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齐——一直以为自己所设计出的关卡陷阱已算是了得,可这会儿在来到了薛渐深的地下居室后,她才明白何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他两人骑著快马奔腾了莫约一盏茶时候,他突然牵她跃下马奔入一处密林子里,她原还以为他是想躲在树林里,末了,她才知晓他是要带她躲进‘树’里。
当他带她来到一个约莫需三人环抱的巨大树干前时,他竟然止了脚步。
“干么不动了?”她左顾右盼观不出所以然,而身后却已传来了追兵的声响,“别告诉我你会隐身术,正打算将我们两人隐身在这大树前。”
“要施隐身术得先全身月兑得精光!”
情况紧急他竟仍有心情与她调笑,山羊须飞走后,他似乎也不再像个道士了。
“我无所谓,你方便吗?”
“你方便我就方便!”她无所谓的笑嘻嘻顶了回去,且还自己动手解开了襟领上的盘扣,“奇门遁甲听得多,就是没见识过隐身术!”
他阻下她的动作,摇摇头一脸被打败的神情,“有男人在跟前时少动手解扣,当心引火。”
“解扣子同引火有何关系?”她笑意依旧,也不知是真傻还是扮痴,“难不成道长哥哥的铁蒺藜是用女人的盘扣来做成的?”
他斜睨她一眼歇下了口舌之争,既知辩不过她,何苦多伤脑筋?
薛渐深将视线转回眼前大树,伸出右手贴向树干。
“对不住,公主殿下,在下不会隐身术,让你失望了。”
可他接下来的动作却比隐身术更让她咋舌,在他手掌贴近树干时她才睇见树干上有个不太明显的手印子,只见他将右手放入模子里,瞬时间,树皮立儿然向两旁移开,顿时出现了一道门户。
这么大的一棵树,里头,竟然另有乾坤。
薛渐深伸手将微愣住的她拉进了树干里,树干空心到顶,抬头上观,还可观见一小片的蓝天。进拭瘁,他将左手放入了树干内里另个印模子,接著,原是开敞之树皮缓缓自动密合。林风依旧,鸟语啁啾,巨树如故,可方才还站在树前的两个人还真如隐形般地霎时无了踪影。
“这树,”追兵响音移近,为了别让外头人听见,齐——踮起了脚尖在薛渐深耳畔轻语,“旁人打得开吗?”
“不能!”
他笑了笑,学她压低声在她耳畔吞吐著气息,那纯纯粹粹属于男子的气息竟奇异地在她身上勾激出一阵阵莫名的红潮及心跳,让她忍不住起了战栗。
“出入开关是依我双掌打造成的模印,除非大小形状相同,否则,谁也开不了的,所以……”
他低低的笑声搔得她忍不住缩了缩,但局促于活动范围受限,却压根避不了。
“如果我不小心死在里面,出去时,记得砍了我的手掌当启洞之匙。”
她睨了他一眼再低头瞄了瞄他暂搁在她腰际的两只大掌,“那么,拜托你还是别死在里头,我不太喜欢砍人手掌的。”
树干由外头看来不小,可若当真同时挤入了两人,还真是连转身的馀地都没有,身在其中,两具躯体毫无选择地相依嵌接,呼吸之际,也会无可避免地接触到了另个人的气息,一个,是女子的娇甜香气,一个,是男子的粗犷野性,让人不得不体认所谓‘异性’,更不得不明白所谓‘手足无措’的意思。
树外头,——,树里面,氛围诡异。半晌之后,齐——再也忍不住了。
“喂!”她忍不住嘟起嘴,“我虽然不想砍你手掌,可也不会纵容它们胡作非为。”
“它们?胡作非为?”他挑挑好看的眉,“什么意思?”
“别以为我现在不能动,就代表你可以为所欲为!”她像只倒竖著长毛的野猫,“亏你还是修道清心之人,还不快把你那毛茸茸的坏手从我胸前移开!”
“毛茸茸?坏手?胸前?”
