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山盘踞在黄河之南,地处登封西北,雄据中原居五岳之中故称中岳,山岭崇峻,远看,形似个横卧着的巨人。
嵩山东为太室山、西为少室山,其中共有太阳、少阳、明月、玉柱等七十二峰。
太室山山势乎缓如苍龙偃卧,王峰峻极峰峻峭挺拔、气势雄浑,人称崇高峻极,而少室山则是诡谲险骇、奇峰崛列,与太室山景另成奇趣。
登立峻极峰山顶极目远眺,黄河明灭一线、云海缈缈、山景森郁,只不过若是在冬季往这儿来,那么,除了满山满谷的白雪之外,怕是什么都瞧不着了。
峻极峰一隅,一幢形似道观,石砖为墙,飞瓦为檐的屋宇里--
杀气门里果真杀气腾腾,其中一道杀气来自于小几上正在厮杀中的弈局,另一道则是来自闷坐在角落边上吃着热汤团的石堆雪。
汤团与她无仇,她眸中的杀气,对着那正与石裂岸对弈中的凤凰。
斑!她用力咬嚼着汤团,野狐狸就是野狐狸,就算是穿上貂裘儿也藏不住她的狐狸尾巴。
自从那日她当场捉狐狸在床后,凤凰便在义父的同意下搬进杀气门这边的厢房。虽然她并不清楚她和石崩云之间究竟存在着什么样的约定,但至少那种芒刺在背的感觉可以稍稍减轻,有她盯着,他们就无法再一个不小心爬上同张床去。
且自那日起,石崩云便安安份份地没在人前和那头野狐狸勾肩搭背、嘻皮笑脸,没碰她手、没碰她发,两人客客气气看来挺生分的。不过,他却会三不五时下山去买东西哄狐狸开心,不提别的,现在她身上那袭价值不菲的纯白貂裘儿就是证据,虽然她冷冷淡淡地对他送的东西都没太大反应,但她可不会因此就松了戒心,以为他们之间没有事情,忘了那天清晨发生的事。
那天清晨,她一辈子都忘不了,她砰地一声开了门,看见他们相拥着面对面共挤在一张下大的炕床上,野狐狸的螓首枕睡在石崩云的臂膀上,纤巧的身躯蜷伏在他怀里,漆黑如墨的发丝明目张胆、刺人眼睛地散落在两人相拥的身躯上……
稗哪!
石堆雪狠咬了口芝麻汤团,感觉一股热烫烫猪油拌混着芝麻香气在她口中漫开,就像她对凤凰的厌恶烫着了心口一般。
也许……
她挑挑眉偷颅了眼专心对战中的两人,再把视线投向桌上另外两碗汤团;心底响起了第一千零一遍的也许……
无毒不丈夫、不辣非小人,惟女子与小人绝不可犯也,也许、也许……
“停止-脑海中的蠢念头,雪丫头!”
出声的是漫不经心嗑着瓜子的石裂岸。他压根连头都没转就能察觉到石堆雪的歪脑筋。
“别想下毒,-的道行还不够,况且-清楚崩云的脾气,大雪天的,别劳累义父我老人家这把老骨头,还得去帮-埋尸体。”石裂岸云淡风清地啜了口热茶。
“爹呀!”
砰地一声,石堆雪重重放下碗,双手抱胸嘟高了嘴,“您向来口口声声最疼堆雪,这会儿您究竟帮的是谁?”
“一边是亲亲干女儿、一边是乖乖侄孙儿,谁我都得帮的。”石裂岸四两拨千金,很聪明的回答。
“那这头野狐狸呢?”石堆雪-起厌恶的眸子,“她总和你没关系了吧?”
“狐狸?”石裂岸落了子儿左顾右盼,“人老了不中用,老眼昏花,眼前只见着个凤凰,却没见着狐狸。”
“我不管她是什么,反正我就是看她不顺眼!”她撒着泼,气不过地站起身,伸手便去取剑。
“是呀!我也是不管她是什么,只不过她是崩云亲自交托到我手上,请求代为照顾的人。”一粒自子凌空飞掠,打掉了石堆雪手上的长剑,“我不会让-伤了她的。”
野狐狸就是野狐狸!
