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贞观三年
咦?好怪的味道。
包容容猛地睁开眼,发觉周遭十分幽暗,一轮明月高挂在天边。
她在什么鬼地方?
挣扎着站起身后,包容容耳边听见几下鸡鸣,这才明白自己身在鸡舍边,难怪这么臭!恶——前头的光亮吸引了她的视线,她悄悄地来到木屋之外,歪着头,偷偷地往屋内瞧。
奇怪,为什么屋子里的人全都穿着古装?连小阿也是!
莫非她在片场?
狈视周遭,她逐渐适应了黑暗,却未发觉拍戏的工作人员。隐约中,她想起了巷子里发生的事,心头忽然起了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唉!懊可怜,屋子里的菜真香,只可惜她一口也吃不到。
懊不容易挨到了屋主就寝,包容容立即蹑手蹑脚的进入屋里,想也不想地端过桌上的盘子,大口大口地躲在桌下吃起凉掉的饺子。
真好吃!
不消片刻,她抹了抹嘴,盘底已朝天。
也许是填饱了肚子,包容容开始思索起其他事情来。
这不是拍戏!她心里明白得很。
那么,到底她来到了什么地方呢?
都是那个可恶的马……呃……马太保,害她摔碎了玉坠子。
可是,她到底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她完全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的记忆只有白光一闪而已。
避他的!
先找个地方睡觉要紧,困死了。
她打了个呵久,决定到厨房的灶边去睡,那里应该比较干燥温暖。就这样,她靠在灶边的墙角,缩着身子,把脸埋在膝头,很快便沉沉睡去。
她一向有倒头就睡的本领。
四更天——一声尖叫划破寂静,直逼得包容容跳了起来。
“贼……贼呀!”妇人直瞪住墙角的人,失声叫道。
“大、大婶,别怕……”包容容手足无措地开口。
正欲再进一步开口解释,耳边听见急促而来的脚步声。
下一秒,包容容转身便由后门跑了出去,没命似的往前冲。
直觉一向是她最佳的护身符。
而此刻,直觉叫她快逃命。
离天亮尚有一段时间,四周仍十分幽黑,有些怕人。她决定找个地方先躲着,天亮之后再逃也不迟。
唉,莫名其妙的竟落到这步田地。
打着盹,她缩在树下,咬牙忍住霜露沁寒。
懊死的马太保!可恶!可恶……
惨了、惨了!
包容容终于明白自己是真的来到了唐朝。
自那一日在农舍偷吃饺子之后,一路上她又偷了另一户人家竹篱外挂着的衣服。
这一身男子的粗布衫尽避洗得很旧了,所幸穿起来还合身,她只有将就地穿着,边走边打听着到长安的方向。
一路上,她不但刻意扮着男子,还将一张俏脸薄薄抹了一层煤灰,让自己变得不起眼,如此才不易招惹麻烦。
这一向是她的看家本领,身为一个“三只手”……,最好样子普通到走在路上别人不会多注意一眼,如此才方便下手。
既然已来到古代,她必须想法子生存下去,长安是京都,肥羊一定特别多,她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大展身手。
不消几日,包容容已来到了京城。
然而,这些天她四处找东西吃,有一餐没一餐的,让体力一向还不错的她难以承受,手脚不但酸软,还常因走远路而头晕眼花,真受不住时就喝点山泉什么的充充饥.走着走着,她开始为下一顿的着落勉力打起精神。
一道颀长的身影忽地映入她眼帘。
男人一身青袍,看得出衣袍的布料十分柔软,又见他步调不疾不徐,十分地从容。
包容容多年的经验告诉她,此人如此优闲地逛着大街,想必身上一定有银子。打定主意之后,她的精神忽然全回来了,手脚似乎也不酸了。
败快地,她跟在男人身后,趁着一个机会超越他,然后等在转角处——
“哎哟——”包容容一头撞上青衣男子,趁势往旁踉跄了几步。
“这位小兄弟,要紧吗?”男人的嗓音徐徐地传出。
包容容从没听过这么好听的嗓音,很快的抬起头,迎上男人的脸。
天——这个男人长得真俊!
一双晶灿灿的黑眸深邃而微微含笑,竟教包容容愣了愣,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我……”舌头第一次这么不听使唤。
“嗯?哪儿碰疼了?”他走上前,一双眼来回地梭巡着,透出些微关切。
“我……没事!”她只能迸出这句话回应。
“那就好。”语罢,男人甩开手中折扇,缓缓地踱了开去。
包容容回过神后,揣了揣怀里的银两。
似乎还不少哩!
