雹爷又找上门来,可是这回黄天霸狠狠的拒绝了他的狮子大开口。“我不会再提供你任何财物了。”
“什么意思?”
“虎爷,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可听过?”
“别告诉我你想收山了。”虎爷哈哈大笑,嘲讽地说:“回不了头了,你想朝廷会放过你们吗?”
“那是我们的问题,就不劳虎爷操心。”能够摆月兑虎爷的威胁才是他最希望做到的一件事。
“想要过河拆桥啊?”虎爷语气明显的不悦,“你也不想想,我帮你们多少忙,若不是我掩护你们到现在,你们孤岭寨早被官府破了。”
“是吗?”
“别怀疑,要是你不信,大家走着瞧也可以。”
逼天霸拧起眉,不悦地问:“这是威胁吗?”
“可不是,是你把我逼急了。”
“那虎爷可也别把我逼急了才好。”黄天霸哼着气,说:“狗急可是会跳墙的,我想虎爷应该不至于那么笨。”
“别打我的歪主意,我敢一个人来这里,就有万全的准备,要是我没走出去,你这里的兄弟马上就等着去见阎罗王。”
“你……”
老早躲在外头听的韩立天老觉得这虎爷的声音熟悉,但是又想不出来在哪里听过,只是他很确定,这个虎爷必然是他熟悉的人。
因此,他没贸然进入厅堂,任由其他听闻消息的兄弟进去吆喝,自己则躲在暗处不动。
直到虎爷离去,他才假装自己刚刚到来的现身,“怎么大伙心情那么沉重?”
“你刚去了哪里?”
“我去后山捡柴火。”他把手上的一道伤口秀给众人看,“我在后山碰见一只山猪,为了抓他,还被弄伤了呢。”
“有抓到吗?”众人纷纷询问。
“当然。”
“那今晚有得加菜喽?”
“可不是。”他笑说:“自己抓来的比较有成就感。”可他也没忘记绕回刚刚的话题,“大哥,你好像有心事?”
“还不是虎爷那个贪心的家伙惹得大哥不开心。”
“虎爷?”
“他和官府熟,大哥不想再和他谈买卖,他就撂话要我们好看。”
“他那么有能耐吗?”
“有点小势力。”黄天霸头痛的说:“这下和他正面冲突,他怪我过河拆桥,怕会给兄弟们带来祸端。”
几个人异口同声道:“大哥,您不用担心我们,我们早决定要跟您出生入死的。”
“嗯,那就别管他了。”黄天霸得到兄弟们的支持,不再忧心,“今晚的宴会准备得如何?有了韩兄弟的野猪,肯定是增添不少美味。”
“是啊,我刚刚已经把野猪交给厨子了。”事实上那是刚才他的下属们来请示他事情送来的,他顺势用来掩耳目,当作自己不在场证明罢了。
那个虎爷的真面目……官府的人?
他来到建宁还不到两日就混进山寨来,就算对方是官府的人,他也不认得,但惟一可以知道的是,官府内有土匪的内应,这件事情可不能小戏。
“那你们先下去吧,我想静一静。”
“是。”
矮立天跟着众人退出大厅,忍不住向众人询问,“大哥还是很担心的样子,到底那个虎爷是何方神圣?”
“小瘪三一个。”小三不悦地说:“从我进山寨来,就看过他无数次向大哥狮子大开口,像个无底洞,不停的向我们索求金银珠宝,好几回大伙都提议把他杀了一了百了,只是被大哥制止了。”
“那种人真该死。”身为官府之人,竟敢与土匪有勾当,罪该万死。
“可不是,可是大哥不喜欢我们杀人,我们只得放他一马。”
“那就把那可恶的家伙交给官府。”
“得了吧,官官相护,不然那家伙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向我们威胁。”
懊个官官相护,过去先皇不管这事,可现在状况不相同,先皇不可靠,不代表现在的皇上也不可靠。
“没关系,恶人自有恶人治,那种恶棍迟早会有人治得了的。”
“好了,我们还是先快快乐乐的办晚宴吧。”
众人大喊,“杀猪去!”
矮立天只得附和,“杀猪去。”可他脑中还不停想着揪出虎爷的办法。
美妙的乐音似乎带有一种魔力,原本粗鲁的土匪们都变得比较有气质,当温兰开始弹起古筝,四周安静下来,全凝神听着她和婉的琴声。
“没想到温小姐的琴艺那么棒。”韩立天站在黄天霸旁边,眼神不住打量着黄天霸。
当他看见温兰对黄天霸温柔的笑着时,胸中不自觉有股愤怒之火生出。
可是为了大局着想,他强压抑住自己内心狂烈的怒火。
若不是因为对温兰有着不可思议的情愫,他对黄天霸这个人还真的是有好感,他虽是个土匪头,可是他在某方面又保有着淳朴的赤子之心。
“来,敬你一杯,欢迎你加入我们。”黄天霸对坐在他一旁的韩立天举杯邀饮。
“我也敬寨主。”
几杯下肚,韩立天故意探询,“寨主,对未来可有什么伟大的抱负?”