石堆雪气火了,这会儿竟连干爹都这么维护着她。
“好!我今天豁出去了,就算不拿剑砍她,也非得要烫碗狐狸热汤来尝尝不可。看谁敢阻挡!”捧高了两碗热汤的石堆雪,恶狠狠地准备将热汤往凤凰身上泼去,却在听到咚咚两声后,便再也无法动弹及出声。让石裂岸给用两颗瓜子凌空点住了穴道。
“她这个样子……”终于有空从棋局中拨出神的凤凰瞥了眼石堆雪,“会不会很不舒服?”
“放心吧!”石裂岸呵呵笑着,完全没放在心上,“这丫头是这样的,每年降大雪被关在屋里久了便要发一次疯病,这个样子既能让她停一停又能让咱们静一静,别理她!”
转回视线的凤凰一子落下,再度抬头时眸中亮起了得意的光芒。
“我赢了!”
“怎么可能?!”石裂岸怪叫一声瞪着老眼验证,白眉蹙了蹙、白髯挑了挑,却不得不认输。
“不算,不算,不能算!得重新来过,都怪那丫头让我分了心。”
“可以重来却不能不算。”胜利得来不易,凤凰当然不肯如此轻易放过,“堂堂杀气门掌门人,言出必行、重信守诺,所以石崩云和我之间的交易你已无权再过问。”
石裂岸没抬头,扁着嘴嘟囔,“不过问就不过问喽,反正-赢-输我都过问不了的。这世上,有谁干涉得了石崩云那小子的决定?”
“你……”
凤凰傻了眼,敢情她从头到尾都被这老头儿给耍着玩!
她还来不及反应,突然沉重的木桩门被人推了开。
霎时,在外头漫飞的细雪片儿逮着了空隙,同来人一并儿挤进了热烘烘的石屋里。
来人正是下山做买卖,离开了数日的石崩云。
戴着深褐色雪帽披着狼毛大氅,数日奔波无暇剃须的他看来更加豪迈及有男人气概。这模样,倒像是由雪地里奔出的精壮猛兽。
石崩云先回过头将门阖紧,才笑吟吟地转向屋里三人。
本来正准备开口的凤凰偏过头乍见是他,先是莫名红了脸,接着愣愣地急自他那弯月似的笑眸中拔离视线。
片刻后,凤凰和屋里另外两人一样,都不由自主地将视线转到他怀里,在那儿,有团浅灰色的小小毛球。
“哇!真是难得。”石崩云趋身凑近被点了穴道,只能干瞪眼的石堆雪,“小泵姑承受家法中?还真是令人心疼至极!”感受到她投射出的求救眼神,石崩云笑嘻嘻地拔掉手套,伸出手靠近她……
不过不是解穴,而是借机弹了弹她鼻头,像打落水狗似地还故意弹得她鼻头红通通,像颗红色的小葱头,“瞧我多聪明,回来得……嘿嘿,还正是时候。”
转过身,石崩云月兑下了帽子和大氅,这会儿大伙才当真瞧清楚他怀里的毛球竟是只直瞪着人瞧,有对棕色杏仁眼的幼犬。
“崩云呀!”石裂岸吞了吞口水,双眼灼灼发亮,“叔公知道你孝顺,天寒地冻想来个香肉锅暖饱老人家的肚肠,杀狗是叔公老本行,对准颈椎一个手刀就能让-阿弥陀佛,但这小小子才那么丁点儿大,去掉骨头、拉掉肚肠,只怕啃不到几口,怎么够咱们爷儿四人分?”
“杀气门掌门人,省省您的杀气念头。”石崩云笑了笑,将还只会呜呜叫的小狈儿塞进微愣的凤凰怀里,“这狗,不是给人吃的。”
“不是吃的,我有没有听错?!”石裂岸一脸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似地跳起身。
“狗怎么可能不是给人吃的?在咱们杀气门里,狗的惟一用途就叫做吃,不许人吃,难不成你是捉来挂墙壁的。”
“这狗不是捉的,我是特意向山下猎户买的,-现在还小看不出来,等-大点你就可以看到-强壮有力的四条腿和浓密的双层毛皮。如果打小训练起,-就会乖乖听话,最重要的是,-可以在下雪时候陪人出门,只要再配上一副木橇,这头雪犬就可以拉着人在雪地里跑了。”
“头一回见你这么心细如发。”石裂岸呵呵笑着,“怎么,知道叔公年纪大了,天冷出门怕危险,配个出门工具给叔公?”
