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灵用力推推身旁的黎焰,“兄弟!你今儿个很不对劲,是不是晚上要见着你未来的媳妇儿,现在就开始闪神啦!”
黎焰笑了笑却不说话,晚上父王为帛臾国主、公主举行洗尘国宴,宫里两天前就开始忙碌,除了他,所有的人仿佛将帛臾公主视为他未来的媳妇。
黎焰懒得解释,他的心头住了个小妖精,其他女子一律谢绝。
早上送她回皇城时两人之间的感觉已与去时迥异,她乖乖地依在他怀里,虽然她还是不喜言语,但他知道他已进住进了她的心。
直到看见皇城——
在夔马坡前皇城矗然入目,他感觉得出她柔软的身子突然僵硬。
“送到这儿便成了。”她出声道。
他本不愿松手却软化在她乞求的目光中,放下她的身子,失落感涌起,他竟然已经习惯有她在怀里。
她将大海螺珍而重之地揣进怀里。
“谢谢。”她踮起足尖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下次别再偷可怜人的东西。”她自怀中拿出一块紫玉塞进他手里,“这东西可以卖个好价钱,别再做偷儿了。”
他尚不及反应,她已掠身离去,临去前她晶亮的眼眸睇着他,语带警示,“别再来找我!咱们不可能在一起的。”
她馨香的气息随着她离去,他执起手上的紫玉,透着日光,这个价值不菲通体紫亮的宝玉,正中心刻着个“宁”字,显见是她随身携带的珍品。
“对个偷儿你倒是挺阔气!”他笑望着她消逝的方向,低语着,“小宁儿,我的心还寄放在你那儿,叫我怎生放得下你?”
◆◆◆
夜里掌起了灯,日晟殿里炬火通明,赤日国经过黎罡多年经营整治,是东夷当朝最富裕强盛的国度,金碧辉煌的亮丽宫廷,礁岩水榭,亭台楼阁,秀丽雅致,再再显示赤日国的阔气,也让帛臾国主赞叹不已。
日晟殿里华丽锦锻长条桌上满是丰盛佳肴,主位上坐着黎罡正及帛臾国主韩震,正对面则端坐着赤日国皇后荆柔,这会儿她的目光满意地放在主位左侧的帛臾公主韩涵身上。
这个十八岁的姑娘生得芙蓉玉面,婷婷玉立,乖巧温顺又知书达礼,毫无公主娇气,应对大方得宜,完全没有焰儿那个小彪球戏语缺个胳臂少条腿之类的。
矮涵对面坐的是荆柔的大儿子当今太子黎烟及太子妃,以下依序为其他皇子,而韩涵身边坐的正是她的小儿子黎焰,这样的安排自是经过她这个做母亲的精心调度,年轻人嘛,在一块儿进食,话说多了自然会投缘。
对于自己的儿子荆柔有的是信心,她看得出自引见后,这个帛臾公主的眼睛就不曾离开过焰儿身上,这小子嘴甜,她见着韩涵好几次笑意盎然。
今儿个这场柄宴几乎聚齐黎罡所有儿子女儿,因为另一方面这晚宴还有层意思要为离家多年的黎焰庆祝,欢迎他回家,荆柔想着反正很快黎焰便要同帛臾公主成亲前往帛臾,巫烬所言之忌讳应不致成灾。
说“几乎”聚齐让荆柔想起三年前那桩无头公案!
三皇子黎燮神秘死亡,查不出死因,他死于寝中,脸上未显恐惧,显见死得突兀,身上寻不着伤口,仵作剖了尸,竟是死于心肺猛然碎裂,但屋内没有打斗痕迹,侍卫也不习听到任何不寻常的声音。
这桩神秘案子最终不了了之,只能当成鬼魅索命,那段日于人人自危,黎罡下令整个皇城全面戒备森严,所有人等均不得随意进出。
三皇子的娘亲丽妃在事后发了狂,成了疯癫,整日在城里哭喊着要儿子,搞得人心惶惶,最后黎罡正只得遣人将她锁入冷宫。
急急拉回心思,她是怎么回事?今日这种欢乐时刻不该想起那桩秽气的事。
“皇上,”荆柔向黎罡请示,“筵席可以开始了吗?”
黎罡正巡视众人,邹起眉头。
“再等一下1”他转身同韩震解释道:“不好意思,本王有个最小的女儿平日让我宠得骄恣了些,这丫头向来不喜热闹,平日聚会都不肯参与,今儿个她己答应我会来,劳您再稍候一下。”
“不急、不急!”韩震此行为的是择婿,见女儿在一旁笑灿了颜,吃不吃东西压根儿不在意。
说话之间,一个紫色身影踱入日晟殿来到黎罡正跟前那姑娘倾身施礼道:“父王,皇后娘娘,宁儿来迟了!”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黎罡正对她的宠溺任谁都看得出,他嘱咐女儿先同帛臾国主、公主问安后,续语道出,“今日之宴尚有一喜,宁儿,来!”他指向一旁呆若木鸡的黎焰,“见见你九皇兄,他自小到中原学艺,前些日子刚回皇城。”
冷宁冷瞳腺着黎焰时微微一颤,这一颤只有双方知晓,她敛下瞳采收起惊讶,低声道:“宁儿见过九皇兄。”
黎焰既未回礼亦未答话,他想着这不过是场梦境,而他,恨透了这梦!