“抱负?”黄天霸哈哈大笑,遂又苦起一张脸。
矮立天瞧了相当不解,“寨王怎么忽喜忽忧呢?”
“兄弟,不瞒你说,我对现况很不满意,谁愿意当一辈子的土匪?我并不想杀人越货,若是朝廷有能人,不要让老百姓活不下去,那么我也不会走上这条不归路啊!”
逼天霸顿了一顿,又说:“我娘怎么死的你可知道?”
矮立天摇头以对。
“饿死的,当年家乡大水灾,结果朝廷还硬要向老百姓荷税征粮,我们仅存的一小袋可以过冬的米粮,就那样被官兵拿走了,我娘一个妇道人家为了要养活我这个贪吃的小子,都谎称自己吃饱了,而把食物留给我,就这样,她撑不过那个寒冬,饥寒交迫下饿昏在我家门外的雪地中,待发现时已冻死了!”
他语气中有着对局势的不满与无奈,令人听了也不免要同情几分。
“但我沿路过来,经过了京城,也听说新皇帝的一些作为,他似乎很有心要改善这个局势让百姓能够安居乐业。”
逼天霸突然抓住矮立天的肩膀,叫韩立天以为自己暴露了身份,可黄天霸只是激动的说:“我也听说了,最近连城里都开始放粮给百姓,这个皇帝确实是有心要改善百姓的困苦的样子!”
“是啊。”韩立天略松了口气,却仍不敢掉以轻心,他担心这只是黄天霸在试探他。
“但那又如何?难道皇帝会放过杀人越货的土匪?”
“那我是不清楚,大哥对这事情似乎挺介意的?”
“我想带着兄弟重新来过,杀人越货的日子过累了,很希望给下一代好的环境,我可不希望兄弟们一辈子都过着这种躲躲藏藏的日子,上回温姑娘那一说,对我犹如当头棒喝,把我整个人震醒了,可是……”黄天霸叹口气,苦笑道:“有这个机会吗?”
“也许会有。”
“兄弟,你真那么认为?”
“嗯。”韩立天看向温兰,和她互看一眼,就见她匆忙垂下眼脸继续她的弹奏。“大哥对温姑娘有什么看法?”
“美若天仙!”黄天霸望着温兰赞叹不已。
“那大哥是喜欢温姑娘了?”
“喜欢。”
矮立天并不乐意听到这样的回答,“那大哥有意要将温姑娘纳为夫人喽?”
“不!不!有这种想法对温小姐可是冒犯,我想都不敢想!”黄天霸慌忙说出自己的看法,“温小姐在我眼中就犹如神仙下凡,只有敬畏远观不敢有所遐想。”
听他这样一说,韩立天心底反而轻松不少。
“说老实话可能太过失礼,但是温小姐总让我想起自己死去的娘亲,那种气质令人感动,我只希望她开心的笑,不敢对她有任何男女想法。”
“那又为何要把她留在此地呢?”
“因为要保护她的安全。”黄天霸说,“她的美貌太容易为她带来不幸,我不想她在外遇到不测。”
“寨主考虑的可真周到。”相较起来,为她心动的他又曾为她做过什么?想及此,不禁感到汗颜。“香儿那丫头很好胜,可是心地不错。”
“嗯。”韩立天不太明白黄天霸何以突然提起香儿。
“兄弟,再多说说你在京城所见所闻给我听听。”
“大哥指的是哪一方面?”
“就是新皇帝的施政之类的。”
“新皇帝贴告示昭告天下,今后课税减半,若遇到天灾人祸,还可以再减免,这些可是对百姓很有利的,从这方面来看,新皇帝确实有心治理天下,体恤百姓生活。”
“看来新皇帝确实有心改善百姓的生活。”
“大哥真的想要回到过去那种生活?”
“那有什么不好?原本我的用意就是要把打劫来的财物分给那些可怜人,可是底下人太多,久而久之管理疏松,兄弟开始良莠不齐,杀人越货变得毫不在意,我怕继续下去,所有人都习惯了杀人,干不劳而获的事。”
“若是大哥真有意要引领兄弟金盆洗手,也许我可以请人帮忙。”
“你有门路?”
“也不是啥门路,只是流浪之时住饼的一处宅子邻人现在皇宫内当差,他挺有办法的,我可以写封信给他。”
“但是,可信吗?”
