了心就完了。邱婶黑着脸。他是那种不爱则已,一爱就会全心全意、掏尽心肺给对方的孩子,因为他过分封闭自己,寂寞太久了。能触动御军少爷的人,必能获得他至深的爱,她一直知道也祈祷会有这么个娴淑的千金小姐出现,哪知那个人竟有可能是自己的外甥女。
不妙,这事不妙。青露根本不适合他,她心伤未愈,只可能逼得他更加封闭自己。这丫头怎么被-弃了以后,就连年走桃花运到现在,这是因祸得福还是天意?邱婶忧心如焚。她是绝对不想御军少爷受任何委屈,也不想青露嫁入豪门受罪。
可是,不想归不想,如果御军少爷是真心喜欢她家丫头,以他们俩的脾气,谁能阻止得了恋情的发生?依她看,唯有他们自己。
“我……我只是开玩笑的。”樊御军怎么了?佟青露并不享受这份舒适,仅是满眼疑惑。
“我知道。”他高深莫测地答道。
“你吓呆了我阿姨。”佟青露愣愣地指着后面。他好象一直有意无意地瞥着她脖子上的药膏。
转进隐藏在松柏后面的六角凉亭,樊御军放她坐上雕工精美的石椅。
“我爸说了些什么?”为了这件事,让子奕放下公司回来,妈到底想做什么?
“你妈妈和他闹脾气的事。”她边假意咳了咳边整理衣服,不想让樊御军尴尬。“樊爸爸说樊夫人比较疼子奕。”她其实看得出来,樊爸爸用了最隐晦的方式暗示她,樊御军不得樊夫人的心,他的孤单来自于母亲的疏离。她就是听太多不想听的事,才会心烦意躁多啜了几口酒,哪知就这么不省人事了。
樊御军有些不自在与僵硬。这事由别人口中说出来,对他一点杀伤力都没有,但由她说出来,他就会觉得自己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才会造成今天这种局面。
“你不要紧吧?”佟青露关心地拉着他的手,看出他的不对劲,也被他一闪而逝的伤心震撼了。她心疼地投进他怀丽,紧紧抱着他。樊夫人和樊御军之间的关系,恐非一日也非单一的原因造成。家丑到底是不便外扬,樊爸也只是点到为止的暗示她樊御军不像外表那般坚毅,他其实很孤寂。
“我哪里错了?青露。”他被她的抚慰触动心弦,忍不住想问这个一直伴随他成长的问题。
“没有。”佟青露哑然失声,发烫的眼眶被心酸的泪水刺痛。她一点也不明白内幕,但樊御军一定被伤得很深,他淡漠的声音是那么地痛。
“对不起。”很快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樊御军推开她,有些狼狈地侧过身去。
“你实在太会压抑自己了。为何不说出你的烦恼,就像刚才?”佟青露追到他面前。“说出自己的感觉一点也不可耻……”她倏然捂住嘴。想起来了,这句话曾经出现在她梦中,由那个人淡淡地说出,他说话的语气就像……樊御军?!不可能,不可能是他……
“想起来了吗?”他心有灵犀似地,抑郁依然,却多了点盼望。
“不可能。”佟青露青着脸,迭步后退。
“你要我等多久?”樊御军将花容失色的她锁进双臂里,不准她再逃避。
“你说什么我不懂。”她不要去面对这个残酷的事实。
“你懂。”
他一句轻描淡写的肯定,击溃了佟青露以为牢不可破的心防。她原以为将被遗忘在生命边界一辈子的回忆,纷至沓来。那一夜的一幕幕快速在她脑海中放映,椎心的失落感随着回忆而来,铺天盖地席卷了她。原来她以为的记不起,不是遗忘,而是刻意被抹杀了。那个像雾又像谜的陌生人并没有消失,他一直在盘踞着她的心,同时撕裂着。
太痛了,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她无法承受只有深锁,不愿沉浸唯有逃离。就算她要带着若有所失的怅然过一辈子,他也无权在她以为自己终将是洒月兑的-弃过去以后,如此轻易地挖出一切。而,他还是伤她至深的罪魁祸首,他是那个让她以为她被爱得很深、细心呵护得宛如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却又残忍得独自离去的人。
谁给他权利这么做了?看别人痛不欲生,他会很快乐吗?
“既然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提。”她出奇的冷淡。这个怀抱的确是她曾经拥有的避风港,她的身体比她的脑子还要清楚,先一步认出他。可笑!
“什么?”樊御军一时反应不过来。
“我以前没见过你。”她冷冷地说,动也不动。积压在她心灵深处的怨恨滚滚沸沸,盖去了思念与怜悯。
“再说一次。”他寒着声抬起她的脸,无法置信。
“我不认识你,也没见过你。”他要听,好,她说。“我没见过一个在我毕业舞会上,趁我喝醉酒占我便宜的卑劣无耻之徒。也不知道那一夜费尽心思哄我上床的男人是谁?他满嘴好听的花言巧语,外表像道貌岸然的救世者,其实他什么都不是,只是个视女人为甜点的富家少爷。家大势大能包庇他杀人放火,玩女人不过是区区小事,他可以放肆的为所欲为。毕竟这种事对他来说寻常得一如三餐,想吃山珍海味会有专人送到嘴边,厌烦了养尊处优,他少爷自会放段去猎来吃……”她滔滔不绝像在说书。
“你认为我是那种人?”樊御军动怒了。
“你是谁?!”她突然愤怒地咆哮,疯狂挣扎。“我不认识你可不可以?!”他把她-在饭店,兀自离去,让她醒来后羞愧得差点自杀。这种人她居然会为他心痛如绞?