“你出门,咱们怕的是别人危险!”石崩云一句话毫不客气挡回了石裂岸的笑脸。
“这是给凤凰的,她不会武,雪天里出不了门,明年冬天小狈变大拘,那时候-就会是她出门时的必备工具了。”
凤凰没作声,将下巴偎进小狈儿的毛里磨蹭。
小家伙许是饿了,咬着她的手指头吮着不放,那全然依赖的稚气动作,瞬间便赢得了她的心。
看着凤凰和狗儿的互动,石裂岸叹了口很长很长的气,不难看出,他的香肉锅是真的没指望了。偏过头,他故意问着那正温柔笑觑着凤凰的石崩云。
“这可奇了,你与凤凰丫头的买卖不是即将到期了吗?买卖做完银货两讫,怎么还去考虑明年冬天的事儿?”
这问题他是故意找碴儿问的,瞧崩云那模样他心底早有了数,这两个小家伙中间的买卖,就怕是穷此一生也要做不完的了。
转过身,石崩云没理会石裂岸,只是伸手抚着凤凰怀里的幼大。见他伸手,她急收回手转过似是怕不经意与他生了碰触,只要碰了他,她那深埋在心底如蜘蛛网般愧对宋子寰的罪恶感就会更加重。
“喜欢吗?”
石裂岸聪明地没搭腔,人家问的又不是他,普天之下,能让这小子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询问的只有一个人,而那个人,绝对不会是他这白发老头儿就是了。
凤凰没作声亦没颅向石崩云,只是将头更埋进怀中那球长毛里。
石崩云笑容不减,直直睇着她,缓缓悠悠吟起白居易的长相思。
有女如萝草,生在松之侧。
蔓短枝苦古同,萦回上不得。
人十人有愿,愿至天必成。
愿做远方兽,步步比肩行。
愿做深山木,枝枝连理生。
笑了笑,他问着她,“咱们叫-愿成好吗?”
愿成?!
凤凰红着脸,微抬讶然的眸子,透过狗狗长毛颅见他眸底热烈的朝盼,她知道他是在提醒她两人之间的约定。
愿成?
与他成为远方兽,步步比肩行?
与他成为深山木,枝枝连理生?
在他热眸导引下,她差点儿就要点头了,突然,一丝琥珀凤凰闪过脑海,打断了她的思绪。
曾经,她也想望过要和宋子寰成为生生世世的连理枝的,可世事太过难料,她无法给任何人,甚至自己一个空泛的承诺。
冷下眸避开石崩云的视线,凤凰倏地起身将狗儿塞还给他,离开了大厅。
她才走几步,就听到石裂岸看完热闹后发出的大笑。
大雪纷飞,开封城郊寿王府。
二十来岁的寿王赵元侃乃当今皇上赵光义的第三个儿子,今年九月刚成了开封府尹,他仪容俊秀、脾气温顺,待人处事恭谦温和,只可惜,最大的缺点就是耳根子太软,容易受人言语左右且心肠太软,这样子的人,最最要紧的便是身边要有个慎谋能断、处事机警的好帮手,也幸好,他身边正有这样的人才。
赵元侃温笑着端起热茶啜了口,再满意地将视线转往站在他身前禀报着事宜的男子。
不单气质卓尔、身材高硕,那张脸更是俊美无俦得连男人看了都忍不住要望之兴叹、觑之失神、睇之流涎……
“大人!您失神了。”
宋子寰恭敬不改却微隐了火气的嗓音总算将赵元侃唤醒,也及时喊止了他还真险些淌下的口水。
“对不住!对不住!”赵元侃呵呵笑,还顺道收了收口水,“我错过了什么吗?”
“大人!”