薛渐深向旁伸高了一双无辜的手掌,继之发出了了然噢声。
“对不起,公主,无论在下修不修道,可好歹还是个有选择的人,毛没长全又凶恶的黄毛丫头我是不碰的,我想你误会了,这棵大树是毛毛虫的憩息所,我想,怕是有只虫误入歧途,潜进了你的禁区吧。”
尖叫声登时拔高扬起,齐——压根无暇考虑此举是否会引来追兵了。
“快!快帮人家拿开啦,我什么都不怕就是怕这种软趴趴没骨头的恶心家伙,它们会害我起疹子,会又痛又痒又麻数日不消……”
“快闭嘴!”他粗声粗气压著嗓,“又痛又痒又麻总好过让人砍死吧!”
可他的阻止为时已晚,少女的叫声透过树顶果然惹来了侧目,不一会儿工夫,树干上传来了敲打声响,皱皱眉,薛渐深蹲低身子模了模树底的另一道机关。
“蹲下来,这里被人发现了,咱们得换个地方。”
“不蹲!不蹲!哪儿也不去!”齐——跳跳嚷嚷,眼中难得孩子气地起了层雾,全然没了平日的自信与神气,“你先把那家伙给揪出来,否则,我什么地方也不去。”
“要捉自己捉!”他低吼了吼。
“人家不要!”少女眸中雾气凝成了露珠,声音低低地有些可怜,“我不敢,你帮我捉。”
“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薛渐深懊恼地用手爬乱了发丝。“不过是只毛毛虫罢了,让它在里头玩玩,索然无味后它自会离去,尝不著甜头它自会告别,你现在开口叫我把手伸进你胸前捉虫?!你可不要后悔!”
“不后悔!不后悔!你帮我捉毛毛虫,然后,天上地下,悉数奉陪!”
“这话你说的?”他睇了眼那难得脸上惊惶失措的她,闷闷地直想笑。
要早知道她有这个弱点,他和齐昶又何需去弄个什么费事伤神的‘寻痴’?送她一堆毛毛虫不就结了事?
叹口气,他将她揽在怀里,一手探进她胸前,另一手启动了机关按掣。
接下来,是一段飞速似的向下滑落!
事后回想,齐——已记不清究竟是她身上的毛毛虫被拔除得快些还是她的身子落下得快些,总之,在她还弄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时,两人脚下起了空荡,底下突然出现了条甬道,由不得她另作思量,他揽著她滑下了长长的甬道,片刻后,她来到了一处地底居室,一处属于他的地下宫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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甬道尽头是几只软垫,想来,是避免人在抵地时,开花的结果。
抵达终点时齐——并不觉疼,软垫是原因之一,最主要的,是薛渐深始终将她护在怀里。
“对不住,”薛渐深语中带著抱歉,“到我这儿来有两种方式,紧急时刻来不及启用升降铁唧筒定格升落,否则,这段路程是不该如此颠簸的。”
升绛铁唧筒?那是什么东西?
到这儿有两种方式?
这儿,究竟是什么地方?
背著满月复的好奇,齐——美丽的大眼从一开始就不曾停过打量。
甬道终点,是条地道的起站,地道两旁,有雕刻精细绝美的石壁,壁上嵌著发亮的铜灯,铜灯里头燃的是特制的精油,那泛著不知名异香的精油一桶桶隐藏在石壁后,与铜灯之间仅以绵芯相衔接,是以,即使无人来替换,它们依旧可以燃上数月甚至数年不灭,光是条地道就如此精美,不难想见,后头衔接的住所,又将是多么的讲究及巧夺天工。
是初到个崭新而陌生的环境让她恍了神的,否则,她早该发现不对劲,毛毛虫早在坠落时便被拔离了她的胸口,可这会儿,她的胸前却黏上了别的物事,凭触觉、凭热度,这回,她可以肯定,他再也要不了赖的,那是只人掌,且毫无疑问的,这只掌是属于薛渐深的。
瞧他方才说了些什么?她冷冷地想,他不是说毛没长全的黄毛丫头他是不碰的吗?可这会儿,他的手,何以如此流连在她的胸前忘了离去?
