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着办了几件大案子之后,扬州刺史的清廉声誉远播,连宫中的皇上也开始注意到这位勤政爱民的好官。
这一日,宫中下了一道圣旨,要扬州刺史包容容入宫参加皇太后的生辰大宴。
“怎么办?怎么办?不去行不行呀?”包容容在房中来来回回踱步。
“当然不行。”小云为她穿上绣着仙鹤的官服。
“就推说我……我病了,没法子赴宴。”
“不成,大人乃一品大官,即便是病了也得去,这才显得出您对朝廷的忠贞呐!”
“真的吗?不能改天再去?”
“不能!”小云斩钉截铁地表示。
“可是我没进过皇宫,万一……万一给人瞧出我真正的身分,那我就小命不保了!”怪都怪她来错时代,若再往后挪个几年,去到女皇武则天的时代,说不定她非但不用被杀头,还能得到女皇的嘉勉呢!
“大人,镇定点,小云相信您一定可以化险为夷的。”
“是吗?”
“大人一定能做到。”小云的脸上充满了敬佩与信任。
唉,事到如今,也只能豁出去了。
“再不,大人可以请李师爷陪您一道赴宴。”
“李岩昨日已向我告假,说是家乡有事,必须十日之后才能回府。”
“大人知道师爷家乡在何处吗?”
“这……我倒从未问过。”真是的,现在想想,自己对李岩似乎知之甚少。
小云笑了笑。
“其实,李师爷真是个好男人呢!除了面貌好,更是聪明博学,女人若能嫁给这样的男人,一定会很幸福的,大人说是不是呢?”包容容怔了怔,“要不,你嫁给他好了。”小云横了主子一眼。
“大人真是迟钝。”
“我哪儿钝了?”她不明所以。
“难道大人准备一辈子不嫁人吗?”大人若和李师爷配成一对,那才登对呢!
“我?”她可从来没想过这种问题。
以往,为了供养老妈,她无时无刻不想着挣钱;如今她餐餐不愁,却摆月兑不了这一身官服。
嫁人……对她来说,彷佛是下辈子才有可能发生的事。
包何况,好男人会看上她这种行拐为生的女人吗?她甚至连现在的一切也是由死人身上偷来的。
她不敢再往下想。
到了宫里,包容容对老人家嘴甜,很快便赢得太后的喜爱,连皇上也对这个年纪轻轻却行政有方的年轻人青睐有加。
同僚见包容容在皇上和太后面前如此吃得开,人气指数直攀上顶峰,个个皆争相拉拢。
包容容却觉得好累。
每一个对她好的人,都怀有一个目的——往上爬!
然而,累归案,她却必须周旋在这些人之间,一个也不能得罪,以免为自己招来后患。
脸愈来愈痛了,嘴巴好像快要合不起来。
终于,她找了个借口,独自一人来到花园里透透气。这儿空气清新,花儿又美丽,她真不想回那一群人身旁虚应。
“你是什么人?”一道清脆悦耳的嗓音突地由包容容身后传来。
包容容猛一回头,眼前出现的是一名身着宫廷装束的年轻女子。只见女子一身红衣,衣领开得很低,敞露出颈子与大半酥胸。
“大胆!见了公主因何不下跪?”一旁的青衣宫娥斥喝道。
啊!原来是公主,难怪衣着如此华丽,面貌娇美中带着三分倨傲。
“下官包容容见过公主。”
“平身!”
“谢公主。”包容容行完礼正欲离去,公主却开口了。
“慢着,本公主还没让你走,你岂可迳自离去?”语调中带着薄薄的怒意。
惨了!遇上刁蛮公主了。
“下官必须回寿筵上,请公主包涵。”
“你是说,回去和同僚钩心斗角也胜过与本公主在一起,是吗?”美目透出不悦。
不妙!这种不分是非、自幼养尊处优的贵族女子最难搞定。
当下,包容容决定使出她最厉害的一招。
“当然不是。”她陪起笑。
“公主美丽大方、高贵典雅,能在此偶遇公主,实是下官前世修来的福气。”由于她生长的环境异于常人,早练就出她一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
一般男子见了公主,莫不唯唯诺诺、必恭必敬的不敢多说话,哪敢像包容容一般大胆的夸赞。
鲍主听得此人如此赞美自己,不禁芳心大悦,开始打量起这个叫包容容的一品大官。
尽避此人身材不高,只比她高出半个头,体格也颇为清瘦,但面貌清俊、双目灵活,尤其一张淡红色的唇笑起来令人倍感亲切,不同于平日所见的朝臣以及亲王。
此人介于逢迎与倨傲的平衡点,格外具有吸引人的特质。
“你在何处任职?”再出口时,语气已多了一分甜腻。不可否认的,她对眼前的年轻男子极具好感。
“回公主,下官任职于扬州。”
“莫非你就是皇上赞誉有加的新任刺史?”