出声的是立于另一旁身着儒服的公孙劬,即现任开封府尹的师爷,因职责所需,看人脸色及打圆场都是他最拿手的事,只见他从容不迫的开口,“放心吧,就算真错过了什么,待会儿属不会另载份详尽报告容您慢慢检阅。”
“是嘛!是嘛!都怪本宫命太好,武有宋子寰、文有公孙劬,而我只要负责点头就好。”
赵元侃向着凝肃着神情的宋子寰讨交情。
“子寰呀!先别说那些烦人的公事了,天冷,公孙这回特地从老家带回的祖传补帖已让厨子炖了锅药膳羊肉煲,你闻闻、你闻闻。”赵元侃边说边吸了吸鼻子,“是不是真嗅着了香。”
“大人!正事谈完才许谈吃的。”赵元侃刚站起身,便让宋子寰给硬生生压回椅子里。
“耶?耶耶耶!”
赵元侃睇着他结实的双臂,瞪大了眼睛,“宋子寰,你是不是不想活了?我是你主子耶!你敢这样对我?”
“就因为你是主子,所以更没得纵容!”宋子寰不为所动。
模模鼻子,赵元侃消了方才的火气,换上讨好的笑容。
“那如果撇开主子下属不谈,纯粹用咱们哥儿们的交情呢?”
现在的他们,一个是寿王兼开封府尹,一个是七品御前带刀护卫兼开封府捕头。
但在小时他们一个是皇子,一个是宰相之子,正是一块儿穿同一条裤子玩大的伴儿,对于彼此,实在是熟到不能再熟,再加上赵元侃生性随和没什么架子,下公堂回到了家里,便会要求宋子寰-掉头衔依两人原有的相处模式互动,是以两人虽名为主子与下属,事实上,之间的情谊却较近似于哥儿们。
“那我就更不能纵容着你了!”宋子寰脾气硬,是出了名的六亲不认。
“好了!懊了!我输给你了。”叹口气,赵元侃在心底和药膳羊肉煲挥手道别,挺了挺胸振作精神,“来吧,再说一遍,我洗耳恭听。”
这意思是,方才他根本什么都没听到?
宋子寰冷-了下俊眸,好半晌才再度启口,“明年年初开春祭坛,皇上将举行地点由惯例的皇城转到了皇陵。”
“这事儿……”赵元侃有些不懂,“不是早就决定了吗?春日山林,积雪未溶尽、新芽待挣上,万象更新,拜拜祖先焚焚香,很好呀!”
宋子寰睇着那乐观得永远只看得到好的一面的赵元侃,没好气的说:“大人想得太简单了,此事绝非单纯的春游或春祭,改上皇陵是因为新任谏议大夫--寇准大人,不断向皇上提出立太子的事情,才会让皇上想藉祭祖之名托辞于先祖的意思来决定承继大统的人选。”
“那又如何?”身为众人心目中的继承人选,赵元侃一脸有恃无恐。
“我平日行得正坐得端,又深得文武百官及百姓爱戴,先皇真若有灵就该向父皇举荐我喽!”
“先皇会不会显灵是另一回事。”宋子寰淡淡摇头,“王爷您身兼开封府尹,倘若护驾不力或在当日让闲杂人等扰乱了皇陵、惊动了圣驾,那么王爷认为皇上会不会对你这寿王重新予以评估?而那原该属于你的位置,是否也将易主。”
一针见血的一番话让赵元侃垮了脸色。
案王即位已将满十八年,却始终没有策立太子,这桩事其实历届的大臣们都非常担心,就怕皇上突然有个好歹,因着没有策位太子而发生朝廷动乱。好几年前大臣冯拯就曾上书给父王言明提早策立太子以定国本的重要,却反倒惹祸上身,一道诏书下来被贬到了岭南。
在太宗那时的想法,说要立太子就是在触他霉头,让他皇位及早准备拱手让人。
事隔多年,寇准再度提起,许是因着年纪老迈,再加上赵光义这两年身体不好,统权的野心也就淡了许多,是以并末再出声反对,且随即便将原为襄王的三子趟元侃晋封为寿王,并任命为开封府尹。
这个重用襄王的举动,所有臣子都将其解读为赵元侃即将成为太子的前阵布局。
宋太宗有九个儿子,原本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自是长子赵元佐,他不但占着老大的位置,且从小聪明机警,相貌也最像父亲,深得太宗钟爱。可在赵廷美案中,他却极力想营救那位叔叔,及至赵廷美含冤死去,他精神受到极大刺激得了狂症,身边的人稍有过失不是抄起棍子打人就是拿起刀剑刺,最后竟在一次大醉中放火烧了自己的楚王府。
太宗一怒之下将赵元佐贬为庶人,原拟贬迁至均州,是宋琪率同百官连上三道奏章才让太宗平息了怒火,将他给由半途中召回京城,但为了怕他再闹事,太宗命人将他幽禁在南宫中不得自由行动。
二子赵元佑姿貌雄毅、沉静寡言,处事为人极有分寸,自从赵元佐得了狂病绑,他就被封为开封府尹。
赵元佑甚得太宗器重,任职五年的开封府尹表现得不错,如无意外,太子之位原该是他的。却没料到淳化三年十一月,赵元佑早起上朝,就觉得身子不适退回府中休息,谁都没想到他竟就此沉病不起,一命呜呼!