“喂!兄弟,早说你不对劲还不承认。”黎灵笑着推推他,“皇妹别理他,他自从知道帛臾公主要来后便乐昏了头!”这话一出,一旁的韩涵酡红了脸。
“宁儿,别尽站着。”黎罡正嘱咐侍从在黎焰及黎灵中间加了位子,“你九皇兄刚回来,有好些中原轶闻,你的性子太静,有空多跟他走动走动。”
冷宁坐定,荆柔在黎罡点头示意下吩咐御膳房布莱斟酒,晚宴热腾腾开启,在座者均动着大坑阡颐,酒酣耳热之际,嬉笑言语不绝,除了两人!
黎焰食不知味,对着韩涵的探询答非所问,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推翻桌椅,冲出这该死的地方,大声地、狠狠地狂吼!
他甚至没有勇气望向右手边,他宁可她是个小爆女,是个没有任何身份地位的女人,为了她,他会与父皇母后决裂,坚决不娶什么帛臾公主,说什么也要和她在一起,但现在,他不能为她做任何努力,一个血缘关系横在那里,她竟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
对于她,他什么都不能做!
黎灵对这艳若桃李、冷若冰霜的小笔妹倒是颇尽兄妹情谊,喋喋不休同她问东问西,冷宁一贯冷淡,答话简短,她不曾望向黎焰,她知道他误会着什么,却不打算向他说明,
既然他姓“黎”,两人注定不可能有交集,所发生过的一切必须云淡风轻。
黎焰不住斟饮地想麻痹自己,他从未如此厌恶过自子的酒量,为什么他的神智如此清醒,心口怅然若失。
“焰儿!”酒足饭饱,众人即将离席!荆柔开口,“弦歌剧待会儿有波斯舞娘精编歌舞演出,你先陪酒公主至赤日刚赏花,稍后再带她到殿里赏舞吧!”
黎焰点点头,却在仰头饮尽杯中残酒时,匡啷一声,紧握的酒杯整个碎裂,荆柔又是惊呼又是心疼,那瓷杯碎片划破黎焰的手掌心,残片甚至深深嵌进他的肉里,鲜血冒窜,触目惊心。
“来人!快!快叫傅太医!”荆柔叫嚷着。
“不用麻烦,只是小伤,今儿太开心,酒喝多了一时大意,我房里有金创药,回房上药即可,只是,”黎焰轻笑对着花容失色的韩涵道:“让诸位扫兴,着实失礼。母后,今晚孩儿无法再陪公主了,孩儿先行告退。”
众人眼中是个意外,冷宁在旁却看得清楚,她的心绪紊乱,知道他是故意的。
他捏破杯伤了自己只是不想陪帛臾公主,他在逃避。
“烟儿,”黎罡开口,“你陪公主四处走走,介绍一下咱们皇城。宁儿!”他望向小女儿,“陪你九皇兄去上个药,他的手受伤不方便,你去帮帮他吧!”
冷宁微愣后点点头,随着黎焰步出众人视线。
◆◆◆
黎罡坐在床沿看着冷宁用铁镊子帮他夹出碎片。
他梦想过很多次她在他房里,但没有一次是这样的。
他懒懒睇着她,从她低垂的脸颊,他只能看着她长而密如扇般卷翘的羽睫,真是没天理,这个小妖精漂亮得连细微部份都让人看得心惊。
可是她不会属于自己,永远不会!
他有些明白何以她能如此迷惑他的心了,撇开外貌不谈,单从她处理这些伤口血迹时的面无表情,相较起方才韩涵,那个即将昏厥的表情,黎焰忍不住想笑。
若真让他娶了那公主,配上他的性子,这帛臾公主肯定要命!
看见他笑,冷宁颦眉不解,“亏你还笑得出,伤口很深,疼吗?”
“这儿比较疼。”他用另一只手指着心口。
冷宁不去理他,她不想同他讨论这事。
“你干么不告诉我你姓黎!”
“姓什么并不重要。”她冷淡回覆。“是吗?”他恼着,为着她的无情。“我们之间发生的事对你而言压根儿毫无意义?”“我们之间从未发生过什么。”她冷眼睇着他,一字一句地唤着,“九、皇、兄。”
他的眼眸燃着火焰,为着她的残忍。
她将金创药一古脑儿全洒上他的伤口,那药极强,触伤口滋然作响,但这疼这不及她伤人的话语,“你要真有心事,就去娶帛臾公王当个皇帝,别在这儿借酒装疯弄伤自己,博取同情。”
她将药罐放下立起身。
“要不是父主交代,我绝不会多浪费时间在你身上,有空多学点东西别尽要嘴皮,好让我这做妹妹的佩服。”掩上门前,她冷眸凝向他,“夜深了,请歇息,九皇兄。”
她的足音远去,黎焰努力抑着火焰。
他无法言语,不能思考,他感觉得出她刻意伤害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
难道在她心底,他当真如此不堪?