“放心,他为人正直,绝对不会假借任何名义来使坏。”
“那好吧,也许老天爷派你来,就是要来拯救寨里兄弟的,这事情就交给你去处理了。”
矮立天虽然很高兴事情可以进行得顺利,却仍不免疑惑,“大哥又怎么信得过我呢?”
逼天霸朗朗而笑,“因为你是孤岭寨的兄弟啊!”
兄弟……这样的信任反让韩立天感到汗颜,黄天霸视他为兄弟,可他对他却用尽了心机,他愈想愈觉得自己愧对了黄天霸说的兄弟二字。
逼天霸趁着这大伙聚在一块的机会,把自己的决定宣告给众人知晓。
“大哥,不妥当吧?”李坤一听到黄天霸想金盆洗手,心底直犯嘀咕。
逼天霸心意已定,可却不愿意勉强所有人,“你们愿意继续过打家劫舍的日子我也不会勉强,但是我是绝对不会继续领导你们,如果要跟着我的人,就要有心理准备过普通人的生活。”
“那种日子有什么好处啊?”
凭劳力换取生活所需在李坤眼中成了很愚蠢的选择,“我们只要耍耍刀,就有鱼肉可吃,又何必辛苦的让自己挥汗如雨呢?”
“你就是如此,我才这么担心,你已经忘记当初的理念,这也是我为什么要解散山寨的因素,我们当初说过了,要帮助穷困者,是因为先皇朝政管理不当,百姓无法安居乐业,如今新皇帝有心改善百姓的生活,我们也该要急流勇退才对,有人不服的就自立门户,但我黄天霸从此和他恩断义绝。”“大哥,何必说得那么严重,我又不是那个意思……”李坤紧张了起来。
小三则说:“大哥,不管您走到哪,我就跟到哪,过去打劫也好,以后种田也行,我小三是跟定您了!”
“吃得了苦?”
“还有什么比小时候捡剩菜要苦呢?”小三回忆起自己年幼时,再想起自己会被黄天霸收留的原因,“大哥,若不是您收留小三,小三早就死在海盗手中了。”
“是啊,我们都受过大哥恩惠,大哥可不要不要我们啊!”
“我想起我娘子还在的日子,虽然苦一点,可是却活得很开心。”
一堆人急于把自己的故事拉回脑袋,李坤突然痛哭流涕了起来,“我错了!我忘记自己以前还受过别人恩惠和施舍,吃腌菜的日子其实也很快乐的。”
逼天霸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好了,我们金盆洗手后不会那么惨的,至少给自己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这都得要感谢温姑娘和韩兄弟,要不是他们来到,我也不会觉醒过来。”
“大哥,千万别这么说……”韩立天有些汗颜,“喝酒吧,别说那么多了。”
“对,喝酒,来为我们美好的未来干一杯!”
这一夜众人都醉了,惟有韩立天是清醒的一个。
“不要走!”韩立天在温兰准备要进入后院的时候拉住她的手,又在香儿想嚷嚷的时候对她说:“我有话要单独和你家小姐说,你先退下。”
“你凭什么命令我下去?”香儿凶巴巴的,一点都不把他放在眼里。
“香儿,你先去休息,我和韩公子谈谈。”
“可是……”
“我不会有事的。”
矮立天哼气道:“我吃不了你家小姐的。”
“谅你也不敢!”香儿护主心切,离开前还不住叮咛,“小姐,如果有事情你就大叫,我一定拿刀来把他乱刀砍死。”
温兰忍不住笑了,韩立天也看着香儿离开的背影苦笑,“我怎么到了那丫头面前就变成恶名昭彰似的?”
“我代香儿向你赔罪,她都是为了护着我,才会讲话那么冲。”
“我也知道她是护主心切,不会怪她。”
“公子不是有事情要和我谈?”
矮立天紧盯着她,“你对黄天霸是不是有好感?”
“好感?”温兰因为不了解他的意思而轻蹙眉头。
夜色很亮,而她美丽的容颜被夜色映得更柔美,让人无酒自醉。
这是他第一回被个女子迷得意乱情迷,他养尊处优,他身份高贵,他名声显赫,多少女子想要嫁入韩家门,可是他长年征战在外,加上眼高于顶,至今没看中过哪家名门闺秀,却第一眼见到她之后,开始不能自己。
“韩公子?”
“我嫉妒。”
“什么?”
