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一时间得知姚诺然中枪的消息后,季梵竣立刻飞车抵达医院,听护士说要输血,恰巧他的血型符合,他马上自告奋勇卷起衣袖捐血。
“护士小姐,我很健康,多抽一点没关系,但是请你们一定要救醒姚警官。”
“季先生,医生正努力在抢救她,您放心。”
姚诺然还躺在手术台上和死神搏斗,他怎么可能放心得了?
抽完血后,护士要他继续躺在病床上休息片刻,他却下床快步朝手术房方向前进,当他抵达手术房外时,走道上站满关心姚诺然安危的亲朋好友。
“你还好吧?”渚铭惟上前问他。
“我很好,她呢?医生怎么说?”
“还在急救。”
在长廊的椅子上,沈子涓垂着头哭泣,虽然女儿当警察之后她就预想过这种状况,但是一旦真的碰上,受到的打击依然大过于想象。
连爱笑的姚诗琪也不笑了,脸上堆着一团愁云惨雾。
姚爸则面对着窗子,不断的抽烟,不发一言。
“伯母,诺然会没事的,您先别哭了,太激动对身体不好。”季梵竣上前,蹲在沈子涓面前安慰她。
安慰人的话才出口,他发觉自己也有着想哭的冲动。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要面对这种情境,关系上,他是姚诺然的男朋友,实际上,他什么都不是,但是遇上这种事情,他才发现自己不自觉间让姚诺然走入他的生命,成了一种习惯。
此时此刻他甚至有股冲动,想敲开手术房的门,把姚诺然摇醒。
懊长的时间过去,手术房的门依然紧闭着,等待的人们更沉默,彷佛一刻都能催人老去。
“我看你们还是先回去吧,这么晚了,明天……等明天我会通知大家手术的结果。”姚爸终于开口,语气沉重得彷佛连大气都快要喘不过来。
“伯父,我看您和伯母还有诗琪先回去休息好了,我和梵竣在这里等,一有消息,我们就通知三位。”渚铭惟不忍心继续看原本爱笑的姚诗琪哭丧着脸,也不忍心姚家两老继续受等待的煎熬。
沈子涓不停摇头,拒绝离开,“我不走,我要等诺然醒来。”
“妈……”
“她不会有事吧?她不会有事吧?”
她的问题没有人可以回答,而姚诗琪终于压抑不住的嚎啕大哭起来。
所有人看得眼眶都红了,心底很酸。
最后等待终于有了代价,又一个小时过去,手术房的门开启了,身穿白袍的医生从手术室走出来。
所有人蜂拥而上,七嘴八舌询问姚诺然的状况。
“子弹取出来了,今晚是关键时刻,如果她能够撑过今晚,就不会有问题了。”客观却没有把握的回答,始终是这样的。
医生离开后,姚诺然被推出手术房,躺在病床上的她一脸苍白没有血色。那不是众人认识的她,记忆中的她该是活蹦乱跳的。
“我们现在要把她送去加护病房,家属请去办理住院手续。”
“我去。”姚爸拖着沉重的步伐跟着护士离开。
众人则追随着姚诺然躺着的病床一路到达加护病房,再度眼睁睁看着门把他们隔开。
“先生,你不能进去。”护士把想要强行闯关的季梵竣拦阻下来。
“我要进去照顾她。”受不了这种距离,那是一种煎熬,比看着更痛苦。
“加护病房是无菌空间,我们会照顾她,你等探病时间再来看她。”
“我要进去!”
“梵竣,不要为难护士小姐。”渚铭惟拦住他,劝阻着,“你这样姚妈妈会更难过,你必须代替诺然照顾她和姚爸。”
渚铭惟的话让他的动作静止下来,不再耍赖,看着门关上,感觉却很悲哀。
“她会没事吧?”他小声低喃。但这问题没有人可以回答他,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只能等待。
季梵竣足足在医院加护病房外等了三天,这三天,除了简单的吃喝拉撒,他唯一的动作就是抽烟,满脸疲惫之外,还一脸落拓的胡子。
医生说:“如果病人继续昏迷不醒,情况恐怕就不太乐观。”
惫要众人有心理准备,一旦昏迷指数过高,姚诺然的下场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跟大家Saygoodbye--另一种,就是那样长年累月没有知觉的躺在病床上。
“可恶!她总是说自己是九命怪猫,怎么可以这样!”下班总会过来探望的唐煜-目前暂代着她的职务,两人一同出生人死,就像连体婴,现在出任务少了一个人,心情总是感到郁闷。
九命怪猫?