也就是这样子,太子的位子才会辗转地轮到三子赵元侃的身上。
“你的意思是……”赵元侃面有忧色,“六弟那儿可能会有动作?”
赵元侃口中的六弟乃恭王赵元化,此人向来野心勃勃,平素打着招贤旗号,到处结交江湖豪杰与神医怪叟到他王府为他效力,前几年赵元侃四弟端王爷猝死,据江湖传闻,也与恭王爷月兑不了关系。
宋子寰没有否认,“这个机会不错,恭王没有理由放过,不论是讨好皇上或是彰显本事压低您的气焰,都对他很有利。”
“那么,咱们又该如何防范呢?”
“加强防备、见机行事!”想了想,宋子寰继续说:“咱们在明他们在暗,他只要闹个几场烂摊子,那么王爷的声誉就难保了。
“远的不提,几个月前,厉尚书光天化日下被人在大相国寺里砍去了双手双脚,那笑面阎君都还没能让咱们给伏法,这宗案子虽说是你我到任前发生的,但这样的头痛人物只要多来个两三个,包您这府尹的位子坐不住。”
“这么说来,咱们不是惨了吗?”赵元侃终于知道事情的棘手,踱起了方步。
“大人!可戒慎不可惊慌,自乱阵脚乃兵家大忌,咱们手上有着实权及朝中大半臣子的支持,单就这一点,恭王爷就远不及您了。只不过,外敌再强仍比不上身边的人出了问题可怕,您说是吗?公孙先生。”话锋一转,宋子寰将眼神转向始终沉默站于一旁的公孙劬。
乍然被问到问题的公孙劬先是愣了愣,因猝不及防额际快速抽动了两下,才怡然盈笑而语。
“那是当然!屋塌必先墙倾、舟沉必先板腐,惟有同心协力方能共御外侮。”
“公孙先生说得好!”
宋子寰鼓鼓掌,突然唤了厨子将方才赵元侃念念不忘的药炖羊肉煲送上。
“喝汤?”赵元侃瞪大眼睛,“你怎么突然转了调,方才你不是不许的吗?”
“屋塌必先墙倾,共御外侮前还是得要先把自家人的身子给调养好。胡大厨!”宋子寰舀了碗药汤觑着厨子,表情像在问案,“王爷的药膳有没有偷尝?”
“没没没!”
苞大厨摇手迭声喊冤,“这帖补药里头全是珍贵药材,师爷特意嘱了又嘱说不用再调味,也交代不许先尝,所以小的绝对不敢偷尝。请宋护卫明察!”
“干么没事吓我的厨子?”赵元侃伸手想去接宋子寰手上的汤,“在外头办了一天的案,回到家里还玩?”
宋子寰闪过他的手不肯给。
“王爷!是您说回到家里就可以不管头衔的。论年纪,公孙先生最长,按长幼,该由他先尝。”
“不下下,宋护卫太客气了!”
鲍孙劬立刻揖了又揖、让了又让,“有王爷和宋护卫在,哪有员生先尝的道理?快别折煞员生了。”
宋子寰轻轻一哼。
“寒逃诔地却能让公孙先生吓出一头冷汗,该不会……”他持着碗踱向公孙劬,“这里头的家传补帖正是药王的断息夺命丸?”