“但这是不对的,黄天霸甚至把我当成了兄弟,我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复!”可他只是个凡夫俗子,过不了这七情六欲的关卡。
温兰有些错愕,感觉他的意思是在表白,可她不敢相信。
“被你说中了,黄天霸本性不坏,他有意思要带领山寨兄弟金盆洗手,我会帮他安排一切,等官府招安之后,孤岭寨就会解散,我希望……”
温兰不敢插嘴,静静的等待他的下文。
可一想到自己离开这里,就要去尼姑庵出家为尼,她突然有些茫然。
她自问自己是否真的想要当尼姑?答案竟然是否定的。
“夜深了,我得回房去了!”内心的答案让她慌乱,急欲逃离。
矮立天一把扯住她,激动地说:“我还没把话说完!”
“……”
“看着我!”
她不敢看,慌乱的垂下眼脸,可韩立天没让她避过,强行托起她的下颚,叫她无所遁形。
“为什么躲我?却又愿意为了感化黄天霸而留下?你就当真这样讨厌我?”
“不是的,韩公子你误会了……”
“叫我立天!”他霸气的命令,说出自己的具名。
“夜真的很深了,我该睡了。”她很怕,只好提醒他,希望可以躲过自己害怕的事情发生。
“你在躲我?”这个发现对他无异是个巨大的打击,可他的初衷不变,“不管你是怕我还是躲我,我还是要你!”
“什么?”
矮立天说得明明白白,可温兰却无法回应,不能说她对他的告白毫无感觉,可是皇帝的圣旨她不敢或忘。
“我们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为何那样说?”他不解,“上回你也说,尘缘了,无尘缘,那到底是什么意思?今天你得说个清楚不可!”
“因为我必须出家。”温兰终于告诉他自己必须去做的事情
“什么?”没料到自己的告白却换来这样的一句话,韩立逃谫时愣住。
早猜到他会大吃一惊,温兰只得娓娓道来,“我是先皇临死前册封的兰贵妃,因为我和姐妹进宫之时也是先皇驾崩之日,以致文武百官都认定我们是不祥的人,新皇不赞同所谓的陪葬提议,皇恩浩荡,特赐给我们四个姐妹不同的归宿,我,得要前往慈叶寺出家为尼,这是圣旨。”
“什么?”她说得很清楚,可他却宁愿自己听错了。
但,传闻先皇被温家四个貌美的姐妹给克死,再仔细端详她的容貌,确实是娇俏美艳赛西施,而她,正好姓温,这……
“很意外?”温兰略恢复了平静,脸上带着一抹苦笑,“我们四姐妹又何尝不感到意外,我们原本过着平静自在的日子,直到被召入宫,一切都改变了。”
他明白,先皇不仅只朝政管理不当,连对女人的也是无止境,但他是皇上,谁也管不了,而不怕死的,都比先皇早早去见阎罗王了。
“我可以体会你的心情。”
“我的心情已经不重要了。”
当发丝落地,这滚滚红尘就和她月兑离关系,她只管与世无争,只管无欲无求。
但,她真可以过得与世无争?真可以过得无欲无求?在她遇见他之后,她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得到。
老天爷真爱开玩笑,竟然在她平静的心湖掀起如此汹涌波涛。
“你当真想出家为尼?”
“那是皇上的旨意。”
笔上说的臣子不敢也不能不从,但韩立天却不认为自己放得开她,“我不许你出家为尼!”
“你不许?”温兰挣扎着想要离开他的钳制,“你不许?你可知道抗旨是什么下场?”她死不足惜,可她不想连累姐妹亲人,更不想连累他。
“你怕死吗?”
“我不怕死。”
“你讨厌我?”
她摇头,却不敢开口承认自己喜欢他。
“从你的神情,我深信我知道答案。”韩立天缓缓靠向她的脸,笑得邪佞,“我就是不许你去出家,而就算你要否认,我还是不许你出家为尼!”
懊个霸道的大男人,但她却从他火热的手感受到他认真的心情。
她竟无法拒绝!
但是,听说男人是善变的,从男人喜欢三妻四妾,以及喜新厌旧的程度来看,男人对感情的忠诚度远远不及女人来得高深,她不敢寄予厚望,怕希望愈大失望就会愈大。
“你认为皇上会允我不必出家?”
“我打算去向皇上请求。”
“你是什么身份?为何自认见得到万乘之尊?”她突然对他好奇了起来。
“你只管等候我的好消息,等到那时候,我会以我真实身份见你。”
看来,他有心要保持神秘度,那她又何必急于知道答案,“我会在慈叶寺等到中秋,中秋之日你若没到,我就照皇上的旨意落发为尼。”
“我会依约赶到。”
“不要承诺得太快。”从先皇下旨召她们姐妹进宫开始,她就一直觉得世事无定律。
矮立天却仍旧坚决,“等我回来接你!”
她很感动,有心就够了,至少此时此刻,他确实有心去做,那又何必苛求太多。
抬头望月,月仍旧明亮,却非月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