这句话让季梵竣在心底苦笑一阵,或许姚诺然真的有九条命九个好运,但是好运气终有用完的一天呢!
等探病的时间一到,要探病的人轮番上阵,轮到他时,他马上快步进入加护病房。只见病床上的姚诺然依然是一脸的苍白,没有半点反应。
看着她像睡觉的安详面容,他突然有点生气,握着她的手,开始抱怨,“-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一直躺在这里不肯醒来?外面还有好多事情等着-去处理,-和我还有债没有算清,-不要一直这样默默下语,快醒来!”
他过于激动,连护士都跑过来劝阻,“季先生,请你不要过度刺激病人,如果继续这样,我们只好请你出去。”
没有人懂,他其实是爱之深、责之切。
爱,来得似乎有点突兀,也有点可笑,人好像都要到了生死关头,才会承认一些原先不想承认的真心。
“-快点醒过来,我有很多话要跟-说,我不想对着没反应的-说那些话,所以-不要赖在床上,我心底有许多疑问需要-来替我解答,别以为-赖在床上我就会放过。”后来,他说的话越来越缺乏思考,心慌意乱的吐出心意,“快点醒来!就算阎罗王要带-走,我也不允许!”
最后,他落得被护士扫出加护病房的下场,理由是他过度激动,不只影响了姚诺然,还连带影响旁边的其他病人和家属。
“梵竣,你妈妈打了好几次电话给我,你先回家去吧。”朴理诺来探病,顺便转达了傅岑的话。
“诺然没醒过来之前,我不会回去。”
“梵竣,你回去。”沈子涓泪哭干了,脸肿得很难看,但神情却比原先镇静许多,“你这样子,你爸爸会更怪罪我们诺然,如果你真的爱她,就不要让她变成罪人。”
“回去吧,这里我会帮你看着,有事情我会马上和你联络的。”渚铭惟拍拍他的肩膀,向他承诺着。
半晌,他才妥协的离开了,但才走出医院,他父亲的秘书就上前来转告他父亲的传话,“总经理,董事长说……”
“我就要回去,你不用说了。”
一路他开着车,才打开手机电话开始不断涌来,有公司打的、有他爸打的,还没回家他于是开始在电话里面破口大骂。
“那我就不要回去好了。”
“你说什么?”
“如您所愿,我会到套房那里去住。”
他还是不懂,为什么父亲会把荣华富贵与门户看得那么重要,人一旦面对死亡,再多的财富也带不走啊。
“你给我回来!”
“在您同意承认诺然之前,我会一直住在套房。”说完他立刻挂断。他有时候想当个孝顺的孩子,却在面对不合理的要求时,仍旧忍不住要抗争到底,他果然还是不适合当个被牵着鼻子走的人。
但没一会手机又响了,看见上面显示的人名一眼,知道是张雪艳打来的,他直接把手机关了。
车子不断前进,他的思绪开始转,该向左方还是该向右方?他心里一片茫然。
往前走,是套房,往右走是回家的路,左边是往姚家的方向。
最后他顺势左转,向姚家前进。
来到姚家后,来开门的是姚诗琪,她一拉开门看见他,吓一大跳,“梵竣哥,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姊姊她……”
“她没事。我可以进去吗?我想洗个澡,还有我可以在-姊的房间休息一下吗?”
“喔,好,可以啊。”姚诗琪一脸纳闷,却还是替他领路,上了二楼。
“姊的房间有卫浴设备,如果有什么需要你再叫我。”
“可以借我一把刮胡刀吗?”