“断息夺命丸?”公孙劬额上的汗珠更大颗了,“员生不懂那是什么。”
“断息夺命丸。”宋子寰边解释边将汤碗轻轻放进他手里,“那是药王楚恨天的得意药方,原属救人的强效药引,用法正确可以救人,反之却成了歹毒的杀人毒药,一次吞服三颗便会使人骤亡,可怕的是,死者血中并无毒性反应,即使剖了尸,仵作也只会当死者是死于脏腑衰竭而非中毒身亡。而这碗汤里,倒不知是不是一次放足了三颗的量?”
“子寰!”赵元侃皱着眉头骂,“都说让你回到家里就别玩了,公孙先生跟了我十多年是自己人,你怎么会去怀疑到不会武的书虫身上呢?且还和那大坏蛋药王扯上了关系?”
“公孙先生是自己人没错,只是他却不是公孙劬!”
宋子寰快如闪电的出手,一手点住鲍孙劬的穴道,另一手则俐落撕下他脸上的一层皮。
见状,赵元侃傻眼,这家伙獐头鼠目的,压根就不是跟了他多年的公孙劬。
“他他他……这家伙是打哪儿冒出来的?”他心惊胆跳,赶紧离那锅羊肉煲远点。
“打哪儿冒出来的?”宋子寰哼哼气,“这问题问得好,待会儿将他押入大牢后咱们再慢慢审吧!只不过依照往例,这些被派出来的家伙有的是根本弄不清楚,有的是有亲人在对方手上,所以,你就算是打死他们怕也没法子得到什么结果。”
宋子寰唤来府中的衙役,将那男子押进府衙大牢里。
“问不出来,可这锅汤却是铁证吧!”赵元侃咬牙切齿,“那药王明摆着是恭王的手下,这回看他还能如何狡赖。”
“断息夺命丸虽是药王研创却非他所独有,而且他可以推说手边药丸遭人窃取盗用,反正下药的人不是他,你又能奈他如何?罪证不足一切无用,幸好我一发现不对劲时已派人先将公孙先生救回,目前在府内厢房静养。”
赵元侃松口气又无奈地点头同意,想了想,不得不再次松了口气,祖上积了德,让他身边有个宋子寰。
“你是怎么发现他不是公孙劬的?”
“怪那家伙一张人皮面具做得太好,公孙先生的脸曾经受过伤,筋络联系并不是很好,他的额头是不会抽动的。这两天我发觉有异,就始终盯着他了。”
“幸好你观察入微。”赵元侃伸手用力揽着好友,“嘿!跋明儿个我若也被人给这么设计了,你可得明察秋毫别认错人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点,李代桃僵这样的游戏并不是人人都可以玩的,加上此次诡计被拆穿,短期内我想他应该是不会再玩同样的把戏了。”
“那倒是!”赵元侃恢复笑容,“谁都知道我身边有个明察秋毫的京城神捕宋子寰,想李代桃僵?好难唷!”
是吗?
宋子寰突然僵住了脸上的表情,他若有所思没接腔。
“嘿!吧么不说话?痴情汉,是不是离家久了又在思念你那小未婚妻、我那小堂妹?别老这么让人看了心里冒酸嘛!小俩口不过一下子没见面别那么紧张,她不会又来个失踪七、八年的啦!”
“元侃。”宋子寰语带迟疑,“说实话,你难道不觉得元净她变了很多?”
“这不是废话!人都要长大的,更何况元净她是由女娃儿变成姑娘家,要是真不变你才要犯愁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有时候我会突然觉得,她也许并不是元净。”
“子寰呀!你是办案办得太多,将习惯带回家里去了吗?”赵元侃摇摇头一脸不认同,“她有你给的琥珀凤凰,又有仗剑那小子为证,你还在怀疑什么?就因为她受到刺激失了忆?你没看那天她连我和父皇都认不出了吗?这事儿怪不得她,你们毕竟是相隔了太长的时间重逢,所以才会给你异样的感觉,别想太多了,慢慢来,再给她和自己多点儿熟悉的时间吧!”
宋子寰不再作声。
窗外,纷飞着片片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