◆◆◆
黎焰卧在躺椅,他真想当着娘亲的面捂住耳朵挡住嗡嗡不绝的嗓音,他的母后着实太吵又不会看脸色,他有点明了了父亲,在历经战场上无情杀戮后,男人需要的是安静!
“别再说了,”他一贯的慵懒语气逸出。
“你这孩子,你该想想……”荆柔嘴上不停地说。
“我答应娶她。”
“我是说……”荆柔尚未意会过来,等她听清楚儿子的未尽语音歇在空中,刹那间,她突然忘了要说什么,整个呆愣住。
“你说什么?”荆柔追问:
“我说我答应娶那帛臾公主。”而且愈快愈好,黎焰心底补了句,他不知道这算不算呕气,但他的心底确实一再回荡宁儿那句——“你要真有本事,就去娶帛臾公主当个皇帝”。
“为什么突然这么爽快?”荆柔满脸不信地问,“你想先骗母后,再伺机跑回唠山?”
“母后,您着实难以伺候,劝了半天央我同意,我真的同意了你又不信。”
黎焰叹气,“我答应娶韩涵,第一因为她并未缺个胳臂少条腿;第二因为方才你说帛臾国王赏识我,指明要我当他乘龙快婿;第三……”
“第三什么?”荆柔满脸期待。
“第三因为——我要安静!”他难得对母亲低吼,“您成不行行好,快去准备迎娶事宜,否则晚些我又后悔了!”
荆柔开心离去,她已经得到她要的结果。
是呀!都去吧!希望每个人都能得着想要的东西。黎焰颓然躺下,除了他自己!
既然注定无缘得到最爱,管他什么“寒寒”、“热热”地,女人模了黑还不都一样,只要爹娘开心,而他也能速速远离这个地方。
他闭上眼,关住必忆。
◆◆◆
通婚大事沸沸扬扬进行,因为两国之间相隔遥远,中间还有个大海诸多不便,迎来娶去太过繁琐,最后达成协调两位新人先在赤日国依赤日国礼节行礼,成亲后回转帛臾到了彼邦再行帛臾的礼。
半个月里,黎焰全心陪着未来妻子至城里选焙首饰衣裳。
矮涵乖巧柔顺,但不太有自己的主意,虽说买的是她的东西,她还是频频转头取得黎焰首肯后,才会欣然买下。
黎焰心底强迫自己多看看韩涵的优点,她单纯听话,无心机,将来他若在帛臾掌权,也不用忌惮这个发妻,他一定要娶二、三十个妃于赢过父皇,气死岳丈,吓坏母后隔着海,至少他不用听母后叨念。想到得意处,他的脸难泛起了笑。
见黎焰开心,韩涵心头甜蜜,这男子她第一眼便倾心上,他太过杰出,让她有些担心,他同意婚事让她欣喜若狂但却要时时揪着心,生怕自己有什么地方让他不满意韩涵告诉自己,也许他只是不善表达心绪,不急.她有一生一世的时间。坐在马车里,韩涵身子软软地倚向黎焰怀里,黎焰间着淡谈香气先是一愣,继之诧异自己的转变,若是以往,凡怀送抱的女人,只要尚能入目,他从未让对方失望,何以才一瞬间,他竟想斥责她坐好?
他僵硬着伸手拥她入怀,他告诫自己,这女人是自个儿未婚妻,他必须学习接受她。
“前头赤滟崖是个观霞的好地方,九皇子、涵公主,要不下马车瞧瞧?”
黎焰僵住身子暗咒车夫多事,但心头已起骚动,他从她怀中抽离身子,看着韩涵努力柔着嗓音。
“咱们下去看看晚霞吧!”
站在崖顶往下觑,今儿个浪头平静,霞光万里,他坠入回忆,他想念她——他的小妖精!
崖顶风大,韩涵柔弱地依着他,真心赞叹道:“好美的地方!”
“你会游水吗?”黎焰突然发问。
“我怕水。”韩涵娇柔浅笑。“我小时候跌到水塘里吃了水差点儿送命,自此视水为畏途,而且,”她酡红了脸,女孩儿家游水诸多不便,衣服头发湿了让人看到那还了
他突然烦躁起来,这不是他要的未来,却由不得人,倒不能对她生气,她不会游水不是她的错,她怕水也不是她的错,是他自己选择了这个妻子!
他不语踱回马车,她急急跟上,坐定后,她红了眼眶。
“我说错什么吗?”泪珠儿晶莹滚落,她的模样楚楚可怜,“如果你希望我会游水,明日起,我便开始学。”
“别为别人改变自己,相信自己是最好的便成了。”他微笑来安慰她,“别管我,我只是累了。”
他闽上眼靠着软榻。是的,她不是不好,只是不适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