“下官只是略尽本分而已。”包容容的谦逊更增添了公主对她的好感。
“听说你办案公允,还破了许多大案子,并剿灭了不少劫掠百姓的山贼,真的吗?”公主的眸中有着崇拜的神采。
“为百姓谋福是下官职责所在。”迟疑了下,公主又问了句:“不知包大人可有家小?”娇颜上微微泛起红晕。
“回公主,下官尚未娶妻。”真奇怪,她在身家调查吗?包容容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年幼而骄纵的公主,省得她一个不小心说错话,为自己惹祸上身。
“你可以回寿筵上去了,迟了太后恐怕会不高兴。”唉,既知太后会不高兴,她还拉着她东扯西扯,净问些不着边际的问题。
“那下官先行告退。”终于可以落跑了!棒!
望着包容容远去的身影,公主的唇边不由得扬起了一抹笑。
“大人,有您的信。”田禾在书房外轻喊。
“送进来。”包容容搁下手中毛笔。
近来,她在李岩的指导下勤练书法,效果卓越,对一些不熟悉的古字有更进一步的认识,也算是来到古代生活的另一项收获。
“大人请过目。”田禾呈上书信。
包容容抽出信纸,很快地浏览了起来。之后,她怔怔地发愣,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大人?”田禾见大人有异,轻轻地唤了一声。
包容容回过神来,面上呈现忧虑之色。
其实,这只是一封家书。然而,却不是寄给她的。
这是一封寄给在破庙遇到山贼而身亡的正牌刺史的家书,信为其妻所写。
内容十分平常,主要是其夫上任之后,一直未曾回乡接她同赴扬州,因此她特别来信告知她已带着家眷们前来扬州,快则十数日后便可抵达刺史府。
“李岩回府了吗?”她望向田禾。
“回大人,师爷尚未回府。”十天了!他离她转眼已十天。
事实上,这些天来,她想他想得心慌。
她从没想到,自己在不知不觉的朝夕相处里,已对他付出这么多难舍的感情。这就是男女之情吗?
脑中忽地浮上被土匪头子所劫的初吻……那么,那一个吻又算什么?
“大人还有何吩咐?”田禾再次开口。
包容容回过神。
“李岩可曾与你提起他的家乡在何处?”田禾一怔。
“没有。”
“你可以退下了。”怎么办?正牌的刺史夫人要来扬州了,这一次她的身分要暴露了,她到底该如何是好呢?
李岩哪李岩,她是多么需要他呵!为什么十天已过,他还不回来呢?
包容容的心情从未如此低落过。
又等了两日,仍未有李岩的消息。
这一日早上,宫里却突然来了一道圣旨。
“扬州刺史包容容接旨——”
“万岁、万岁、万万岁!”不知为何,包容容心头感到非常不安,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扬州刺史包容容治事有方,屡破奇案,造福百姓乡里,实为年少有为之骏才。十三公主仪卿年方十五,美貌端淑,特指婚予扬州刺史包容容,下月初一完成婚事。钦此,谢恩!”
“谢……谢……万岁!”她几乎要昏倒了。
如今代志大条了。
“包大人,前途无量啊!”传旨太监向她恭贺。
是啊!前途无“亮”.她是一个女人,如何与十三公主成亲?
想起仪卿公主骄蛮的模样,包容容的头忍不住痛了起来。
历史上,唐朝的公主非常多,其中比较出名的大多势利和霸道,一般官宦人家与读书人士皆视尚主为畏途。
包容容对这种事时有耳闻,想不到现在换她当驸马爷了。
唉,造化弄人,她只好等着被杀头了。
“大人,您身子都湿透了,快,快随小云回房里更衣。”小云撑着油伞来到花园。
自午后起,天开始下着雷雨,本以为大人在房中小憩,想不到方才送大人最爱的下午茶到她房里,却不见大人踪影,心一急,这才找到了花园。
只是,小云刚松了口气之后,却又大吃一惊。
看这样子,太人好似在雨中站了很久。
包容容回首,怔怔地任由小云拉着往回走。
被妥衣衫,包容容突地开口:“小云,谢谢你一直照料我的生活。”
“大人……”这是大人头一回如此正经地向她道谢。
“若非大人,小云的命恐怕不似如今这般快活自在。”包容容拉过小云的手。
“倘若有朝一日,我教朝廷收押待斩,记住,那床头的二十九只金凯蒂猫你全拿去,好好找个好男人嫁了,过幸福的日子,明白吗?”