当下,她高兴地准备上客栈去好好补偿一下自己的胃——
“小兄弟!”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包容容在刹那间头皮麻了麻,侧过身瞟了眼……不跑的是小狈!
她飞快地往前逃。
约莫跑了七、八步,一双有力的手便无声无息地贴上她的肩头。说也奇怪,她居然就此停下,一双脚定在原地动不了。
男人绕到她身前。
“拿来!”嗓音里听不出喜怒。
“拿……拿什么?”她盯住他,索性装傻。
深邃的黑眸在这一瞬间注入一丝凌厉。
“你怀里揣的银子。”这……
“您瞧错了,大爷!”她开始抵赖。
“是吗?那好,咱们到衙门去一趟便知是谁错了。”语罢,他拉着包容容往前走。
“不要啦!这位爷,是我错了,别送我到官府。”包容容急得哭了起来。
男人回身,放开手,注视着眼前的包容容。
“我……我上有七十老母要养,下有……下有七、八个弟妹要吃喝,我……我又饿、又累……大爷您行行好,就饶了我这一回吧!”她身子一软,瘫坐在大街上,一张脸哭得像只花猫。
这泪,有七成是真。
她是真的饿得累得快受不了啦!
她在这段日子里纵使偷得吃食,亦少不了一阵追打,日子过得十分狼狈。
男人直盯住那张脏兮兮的小脸,好半晌不开口。
包容容只得掏出怀中的小布包递向他。
“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这一次吧!”她抽抽噎噎地开口,眼眶仍蓄着泪。
男人收回小布包,忽地打开取出一锭银子。
“拿去买点吃的吧!”他将银子交到包容容手里。
“您……”
“快回去吧!别让家人等太久。”瞧着男人再次浮上淡笑的脸庞,包容容又是一呆。
天下竟有这样的好人!
她自小到大,这是头一次遇见。
“谢谢大爷!”她呆呆地开口。
“记住,别再偷人东西了。”男人合起扇子在她头上轻轻敲了下,然后含笑地离去。
半晌,包容容回过神后,高兴地跳了起来。
这下子,她真的可以上客栈好好地吃喝一顿,再舒舒服服地住上几天。
望着手中的银子……
十两耶!
看来,她的好运来啰!
天空又开始下起小雨。
她真是衰!
早上才被伙计踢出客栈,这下子又遇上下雨。
唉!谁让她不省着点花钱,十两银子在三天里就吃光、喝光、睡光了。
真是猪、猪、猪!
记得城外有间小庙,反正无处可住,她决定先到庙里住一晚再说。
雨在她出城之后愈下愈大,她边咒边跑,走走停停地花了半个时辰才看见那座小庙。
她才刚走近,耳边就传来几声惨叫。
包容容心下一惊,警觉地放慢脚步,悄悄地挨近了庙门口,由门缝往内看,这一看之下差点尖叫。
庙里躺了个浑身是血的男人,一动也不动地。
在男人身边还站着五、六名彪形大汉,面无表情地在男人身上梭巡着。
“嘿!你们瞧这包袱里的东西。”一道嗓音由供桌方向传来。
众人目光一致转移,全盯住包袱里满满的金银珠宝。
下一刻,众人撇下尸首,立即往包袱的方向围了过去,开始分赃……
包容容瞧得目瞪口呆,一个不小心碰着了庙门。
“什么人?”一伙人放下银子,由其中两人提刀往庙门口走了过来。
一脚踢开庙门,天边白光乍闪,紧跟着雷声大作。
“没人。”其中一人向外头探了探。
“大概是风吹的。”另一个开始往回走。
“怕啥?有人来也不碍事,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咱们就杀一双。”众人闻言,全哄笑了起来。
躲在庙外的石狮之后,包容容听得一清二楚,吓得捂住嘴,连动也不敢再动一下。
这下子她惨了,遇上杀人的土匪了。
雨势在雷鸣的交错下更加滂沱。
六名土匪无意冒雨离开,索性在庙里升起一堆火,取出随身所带来的酒囊与熏肉,开始吃喝起来,完全无视神佛在上地谈天说笑,全然不在乎自身所犯下的罪行。
包容容见他们一伙人无意离开,又怕自己一动会被发现,只好继续待在原处,祈祷雨快点停,那帮土匪快快离去。
总算,就在包容容快打瞌睡的时候,里头传来了收拾的声音。她赶紧打起精神躲好,只求上天保她一条小命!