“好,我拿爸的给你,等我一下。”
姚诗琪飞奔出去,他一个人留在房间内,空气中隐约可以闻到香气,那香气淡雅得让人觉得舒服与放松。
书桌上放着一张姚诺然和家人出游的照片,照片里的她笑得很灿烂。过去老觉得她很粗鲁,没有一点女人味,但是照片上的她长发飘逸,脸上不施脂粉,看起来很自然清秀。
姚诗琪的出现打断他的出神,“梵竣哥,刮胡刀。”
“诺然会喷香水吗?”
“才不会。”
“那房间里面怎么有股香气?”
“姊姊喜欢放很多熏衣草芳香剂在衣橱里,还有房问偶尔会点熏香灯,你闻到的就是那淡淡的熏衣草味道。”
“这样啊。”他接过她手中的刮胡刀,说了声谢谢,转身走入浴室。
“毛巾和浴巾用姊姊的没关系吧?”姚诗琪早把季梵竣当成自己的姊夫,所以也不特地为他准备用品。“姊姊上次买了套运动服太大了,也许你穿正好,我拿给你。”
“嗯。”
“梵竣哥……”递给他运动服的时候,姚诗琪想起姊妹两人逛街买衣服的情形,心情突然变得低落,“姊姊会好起来吧?”
“会好的。”自己已经够沉重了,却还得安慰人,这种感觉很沉重。其实他也想发泄心底的伤痛,但是现实毕竟是现实,他若是哭了,一旁的人会怎样?
他不能陪着崩溃,因为还有大段路要走。
“诗琪,去帮我弄份晚餐吧,煮诺然爱吃的东西好吗?”他要趁着这些日子,重新了解姚诺然这个人,等她醒来,两人的话题会变多,他还可以在她的病床旁,告诉她,两人或许也有相同的嗜好。
“梵竣哥,你还好吧?”
“快去煮给我吃,-知道诺然爱吃什么吧?”
“知道。”
“会煮吗?”
“会。”
“那就麻烦-了。”谢过姚诗琪,他关上浴室的门,终于不需要再面对人群时,他突然情绪溃堤。
脸上出现透明的水,一种他很陌生的液体顺着眼眶滑落双颊。
哭,竟然是如此痛的一种感觉,从内到外,胸口彷佛有把刀划过,很痛。
“你还知道要来上班啊?!我以为你现在为了那个女人,连家和公司都不要了呢!”季梵竣一出现,就有眼线向季宏扬打小报告。父子见面,季宏扬第一句话就是挖苦的言词。
“我不是来上班,只是来交代一些工作。”
“你说什么?”
“等一下我就会走。”
“你是存心要把我气死是不是?为了一个女人,你连工作也要耽误,你还搞不清楚吗?和警察交往,她随时都可能会出事,就像这一次。”
“够了吧?!你为什么要这样诅咒她?就因为她是警察?还是因为她是普通人家的女孩?”他受不了的放下手上的文件,几日来的担忧、积压的情绪都在瞬间爆发。
“那是因为我要你清醒点,那个女人听说到现在还没醒过来,你真的想要当个鳏夫是不是?”
“那是我的问题。”
“我说过我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那是你的问题。”
“你是我的儿子,婚事就该照我的安排去进行,你现在就给我好好的工作,别再胡思乱想了,那女人那边我会派人去处理。”
“怎么处理?给她一笔钱?还是派人杀了她?你为什么老是这样处理事情?我们季家够有钱了,为什么遗要把我当成拓展版图的工具?”
“你……”
“我有我要走的路,诺然是我选择的女人,我不打算放弃,而且还准备和她结婚,你愿意接受我会很开心,若不接受我还是会照自己的意思去进行。”
“你以为我会让你这样为所欲为吗?”
“随你,我只是告诉你我的决定。”
“你不要忘记这公司是谁的,我随时可以收回所有,等你变得一无所有就知道钱到底可不可贵!”季宏扬气到撂下狠话。
案子俩对权势和金钱的见解背道而驰,一吵起架来就没完没了,唯一可以阻止两人大吵的傅岑又不在场,根本没有人敢劝阻。
“请便,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好了。”
“你不要以为我不敢。”
当一个企业家二代本来就不好过,要做得比一代好,又不能被认为是受到一代的庇荫,其实还挺绊手绊脚的。
他曾经想过,摆月兑这一切对他或许才是一件好事。
“那我也不需要交代什么了。”
率性的走出办公室,假装没听见里面传来摔东西的声音。
安健紧跟着他,担忧不已的说:“总经理,你就这样走掉不好吧?你走掉了我们怎么办?”