而怪的是,她居然并不讨厌他的亲近?!不但不,还在乍然发觉了他的依恋不去时,心底深处,微微地涌生了属于女性的自傲。
她不出声,只是转头用奇怪的眼神观著他,好半晌薛渐深才回过神来,并强迫自己的手离开那处饱满圆润的禁地,原来,真正的绝品,隔著衣裳是辨识不出的。
这丫头,货真价实的是个女人而不是个孩子了。
男人,是感官的动物,有了亲昵接触后,他连睇著她的眼神都起了奇妙的变化。
像一潭外表依旧风平浪静,内里却已开始冒窜著地底熔岩的眼火山池子。
“既然下头别有天地,方才你干么故意在树洞里杵那么久?”她转开了视线移了话题,不想再在禁忌的思路上打转,她好奇地挲模起两旁雕刻精细的石壁。
“别模!”他发出了警告,却为时已晚。
必过头,齐——不解地问:“为什么不能模?”
他叹口气,“别问我,看看自己的手掌心吧。”
双掌一翻,她眼底映入了两只黑模模的小手,她用力搓了搓,却除不掉上头浓浓的黑渍。
“别试了,”他摇摇头,“那上头我上了层丹宁粉,遇热成黑,除非用铅粉搓揉,否则是去不掉的。”
“丹宁粉?!”齐——心中好奇,这玩意儿她倒没听说过,“效用是什么?”
“专司打发不速之客!”
他带头领著她往地道里行去。
“这里是我炼丹冶矿之所,一处私人地下居处,不欢迎外人的,”他耸耸肩,“所以方才我只用了树洞避开追兵,原没打算带你下来。”
“所以,”她好奇的眸光在前进途中不断打量著周围景物,看得出即使黑了手掌亦学不得乖,“能进来这儿我还得感谢那只毛毛虫?”
他睨了她一眼没出声,却忍不住忆起了方才手上流连不去的丰盈。
“丹宁粉若过了一个时辰不除去,那么,你就等著当一辈子的‘黑手公主’吧。”
“黑手公主?!”
一般女子若听了这话八成会吓得花容失色,可眼前的她竟笑容依旧,“光手黑不够匀色,要不待会儿我再去将睑也给染黑,当个‘黑面公主’吧。”
一个黑糊糊的齐——?
他不喜欢!扁是想著薛渐深就已经开始皱眉头了,加紧速度他带她进了丹房,那屋子里沿著墙罗列著一层层的桧木架,架上是一小坛一小坛的丹药或矿砂,罐子上头白纸黑字写明了里头装盛的物事。他取下了铅粉倒入齐——掌心,帮她搓了搓、揉了揉,不多久,黑肩落地,那白女敕瓷玉般的纤手总算恢复了原本色泽。“你在外头设了机关不欢迎外人,”她睇著他突然想起,“可如果我没记错,你这地下居室却是盖在我们齐坛皇室的禁区里的。”他没否认,点了点头。“这禁区下头蕴藏著各式罕见的丰富矿石,弃著不挖著实可惜。”
“可惜不可惜是我们齐家的事情,不劳道长哥哥来操这个心!”她顶了回去,蓦然间亮光一闪,“我懂了,原来,这就是你帮我皇兄来皇城兴风作浪的原因?”
“原来……”他眯了眯眼,“五公主并未当真失忆。”
“是呀,我是没有!”她直认无讳的哼了哼,“怎么样?演技还不坏吧?”
“是呀!是不坏,”他不带好气,“害我还真内疚了几天,你厉害!”他观著她,“为了整人,那么高的地方跃下都不怕?”
“那还客气?我有保护自己的自信的,”她皱皱鼻子笑了起来,“装疯能骗到别人赖著不出门,可对于你,另一个骗子,我就得想别的办法了,齐昶这坏哥哥想将我赶出去上特意找了个外人来帮腔作戏,可我。就是偏偏不让他如意。”
“不但不让他如意,且还要教训那帮著出主意的人?”他哼了哼不担心自已,却不得不为齐昶的未来忧心,“那么,现在你打算怎么做?当著你父王母后面前揭穿他的装疯卖傻?”