不多时,一帮人总算趁着雨歇,离开了小庙。
幸运地,因为天已黑,包容容并未被土匪们发现。
待得六人走远,她这才吁出一口气,整个人瘫在石狮前。
两个时辰……她整整躲了两个时辰。
移了下酸麻的双腿,她起身要走。
当眼角瞥见庙里的死人以及地上一包未吃完的熏肉时——该死!不争气的肚皮又在这时候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
她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挣扎了足足有五分钟之久,她决定走进庙里拿熏肉。
勉强壮起胆子,她缓缓靠近躺在地上的男人,伸出一脚朝他身上跨了过去,弯拿起用油纸包住的熏肉。
蓦地,一道闪光吸引了她的目光。
包容容瞥见男人胸前露出一小角会发光的东西。深吸了口气,包容容很快的翻开男人的前襟,赫然瞧见一方镶着金边的玉印。
玉印不大,约莫三指宽。
包容容定睛一看,玉印之下还压着一封信。
考虑了一秒,她一手抄起用油纸包裹的熏肉,另一手迅速抽出玉印以及信封,随即飞快地逃离小庙。
今天她已承受太多,现在她要找个地方好好填饱肚子,再安心地睡上一觉。
走了一阵,她来到不远的一处农舍,考虑了一会儿,决定厚着脸皮向主人借宿。
前来应门的是一对老夫妇,两老见了包容容后,竟答允了让她在屋里休息一晚。
包容容高兴得差点哭出来,欢喜地随着老夫妇走进屋里。
为了感谢老夫妇让她借宿,包容容取出半截熏肉与老夫妇二人分享。
老夫妇亦为贫困农者,久未食肉,因此高兴地接受了熏肉,并煮了锅小米粥。
简单的肉粥吃在包容容口中,犹如天大的美食,转眼间她已吃了三大碗。
“这里还有很多,你多吃一点,年轻人。”老妇人含笑道。
瞧着老夫妇二人不过吃了半碗粥,包容容心下一阵歉意,忙回道:“我吃饱了,真不好意思,差点把你们的粥吃光。”
“不碍事的,咱们老人家吃的量不多,倒是年轻人你身子骨瘦得紧,得多吃些才行。”夫妇二人久未有访客,又膝下无子,因此对包容容格外热诚招待。
“可是你们……”
“不碍事的,你吃吧!多吃点。”包容容看着老夫妇,忽然想起了自己无亲无故的身世,竟红了眼眶。
“啊!怎么了?怎么哭了呢?”包容容抹了抹泪,回道:“自从我来到这里之后,只有你们对我好。”顿了下,包容容忽地起身,坚定地接口道:“受人点滴当报以涌泉,他日我包容容若发了财,定不忘老爹和大娘的恩惠。”
“别这么说,咱们夫妇膝下无子,能认识你也是缘分,谈不上什么恩惠,不过是一顿粗食罢了。”正因老夫妇在清苦的条件下仍然肯帮助她,更让包容容感激在心底。
相熟之后,包容容忍不住问道:“平常老爹和大娘靠什么生活呢?”
“生活?”
“呃,就是过日子的意思啦!”在古代,用词与语音常与现代有所不同,所幸差别不是太大,包容容尚可应付。
“啊,咱们平日会摘些自个儿种的青菜、蕃薯到市集去卖。”
“这样够吗?”
“其实,咱俩花费不多,省点用还过得去。”包容容听了,更加确定回报这对老夫妇的决心。
夜里,包容容让恶梦给惊醒,流了一身冷汗。她居然梦见白天那一帮杀人的土匪。
想起庙中的情景,她依旧浑身发抖。如果遇上土匪的人是她,该有怎番的结局?
天!真可怕!
蓦地,心头掠过一事,包容容伸手掏出藏在怀里的两件物品。
就着窗外的月光,她打开那个象是信封的纸袋,发觉里头除了一封书信外,还有一块薄薄的竹片。
竹片上刻了许多字,月色下,无墨的刻纹令人瞧不出究竟刻了些什么。
包容容只有作罢,摊开另一手的信纸。
纸上的墨色极黑,既工整,字又不是太多,虽然包容容所识的古字不多,却可以藉由片断的字意来明白信中所要表达的意思。
她在看完之后,愣在窗边,半晌没有任何反应。
其实,这是一封公文,一封派任新官赴职的公文。
须臾,包容容回过神来,了解到白天死在庙里的男人,一定是新派任的扬州刺史。
想不到此人竟在上任的途中遇到土匪。
包容容想起当时死者身边确实有一个装满了金银珠宝的包袱。
想来,定是一路上不小心钱财露白,才会招来杀身的横祸。
思绪正纷乱间,她瞥了瞥手中的玉印——这定是此人随身的印鉴.由于印为反刻,因此包容容无法辨出此人名姓。
一整个夜晚,包容容脑海中全是这档事,辗转难以成眠。直到天色微明,她才模模糊糊地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