“不,大人别胡说,小云不要大人死,不要……”她伤心地哭了起来。
“傻瓜,不准先哭,我都还没死呢!”她揉揉小云的鼻子。
鼻端感觉到她手心传来的热意,小云本能地伸出手抚上她的额头。
“啊,大人,您发烧了!”好烫啊!难怪一张小脸红红的。
“我头好痛。”包容容神色疲惫,身子有些寒意。
“来,大人您先躺会儿,小云去熬碗姜汤。”包容容点点头,由着小云替自己盖上厚被。
惫是冷……
由于心中的忧虑,再加上淋雨受寒,包容容病倒了。
从小到大,她鲜少生病,这一次却出乎意料地严重,高烧三天,退了又起,反反覆覆地烧着。
傍晚时分,她幽幽醒来,意外地迎上李岩关注的黑眸。
“你总算回来了,我等你好久、好久,以为……以为……”
“嘘,别多说话,大夫说要多歇息。”温热的大掌贴向包容容额头,然后轻柔地为她拨开颊畔汗湿的头发。
体热已稍稍退去。
然而,他的温柔,却让包容容的一颗心揪得好痛好痛。
“我快死了,你知道吗?”她轻开口。
“大人不过是风寒入侵,只要好好调养便无大碍,大人不需要担心。”说话间,他一直紧紧握着包容容的小手,没有放开。
包容容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我指的不是这风寒,刺史大人的妻子正携家眷前来扬州,你知道吗?”
“恭喜大人一家将团圆。”他答道。
“你!”包容容狠一咬牙,“其实我根本不是刺史,只是一个冒牌货,你知道吗?”她不顾一切地统统说出来。
李岩静静地瞧住她,目不转睛地。
为什么他一点惊讶的表情也没有?难道……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李岩淡淡一笑。
“我只知道大人是个好官。”
“包庇可以视为合谋同罪,难道你不怕死?”
“不怕!”黑眸直盯住她,迸出夺人心魂的光芒,有种难以言喻的气势,令人移不开视线。
这眼神……好熟悉。
“来,我扶你起来喝药。”他俯身将包容容扶了起来,让她斜倚在他右臂,左手则端过药碗递至她唇边。
“趁热喝。”语气很轻柔,几乎令人有种错觉,如爱语。
包容容微怔,心跳加速地喝下药汁。这是她头一回与他如此亲密的接触。
包容容微仰起头,正当要道谢,鼻端却传来一阵淡淡青草香。这味道是……
“土匪头子!”她低喊一声,整个人往床角移了过去,天啊!
“你终于发现了。”他凑近她的脸,俊颜泛起一抹微微邪气的笑容。
“你别过来!”
“怕我?”他挑起眉。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为什么隐藏身分待在刺史府?”
“我承认,第一次押你上山的时候,目的是想除了个贪渎的狗官。”他停顿了下,续道:“不过,当我知道你是女人之后,我改变了心意,决定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黑眸中有赞许之色。
“你……你还以为自己是绿林侠盗,专杀贪官吗?”还偷走她的初吻,耍弄人的狂妄家伙!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话可说。”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包容容被他瞧得心慌。
“我……我都快死了,你还笑得这么开心。”
“死?谈何容易!”黑眸闪烁着莫测高深的笑意。
对呀!她不用死。
“你既然为匪,不如带我远走高飞。”这一次,李岩放声笑了起来。
“你真的很可爱。”
“你若不想法子带我离开,待得我与公主成亲之日,我就把你供出来,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她威胁地道。
李岩的笑意更深了。
“其实,要救你根本不必远走高飞。”
“那还有什么好法子?”她精神不由得一振。只要可以活命,要她做牛做马都可以。
“要听?”他咧子邙笑。
“快说!”
“有个条件。”她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吻我。”
“你——”
“不愿意?好,那我先行一步。”李岩起身。
“别走,回来!”她急喊。
“改变心意了?”他笑问。
“我……我染了风寒,会把病传染给你。”她支支吾吾地想赖掉。
“我身子一向硬朗,不怕。”包容容迎着李岩灼灼的眸光,红着脸,把唇贴上他。老天爷!她好像又发烧了。
“大人,我——”田禾打开门扉,一眼就看见了床榻上拥吻的两个人。
天!大人与师爷居然有断袖之癖,怎么会这样?
小云在此时刚刚走到门边,瞧了眼,立即拉开田禾,把门合上。
“走!”
“大人……他、他……”田禾不知如何启口。
“嘘!别嚷嚷,咱们边走边说。”小云拉着他离开。
“可,这参汤……”
“不如你喝了吧!压压惊。”小云笑嘻嘻地道。
是这年头变了吗?还是他太老了?怎么这丫头还笑得出来?
“告诉你吧!其实大人她……”两人渐行渐远。
半晌之后,院落的另一端传来了男人的惊喘声与碗盘碎裂声。
再来,就是小云如银铃般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