“冷静下来。”樊御军被她的行为骇着,他使尽全力搂着她,不愿她挣月兑。她就这么不想要和他有牵扯吗?他给了她承诺,她也欣然接受,为什么她不来找他?
“我不是你,也不要成为你。放手!”她尖声大叫。
“我也不想成为这样的我。”他哀沉的自白,冻住了佟青露的挣扎。
她不要被他打动。佟青露僵着脸,呼吸急促。“你是个差劲的坏蛋,我恨你。”樊御军明明知道她是谁却不说,他太过分了。难道那一夜对他来说真的只是一场游戏?一定是了,富家少爷谁不是把女人当衣服在换?她不该以为他外表冷静自持就不会,表面可以便装,放上装饰品便可能轻而易举地饰去本质,她不就是被他骗得团团转!
“给我理由。”樊御军习惯了无表情的面孔,被她的怨恨抹白。
“因为你是个自私自利、让人恶心的伪君子,我连批评你都觉得多余。”佟青露绷着脸,极力忍住泪。
他绝不允许自己和青露落入他父母亲相互攻讦的争吵模式里。那种无意义的互揭疮疤,只能得到一时快感,吵架过后往往连灵魂也会失去。
“你还惦着他?”冷酷地凛着脸,樊御军不卑不亢地控制着声音,暂时封闭了微微敞开的心扉,尽量忽视那抹刻骨铭心的灼痛。
“不关你的事,放开我。”佟青露疯狂地推拒。
沉稳地抱住她,他腾出手趁其不备飞速地撕去她脖子的药膏。
“你!”佟青露又惊又惧地抬手遮着脖子。
“这一切对你没任何意义吗?”他低沉-哑的询问里有丝期盼。
佟青露狠狠地倒抽了一口气。“这是你的杰作!你昨天下午到店里来过?”难怪阿姨的表情那么奇怪,今天一再叮咛地不可以高攀了樊家少爷。原来是……“你对当初随便挥挥衣袖就-下的女人还意犹未尽吗?”她放声狂吼。他居然好意思用这个来暗示那一夜的恣情恣爱?!
樊御军冷冰的表情松动了。“你没看到纸条?”所以她勃然大怒,以为被恶意遗弃?难怪他总是等不到她。
“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补救了。”她不知道她气的到底是她的无知,还是他的无情?
“我有留纸条。”他忸怩地咕哝,不习惯为自己的行为做辩解。
“不要再把我当白痴耍。”愤恨的泪水扑簌簌直下,快得她来不及阻止。“见到我痛苦,你很高兴是吗?这样就能满足你自大的男性尊严吗?”
满脑子愤怒的佟青露没发现到他的别扭,只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他制造于她的痛苦还诸于他。
“我有留纸条。”他表情略微僵硬,语气逐渐冷漠。
“不要再说谎了!”她生气地大吼,拳头握紧。“你这个无耻的骗子。”激动地扬手来回赏了他两巴掌后,佟青露瞪着发麻的手错愕不已。
樊御军全身紧绷,下颚的肌肉持续抽搐,不吭声地放开她。
“我确实留了纸条,信不信由你。”他冷淡地申辩完,转头走出亭子。
当别人全盘否定了他这个人时,他不知自己还能说些什么。再驳辩下去,只会让人觉得他在摇尾乞怜、企图博取同情,进而折煞了自己仅存的尊严。他从几次的挫折中学习沉默,明白多说无益。了解他的人不会因他的沉默而离去,事情的真相如何,只要他问心无愧,他便对得起所有人。
三年前那次相遇和匆促离开,他对不起佟青露,所以他必须让她明白他不是有意如此。可能是因为他的态度不够诚恳,太过冷静、太过自持,以至于说服不了别人相信他,才会到最后受伤的又是自己。又或许是他领悟后的做法错了,沉默真的能说明什么吗?他需要好好想一想。
佟青露没勇气追望他的背影,她握紧发疼的手堵住嘴,痛苦地蹲了下来,不想让自己不小心哭出声。她努力在厘清的思绪,却被泉涌的泪水不停打断又弄乱。费尽了所有力气想抑止泪水流出,她仰头藉助蓝天,却发现朗朗晴空不知何时变了色,堆满漫天乌云。
一模一样。惊惶失措地逃出饭店那天,也是在这种忧郁的阴天。是上苍在同情她的处境,还是责备她不该一受挫就随意失了童贞?所有的事情都在地利和天时的配合下,残酷地呈现在她面前。
樊御军为何要走出梦中?他不要揭穿一切,那么已淡忘的恨便不会再被记起,所有的爱也不会被遗忘了。当一切痛楚都被掀起时,她除了攻击以外,已看不到其它。佟青露掩面痛哭,彻底被击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