“我走掉你正好可以升总经理啊。”拍拍安健的臂膀,他半开玩笑的说。
但安健闻言急道:“别开玩笑了。”
“我看起来像在开玩笑吗?”进入电梯前,他突然变得很认真。
“学长……”
“也许我真的不会回来了,你好好做吧。”
“别这样,董事长只是一时气愤,而且你毕竟是他儿子,他一定会原谅你的。”
“所以才沉重,你大概不知道季这个姓氏有多沉重吧?”脸上的苦笑,是从来不向人展现的。外人看他玩世不恭,而他却只想活得像自己,“我走了。”
看着他脸上的那抹苦笑,安健说不出话,只能看着电梯关上。
姚诺然醒了,虽然气色还是很差,但思绪是清醒的。她记得自己怎么中枪倒下,也记得倒下前她脑袋里想着的事情。
从加护病房转入普通病房后,来访的人鱼贯般的进入又离开。
“麻烦你们稍微控制一下探病人数,病人的身体还很虚弱,请给她足够的时间休息。”护士来换点滴时忍不住提醒众人。
沈子涓也开口,“谢谢你们来看诺然,我想她已经没事了,各位也回去休息吧。”
“我要留在这里照顾她,伯母你们先回去休息好了。”季梵竣放下刚买来的水果和花。
“你也回去。”一直闭着眼的姚诺然突然说,一开口就下起逐客令。
“我说我要留下来。”
“我想休息,请你们统统离开。”
“我不会吵-,-只管闭上眼好好休息。”
“你是听不懂国语是不是?!”他们是什么关系啊?假的情侣,既然是假的,就没有必要演戏演得这么逼真,况且,她都做决定,要和他保持距离了。
“梵竣,我看你也回去好了,这里有我照顾就够了,你这么多逃诩没有去公司,你爸应该很生气吧?”沈子涓怕气氛太火爆会影响女儿的病情,连忙跳出来圆场。
“我离开公司了。”
“什么?”
“就是这样,所以现在我没什么事情要做,就让我留下来照顾诺然,你们回去休息吧。”不理会姚诺然的话,他径自把两老送出病房,众人也识相的离开了。
于是,病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气氛没有改变,姚诺然还是很生气,脸色却因为生气有了些许血色。
“我跟你说,你现在马上给我离开这里回到你该回去的地方。”
“-想扁我,等-伤口愈合再说吧。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躺着好好静养,劝-不要动怒,免得伤口裂开可就不好了。”
一皮天下无难事,他打定主意留下,开始削水果皮,“如果-不想休息,我削水果给-吃,这水梨看起来很甜,铁质也够,-需要补补血。”
“季梵竣,你不要演戏演过了头,若是你够清醒,该还记得我们的关系。”
“情侣。”
“假的。”
“那就让它变成真的。”
她还来不及先发制人,就被他的话给吓傻了。
“你开什么玩笑?!”
“我很认真,这是这几天我最认真想过的问题,就是-听到的那样。”
“什么叫做事情就是这样?”她到现在还记得他看罗夜的眼神,“我不喜欢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除去罗夜,这是他第一次认真的想和一个女人交往,可对方却是这样的反应,是他表现得不够认真?还是她根本就少了根筋?
而他深信是后者。
但他原谅她,因为她受了伤,是个病人,也许由于这样,脑袋也不太清楚。
把椅子拉近了些,他坐在离她最近的地方,认真的注视着她,“我跟-说,我打算追求-,让我们的关系变得名正言顺。”
他说得认真,但在她看来,还是缺乏感情,至少他看罗夜的眼神比现在深情款款多了。
“你不爱我,所以我拒绝玩这个游戏。”她严正的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