“揭穿?!”她玩著洗净了的手指头,“可以考虑,但这却不是我目前最重要的事情……”话没完她已贪玩地踮高著脚尖,梭巡起他搁了几架子的物事啧啧称奇,“隔这么近,竟不知咱们脚底下有个这么有趣的地方。”
“有趣与否难以断定,这些东西,配用上务必当心,否则,结果并不有趣。”
薛渐深拉著一脸还想著玩的她出了丹房到了另个房间,那房间极大,上头凿了些隔著纱帐透出青色冷光的逃诖,可以透进日光却又一毫不扎眼,屋子中心一顶垂著帷幔流苏的大床,四周几只雕工不凡的长几与橱柜,里头放了些各式各样价值不非绽著流转彩光的宝石,地毯上,随意搁了一地的金丝银缕靠枕,配上青幽沁人柔光,十足十还真有点皇帝寝宫的样儿。
“没想到,你这儿还真华丽得像座小小爆廷,而你,就窝在这儿当个地下皇帝?”她好奇地模挲著流苏帷幔,“这顶大床你是怎么偷天换日摆进来的?”
“秘密。”他笑了笑。
“难怪你不许我去碰你的丹丸了,”她咭咭咯咯笑著,“你怕我轰地一声炸光了你的地下宫殿?”
他凝睇著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你方才口中更重要的事情指的是那些追杀我们的人?你知道他们来历了?”
她点点头,在他屋里好奇地模来模去,偏头问了句,“你这屋里没丹宁粉吧?”
“没!”睇著她的不专心,他环胸矗立,“不过,我不保证没毛毛虫。”
一句话吓停了她所有的动作,她回-他一记,“别老爱用人的弱点攻击人!”
继之,她给了他想要的答案,“那些人,”她在桌前坐下,两手托腮笑得可爱,“是卫国将军府的。”
“卫国将军赵守-?”他挑挑眉,“梅妃的兄长?”
“是呀!”
她打了个深深的呵欠,玩了一整天,又是打猎又是被猎的,累人至极,她将螓首枕在皓腕上趴在桌上,稚气地瞅著他的反应。
“那些笨蛋光顾著蒙脸却忘了将马也给蒙上,那些马的鞍辔上都钉了个铁铸的,‘赵’字,别人或许观不著,可想骗我,”她骄傲地哼著气,“好难唷!再加上,要想在短时间内调齐百多名人马,若非是个当将军的,想来,也并不容易。”
“原来,”他恍然大悟,“方才你用铁蒺藜杀马,为的,是要取下它颈上徽牌。”
“是呀!”
她笑嘻嘻自怀中取出铁徽牌在手中轻抛,“有了这玩意儿,我看那些家伙再怎么赖帐?伤害公主可是要掉脑袋的。”
“既是梅妃的人,”薛渐深观著徽牌若有所思,“那么……”
“那么答案已然再清楚不过了!”她笑意不减的斜倚著身子,“那些人要杀的目标是你不是我,他们要的是有本事解救太子的薛道人而不是整日混吃等死不去寻痴的小鲍主。不过……”她抚了抚下巴,“既然这两个都是能使得太子恢复正常的关键人物,那么,一并除去倒也无妨。”
他不出声,显见对于自己危险的处境倒是无惧,只是,他皱皱眉,对方突然动了手,倒不知齐昶那儿可有防备?
“对了,”她朝入口处探首,“你这儿还有别的出入口吗?还有,你确定那些家伙进不来吗?”
“方才咱们进来时我已启了密道闸门,那道门是用精钢所制,连火药都炸不穿,这里的出口,”他想了想,“只那一处,我不担心他们闯进来,却不得不忧心……”
他瞪著她停下了话,她挑挑眉亦回瞪著他,继之,两人极有默契地同时将视线转向了来时路。
“你担心他们砍了树,炸了一旁的土石将出口封住?”
她转了转慧瞳,帮他说出了他未竟的话语。
他点点头,片刻后,两人耳边果真听到了土崩石落的声音。
那声响透过石墙勾勒出声音,一声一声,呜在两人耳际。